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太阳走————宇宁

　　林惠珊这一年来倒是像做了回八面玲珑的人物，一通和丛戎示威的电话打过后，并没有因此断绝各自的联系，像朋友一般，偶尔也打个电话向丛戎问好，问他的近况如何，问他现今的感情生活是否顺利。情敌如果彼此都放下心事，其实也很容易就成为朋友。只是丛戎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心里也知道林惠珊只不过在暗地里想打听他和丁小简的关系罢了，丁小简那边她不好直接去问，所以就来问他这个情敌。

　　一年来，丛戎就真的一次再也没和丁小简见面过。

　　他淡淡地有些恨他，不过他也知道，这类的事也怎能全是一个人的错，只是和时间僵着，两个人的感情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就什么地步。

　　那是一个周日，丛戎按照惯例，日上三竿时，还躺在床上做白日梦呢，昨晚和一伙哥们玩的太晚，将近凌晨屁股才挨到床板，睡下就再没醒了，直到响彻云霄的手机铃声一直叫个不停，被吵醒的丛戎差点拿着手机就直接往阳台摔，因为实在是舍不得那千把块钱，才硬着头皮起来了，接了那通不通人情世故的电话。

　　丛戎千想不到，万想不到是那个人打来的，本来就没有好气，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更没什么好口气了。

　　“什么事，你老子我还在睡觉呢！”

　　林惠珊却是一点没生气，倒是笑了两声，声音更是柔的整整缓了两调：“这都快中午十二点了，你怎么还在睡啊？”

　　“你有什么事你就尽快说，没事我就挂，不然你就等我睡完再说，别浪费我时间。”

　　林惠珊则是等了几秒，最后才慢慢说出口：“我在上海，来见我吗？”

　　丛戎是在大脑中经过了一番寻思，才弄清楚林惠珊到底什么意思。她说她在上海，是不是暗示他丁小简也在上海呢，这是一个技巧性的问题，林惠珊常常跟他打哑谜，自己虽然曾经也跟她玩过几次，不过这次他好像并不擅长。

　　虽然依旧极度缺乏睡眠，丛戎决定还是出来和林惠珊见一面。这个女人找他出来绝对是有目的的，而不会单纯想找他聊聊天喝喝茶，如果真是那样，那林惠珊也就不叫林惠珊了。

　　丛戎还是稍势打扮了一下才出的门，剃了下胡子，挑了件干净的衬衫，为的是让自己看上去还算可以，他不想让别人特别是林惠珊知道自己犹如在过猪一般无脑的生活。

　　到达约好的地点的时候，看见林惠珊独自一人站在店铺的招牌底下时还是有一点点的失望，不过那种失望就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林惠珊穿了一件纯白的连衣裙，女孩子常常喜欢的样式，清纯单一，她站在那里，就像夏末的池塘偶尔开出来的一朵睡莲似的，不过丛戎知道，林惠珊的内心，则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林惠珊一脸微笑的招待好丛戎坐下，两人各点了一杯橙汁，丛戎因为急着赶过来，渴的慌，故意把橙汁喝得滋滋响，林惠珊却只是笑笑，喝了一小口后，便一直望着丛戎，等丛戎一口气把那杯橙汁喝了个底朝天，笑着准备叫服务员再给丛戎一杯橙汁，丛戎这时才开口了：

　　“你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请我喝橙汁吧。”

　　林惠珊笑的则更离谱了。街头有人在不断的穿梭前进，上海她还真是第一次来，坐在街头这样在露天喝东西也是第一次。

　　她看了眼丛戎：“一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丛戎也笑了笑：“只是一年不见，怎么不是老样子呢，你想让我变到哪去。”

　　林惠珊笑了一下：“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真心问候你，你却没个好话。”

　　“那我说的也没不对，不是吗。”

　　林惠珊笑着摆了摆手：“算了，反正跟你说也就从没说的过你过。”

　　“可是有件事我就永远说不过你不是吗？”

　　林惠珊把头故意调到了那一边，避过了这一个她并不愿提及的话题，而丛戎心里也后悔着，他本也不愿提的，只是看到了林惠珊，他就情不自禁而已。

　　林惠珊把话题又引到了丛戎近期的大学生活上来，而事实上，这个话题，在他们平常偶尔一次的通话中，也谈的够多的了，翻来覆去也就不过那些破事，连那些可以装出来感兴趣的东西，再说也真的再装不下去了。

