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过,胡思乱想的凌晨抬起头,正好望进庭院中负手而立的人。
颀长的身材,艳红色的纱衣,随着微风飘荡,如同秋天落叶时节的红火枫叶,在寒凉中为人添了一分暖意。然而站在柳树下的人影一动不动,仿如出窍了灵魂似的,空余一具栩栩如生的壳,平添寂寥和孤单。
凌晨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紧抓住他心灵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凄凉画面。低垂的柳条被微风轻轻拂起,掠过那孤寂人影的肩膀,和着衣衫起舞,些微凌乱的发丝披散在后头,那一刻,仿佛连无情的风也能听到其中的寂寥。而凌晨感觉的到是,别离。仿佛这个人会随风飘去,无缘再会。千百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汇成一道洪流涌上心头,冲荡着内心,眼眶忽然热热的,千言万语换叹息一声,春风杨柳离别路,毕竟流水留不住。 依依难舍眼含情,默默无言心流血。 纤纤玉手挥无助,青山遮挡似帘幕, 晚风残笛呜咽时,飞花飘在水流处。无奈的别离……
大概是天色已暗,夕阳慢慢落下,那人一转身,凌晨便猛然撞见了人影来不及掩藏、凝聚在眼睛中的脆弱和落寞。精致的脸孔上,艳红的胭脂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憔悴,和脸容中隐约可见的苍白。浑身大红的纱衣,鲜艳的胭脂,头上别着的七彩的发簪,在萧瑟的凉风中,却只显得越加的凄美。
“月……”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凌晨轻轻唤一声。
月一愣,显然没有会撞见凌晨,收敛起低潮的落寞,掀起一抹甜蜜的笑意,“晨哥,你怎会在这里的?”
“嘿嘿,碰巧到厨房找吃的。”不愿拆穿月的脆弱,凌晨摸摸头,吐吐舌头,一副“我是贪吃猪”的模样。
月狐疑地扫了一眼凌晨,又看看退下的夕阳,道:“晨哥,不就正刚好要用晚餐吗?还去偷吃?”
“我没去偷吃!”凌晨抗议,义正词严。
月含着笑意地望了凌晨一眼,道:“饿了就快到大厅去吧,应该已经在上菜了。”
牵起凌晨的手,月拉着凌晨往大厅走去。
“月……”
“嗯?”月停下脚步,回首看凌晨,“有事吗?”
感觉到手掌中传来的凉意,凌晨心想,月,你究竟在这里站多久了?你在想什么了?那些过去的痛哭还缠绕在心头?
仿佛看穿了凌晨的担忧,月笑笑宽慰凌晨,“放心,我没事,刚才只是一时发呆而已。”
两人漫无声响地向前走着,低着头思考的凌晨的耳边突然传来月的话语,“晨哥,倘若有一天,我离开了,就不要寻我了。”
艰难地点点头,凌晨终于明白,预感成真。别离就近在眼前。
只是,凌晨也大概没有想到近在眼前是那么的近……
第二十一章 悄悄地我走了
有时候,离别即便可以预期,依旧来临得让人措手不及。因为你没法预知它降临的方式,也无法消除心中那淡淡的哀愁。
例如,月的离开。
仅仅一个晚上,已人去楼空,徒留一室的芳香和一纸告别信。
望着一室的空无,凌晨也只能暗暗祝福月的幸福。手上拿捏着的是月的离别信,提名他和风接收的信。
翻开,淡淡的墨香飘散于空气中,清雅秀丽的笔迹跃于眼前。
“风、晨哥:现在的我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爹病重,月再不孝也不能置之不理。但与不愿与殿下同行,月决定自行回家,望两位勿念、勿挂。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请君千万保重。两位,若可能,请尽快解散霓裳院,离开尉城。我不能确保殿下的做法,切记。如若有缘,我们定能再会。那时定当秉烛夜谈、再话当时。秦焉拜上。”
浏览完信件,凌晨转过头望向风,并把信件递过去。
“风,你怎看?”望着窗外,凌晨有些茫然。
略为沉吟,风沉声道:“凌晨,霓裳院,我看一定要消失,无论如何。”
凌晨叹口气,道“我知道。”难道上天也知道他想逍遥,免费踹他一脚作为助力?但他人生地不熟啊。罢了,先绕回正题,“先不管我们无意中已经把太子殿下开罪了的主观状况,单是秦焉的回归就让有心人士凭借蛛丝马迹找到霓裳院,到时背黑锅的无辜客观事实也是难以逃避。所以,消失的确是最佳的方法。”哎,难得他刚把“老鸨”此职业混得风生水起,就要卸甲归田,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凌晨,你又瞎想啥了?”风一看凌晨的表情便知这家伙已经神游太虚,“月既然署名为‘秦焉’,估计他也不会回来了。”盯着书信,风直接下结论。
凌晨摇摇头,笑眯眯地道:“未必,或许是不能回来。”
风双眼一眯,灵光一闪,道:“你是说,太子殿下不会放月回来。”
凌晨不答,只是在心里吐槽,当然不放了,千里迢迢寻找的猎物自动自居跳到自己的地盘,换你,你会让猎物逃吗?大概月也心知肚明吧。
拍拍凌晨的肩膀,风往门外走去,“我去准备一下解散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月了,好歹也是秦丞相的儿子,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得不顾忌。”
一见风就要离开,凌晨赶忙唤住了风,“等等,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到霓裳院来?别告诉我是被陷害或者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哦。”
“哦?原来你还记挂此事。凌晨,有些秘密不知道比较好。你只需要知道,我已经放弃原来的目的就行了。一挑眉,风不介意偶尔耍耍神秘的。
凌晨微微一笑,望着风转身离去的背影,呢喃道:“那就好。我还怕你杀了我呢。”想当初,他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从风眼睛里流露出的杀意。虽然只此一次。有时候感觉太敏锐就是一件坏事。还有,上天赐给他这么敏锐的感觉是好事,但谁可以告诉他,为啥偏偏就在他要倒霉的时候失灵啊?!
