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惩罚 下————聿桥

“怎麽了？”听到笑声，沈建业不解问道，目光却不肯从露出笑容的脸上撤开，这或许是重逢後，桑田唯一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
“没什麽。”桑田急忙回答，生怕他追问，因为他想到的是他考一百分後韩颖的表现，不是抱住他猛亲就是把他的试卷拿出去传阅，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意识到沈建业的目光还流连在自己脸上，桑田疑惑地问：“怎麽了？我脸上有什麽吗？”
沈建业尴尬地收回视线，说：“没有，我只是……”看著桑田认真的表情，他却说不下去。
桑田想到他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劳累是难免的，也没将他的异样放在心上，拍拍他的肩说：“累的话就回去休息吧，用你的话说，你现在要养两个人，可不能轻易病倒了。”
“不，没事。”肩上感受著从桑田身上传来的节奏，沈建业笑著摇头。
桑田突然意识到拍肩的动作过於亲昵，收回手，笑容转为礼貌性的，说：“我回办公室了，你去忙吧。”
沈建业点头，在他转身时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很快放开，笑著问：“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进入公司这麽久，沈建业从未向他提出这种要求，桑田错愕了一下，随即答道：“好，没问题。”
沈建业唇边的笑似乎有加深的痕迹，微一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桑田捧著水杯回到办公室，喝了一口，思绪开始清楚，坐下，对著桌面皱眉。
只有两个人独处的午餐吗？不安在心底搅动，桑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崔浩：中午有空一块儿吃饭吗？
话说回来，崔浩现在还在正德工作吗？自己忙得都忘了问啊，中午的时候正好问一下。桑田想著，掌心传来震动，新信息来自崔浩：OK，地点你定。
地点麽？桑田抬起眼看向窗外，看著低头认真工作的沈建业，心里一动，回复崔浩：圣鲁斯餐厅。
十二点未到，桑田就走到沈建业桌前，轻轻敲著桌面，引起工作中的男人的注意。
“嗯？”沈建业从图纸中抬起头来，有些诧异，桑田在工作中向来是严谨认真的，不到休息时间是不会离开公司的，今天怎麽……
“早一点走吧，今天吃饭的地方比较远。”桑田为他解答，眼角瞄到沈建业的桌面，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才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完成了两副设计的修改。
“去哪里？”小开都开了口让他早退，沈建业还有什麽理由拒绝，站起身，边穿上外套边问。
桑田笑笑，说：“到了你就知道。”
两个人各自从停车场拿了车出来，并排在路口，桑田摇下车窗，对沈建业说：“一会儿你跟在我後面。”
沈建业微微挑眉，起了兴致，一路紧紧跟在桑田车後，直到车子进入中山大道，桑田的车飞似的一路直上，沈建业却因为疑惑而慢下了速度。
是要去圣鲁斯？沈建业暗想，尽管桑田的车子已经看不见了，可是这时候不用他带路，沈建业也能到达，毕竟这条路他更加熟悉。
果然，圣鲁斯门口停著桑田的车，还有一辆，沈建业自然熟悉，那是崔浩的车。他们两个人站在门口，笑著交谈，看到沈建业走来，崔浩伸出一只手打招呼，桑田却只是笑。
“崔浩也来？”沈建业是看著桑田问的。
桑田笑笑，说：“人多热闹，而且我好久没见到崔浩了，正好坐下聊聊。”
崔浩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进了陷阱，进退不得，只好打圆场说：“我都快饿死了，进去吧。”一闪身，率先推开门进了餐厅。
沈建业看著桑田，平静的表情，说：“你不需要特意这样做。”然後也推门走了进去。
桑田在门关上的一瞬，收敛笑容，这里是开始，也可以是终结，推开门，毅然走了进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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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在幽雅的环境里用餐本应该是件惬意的事，但是此时此刻的崔浩却一点儿也享受不到，来自旁边的低气压让他食不知味，不是很专心地切割著高级牛排，他的目光在两位好友身上打转。
沈建业的动作依旧优雅，他的面前是最爱的鳕鱼，三年了，口味没变。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银色的餐具，在盘上熟练地切割著，一小块一小块恰到好处，然後送进嘴里，垂著眼睑的双眼一秒也没有离开过餐盘，镜架顶端在沈默中闪著光。
桑田唇边的笑意很淡，似乎是特意露出来给人看的，就连切割盘中的食物也不松懈唇角，当崔浩的目光移向他时，他抬起脸，无辜地笑一笑，目光落到坐在他对面的沈建业上，或许是镜架上的光让他感觉不适，他很快地低下头继续进餐。
崔浩想尽办法要打破僵局，演技拙劣地笑出声来，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好难得啊。”
“是啊。”桑田笑笑。
“嗯。”沈建业的回答简洁明了。
气氛再度回到僵局，崔浩感到有心无力，该说什麽，能说什麽，在他们之间有太多禁忌，只好叹气闭嘴，将切割均匀的牛排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没想到桑田却是第二个打破沈默的人，他问：“对了，崔浩，你现在还在正德工作吗？”
“我……”崔浩在回答之前看了沈建业一眼，询问他该不该说实话。
沈建业抬起目光，帮他回答：“他现在在沧海。”
讶异在眼里一闪而过，桑田说：“你们倒是共同进退呢。”
事实上，桑田说这话完全出於本能，并不带任何意思，但是崔浩一听，却急忙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朋友！”
桑田被他一说才觉得刚才的话不妥，连忙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解释。”尽管曾经因为崔浩跟沈建业的关系而伤过心，但毕竟那时候太年轻，现在的他看得很清楚，崔浩和沈建业之间比起爱情，更多的应该是友情。
沈建业推了下眼镜，对於崔浩的解释非常冷淡地下了评语：“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崔浩气结，恨恨地切割牛排，锋利的刀刃在瓷盘上划出尖锐的声响，所幸声音不大，并没有引来他人的注目，不然在这高级的餐厅内，可真是丢脸了。
桑田轻轻搁下餐具，拿起餐巾擦拭唇角，这一串的动作熟练漂亮，沈建业镜片後的眼微眯，想起三年前来这里进餐时的桑田，有一些怀念。那时候的桑田会紧张，会好奇，甚至会羞涩，握著餐具的手轻轻颤抖，生怕出丑，但却是很直接可爱的反应。
