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惩罚 下————聿桥

桑田下意识地反驳：“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三番两次被否定，镇定如沈建业也不免有些火气，抓住桑田的肩，直视他躲避的目光，说：“看著我，桑田，让我把话说完！”
桑田犹豫著，会不会推开他更好？但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他们又该纠缠到什麽时候？
“好，你说。”
笑意在眼里一闪而过，沈建业急忙退开一步，如果要谈，总不该一副压制人的态度，他看到桑田的脸部也因为他的退开而卸下僵硬，这才缓缓地说：“我结婚是为了我姐，这你是知道的，当然，并不是说她现在不在了，我就不需要顾及，但是我不想要让自己後悔一辈子，我姐她……她总是要我快点结婚，快点找个人一起生活，我想她是希望我幸福的，她的婚姻我帮不上忙，但我自己总不能让她再操心了，所以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到底该怎麽做，再找个女人结婚，然後虚伪地过一辈子，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有可能了吧……我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想放弃你，或许之前我还一直在说什麽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我想试一试，如果是你，我想……或许我们真的能走到最後。”
“但是，三年前先放手的人是你吧？”桑田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控制不了，说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沈建业苦笑，说：“那其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你还是做了不是麽？”桑田深吸口气，语调恢复平常，说：“三年前你能做到，现在你也可以的，你是不能没有我，你只是希望这时候有个人在身边。”
“但是那个人非你不可。”沈建业真恨不得将这个固执的男人紧紧抱住，然後在他耳边念唠上千次万次，让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在开玩笑。
又是一句让桑田震惊的话，今天的沈建业好像是豁出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不是的，你不是非我不可。”桑田摇头，一次又一次否定的是沈建业的心意，还是自己的动摇的决心？拼命地否定，不管听到什麽，否定就对了，否定就能回到平静，他要的就是这个。
“是你，就是你！”伴随著这句话的，是来自沈建业的怀抱，桑田心里想要抗拒，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沈溺。
沈建业还在他头顶呢喃著什麽，桑田听不到，这个熟悉的怀抱，这个久违的怀抱，尽管他从未说出口，但是他确实眷恋著，想念著，能被这个人抱住，曾经让他幸福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而现在这个幸福感依旧存在著，再多逗留一下，让他再怀念一下，他真的，真的推不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沈建业喜出望外地发现桑田在紧紧地抱著自己，尽管那力道像是要把他腰折断，但是没关系，这也是桑田不轻易流露的一面。
“桑田……”沈建业轻声唤著，抬高桑田的脸，看著他迷茫的表情，有种本能的冲动，他暗笑，说：“不要再推开我了，我也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吧，好吗？”
桑田看著他蠕动的双唇，细细地解读他的每一个字，拼凑起来，理解消化，然後伸手推开他的怀抱。
“桑田？”被推开一臂之外的沈建业不解地叫道。
几秒的安静，然後是桑田低低的声音：“抱歉。”
沈建业听清楚了，却不愿意相信，抿著唇没有说话。
桑田说：“我们在三年前就结束了，是结束而不是中断，所以没有继续的可能。”
沈建业忍不住说：“是你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而已！” 现在的他尝到了被拒绝的痛苦，这是桑田也曾经历过的，沈建业知道心疼却已经太晚。
桑田没有否认，说：“就当我是不接受吧，所以你也不要勉强我。”
沈建业自嘲地笑，双唇勾画出冷冷的弧度，话里还带著笑意：“是我勉强你了，是我！是我勉强你去面对自己的心，也是我勉强你去接受我的真心，所有这一切都是我自做多情了。”
“建业！”桑田根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不希望让他们的关系复杂下去，沈建业的反应让他难受，语气不觉中恳切起来：“我们也可以像你和崔浩那样啊。”
沈建业当即回绝：“但是你和崔浩不同。”
分不清听到这句话是喜多还是忧更多，桑田别开眼。
“……”
隐约听到声响的桑田重新将目光落在沈建业的唇上：“你说什麽？”
沈建业的唇开合著：“给我真正的理由，一个让我接受的理由。”
桑田的脸部一僵，很快地说：“我已经说过了，那就是理由。”
“我不相信！”沈建业一字一句地加重语气，“什麽三年前结束了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我！”
“你……”
沈建业逼问著：“告诉我原因，总有一个原因让你非拒绝我不可！”
对方的强硬态度让桑田略收眉头，不满地回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何必抓著这个问题不放？”
沈建业叹了口气，柔声道：“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并不像嘴上说得那麽无情，你明明对我还是有感觉的。”
如果沈建业用质问的口气来说，桑田大可以与他反驳，但是他的眼神和语气却是那麽深情，那麽温柔，这都是桑田所无法抗拒。在沈建业的笃定面前，一再地说“不”，桑田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支撑多久。总是被这个男人看穿，在不满里面，却又夹杂著喜悦，在不经意的时候，连他本人都没有自觉，当男人说出肯定的话的时候，他其实是高兴的，因为他理解他，他从他的掩饰下看出了真正的心意。
桑田无法控制突然萌生的念头，放纵自己一次，坦白一次。
“我妈在三年前流产之後就无法再生育了。”
并不是桑田突来的话让沈建业吃惊，而是话的内容让他心惊，隐约已经能猜到桑田的意思，沈建业静静地没有出声。
桑田也到了背负责任的年纪啊。
随著感慨席卷而来的是深渊般的绝望。
让他们分开的理由，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後，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桑田平静地把话说完。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呢？”沈建业低声笑著，他没有办法去指责，去埋怨，因为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三年前的他可以为了沈冰雨去结婚，三年後的桑田当然也可以为了他的父母而拒绝一个男人。
“所以……你也会结婚是麽？”沈建业看著桑田问。
桑田愣了一下，不该说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但他拒绝去想，在沈建业注视下他点头说著：“当然。”
“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沈建业还是在问。
“我们……”尽管这个男人的存在是一种折磨，但是却又让人不忍割舍，桑田违心地说：“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但是当那深情的目光转为淡然平静的时候，心里却像长了刺一样不舒服。
“我明白了。”沈建业挂上了熟悉的温和笑容。
或许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笑容格外亲切，但桑田却觉得这个笑是一个面具，是沈建业对外人竖起的堡垒，而现在，他感觉也是外人之一。
不是情人，就是朋友，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还不如断绝关系来得更好，但是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说，他们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出停车场。