走出房间,凌晨伸出手看着热情的阳光灿烂穿过他的掌心,倒影在地上的阴影,忍不住脱口而出,“天气真好呢。”所以,月,你也要保重。
沿着小路走到后门,刚打开木门,抬头就见一袭紫衣。后门正对着的街道的转角处,一个年轻男子,貌似悠闲轻松地靠在墙上,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一双狭长的凤目萤光流转,双手抱胸,目光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默默对视着。
目光勾缠着,一时间时光停止,一切仿佛都定格在此刻,如同守候十数年的相遇,凌晨一时感慨莫名,眼眶湿湿的,不知不觉就走到那个男子的跟前,但却只是相视着,张张嘴巴,又合上,万千话语又从何说起?
燕熙微笑着揉揉凌晨的发顶,温柔地圈凌晨如怀中,凌晨能听到耳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傻瓜,我会在你身边的,一直。”
往后,凌晨再次回首,也不得不承认,正是那时燕熙的温柔才让他真正陷进去,无法自拔。面对月的离去和霓裳院可能要解散的事实,凌晨也难免伤感,天大地大,只是他该何去何从呢?然而正是燕熙的灭顶温柔,让他在面对未来时,即使暂时找不着方向也能定下心一步一步向前走。
第一次,凌晨也回抱着燕熙,慢慢地把头靠在那个看似纤细却可靠的肩膀上,叹一句,“这么肯定?”
温柔的拍拍凌晨的肩膀,燕熙道:“秦焉走了,你也跟我回京吧。”
皱着眉头,凌晨推开燕熙,盯着他,脸色严肃,“你怎么知道月走了?消息还真灵通呢。”
燕熙无奈地摊手,解释道:“晨,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派人来监视霓裳院吧?”
瞥一眼燕熙,凌晨决定暂时收回自己的感动,“是吗?我倒能确定监视里面的人有你派来的。”
燕熙也不否认,事实嘛,他一向实事求是。“我是担心殿下会对你们不利。”睁眼的瞎话说得一点也不心虚。
白眼一翻,“你派来的人见到月离开了?”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燕熙。
燕熙点头,“天刚亮,就见秦焉一个人离开了。”
“一个人?”凌晨喃喃自语,心头涌上一丝担忧。
燕熙突然拉起凌晨的手,轻声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凌晨任由燕熙牵着他的手,九拐十八弯,转过右街口,又弯个左街口,小道越走越是偏僻,一路上看到的人越来越少。凌晨一点都不害怕,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多勇敢、多信任燕熙,纯粹是觉得这路子咋这么熟悉的说。
在往前走几步,一片碧绿的草海,一望无际,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跳跃的光点凌动着,凌晨疑惑地望向燕熙。
燕熙靠近凌晨,轻声蛊惑道:“怎么?想起什么了?”
果然,凌晨白眼一翻,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深深呼吸一口气,竖起中指,也不停顿地开骂了,“燕熙,你这个色狼。说,带我来这里想干嘛?别告诉我,你很怀念这里!”老天爷,不熟悉才有鬼,这里可是他们第一次天雷勾动地火的“好”地方。
燕熙低头浅笑,那眉梢间展现的风情和魅惑再次把凌晨迷住了,燕熙双手环住凌晨的脖子,吐气如兰,“难道晨也在同样怀念吗?”