见沈建业举著餐具不动，崔浩碰了碰他的手：“怎麽了？”桑田也因为他的问话而投来目光。
“没什麽。”沈建业放下餐具，擦嘴，语气随意地说：“今天的菜不是很好吃。”
其他二人均有同感，却不作声。
撤下主菜，侍者端上红茶和咖啡，红茶是桑田的。
“怎麽不喝咖啡？”崔浩拌著咖啡问。
桑田回答：“咖啡太苦。”
“加糖不就行了。”
“的确。”桑田的指尖在杯身上流连，笑著说：“可是却失去了咖啡的原味，不苦的咖啡就不像咖啡了。”
“桑田，你说的话很难理解啊。”崔浩拉长脸，说：“喝咖啡就喝咖啡，何必管它是苦是甜，喜欢不就行了吗？”
“喜欢也不行啊，喝太多对身体也不好。”桑田喝了一口茶，像是想到什麽，说：“这方面，我倒是深有体会。”
沈建业微微皱眉，崔浩抢先一步问道：“怎麽说？”
桑田忍不住笑，说：“其实也没什麽，就是熬夜的时候多喝了几杯咖啡，第二天胃就抽筋了，所以现在对咖啡总是有些排斥。”
“这不过是小问题。”崔浩摆摆手，打趣说：“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蛇’的人。”
“看不出来吗？我以为表现得很明显呢，向来就觉得避免吃亏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再重蹈覆辙。”桑田的语气异常认真，说完却唇角一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我爸倒是经常数落我这一点。”
崔浩一听，心下明了，偷偷斜眼看沈建业，对方只是喝著咖啡，一句话也不说。
结帐的时候，桑田将侍者招到身边，对另外两人说：“我选的地方，我请客，没有意见吧？”
崔浩笑嘻嘻地说：“不用我掏钱包当然好。”
沈建业却突然想起第一次跟桑田来圣鲁斯吃饭的时候也是桑田请客，只是那时候跟现在的心情相差太多了。默默想著，没有回答。
没人有异议，桑田将钱放到侍者托著的盘中，他也想到三年前那一次，当时的他一看到侍者将银盘放在面前，就急忙去探口袋，慌慌张张地将钱拿了出来，还差一点将银盘打翻。出神中，侍者已经将钱找回，夹杂在纸币里还有一张优惠券。
侍者挂著职业性的微笑解释：“优惠券可以充当一百元使用，欢迎下次光临。”
出了门口，桑田将券子递给沈建业。
“为什麽给我？”
“你是这家餐厅的熟客吧，给你才派得上用场。”
“你可以留著下次来的时候用。”
桑田摇头，说：“不了。”风带起他的黑发，他帅气地一扬头，说：“我以後都不来了，这里的菜不适合我。”
沈建业想说什麽，却因为崔浩的到来而抿住唇，接过桑田手中的券子放进皮夹。
崔浩单手插在裤袋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目光在二人身上不作痕迹地打转，说：“我跟你们不同路，先走了。”彼此会意的一个点头，崔浩抛著钥匙走向他的车。
桑田和沈建业的车一前一後回到公司的停车场，桑田刚下车，沈建业的车头灯在他眼前闪了一下，引起他的注意。
想了想，桑田走过去，沈建业也同时下了车。
桑田问：“什麽事？”
没必要拐弯抹角，沈建业直接说：“如果你不想跟我吃饭可以直说，不必拉崔浩来当陪客。”
桑田顿了一下，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很明确。”沈建业看著他的眼，突如其来地叹息，苦笑著说：“或许说我的意思也很明确。”
桑田明白他在说什麽，也没有回避的打算，说：“那麽我的答案很明确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沈建业的眼神很认真，“我能给你你所想要的。”
“我所想要的？”
“没错。”沈建业凑进一步，看进他的眼，确认在他眼中的倒影，突然有种幸福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微笑：“桑田，回到我的身边吧，我这次给你的承诺是一辈子，我希望你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这些话本来是打算在午餐时与桑田独处说的，只是崔浩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桑田没有出现他意想中的兴奋喜悦，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淡淡地说：“建业，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们不可能了。”
沈建业并没有因为桑田的冷淡而怯步，说：“桑田，别说得太绝对。”
桑田嘲讽地笑笑，说：“同样的话我回敬给你，你也别说得太绝对，一辈子有多长我们都不知道，或许你开始觉得跃跃欲试，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去试。”
沈建业皱起眉头，说：“我是认真的，不是试，不是玩！”看著桑田摇头，他柔声道：“相信我，给彼此一个机会。”
桑田很认真的看著他，漆黑的眼睛里承载了太多情感，看著他，然後缓缓一声叹息，说：“如果是三年前你对我这样说，我会不顾一切回到你身边。”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沈建业忧喜参半，有些勉强地笑著，说：“现在晚了吗？”
桑田没有回答，却问：“知道我今天为什麽要去圣鲁斯吗？”目光看著沈建业，往下说：“因为那里曾经有最美好的回忆，我逃避了三年，一直不敢踏进那里，但是今天做到了，我不只是做给自己看，也是做给你看，明白吗？”
一辆车子从他们身边开过，引擎声在停车场寂静的上空盘旋，随著车的远去而渐变渐小，最後又静到连呼吸都能听见。
“我们……也该走了。”说著，桑田迈开脚步，冷不防被沈建业抓住手臂，怔愣间没有防备地被他拖进阴暗的角落。
停车场长年失修的日光灯在这个角落里完全报废，起不到作用，除了沈建业眼镜上冷冷的光，桑田什麽都看不清，咬著牙喊：“放开。”
“不放！”沈建业回答，身体压著桑田，呼吸近在咫尺。
桑田暗暗平息怒气，说：“我们好好谈，你放开我。”
沈建业的头压下，桑田别开脸，温热的唇轻轻扫过脸颊，沈建业顿了一下，顺势将头靠在桑田肩上，低低的笑声传出。
桑田仰头靠著墙，呼吸很困难，仿佛被掏空的身体里只剩下心脏还在闷闷地跳著，每一下都带出疼痛，放在沈建业肩上的手久久没有推出去，维持著这个姿势很久，他说：“我没有办法代替你姐去爱你。”
话落，沈建业猛地抬起头，抓住他的肩，愤怒地说：“我没想过要你来代替我姐！你们根本不同！”
“但是你要我成为你活下去的支柱！”桑田回以同样的愤怒，“你只是因为你姐死了，所以感到孤独，感到寂寞，因为失去最亲的人，所以你觉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你只是要一个人来排遣你的孤独和寂寞，那个人是不是我都无所谓，而我只是出现得太恰倒好处，而且曾经那麽死心蹋地地爱你，所以你就以为我能满足填补你的空虚，但是抱歉，我不能！”一口气说完，桑田喘个不停，眼里的愤怒已经燃成火光，而火光深处藏著无法忽视的悲伤。

