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广播,进入浴室盥洗。
昨天晚上,一如你离开之後的每一夜,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然後,在进入睡梦之前,我彷佛听到了你的声音。「玄。」你低声轻唤。
我秉住呼吸,深怕错过你的声音:「......是你,回来了吗?」
然而,空气中那麽静,一如你离开之後的每一夜,我什麽声音也没有听见。
「对了,他去远方旅行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失望地翻了身,拉紧夏被,昨晚气温好像比较冷。「玄......」我彷佛又听见了你在叫唤我。
以前,你总是说:「玄,我爱你。」好久,没听到了。昨晚,变冷的气温,让我突然想到,我从不曾告诉你「......我爱你。」
叹了口气,如果你有听见就好了。
恍惚之间,终於进入梦乡,我彷佛听见你,一次又一次,轻轻地唤著我。
「玄......」
「玄......」
「玄......」
然後,你来到了我的梦中,就像我记忆中的那样,挑逗的语气、充满诱惑力的躯体,永远不餍足的情欲。
你说,你很想我。
醒来,我发现自己竟然梦遗了。从少年时代开始,懂得性这回事之後,几乎一直都有你,所以,十五岁之後,再也不曾梦遗过。
「一定是因为你太久没回来了吧......」
我到浴室盥洗,彷佛感觉你就在身边。以前,你总是硬要挤进来,说要监视我有没有浪费水资源。我还是一样,懒得随手关掉水龙头,可你,好久没进来帮我关掉了。
洗完澡,我忍不住,播了电话给你,你的声音,还是那麽好听,就像个少年一样,与我低沉的嗓音很是不同。
我对电话那头的你说:「喂?是我。什麽时候回来呢?我,想你了......」你回答我说,你最爱我,还给我一个大大的香吻。
我回到床上,想要再睡一觉,却觉得冷清得悲惨。
於是,我一次次听著你的声音,让你的声音伴我入睡。听著你充满元气的声音,这样冷清的夜晚,就不至於太不能适应了。
刷牙的时候,广播中突然传了一个女生清亮的歌声,让我失了神。
用起伏的背影 挡住哭泣的心
有些故事 不必说给 每个人听
许多眼睛 看的太浅太近
错过我没被看见 那个自己
用简单的言语 解开超载的心
有些情绪 是该说给 懂的人听
你的热泪 比我激动怜惜
我发誓要更努力 更有勇气
等下一个天亮 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等下一个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
和飘著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时间可以磨去我的棱角
有些坚持却永远磨不掉
请容许我 小小的骄傲
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
词:姚若龙 曲:陈小霞
Produced By 制作人 :陈俊廷
Arrangement编曲:洪敬尧/谢明祥
歌声结束,主持人开始喃喃地称赞这首歌,还有说明女歌手的近况,我望著镜子里满口白泡沫却拧著眉毛的自己,轻轻地吁了口气。
等下一个天亮,你就回来,好吗?
10 道士
天已经亮了。
因为这个月份的关系,我并不需要找地方躲藏烈日的阳气。背著书包的小学生三三两两地经过小公园,谁也没发现在溜滑梯上的我。
如果有的话就好了。
所谓的「花田一路」这种角色,如果有的话,是否能代替我传达浓浓的爱与思念;和抱歉?
如果有的话,我要对他说什麽呢?千言万语,也只能无语凝噎吧。
「对不起。你在这里作什麽?」溜滑梯底下,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我惊讶得差点跌下溜滑梯。有这麽好的事吗?只是,这个「花田一路」好像不是小孩子?
「你有听到我讲话吧?你在这里作什麽?」男性的声音继续这样说。
我望著他,那是一个大约40岁左右的大叔,穿著西装,看起来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恩,至少,应该不是个收妖伏鬼的道士。
「你看得到我?」我轻轻喉咙,不可思议地飘到他眼前,手指著自己。
他翻翻白眼,一副我是白痴的样子。「你看起来不像地伏灵。昨晚刚放出来的?有没有证件?」
证件?那是什麽鬼?我出来的时候,没听说过需要证件这种东西啊。
「没证件?那就是孤魂野鬼啦?」他皱著眉,一副「今天怎麽这麽倒楣」的样子。手也往口袋伸去。
难道这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真的是道士?他要作什麽?
无论是不是孤魂野鬼,这个月所有的道士都应该以鬼为尊吧?他难道因为我没有什麽「证件」就要收伏我吗?