听听,这是啥话?凌晨气得嘴角抽搐,一手拍下燕熙的手,假笑道:“我当然怀念,怀念燕大少爷在我身下的妩媚风情呢。”好吧,虽然最后是他被压在下面了。但不仅要注重结果,还要注重过程!过程是什么?过程就是他把燕熙压在地上,上上下下调戏个遍了。咳咳,陈述完毕。
燕熙挑挑眉,媚眼中艳光流溢,微微牵起的唇角,秋波轻送,整个身子靠在凌晨身上,贴在凌晨耳边低语:“下次,让你见识完全的。”
霎时,一滴血红滴落在翠绿的草地上,燕熙讶异地望着凌晨,随即哈哈大笑,“晨,你居然还流鼻血了?”凌晨恼羞成怒,大吼道:“这是因为天气干燥,我上火了,上火了。”但整张脸都在跟那成熟的大红苹果靠拢。
燕熙也不反驳,拉起凌晨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是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踩着草地,再次来个转角,一条羊肠小径展现在眼前。沿着小径往前走,一路上草木茂盛,繁花似锦,一片暖暖的春意。
走过小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旷。凌晨不禁睁大了眼睛,下巴都几乎掉在地上。一片的花海,七彩的颜色,在绿叶的衬托下,鲜花更显娇艳。偌大的花海在微风的吹拂下迎风飘扬着,仿如下凡的仙子在翩翩起舞,展现她们婀娜多姿的风情。
“喜欢吗?”沉浸在眼前的美景的凌晨,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的话语。
凌晨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美景确实可遇不可求,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晨,跟我回京吧。”燕熙老调重谈。
凌晨皱眉,盯着燕熙,不爽地道:“喂喂,怎么你三两句话就不离这个话题。”
燕熙无奈的耸耸肩,“因为殿下一定不会放过霓裳院和你。”
凌晨垮下脸,这个他也知道,不用提醒他有多么命悬一线,而且问题不是这个。“燕熙,为什么想保护我?”
“只是因为我想。”
微笑着拥凌晨入怀,燕熙把头靠在凌晨肩上,双手收拢,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阳光下,两个影子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燕熙……”
“嗯?”
“我想问……”
“啥?”
“你欠我的一百七十两黄金,啥时候还?”
“……”
第二十二章 风就是这样被卖掉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话你绝对不能信,例如凌晨。这是风历经切肤之痛领悟过来的真理。但是有时候,你明知有陷阱还是傻乎乎地去踩了,例如现在。这是风想去撞豆腐的缘故。
话说,某天阳光异常地灿烂,照耀得庭院中的百花和绿草都不能抬起头来,恹恹的。凌晨也是异常的兴奋,竟然主动提议要去游湖。雪、花、青儿根本没有意识到凌晨的邪恶用心(这是风的事后总结),也手舞足蹈地附和着,只差没举手举脚来投赞成票。在众人星星眼的真挚眼神的专注凝视下,在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民主原则下,让风那声“不”深深卡在喉咙里,永不见天日。
于是,众人自动自觉把风的沉默翻译为默认,虽然风也不介意在好天气下出去透透风,但对于刚从午睡中被挖起来的风而言,请原谅他此刻的面无表情。没有扯出一张大黑脸已经很对得起各位了。
浩浩荡荡的五人从霓裳院一路摇摆到清湖边。清湖,顾名思义,一个湖水清澈无比的湖,偏偏湖边又是一片绿树分布,倒映在湖水上,荡漾出丝丝绿意。
湖面上,一片片精致的小船漂浮在湖面上,偶尔还能听到柔和凄美的琴音从一些小船中飘出,为清湖点缀了另一派的风光。
一片小船悠悠地靠近了五人,停靠在湖边,凌晨微笑道:“船来了,进去吧。”
风狐疑地望着凌晨,道:“你连船都安排好了?”
“嘻嘻,玩嘛。当然要早早安排。”凌晨爽朗的笑声下似乎夹杂着干笑,和一丝隐隐约约心虚。接着,催促道:“快进去吧。”
风瞥瞥凌晨,又扫扫那漂亮的小船,心里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感觉他就是那只被黄鼠狼盯上的那只小雏鸡。
还没有等风反应过来,凌晨已经很义气的推了风一把,助风一臂之力,风一个踉跄,就直接跌进了小船里。还在平衡中,就听见了凌晨充满笑意的声音,“雪、花、青儿,我看这船塞不下了,我们找别的船吧。”
啥?这叫塞不下?没有来得及发出疑问,身边已经传来一把熟悉而温柔的声音,“风,你没事吧?”
抬头定睛一看,风不禁苦笑一声,他还真给凌晨那小子给卖了。巡视了四周一圈,风走到船舱中央的桌边坐下,淡淡地道:“越公子,你真有兴致呢。”
越飞天也就座在风的侧对面,搔搔头,脸上一朵大大的笑容,“我也没想到风你会愿意来呢。”
风面色一黑,面容有点扭曲,手握成拳,心里恨恨的想,他愿意来才怪!要不是被凌晨那家伙连拐带骗,他怎会在这里呢。
见风不语,越飞天接着道:“我让凌晨公子帮忙约你出来,想不到你就真的来了。”
风斜睨着越飞天,吐槽,是想不到我真的被骗了。凌晨,你真热情哦,竟然还是义务劳动、日行一善,等着瞧,哼。
望着桌上一盘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凑巧风也饿了,不再客气,起箸夹起了一个浅黄色的荷花状的小点心,送入口中,入口即溶,而且淡淡的莲花香在口中流淌。风满足地眯起双眼。
一旁的越飞天见状,欣喜的道:“风果真很喜欢福满楼的点心呢。以后,我会让人多往霓裳院送的。”
“多往霓裳院送?”风挑挑眉,他以前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