　　“一年来，你就真的一次都没交过女朋友？”

　　丛戎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如果我说我交过一个男朋友，你相信吗？”

　　林惠珊睁大了眼睛：“你可别诓我，你真是同性恋？”

　　“我操，这还有假吗？我告诉你，我交过，不过可惜两个人没在一起多久就分开了，那男的不合适我。”

　　“或许你该再找一个试试，总能碰到一个合适的不是吗？”

　　“合适的又怎么会那么好找呢，两个人在一起总要缘分的对不对？”

　　林惠珊低了下头，有些东西她不愿承认，不过一年以来，丁小简和丛戎关系的冷淡，她确实脱不了干系，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之后你就没再找？”

　　“再找，也可以说没找。碰上就交往一阵子，碰不上就一个人过。”

　　“你就从来没想过找一个人彻底定下来？”

　　丛戎突然看了她一眼：“那我问你，你想过找一个人彻底定下来吗？”

　　林惠珊要了杯咖啡，即使她桌上的橙汁还没喝完，橙黄的液体用浓稠的身子覆盖着整个杯子的底座，胶着的粘合在一起，林惠珊看它们撕心裂肺，终于忍不住又叫了一杯咖啡。

　　丛戎也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自己示意太多，感情对于一个男人，可能很容易拿的起就放的下，而对于一个女人，她们往往下的赌注过多，孤注一掷，而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她来说太过残酷，因为某个程度上说，她做所有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

　　林惠珊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丛戎怀疑只是皮肤的接触，味蕾完全还没机会接触到那种苦涩的液体：“我之前告诉过你，丁小简也来上海了吗？”

　　丛戎愣了一下，林惠珊的这句话确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也证实了他之前的那个猜想。他摇了摇头。

　　“我们学校有个有关城市文化的调研，我和小简都报名参加了，所以才来的上海，他没让我告诉你，我想毕竟来了，所以好歹通知你一声，也顺道看看你。”

　　丛戎笑的惨烈：“那还有劳你惦记我了，我就一可怜人，难得有什么人关心我。”

　　林惠珊被丛戎的这番话逗笑了，说：“说的什么鬼话，我只是觉得该告诉你，就告诉你了。”

　　丛戎捏了杯子，像捏什么似的捏着杯口：“我记得当初……你是叫我离开的对吧。”

　　林惠珊看了下远处：“对啊，是离开，不过也没不对不是吗？是我们来了，不是你过去。”

　　丛戎抬头，第一次真心展颜笑了一次，笑的很深，眼角都纠结着深深的皱纹，活象小老头，脸却是春光灿烂的。

　　林惠珊把剩下的咖啡喝光了，就向丛戎告辞了，推说下午队里还有活动得早点回去，让丛戎另定个时间，如果大家都有空，她把丁小简也约出来，大家见个面，也算故友重逢。

　　丛戎不知道林惠珊这到底是唱得是哪一出，好人恶人都她当了，还是说终于良心受到了谴责，大发慈悲了一把，但是不管什么，丛戎知道，无论他自己还是林惠珊，不过都是性情中人罢了，想追求自己所爱的，追求自己认为对的东西，他也头一次设身处地地为林惠珊想了一回，不过一个为感情受伤的女孩子。

　　丛戎搭拉着脑袋回宿舍，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覚的时候，丛戎没想到某人恰恰在这个时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要说林惠珊邀约的三人聚会，那这速度也太快了，如果说两个人天生心有灵犀，那又胡说八道的太厉害，剩下最后一种结果也就只能是，丁小简在另一头，也想他了。

　　23

　　“丁小简？难得，刚开始看到你的号码，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好久都没主动打电话给我，怎么，突然想我这个老朋友了？”

　　丁小简的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只蛤蟆：“也……也没有，想到，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啊。”

　　丛戎呵呵笑了两声，笑的轻松，但似乎又不全然是那么回事：“下面不要接着告诉我，你现在人在上海。”

　　丁小简啊啊了两声，他确实没想到丛戎已经把他的底摸的一清二楚，自己先前为是否要打这个电话还踌躇了好长时间，考虑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现在人在上海，考虑怎么开口问丛戎两人是否要见个面。

　　“你……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在上海。”