「你、你想作什麽?你不要过来。」我连忙往後飘。
「我要看你的证件啦。」男子说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旧报纸,往前一亮,「像这个啊,人间通行证啊!没有这张,都算孤魂野鬼喔。」
我看到那旧报纸,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很好,好不容易有人可以看到我,这个人却是个疯子。
心理面却又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有人可以看到我,我要请对方转达什麽呢?我还没想清楚,让我再想想吧。
不过,西装笔挺、看得到鬼的疯子,我还真是没看过。
天已经亮了,我还是回去看看玄吧。能在他身边陪伴,也就这三十一天,虽然还没想清楚要怎麽办,但是,能在他身边多看著他也是好的吧。
「喂喂喂,等等!我拿错了啦!我说的通行证是这张。」看到我不理他,转身要走,他又在口袋里面掏半天。最後尴尬的说:「我忘记了。」
忘记什麽?不要告诉我忘记带。如果有通行证这种东西的话,我不可能没领到的。我理都不想理他,往玄的家里方向飘。
「我忘记今天是农历七月一号了。不用看证件。哈......」精英男自己傻笑一下,竟又跟了上来。
「你要去哪里啊?」
我停下来望著眼前以讨好笑容跟著我的男人,没想到除了鬼会缠著人,居然还有人缠著鬼的。「你想作什麽?」
「我?我想帮你啊。你看起来很伤心耶。」
帮?怎麽帮?「你能帮我活过来吗?或是,死而复生之类的?」我望著看起来虽然像社会精英,但是讲话像少根筋牛鼻子道人的人。
「我看看。不行......你是阳受已终之人,复活、附身之类的都不行。你有什麽未了的心愿吗?我看看可以用什麽方法帮你。」对方居然认真的掐指一算,然後正经八百的回答我。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道士啊。」对方理所当然地这样说,「不然怎麽看得到你?」
「哪有穿西装的道士。」而且,那身西装一看就很贵,说他是某间公司的社长我还比较相信。
「你是哪个年代的鬼啊?难道你以为道士都是穿林正英那种黄道袍吗?现在是廿一世纪了,道士也要讲究跟上时代潮流啊。我这身可是时下最流行的阿曼尼,把我的身材突显的更维修长哩!」
「反正,你帮不了我,那就滚远一点去,少来烦我。」
「谁说我帮不了你?」
「我要你帮我活过来,你又说不行,那就是帮不了我。」叹了口气。唯一解决我问题的方法,就是让我活过来。就算不能复活,至少找个人让我附身,让我可以短暂的慰藉玄的伤心。
可是,他刚刚已经说了复活、附身之类的,通通不行。
「你先说说看你的问题啊,先说出来,可以商量看看怎麽帮你呀!」他还是不死心。
「今天是七月初一,你那麽热心,应该很多鬼愿意让你帮,你去找他们吧,少来烦我。」我想要回去找玄,但不想带著这麽莫名其妙的道士去。
「不行,我师父跟我说过了,他说,我35岁那年,就是今年,会在这个溜滑梯遇到一只鬼,只要帮那只鬼达成心愿,那只鬼就会把和我有一生缘分的人,介绍给我。我不帮你,就错过一生的缘分了。」
35岁?他保养得真差。
「你帮不了我,我也没什麽一生的缘分可以介绍给你。」我往高处飞,这样就可以摆脱这个两光道士了。
道士在下面著急地喊:「你别跑啊!你先说说看你的问题啊!」
我没理会他,往更上方飘,终於摆脱了这个怪人,刚刚居然没有想到这招,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只有三十一天,我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给玄。
看看太阳的位置,玄搞不好要出门了,我要赶快回家去。
11 答录机
天已经亮了。
我只有三十天,我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给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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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玄已经出门了,都是可恶又莫名奇妙的臭道士,还穿著什麽亚曼尼西装,结果什麽都不会,根本是不折不扣的江湖术士!
虽然我希望有个人可以传达我的心意,但是,也不要是这种奇怪的诡异臭老头吧!──我光想到深情的告白,透过那种人的嘴巴说出来,就觉得脸上快要长出黑线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去学校找他,家用电话却突然响起来,响了两声,进入语音留言。语音系统,是我死之前一个月才设定的。
「我是周玄,我现在不在家──你做什麽?我在录音──」是玄的声音,才开头讲了两句,就传来吵杂的声音,那是我。「我也要录!这也是我家,我是敬纬──」
啊,语音系统。我望著电话机,彷佛看到那天的我和玄。
那天,一起去买有留言功能的室内电话,回到家之後,我躺在床上,言就那张录音功能说明书。
我在看说明书的时候,玄随便摸两下,竟然就开始录了。
「我是周玄,我现在不在家──」
我连忙扑过去拉住他,抢话:「我也要录!这也是我家,我是敬纬──」
「谁说是你家?你明明有自己家,每次都赖我这边,你不要闹,我在录音,时间只有一分钟。你乖乖去旁边玩,不要吵我录音。」玄翻身将我压在电话机旁边的地毯上,眼神并不赞同,一副我是耍任性的小孩子一样。
「我说是我家就是我家!」我挣扎著,想要抢回主控权。
玄死死地把我压住,生气地说:「你再闹,就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我可从来没说要给你,你自己偷偷去打像什麽样?整天黏著我──」
我委屈地大叫:「不管,你太奸诈了!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我陪你买的,当然也算我家,我要黏你──」
语音留言的一分钟限制已经到了。长长的「哔──」吞掉了我没说出来的「一辈子」这三个字。
我望著电话机前面的地毯,彷佛看到被压制在他身体下,气到脸都红了的自己。明明已经维持一对一的关系十年了,他连我私自打他家钥匙也不乐意!
