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太阳走————宇宁

　　当初是自己提出让丛戎离开的，而如今又领着丁小简重新回来了，不知该怪自己太窝囊，还是心底到底有那么处柔软的地方。

　　丛戎把丁小简和林惠珊在校门口的公交站接下来后，就开始带着他们在校园里四处逛，林惠珊始终保持着不即不离的距离，而丁小简则一直淡淡的，该说话的时候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则一定一句话也不说。

　　“上次你到我们学校去玩，这次也该轮到你领着我们参观你们学校了。”林惠珊笑着说着，她的笑容一直有一种独特的感染力，让人只能看到表面，而看不到深厚的内在。

　　丛戎也从容不迫地反驳回去：“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来一百次都没关系啊，吃住自然我包了，你们隔月来一次都没问题。”

　　林惠珊哈哈笑起来：“夸下这么大海口，也不怕我们真把你吃穷了。”

　　丛戎故意斜眼看了看她：“就你这身板，也能把我吃穷。”

　　林惠珊气的瞪了他一眼，又拉了丁小简一下：“那他呢，加上他总行了吧。”

　　丛戎瞟了他一下，眼神又有些飘忽，嘴上则依然说着：“呵，你们两个加起来怕都没我一个人吃的多，也不知道你们学校怎么养的你们，就把学生养成这皮包骨样。”

　　林惠珊不客气地说道：“你可别侮蔑我学校啊。”

　　丛戎则笑了笑：“好好好，大小姐，不侮蔑了总成了吧。”

　　丁小简在一旁，则一直没有说过话。丛戎看了，觉得不忍，但很快又觉得没什么，林惠珊则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自己在场罢了，他们都各自有说的，只因为碍于自己，无法宣诸于口。

　　丛戎笑了一下：“你们课题做的都怎么样了，全部结束了？”

　　林惠珊看了眼丁小简，丁小简很快就明白了，只是犹自犹豫着，看林惠珊是真打算非让他开口才肯罢休，才恩恩啊啊地开口：“嗯，上海部分的做的差不多了，明天……明天大概就会离开这里，下一站可能西安。”

　　丛戎还是惊了一下：“这么快？”

　　丁小简接了口，林惠珊则只是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他们：“来了也差不多两个星期了，也该走了。”

　　“只是觉得好像没怎么见面你们就要走了，也没别的意思，你们总得回去的，我们这破学校也招待不起你们这些贵客。”

　　丁小简嗔怒地骂了一声：“你又说什么鬼话呢。”

　　丛戎笑了起来，大概他也就这点可以嘲嘲丁小简和自己了。

　　而一边的林惠珊，似乎看见了从前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丛戎带他们去吃饭，三人在食堂大加挥霍了一番后，各自腆着肚子出了食堂。丛戎带他们去了自己寝室，丁小简很细心地看着丛戎的寝室，跟十几年以来一样，关心的事物和人总是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存放进自己心里，连一丝一毫都不愿剩。而林惠珊则是大力讽刺着丛戎寝室，真的是连狗窝都不如，把和丛戎同寝室的几个人说的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丛戎随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双袜子，故意塞到林惠珊面前，更是把林惠珊气的喊爹骂娘。

　　也就在三个人在寝室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要找丛戎的人。

　　丛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脸色全变了。

　　林惠珊和丁小简被独自留在了寝室，丛戎匆匆忙忙和那个男孩子出了门。

　　丁小简从未怀疑过丛戎的忠贞问题，他以为在这几年里，他和丛戎分分和和，断断续续，他的感情世界里不过就他一个人而已，而只是短短的一瞥，丛戎的匆匆离去，让他不得不联想到这一切是否与丛戎的另一段罗曼史有关系。

　　而林惠珊则是没太多感触，之前，丛戎也是告诉过她的，谁都有权利在感情失意的时候找个替代品，何况分开这么长时间，距离又这么远，他凭什么就非得守着一份感情自怨自艾。

　　林惠珊看了丁小简一眼，丁小简回眸也望了她一眼后，林惠珊一时忘记了丁小简跟她说了什么，只见他已经走出了寝室，刚还嫌有些拥挤的寝室便顿时显得空旷起来。

　　丛戎跟那个男孩子推推搡搡，丁小简还没来的及思考什么，丛戎便已经回头看见了他，推了那个男孩子一下，便从那个男孩子身边离开走回到了他身边。

　　“怎么回事？”

　　“一个同学而已。”

