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经纶 卷二————太阴玄武

作者:太阴玄武  录入:02-20

天乙轻轻拂开了开阳的手,摇了摇头却是不说话,转了身抱起谈飞雪早先换下的衣物,独自一个走了出去。这个时候,除了让自己做更多的事情,又能如何?少宫主是绝不愿在这个时候见自己的,昨个儿才罚了的。天乙抬了头看不太明朗的天,这天和自己的心境一样,怕是少宫主也不高兴的。他是知道的,少宫主醒前那一刻他还是在身旁的,少宫主说不要见到他,他也只好在那人张眼前先退了出去,他是将一切都备好的,昨夜他是痴看了一整夜谈飞雪的睡颜,想要深深印进脑里。怕是有很久要看不到了,这一回去少林,终究是要很久才回来的……想到上一回谈飞雪动身去莫家,他也是死守了一夜,这一回心里更是惦记。天乙想了半天,还是抱紧了手里的衣物往北辰宫的引殿长廊去了。即便少宫主不愿见他,他也终是要送上一回的!

谈飞雪被莫问书拖着到了引殿长廊,天枢和天璇他们已经恭敬的站在那预备送行了。这一回单只是他们两个上路,柳姬月交代谁也不许私下跟了出去,于是只得在这里相送。天璇眼眶有点红,他们几个都知道这一回谈飞雪去少林是去求解,若是解的了当真是件快事,然而若是失败……天璇不敢再往下想,她深知入了少林的地方她必然无法再见谈飞雪,忍不得了,终是落了泪下来。谈飞雪好笑的看天枢在一边皱眉,抬手替天璇把泪珠给擦了,打趣着说:“你怎得弄的一副我再回不来的样子了?”一句话说的天璇哭的越发厉害,谈飞雪却是哭笑不得了。几人诉说了一会,终是到了要上路的时候,谈飞雪转了身走在了莫问书的前面,头也不回一下,全不顾身后目送的众人。待到莫问书跟上了步子,才看到谈飞雪的眉拧成了个疙瘩,脸上也酸酸的,莫问书心里知他想法多,小心的牵了他的手握住,见他没有挣开,便又轻轻的握了一记。飞雪,我总是在你身旁的。这一回,是我来帮你。

第五十三回 莫笑情仇

却说莫问书带着谈飞雪上了去少林的路,岳空亭那几个倒是巴巴的往北辰宫来了。天璇和天枢叫着一干下人做起了预备,天乙原也是要帮忙的,却是因为几番出错让天枢赶到了一旁,嫌他碍事。天乙也不气恼,得了这空闲又神思起来。几个人正忙着,下仆纷纷跪了下来,口里呼着见过宫主。天乙回了神,看到柳姬月人已经到了面前,也跟着跪了下来。天枢和天璇心里替他捏了把汗,当年弃了天乙的是柳姬月,被弃了的自然是顶没用的,却是被谈飞雪拦了下来,非要留了他不可,才有了天乙的今天。现在天乙一脸恍然,若是被柳姬月抓个话柄,少宫主不在,这事是顶头疼的。却不想柳姬月只看了天乙一眼,也不同他讲话,竟然问起布阵的事来。天枢松了口气,小心的答了。

“岳空亭不用留了。这一回我要亲自会他一会。”柳姬月听完了天枢的话,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天璇听了,却是忍不住的开了口。

“禀宫主,少宫主交代了岳空亭是要独留了的,他说要……”天璇的话还没说完,柳姬月那艳红的身影已是一动,闪到了她面前,只听得两声脆响,天璇瞬的就被柳姬月的掌力煽到了一边,歪倒在地上,唇角流出了一丝血迹。天璇的脸这一会已是肿成了个小山,慑于柳姬月的威严却是不敢拿手去抚,惊恐的垂着头,不敢再出声音。

柳姬月见她这样,倒是忽然笑了,“你倒是忠心飞雪,什么话都抢着替他说。”

天璇听了这话,却是不敢去应。天枢跪在一旁心里也好不惶恐。柳姬月近年来虽是不再管事,终究还是这北辰宫的主人,若说刚才天璇那话驳的真是大不敬,瞬杀了去都是没法说的,柳姬月却只是赏了她两记耳帼子。