　　丛戎笑的更有些奸诈：“来两天了吧。”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啊！”

　　丛戎敛了笑容，淡淡地抿了下嘴唇，脑海里突然闪过中午时林惠珊的脸：“林惠珊告诉我的。”

　　丁小简显得有些不敢置信：“她……不会的吧，真的她告诉你的。”

　　丛戎笑了笑：“怎么，我和林惠珊可一直都是朋友啊，为什么她就不能告诉我呢。”

　　丁小简收了声，没再说话。

　　“我倒是要怪你，好不容易来上海一趟，却不通知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倒是白当了。”

　　丁小简唯唯诺诺地出了声：“不是那样，一直都在外面做调研，你也该知道，太忙，根本就抽不出空来。”

　　“呵呵，再忙，难道连个电话都腾不出时间来打？”

　　丁小简停顿了一会，才悠悠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对，好长时间不联系了，我是怕打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丛戎笑得愈发惨淡：“也没什么吧，曾经不是聊的挺多的吗，怎么会没有话可说。”

　　丁小简心里也默默知道着，这明摆的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都各自装着傻，林惠珊的从中故意作梗，丛戎的回避，而自己的漠视，都是发展到如今这种状况的主因，现在真让自己做出选择，临抉择时他却害怕了。

　　“上次从你离开北京后就一直没怎么联系，怎么样，一切都还好？”

　　“怎么不好呢，吃过了睡，睡过了吃，除了每学期有考试，基本上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老家回过没？上次暑假，因为学校有活动，所以也没赶得及回去，不然大家也可以见次面。”

　　丛戎笑了起来：“呵呵，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躲着我才没回去的呢，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清华当然是和别的学校不一样，暑期都有安排活动。”

　　“丛戎，你能不能别这么说。”

　　丛戎的笑意更深了：“我怎么说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两人暂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手机里的电流声沙沙地交互刺激着两个人，沉默像撒开的沙子一般弥漫着整个空间，最终还是丁小简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也像是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考虑才决定说出口：“下个星期调研结束前，可能会有两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你看你那时候可有空……我们出来见个面？”

　　丛戎愣了一下，丁小简的一席话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召唤出他来自很遥远的一段记忆，它们是平静的，就像七岁时的丁小简牵起站在梧桐树下的他的手时说他们不陪你玩我陪你玩一样，霎时的感动像决堤的江水，呼啸汹涌的让人喘不过气，丛戎本来很激动，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什么，竟平静了下来：“那好，那我等你电话。”

　　丛戎等了好几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没等到丁小简的电话。时间是很可怕的一种事物，等着等着人们就会渐渐地忘了，丛戎怕丁小简也是因为时间而又再次忘了当初的“诺言”。他搞不清丁小简是故意忽略，还是因为无法再提起勇气，毕竟想重拾起一份旧感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丛戎在每天的倒计时里度过了最难熬的几天，在他终于快放弃时，这时他却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出乎人意料，这个电话并非丁小简打来的，主人则是林惠珊，那个曾经视他为情敌暗暗逼迫他离开却同时通知他丁小简在上海的女孩子。

　　林惠珊邀他出来见面，告诉他，她和丁小简已经事先说好了，两人去丛戎的学校去看他，让丛戎务必要尽到地主之宜。

　　丛戎口头上兴高采烈地答应着，说不招待好他们这两位贵客，他把头剁下来给他们。

　　三人聚会就这样定了下来，丛戎放下电话时还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为何不是丁小简打电话告诉他，为何丁小简在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希望两个人能见一面后又消失不见，丛戎感觉他是被自己忽悠了一次，被当成了一次傻瓜。

　　定好的时间刚好是星期六，那天太阳刚露出了个边，丛戎就早早起来了，林惠珊和丁小简双双到来，他怎么能不好好接待，他甚至有些期待着这次聚会，丁小简总会给他点什么，希望的，或是绝望的。

　　林惠珊和丁小简是坐的公车到的丛戎的学校，中途还转了辆车，两人在拥挤的公车里已经挤的狼狈不堪，而丁小简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打那个电话，其实很简单的几句话，他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而等着等着，等来的却是林惠珊向他提出，两人去丛戎的学校看丛戎的提议，还说已经和丛戎说好了，丁小简除了向青天苦笑，已不知还能做什么，而他不知道，林惠珊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同样是下了很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