　　丁小简正准备在问什么，而那时他注意到了丛戎眼神的飘忽不定，刚想问出口的话，不知为什么，呼的就又吞了回去。

　　之后的参观，被这一小段插曲闹得似乎人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丛戎到底有些心虚，虽然他知道，他并没有做错些什么，丁小简就非得是他的真名天子吗，他不鸟他，他就得一辈子等着，求他赐予自己感情，可是当被当场抓个正着时，他依然还是有些惊惶失措，害怕丁小简知道，害怕他误会。丁小简也是恍恍忽忽的，不确定的事和确定的事交错地攻袭他的大脑，让他一时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而林惠珊，是这次事件中最置身事外的人，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或多或少会对她和丁小简的关系产生一些变化，优变或劣变她不知道，她似乎也有些害怕知道。

　　而事情来的就是那么的快。

　　丁小简和林惠珊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丁小简一直沉默不语，有些东西缠着他，总是挥之不去，林惠珊故意不断说笑话给丁小简听，她想在最后一刻还能把丁小简拉回来，可是在这世上好像有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丁小简在和林惠珊已经走出丛戎校园很长很长一段距离后，终于对林惠珊说：“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丛戎说，你先回去，我晚点再回去。”然后朝来时的路飞奔出去就消失不见了。

　　24

　　走时没觉得多长，回来的时候，丁小简发觉，不知怎么就变得那么长了。

　　丁小简几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回来的根本目的时，人已经站在丛戎的宿舍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抬着的手，举了几次却怎么也没敲下去。想着不知怎么开口，怎么跟丛戎解释为什么又要回来，丁小简正举棋不定间，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丁小简吓了一跳，像被人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样，鬼鬼祟祟被人逮了个正着，以为是丛戎，回头看时，才发现根本不是。

　　丛戎的室友认识丁小简，一边掏钥匙，一边问丁小简怎么站在外面，宿舍里应该有人，为什么不敲门。丁小简哼哼唧唧地没怎么说话，当依然忐忑不安地跟着丛戎的室友进门时，他不知道，这时的丛戎已经不在寝室，跟丁小简和林惠珊打着这么一场辛苦的战，他又如何能再安然入梦，此时他希望能陪伴他的只是孤独和寂寞而已。

　　正是下午三点，没怎么风的天气，湖面静的像一块镜子，阳光反射过来的光，肆无忌惮地映着丛戎那张看起来像死人的脸。大量的抽烟，一根一根的没命的抽，尼古丁对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但对于一个失意人的神经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丛戎就这样坐在靠近湖边的一棵树底下的双人椅上，用烟排遣着自己可怜的失意。郎才女貌用来形容丁小简和林惠珊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妥，而在他们看起来浓情蜜意的背后，自己正在跟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拉扯不清，在自己私人关系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他还有什么权利说去争取自己的感情。

　　丛戎看见湖上有一对灰不溜秋的鸳鸯貌合神离地在戏水，他瞪了它们一眼，鸳鸯似乎也有些发觉到，朝岸这边看了一眼，并同时看到丛戎身后那个人。

　　丁小简从丛戎寝室奔出来后就一直在校园里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嗅丛戎的踪影，食堂找过了，操场也去过了，打丛戎的手机又不通，正手足无措间才想起丛戎之前似乎告诉过他校园里有这么一片人工湖，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湖边坐上那么一坐，偶尔也让住在湖底的水神可怜可怜他。

　　丁小简径直就往那条湖跑了过去，远远地便就看见了丛戎那熟悉的背影，英武不足，猥琐有余，但无论如何，丁小简的嘴角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欣慰的，并同时踌躇的。

　　“丛戎……”

　　丛戎惊讶地回过了头，丁小简有些意兴阑珊的，但还是勉强笑起来，淡淡开口：“不要告诉我，你一个人坐在这，是因为想我，舍不得我走。”

　　丛戎的眉头拧的都快成了两条麻绳，心口郁结的一股无奈这时不知为什么也全发了出来，刚张口便全自动转换成了骂人的话：“放你妈的猪屁，我坐这是因为想你，还不如我直接跳河算了。”

　　丁小简笑笑，不请自来自动地就在丛戎身边那一直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我回来是想问问你，下午那件事。”

　　丛戎张了着的嘴巴，合了合，又张着没说出话来。

　　“那个男生跟你不是普通关系。”

　　丛戎一哐当全爆发了出来：“关你屁事啊，你有林惠珊，我找个男的又怎么样，就准你无情，我不能无义？我们他妈谁也甭管谁。”

　　原本就在丁小简的预想当中，但是心到底还是往下沉了一沉，本来想好用来缓和气氛的话，现在似乎一句也用不上，两人彼此肩并肩坐着，却仿佛根本是无意间碰到的，缘分仅止于一张椅子。