“岳空亭,我来杀。”柳姬月接了一旁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手,盯着摔坐在地上的天璇轻道,“你可是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天璇强忍了脸上的痛,小声的应了。

柳姬月似乎很是满意,又是微点了头,“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向着飞雪,这原也是好事,北辰宫将来总是要他做主的。”她说着,慢慢走了去天乙那边,“只是如今这会,这北辰宫的主人还是我柳姬月,你们莫要昏了头脑,搞错了这事。”她点了天乙,示意他随她一起,像是有话要说,就这样丢了天璇和天枢连同一干下仆又走了。柳姬月走出很远一段路,谁都没有敢动一下。柳姬月觉察得到背后的动静,只是轻笑,侧了头同跟在身后的天乙说道:“他们倒当真怕我,想来也有些替飞雪气得。你又如何?”

“天乙不敢。”

“你倒是最忠心飞雪的,也不自称做我的奴仆。”天乙这不亢不卑的态度却是没有惹恼柳姬月,反而叫她很有感触,“岳空亭之事,是我罚飞雪。他伤了摇光的面孔。”

天乙安静的听着,也不回话。柳姬月停了脚步遣了一众下人离开,独留了天乙。天乙正疑惑着,她从袖中取出个瓷瓶举到天乙面前,轻道:“我若说你饮了这瓶中之物即能救得飞雪,你可愿意服下?”

青森潭的溪边,柳姬清听得外边众人厮杀的声音,知是有外人寻仇上来。她虽是不管外边的事情,岳空亭带人而来的消息也是有听得一些的。想那群江湖人物怕是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柳姬清靠在一杆古树旁,听着那些刀剑互碰之声,间或夹杂着人声悲鸣,眼前竟浮起些当年的景象。谈无笑也曾经以一挑众的这样同人斗过,是顶英俊潇洒的姿态,让她一瞬间就倾心了。

“无笑……”柳姬清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小心的打开了口,摸出的却是一段束好了的黑发,“无笑,你听,又要开始了。”她脸上现出一番痴迷的样子,仿佛那段发就是谈无笑一般,“你最不要听的声音,又在响了。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桃花缤纷的那个林子里见到的姑娘?你一直当最先前的那个人也是我,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无笑……你知不知道,你的错,害飞雪痛苦成这样?飞雪终有一天是要叫姐姐给折磨死的。”柳姬清取了那束发出来,轻柔的握在掌心里,放在颊边摩挲着,“我想杀了飞雪,却是下不了手。可我若不杀他,任他被姐姐折磨,你必定是要怪我的。”她自言自语着,脸上神色很是悲伤。

青森潭外武斗之声渐渐隐去,想是北辰宫已大获全胜,柳姬清忽然笑了,疯了一样的大笑起来,她仰着头冲着那林子喊道:“谈无笑!你当真混帐!你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我来替你还?!为什么要我来替你心伤?!谈无笑!谈无笑!”柳姬清狂笑着,一掌击裂了两人一般粗细的大树,揪着那束黑发的手愈加的用了力道,只看到指缝间淌了些鲜血出来,滴落到地上,同那泥土混在一起,不再起眼。“谈无笑,我要你上天入地都不得安宁!你叫我这样心伤!我要你生生世世不得好过!我要你后悔!”

柳姬月甩了已被震碎了心肺的岳空亭到一边,由得天璇开膛查看了一番。她耳里听得柳姬清的吼声,微微的笑了。“清儿,你还是看不开,你对谈无笑情深至此,我自是无颜同你去比。只是你我都恨他,也都爱他,你却是要毁了他的一切,倒不似我……”柳姬月转了身看着岳空亭的尸身,“整干净了全都送回他家门派去。飞雪那会怎么做的,你们就照办。”

天璇听得一阵犹豫,却是不敢再开口。柳姬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我正是要江湖人都觉得,这一百四十三条人命都是飞雪欠下的。”天璇不禁打了个寒蝉,咬着唇死忍了问话的冲动回嘴里。这一刻,心惊的不止是天璇,连同一旁的天枢也是说不出话来。他们的脑里都想起宫主对少宫主的宠,对少宫主的爱,然而到了现今这个时候,却是只剩下了冰骨的寒意。柳姬月轻笑的声音全没有半点温柔关怀,倒像是也恨透了谈飞雪一般,眼见着最大的敌人要遭了殃似的狂笑了出来。合着青森潭里柳姬清叫人毛骨悚然的愤恨怒嚎,只叫人心越发的彻骨冰寒!