待续

 

40

转眼年关将近，冬的寒意渐去，慢慢地，能在风中嗅到春天的气息。
气温并不因为季节的转变而猛然升高，维持在冷而不寒的状态下，桑田将冬天穿的长外套换成了短外套，整个人更显得精干，刚结束手头的工作，眼睛从电脑上移开，便疲倦地长出口气。
距离除夕还有十来天，许多工程设计都进入尾声，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这时候桑田更多的是留在公司里帮忙，给一些设计师当助理。由於他的办公室里有电脑，便让一位设计师到他办公室里来工作，也方便他帮忙。
正看著纸稿的设计师转过头来看了一下桑田给他上色完的效果图，点点头说：“行。”
桑田苦笑，说：“从早上改到现在，再不行我可就没办法了。”
设计师拍拍他肩，笑说：“这是客户要求的，再说，也是你说要让客户绝对满意的，我可是奉了你的命行事。”
桑田笑笑，看了一眼已经完成的设计图，心里满是欣慰。随手翻了一下桌面上剩余的资料，默数著，然後说：“看样子，再过一个星期大家就能放假了。”桑桑老总发过话了，只要工作结束就能放假，不必等到春节临近，这个开明的决策很受员工欢迎，连带著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是啊，今年能提早回家。”家在外地的设计师笑容满面地说。
说到回家，桑田看著时间也不早了，便说：“那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那我就先走了。”设计师收拾完东西，跟桑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桑田在他离开後眯著眼休息了会儿，再睁开时神智有些恍惚，办公室里被窗外射进的夕阳洒成橘黄一片，暖洋洋的氛围让他很想继续睡下去，但是他知道再不回家，韩颖的短信就会轰炸而来。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桑明养成了五点前离开公司的习惯，所以到了下班时间，桑田就只能一人回家。虽然桑明没有说，但是桑田很清楚他提前离开的原因，因为下午五点是韩颖出去买菜的时间。
六点半走出公司，七点左右是能到家的，桑田计算著时间，到层的电梯在他面前“登”的一声打开，迎面对上的人让他迈出的脚步顿住。
沈建业看著他，又望了一眼公司的门，说：“我漏东西在公司里了。”
这大概是停车场谈话之後他们第一次正面说话，桑田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掏出钥匙塞到他手里，说：“你自己去开门吧，我先走了。”然後匆匆钻进了电梯里。
回到家的时候，比自己预计的时间快了十分锺，桑田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一路上几乎是冲回来的，没有发生车祸实在是万幸。
桑明正在客厅里看新闻，见桑田进了门却一直站在玄关发呆，叫他一声没反应，只好又叫了一声，这才让桑田反过神来。
“怎麽脸色不太好？”桑明关心地问。
“没事。”桑田应著，把公文包随手放到一边，脱了外套坐进沙发里。
桑明看得出他是有事的，但是没戳破，毕竟桑田也不是孩子了，到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这个父亲就该退场了，所以他什麽都没说，默默地转头继续看电视。
桑田的目光是落在电视上，但心思却跑得很远，不但脑子里乱，心里更乱，模模糊糊想起一点什麽，问桑明：“爸，公司开门的钥匙家里还有一串吧？”
“有是有，怎麽？你弄丢钥匙了？”
桑田不想说得太复杂，单单点了个头。
桑明“哦”了一声，说：“吃完饭提醒我拿给你。”
韩颖端著汤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门铃凑巧就响了，桑田正要起身去开，被她叫住：“我来。”
门口站著个十来岁的男孩，身上还背著个书包，微微笑著，很有礼貌地说：“阿姨，我找桑叔叔。”
韩颖见著孩子就欢喜，听他软软的童音叫阿姨就更受用了，朝屋里喊了桑田一声，又笑咪咪地蹲到孩子面前，问：“你怎麽认识我家田田？你是谁啊？”
孩子还没回答，桑田来到门口，吃惊地叫道：“蒙蒙！”
“桑叔叔。”蒙蒙见到桑田，漂亮的大眼睛眨著，举起手将一串钥匙亮出来，说：“舅舅让我拿来给你的。”这正是桑田离开公司时塞给沈建业的。
桑田接过钥匙，不禁问道：“你舅舅呢？”
