“你会让你的孩子读医大吗?”问出口之后,君文有点后悔,对方才不过是个二十岁都不满的大学生,养儿育女的事恐怕连梦都没梦到过。
狂昂头,不暇思索地回答:“才不会,我讨厌医生。”
君文笑笑,心想他这个年龄也许还没真正规划好自己的未来人生,看起来狂也不想沉稳早熟,早早就把自己的一生计划得清清楚楚的人。
他觉得狂还是个玩心很重的孩子,并且是凡事都不计较后果,目中无人的那类,虽然有点自命清高,却还算直率。掌握了窍门后,相处起来很容易,和他这个在军队里混大的老兵相比,狂的心年轻而充满力量。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狂并不是个能用眼睛就可以交流的人。
回到座位上,发现一条半死不活的鱼真的快翻白眼了。
鱼窝在座位上整个缩成一团,抬起头来只见他满头大汗,几丝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苦命地冲他们俩微笑。
“神啊,我快上西天了,你们才来看我。哎哟……”话没说半句,头又深深地埋进两腿间,呻吟连连。
狂修长的眉毛皱成了扭曲状,低头冷冷淡淡看着鱼:“你怎么运气老那么差,叫你到庙里烧香拜佛去。”
“这回又是什么……”鱼好像有预感似的,低声问道,尾音颤得人不住跟着发抖。
君文按住鱼的肩膀,担心地道:“你不要紧吧?我去叫医生来。”
“不忙。”狂拉住君文的衣服,差点把他心爱的T恤扯坏。“一回生二回熟,三天两头就不稀奇了。他啊,能喝隔夜的牛奶喝到拉肚子,吃半个月前的过期面包吃到上吐下泻,啃蘑菇啃到胃溃疡……”
“啃蘑菇?”前两个还能理解,最后这个实在有点不联系……君文投以纳闷的目光。
狂解释道:“把牛肉汤放在冰箱里超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栽培新品种蘑菇了喽。”
君文听完,惊叹地盯着鱼,这才恍然大悟。吃了那么多长霉菌的东西还能安然活到现在,简直是条外星鱼啊!
“诺!”狂俯身拉起鱼的手,掰开他的掌心把一小包白色的纸包塞给他。鱼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什么东东?”
“麻药。”狂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鱼立刻两眼放光,当下就把纸袋里的药丸吞了。
君文大惊,张大嘴巴指责狂:“你给他吃麻药?!你到底懂不懂医术!”
狂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鱼的胃和常人不一样,难道你比我懂吗?”
君文一愣,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麻药会吃死人的……”
“没事,我从小吃到大呢。”鱼笑嘻嘻地做了个V的手势,药效没有那么快起作用,他依旧团紧身子,把纸包塞还给狂,“你哪弄来的?”
“问人家借的医药箱里正好看到。”狂将纸包揉作一个小球,丢进烟灰缸中,“那个医生也是三脚猫功夫。”
君文踌躇着,还是很不放心:“鱼,你不要乱吃东西。”
“他不乱吃东西胃病就不会越来越重了!”狂推了推鱼的脑袋,鱼摸摸太阳穴,无奈地笑笑:“别弄乱我的头发。”
头可断,发型不可乱,说着连忙把发型整整好。
狂单手叉腰,不耐烦地瞪着鱼:“你看看,他一个医科大学的高材生,还不会照顾自己的胃!所以说,学了医有什么用!”
“诶?原来你是……”君文惊讶地低头,看着鱼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有点明白狂为什么讨厌医生了。
身边就有个反例嘛。
不过,他越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举动,越觉得他们关系不简单。
“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
狂斜着身子靠着座位,用眼神指了指鱼,满不乐意地道:“谁跟你说我们是同学?”
“呃——”君文愣了愣,想想确实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我看你们感情很好……”
“我跟狂从小一块长大,所以感情好。”鱼伸伸手指,忍着疼笑呵呵地说。
君文点点头,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们是青梅——”狂急忙瞪眼,抢白道:“别说那个恶心的词!和这条外星鱼一起长大简直是冤孽!从小学到高中,我的人生就是场噩梦,总算大学分开了,阿弥陀佛!”
“嘿嘿,可惜青梅也青梅了,竹马也竹马了,你要不穿越一下,用橡皮擦擦掉?”鱼故意强调“青梅竹马”四个字,一脸坏笑。狂猛翻白眼,避之不及地把头转开,嘴里嘀咕:“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么?君文内心忽然有些羡慕起来,看着两人的一言一行,确实有种外人无法介入的感觉。
狂在包里搜寻了一番,摸出小P,又未经主人同意在君文的包里搜罗一番,又摸出一只小P,君文到也没想到要去拦他,不知怎么就傻住了。
狂把白色的小P丢给君文,指了指两节车厢之间的走道:“我们去杀两盘,让这条鱼慢慢晒太阳。”
窝在窗口边沉浸在阳光中的鱼急忙抬起头来看他们俩,苦瓜脸QQ的,看着居然觉得很可爱。
“无情无义的东西,就这么抛弃我啦?”