　　丛戎抽了一口烟，似乎又有些后悔自己说那些话，没想到他会回来，回来便已经证明了什么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依然还是觉得恼怒，还是说只是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

　　“我和那个男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很早就分手了，不过他还是觉得不舍得，所以偶尔还是会回来找我。”

　　丁小简笑了：“记忆当中，你好像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啊。”

　　“可是，一段感情已经付出过后，又怎么给另外一个人呢，你说是不是。”

　　丁小简顿了顿，丛戎望着他的眼神他一直没有回应，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丛戎指的那个是谁，只是有些怯懦的，有些惯常以来的不敢突破，让他沉默着。

　　丛戎说完，则是没一会就笑了起来，笑的极释然的样子，湖面也悠悠的，丛戎看着，不知为什么，怎么就觉得就像一堆狗屎呢。

　　“我也没什么意思，你和林惠珊现在也挺好的，我算哪根葱啊，掺和你们什么事，你过你的生活，我也活的挺滋润的，吃着玩着睡着就差不能长生不老了。”

　　丁小简一直没有说话，丛戎的字字句句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眼上面，初没觉得怎么样，后面却不知道为什么疼的厉害，丛戎开口似乎还要说什么，紧握着的手便突然伸过去，把丛戎的另一只手紧紧握在了拳头里。

　　丛戎一愣，转过头去看，丁小简则还是一直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直视着远处，紧抿的嘴唇也没有要开口的迹象，丛戎在那一刻知道，丁小简只是在像小时候一样，用身体语言在向他表达着他的意思，有些话不用说，便明了的，于他和他，更是这样，只是好久都未曾过这样，乍一重新经历，让丛戎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只是记忆在幻象他的感觉。

　　“我疼。”丁小简轻轻地说。

　　丛戎则是立刻慌了神，用另一只手也抓住丁小简的手后说：“哪疼哪疼，你怎么回事，你别他妈吓我啊。”

　　丁小简终于回过来头来看他第一眼，却没一会便深深闭上了。

　　丛戎带丁小简去医务室看了急诊，医生检查出来说只是胃痉挛，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和过度疲劳造成的，开了一些药，让丁小简注意休息，便让丛戎带着丁小简回去了。

　　回宿舍后，丛戎让丁小简一直躺着，没事别爬起来，就是尿尿也在床上尿，他拿个东西帮他接着就是了。

　　丁小简被丛戎搞得一脸无奈。丛戎在旁边问他：“记得你以前也没这个毛病啊，怎么把自己就搞成这副德行，你们家林惠珊也不管管你吗？”

　　丁小简被弄的更是欲哭无泪：“她也不算我什么人好吧，她凭什么什么都管着我了，我自己作践自己还不是自己的事。”

　　“你每次都这样说关心你的人吗？林惠珊也是，我也是。”

　　丁小简把头扭到了一边。丛戎则轻轻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初突然避开你，其实是有原因的。”

　　丁小简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林惠珊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她告诉我她喜欢你，所以希望我能成全你们。”

　　丁小简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原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温软的女孩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怎样一段感情才能让一个女孩子隐忍到这种程度，一直默默地忍耐着只是为了等待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终有一天可以回头，而在回头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

　　丛戎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沿着床沿轻轻抚上了丁小简放在身侧的手，手温润而柔软，丁小简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意味的，只是因为脑袋现在仍然处于震惊状态。

　　丛戎顺势倒在了床上，躺在丁小简身边。

　　“我也喜欢你啊。”……“可是谁来成全我们？”

　　丁小简望进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含情脉脉眼，混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看到过这样一双眼，只是那时候迷惘无助让他搞不清到底该如何着手解决，如今重头再来，该弄清楚的也差不多弄清楚了，该想通的也差不多想通了，自己的心意如何差不多也弄了个一清二楚，只是还有些遗留问题，他想总归自己惹出来的，自己要去解决，看着丛戎的脸，嘴不知不觉便凑了过去。

　　丛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只是自己一时的情不自禁，却没引来丁小简的回应。柔软的嘴唇在自己的上面摩擦，仿佛遥远的记忆，一切如同一头野兽，被猛地唤醒，岸边拍起惊涛骇浪，有孤舟一片，载沉载浮。

　　丛戎帮丁小简重新掩好被子，似乎有些愧疚，因为毕竟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到底不人道了一点。丁小简脸上泛着过分艳丽的红，倒好像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好久没有这样亲昵过，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自己曾同床共枕过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