“在路口等著我。”蒙蒙回头指了指大街。
“舅舅？”韩颖看了看孩子，问身後的桑田：“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是沈建业的外甥。”桑田回答完，重新进屋穿上了外套，说：“我把孩子送到路口去吧。”说著，就牵起了蒙蒙的手。
韩颖的眼珠子在蒙蒙脸上转著，实在舍不得，双手在围裙上不停搓著，这一切都落进桑明眼里，突然就发话了：“不如请建业进来吃顿饭吧。”
韩颖立即附和著说：“对啊，时候都不早了，大人能饿，小孩可不能饿！”理直气壮地说著，从桑田手里夺过蒙蒙的手，笑容和蔼地说：“在阿姨这里吃了饭再走好不好啊？”
“妈，你别逗他了！”桑田伸出的手被韩颖拍开，继续笑吟吟地看著蒙蒙。
蒙蒙打一开门的时候就闻到了饭菜香，本来就饿了，这一闻就更馋了，若是在自己妈妈面前，他还好说，可这是在别人家里，他哪里好意思说出口，白皙的双颊红透，说不出的可爱。
“不，不用了，我跟舅舅回家吃就行了。”
蒙蒙乖巧懂事的模样看在韩颖眼里跟宝贝一样，更不愿意让他走了，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屋里，说：“不用客气的，我们跟你舅舅很熟，他一定会同意留下来吃饭的。”
桑明也觉得这孩子看著让人疼，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平易近人的笑，说：“我让桑田跟你舅舅说一声，一起吃了饭再走。”
桑田也看得出蒙蒙的意思，因为知道这孩子的家庭背景，所以也很愿意让他留下来，看了一眼门外，拢了拢外套，说：“我去喊建业进来。”
蓝色的别克停在路口的地方，车尾的红灯还亮著，流畅的车身线条却给人说不出的落寞感觉。
不用等桑田敲窗户，早在後视镜里看到他的沈建业已经把车窗摇下，远处的街灯适时地亮起，照亮他探出车外的半边脸，优雅而且漂亮。
桑田将目光移开，落到他握著的方向盘上，只是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竟也像有魔力一样，吸引了他全副注意力。目光再次调开，桑田说：“我爸妈想留你们吃饭。”
沈建业低头想了一下，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桑田没有明白他的话。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就不去了。”沈建业说得很认真。
桑田倒觉得莫名其妙的生气，说：“有什麽合不合适，不过是吃顿饭而已！”
沈建业顿了一下，缓缓地说：“但上次你是不希望我答应的吧。”
桑田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
“如果会给你造成困扰的话，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沈建业看著前方，藏在车厢里的面容让人看不清。A69929A6在见:)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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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田听了这话非常不好受，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说：“但是蒙蒙已经饿了。”
“我会带他到外面去吃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一个人去吃吧，蒙蒙已经决定在我家吃饭了！”桑田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生气，但是重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看到沈建业投过来的惊讶眼神，他转身往回走，走到一半，被追上来的沈建业抓住手臂。
沈建业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叹著气问：“你生气了？”
“没有。”甩开他的手，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