狂打了个冷战,转身走人:“找条母鱼陪你去,别赖着我。”
鱼转而看君文,无奈地耸耸肩,笑容到是很温和。君文也回应了一下微笑:“有事叫我们。”
“好。”鱼应得很乖。
在过道上打了两盘《无双》,又杀《刀魂》杀得忘记了时间。狂这回总算扬眉吐气,君文也没聊到他格斗游戏玩得这么好,十盘下来,自己两胜八负,着实有点没面子。
而狂则很直白地坦露出胜利的喜悦和得意,心情愉快地哼起歌来,已经完全把《怪物猎人》的耻辱忘得一干二净了。
君发现他是个简单的家伙,心思很直,并不像他自己说的,没做成功的事就会一直惦记着很不爽。
站得时间久了有点腿酸,两人回到座位却发现鱼横了下去,一个人霸占了两个位子。狂拿起君文搁在桌板上的书正想拍过去叫醒鱼,君文伸手阻拦:“还是去餐车吧,我请你喝饮料。”
“你还敢喝?不怕饮料里也下了毒?”狂口上这么讽刺,脚却已经朝餐车迈去。
“除非你想害我。”君文半开玩笑,惹得狂回眸,邪邪地一笑:“我害你干什么,劫财劫色?”
君文摇摇头,越来越喜欢狂这个人了。
和心直口快的人说话不用费神,这点他家里的那位别扭小子就截然不同,总是把心事藏在心里,活得很累。
他看着狂的背影,忽然想,如果人人都能像他和鱼那样活得轻松自在就好了。
他们都说,“狂”和“鱼”是只可远观而不可靠得太近的外星生物,因为他们的传奇太刺眼,会灼伤人的眼睛。
可惜,他觉悟得太迟。
第五章:怪胎
刚进入餐车,警探便向他们招招手,两人一阵纳闷,君文先行一步,结果警探却摇摇手,指了指后面那位——不是你,是他。
君文讶异地回头,狂歪了歪脑袋,耐烦地走过去。
“我要‘黑色旋风’。”临走时还不忘指名他要的饮料。
君文走向柜台,看了看饮料的目录和标价,和服务生点单时不停朝警探那边瞧。
几个安检员把狂团团围住,狂和警探在说着什么,君文从警探的表情上判断,他是在盘问狂,而且态度不太友好。
不久,狂和其中一名安检员起了争执,安检员推了他一把,他毫不犹豫地还以颜色,推还对方一下,而且力道特别大,被推的安检员连退数步,一下子栽倒在座位边上。
然后,其他人就群起而攻之。
见狂势单力薄,又有些冲动莽撞,怕是要出事。他没来得及付账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只听狂冲警探大声吼喝:“你算什么东西!有张证件了不起啊,睁眼说瞎话,有证据吗!”
“臭小子,你以为我没证据?!”警探恼火地把烟头一丢,安检员几乎堵住了狂的四面八方。
君文急忙挤进去,及时挡在正要发作的狂面前:“大家好好说话,别动气!这是我朋友,请问我朋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好声好气地问警探,狂却在他身后很不安分,推开他,像吃了火药似得直冲警探大骂:“他眼睛里长疮,吃了狗屎!说我下的药,我干嘛下药!证据呢,拿证据出来!”
“有人看见了!我有人证!”警探大声咆哮,瞬间点燃了空气中的火药,擦出看不见的火花。
“冷静点冷静点!”君文夹在狂和警探之间,压住狂的肩膀手忙脚乱地劝解,“别吵!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说我在食物里下了药!凭什么,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人还会在火车上吗!你当了几年警探啊,我还怀疑你的证件是假的!”狂伸长手臂指着警探怒骂,君文费尽力气拉也拉不住他。
这时候,到是警探沉住气,抖了抖肩,老练地笑道:“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份,不过有人看见你进过厨房,出来后就把这个塑料袋扔在垃圾桶里。”
警探摸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袋子上还沾了一些黄色的粉末:“我怀疑,这里面装的是过量的麻药。”
麻药?!
君文一怔,盯着袋子,又盯向狂,顿时觉得天昏地暗,狂在他眼睛里显得很不真实。
狂用力推开他,冲向警探顶撞:“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丢的?!一个塑料袋子就是证据啊!乡巴佬你懂不懂怎么查案,塑料袋子你没见过吗?哦呵,我看你没见过市面,芝麻绿豆的小事就当大案子查吧!想升职加薪想疯了吧!”