待续

 

39

愤怒而悲伤的桑田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一瞬间爆发的情绪让他来不及掩藏，下一秒，沈建业温热的唇落在他的唇上，诧异之间，他的唇竟为对方敞开。
“不……”含糊的音节没有丝毫的说服力，桑田的双手推拒著沈建业，却很快被他抓住制在墙上，想要抬起的脚被沈建业的身体压住，无法动弹。唇舌被动地配合著沈建业的侵占，桑田挣扎著晃动头部，同样也在挣扎的头臂擦过耳际，配带在耳背上的助听器跌落在地。
听不见任何声音，桑田更无法出声了，压抑的音节从交缠的唇角泄露，却只是一个极轻的哼声，眼神乱了，心跳乱了，因为安静，所以感受更灵敏，身体不由火热起来。
就在桑田几乎窒息的时候，沈建业突然松开他，盯著他的脸，眼神却是意犹未尽的，将助听器捡了起来，在他失神的时候为他带上。
助听器为桑田带回了声音，也为他带回了理智，推开沈建业流连在他耳边的手，忿忿地说：“你别太过分了！”这是他第二次被沈建业强吻了，第一次情况特殊，可以原谅，但这一次的吻来得太突然，措手不及到让他心慌。
“给我一次机会，桑田。”不同於之前说的“给彼此一个机会”，沈建业强调的是自己，而这样的话让桑田直接从吃惊跳级到怔愣，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我当然知道。”素来沈著冷静的沈建业也为将要出口的话而感到局促不安，顿了一下才说：“我要你，没有我姐的原因，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