那时考上博士班的他,重新整修父母出国之後,还维持两房一厅很多年的二十几坪旧公寓,变成一房一听一橱一卫的格局。从开始整修,我就认定,这是我和他的「家」。
这儿整修完之後,我家也不回了,直接就把我的行李蚂蚁搬家般地陆陆续续往这里搬。连老爸都说,人家是女大不中留,怎麽儿子养大了,还没有变成媳妇的,就连家也不回了?
家具、家电都是我和他一起去买的,我以为,这儿今後也是我家,是我们的默契。录电话语音答录留言时,我们吵了好大一架,几乎要打起来。
「你要撒野就回你家去,这里不是你家。我装潢房子也不是为了要给你进来住的。你都几岁的人了?今年应该要毕业了,也不为将来做打算,只粘著我做什麽?」
「我就要黏你!我要不黏你,谁知道你会给哪只狐狸精拐了去?」我恨恨地咬牙切齿。
他那年考上博士班,我论文没出来所以延毕,之前他问我有什麽打算,我说我没打算乖乖去当兵,打算要找国防役。不过,因为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缠著他,找国防役的事情,并没有很认真。
其实,一切都事因为他让我没有安全感。我怕,不紧黏著他,二十年努力的追寻,会被趁虚而入。
原本只是录音的争闹,到後面根本就是在吵著要分手了。
「把钥匙还给我。」他抓著我的手腕,表情冷酷。
「不还!」我恨恨地想要用脚踢他,却被他发现,反而用膝盖压住我。
「你都几岁的人了?死黏著我有什麽用?」他表情凶狠,一副要撕碎我的样子,像是嫌我烦了。
「我就黏你、就爱你、就要缠你到老死!周玄,你这辈子都要和我周旋!」我恨恨地提起颈子,亲吻他的唇。
他紧紧闭著唇,一言不发,也不愿意回应我的亲吻。
我不泄气,以舌轻探他的薄唇,讨好地低语:「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别赶我,我怎样也不会走的。你都赶我十年了,玄。我要爱你到老。」
他终於开启嘴唇,恶意地吸吮我的舌,又麻又痛。
那场争吵,最後以在那块地毯上激烈的性爱为终结。语音答录机的录音,我们竟没有人再去完成过。
玄对我总是那样,如果不是看到他一次次重听我的最後一通留言,我怎样也不可能相信,他真的终於爱上我了。
大多数时候,总是恨我缠著他,想要赶我走。但我总是能用肉体和缠功逼他就范。我们的爱情,总是我蛮横地勉强著他。
是什麽时候爱上我的呢?难道,真的是我死掉之後吗?原来,一定要死掉,才能知道你的心意。如果是这样,死掉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好处?
「......我要黏你──哔──」答录机的开场白结束,电话开始录音。
「......阿玄,不好意思,我是伯母,打扰你了。」是我妈的声音,带著哽咽,是听到我的声音的缘故吧。
「我有留言在你的手机里面,怕你没听到。你大概不在吧?我想麻烦你,今天鬼门开,我准备了一些东西,想要给我们家小纬吃点好的......下午,你有空的话,来我们家一趟。你、你如果有来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嗯,你也知道,他从小就黏你......你们是好朋友,你,尽量抽空过来,好不好?」
妈的声音讲到後面就破碎了,电话终於被挂上。电话答录机上,红灯闪耀个不停,像我的葬礼上,母亲的眼泪。
母亲。我的丧礼上,哭的最惨的妈妈,对不起。
你始终不知道,我黏他,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是因为,我爱他。你真的猜不到吗?妈。如果你知道,他终於也爱我了,会不会为我感到欣慰呢?
我犹豫者,感觉自己应该去看哭得那麽惨的妈。可是,只有三十天.....
对不起,你儿子就是爱到卡惨死。虽然很抱歉,也很难过;我还是决定去学校找玄。我即使黏在他身边七十年、八十年,也觉得不够,还况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七、八十年了......
虽然已经变成鬼了,但是,对於他,我至死不渝。
12 恶念
周玄,你这辈子都要和我周旋。
玄。我要爱你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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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研究室,果然看到玄,他正在和指导教授讨论他写的论文。
我安分地坐在玄对面的座位上,著迷地望著他,并没有费心去听他和教授的对话。
以前一起念硕班的时候,每次Meeting,只要坐在玄的对面,我就忍不住要心不在焉;总是望著他,思绪就会飘的好远。
十年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早早回应我的感情,我会不会就不再这样执念了呢?然而,在我活著的时候,他大部分回应我的,却都是拒绝。
如果没有我的坚强捍卫,我们不会纠缠这麽久吧?
「玄......」我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伸手想要碰触他的脸。如果可以亲吻和拥抱就好了......
「──所以,我觉得......」他突然沉默,侧著头,拧著眉,像是在思考或等待什麽。我几乎要以为他听到我了。可是,他只是摇摇头,继续往下说。
我以手指轻轻在他的唇附近比画,假装自己在正在碰触他。
双手移到他的鬓旁,轻轻地以唇靠近他述说著的薄唇,假装我们正在亲吻。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我以舌,描绘他的唇形、轻点他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