狂不但名字狂,嘴巴也很狂,口无遮拦的,没气的人也能被他说得火冒三丈。
然而,君文想帮,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麻药……狂不会是……
他心里一乱,看见狂用胸口顶着警探气焰嚣张,越来越恍惚,不知该怎么办。
对了,鱼!
当下,他急忙闪身冲像鱼所在的车厢,在走道上跌跌撞撞,一路狂奔。
鱼刚好起身喝了一口茶,抬头看见气喘吁吁的君文乙轩,愣了半响才把半口茶咽下,然后微笑:“怎么啦?”
“狂!狂出事了!”君文指着餐车的方向,声音引来车厢里的其它目光,“他们怀疑他在伙食里下麻药!”
“啊?”鱼眨巴眨巴眼睛,反应有点迟钝,“下药?”
君文的嘴巴张张合合,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阐述来龙去脉。
万一鱼和狂是同伙,万一……
鱼困惑地侧着脑袋,犹如揣测哑语一般看着君文,过了一会,他恍然大悟地点头:“哦——,难怪我会突然胃疼得那么厉害,原来是中招了!”
君文咽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些:“怎么办!他们怀疑狂——”
“没事没事。”鱼挥挥手,继续喝着保温瓶里的茶,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又往下躺去,“不用替他担心,他能搞定。”
他很干脆地闭上眼,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这下,君文完全傻眼了。
这是什么青梅竹马啊!
鱼胃疼的时候,狂不闻不问;现在狂被怀疑,鱼又那么笃笃定定,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别捉弄他这个老实人啊!君文乙轩欲哭无泪。
“真的……不用担心他?……万一——”
“没有万一,有万一的话,他就不是我认识的狂了。你安心坐一会,过会没准能见到你意想不到的事。”鱼闭着眼睛朝君文招招手,挪了挪腿让出一小块地方示意君文做下,然后安恬地入睡。
君文深吸一口气,直冷冷地瞧着鱼若无其事的睡容,往扶手上一靠,瘫软地盯着地板发呆。
不久之后,鱼的预言实现了,狂拖着一群跟屁虫浩浩荡荡地挺进车厢,列成一长串堵塞了过道,颇有义勇军的味道。
狂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收,身后的跟班本来都在东张西望,一看见他异常的举动,便个个露出讨好的表情。
“头,有什么新发现?”
“没发现新大陆。”狂敷衍地说,“我手酸做做运动么,继续找,认真点!”
“是!”
君文呆在原地,简直傻眼了。
狂给他们吃了什么迷药,把他们一个个都训得服服帖帖的?
瞧那便衣警探,像影子似的紧跟着狂,还给他点香烟……
狂……该不会是有个当警察局局长的亲戚之类的吧?或者他爸爸是某某地方的高层领导干部?公务员么……
摇摇头,挥去这些狗血的想法,他等狂走到面前,问:“他们怎么——”
狂回应他的笑容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奸诈狡猾!
“什么叫做墙边草么,风一吹吹,自然就倒戈了。”
狂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鱼,又凑近君文低声说:“我帮他们查案子,完事了再来找你。哼哼,把鱼害成这样,你看我会不会让那家伙吃不完兜着走!”
狂满脸自信,领着大队人马颇有些沾沾自喜。君文却越来越觉得无厘头。一会是医生,摇身一变又成了大神探,狂到底是根什么苗子,用什么养份浇灌才能培育出的怪胎呢?
“鱼,罪魁祸首我抓来了。”
“嗯,很好,剁了,祭我的五脏庙。”
“没问题。”
“不不,我是说你。”
狂本来很炫耀地揪着下药的罪犯让鱼兴师问罪,不料炫耀得起劲,结果峰回路转,鱼居然指着他脸色一沉。
“我睡个大觉养精神,你带那么多人来来回回黄蜂扫荡,我这颗麦田里的小苗苗哪经得起你这只大黄蜂折腾!拿来陪我!”
“什么?”狂眨眨眼,不悦地努嘴。
鱼眯眼一瞪,简直就像魔鬼上身:“精神损失费!”
旁边,君文汗颜地看着僵持的两人,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
狂嘴巴一翘,把君文乙轩拉到自己身边:“银发的,你说是我蛮不讲理,还是他蛮不讲理?”
两个都很蛮不讲理……
压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反应,君文扶了扶脑袋觉得有点头疼:“他只是有点低血压……”
“哼。”狂眉色一正,冷冷地瞪了鱼一眼,“等我收拾了这家伙,再回来蛰你这根小苗苗。”而后,提着罪犯耀武扬威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