柳姬月回头去看地上横陈的乱尸,鲜血染红了的土地散着浓烈的腥味,被刮起的狂风送出了很远,降龙阵里渐渐起了红色的迷雾,像是把那些人的血都蒸起了似的。柳姬月艳红的影子同这愈渐浓厚的血雾叠在了一起,慢慢的就模糊了。

“无笑,那一年的桃花林,也是这般红的好看……你对我说的那话,我可是一直都记得的……”

柳姬月说着,脸上竟落了两行清泪下来,那盈盈而立,渐渐隐没的姿态,倒正是“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卷二 完—

番外——北辰志

之一 项威之后

“威儿,你看,这是我朝壮丽山河,今后要你来继承爹的位置替皇上守他!”

“威儿,你要勤加习武,绝不可负了你爹的苦心!”

“项威!他日我若为帝,你便是我的臂膀!”

“项威!你项家已是不在!已是不在!”

“项威……项威……”迷糊中,他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他只觉得头要裂开了一样的痛,想要回到这个唤他名字的声音那去,却是怎么都张不开眼睛。

“开阳!”一阵虚晃终于将他摇醒,开阳勉强睁了眼睛,就看到天枢一脸担心的神色,“你终于醒了!”

开阳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天枢发呆。是了,这个人叫天枢,是自己的……他渐渐转了眼睛去看周围,熟悉的床账,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使女的面孔……“我……”开阳想要说话,却被自己干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醒了就好。”天枢听他要说话,接了一边使女递来的茶送到开阳嘴边,“干不了的事就别逞强,这次是你命大,武当四宁只来了三个!”喂他把水喝下后,天枢皱了眉头变了副愤恨的表情,“宋宁远,我定不饶他!”

开阳看见天枢生气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天枢很爱生气,不合心意的事情就会抱怨两句,惹过他的人全没有好下场,就是这样一个任着性子的人,他却喜欢上了。这会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心里不由就生出些温暖来。他盯着天枢发了会呆,忽然回过神来,努力伸手拽了天枢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莫要……”

“我就要!这事你别管!武当四宁卑鄙无耻,此仇不报难卸我心头之恨!”

“不是四宁……”

“三宁无耻,第四个也好不到哪去!”

“天枢!”

“你少管!”天枢说了,甩掉开阳的手,一副马上要寻仇外出的样子跑了。开阳见他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头疼,也分不清是因为身上的伤没好,还是被他气的。伺候在边上的使女小心的忍着笑,开阳无奈的摇了头道:“你们出去笑吧,我这里不要紧。”

等那几个使女退了出去后,开阳仰躺着开始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宫主交代他出外办事,他办了事回来后,遇到了几个山贼强抢民女,一时看不过去出手帮了。结果民女跑了,武当四侠来了三个,硬说他是奸邪恶人,他一张嘴说不过人家三张,三宁里有两个的脾气又不太好,尤其以一个叫宁松的最为暴躁,出手就打起来了。他处处退让不想为难,却是敌不过三宁协力齐攻,他记得后来……是了,后来他顾及着其中的两个,却不想被宋宁远从侧伤及了腰腹。开阳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腰间,药已上好,伤口包的很齐整,一定是天枢。想起天枢刚才的表情,开阳觉得自己那伤处一定惨不忍睹,他禁不住叹了口气。

天枢,这个名字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开始伴随着自己成长至今,他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吧。开阳感慨起来,然后他忽然想起自己昏的糊涂的时候做的那个梦。很久没有梦见那些事情了……那些如今已经不像真实,倒真的似是旧梦一场的过去。

他从前的名字叫项威。项家,开阳苦笑起来,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家族从前是替皇帝守护江山的,祖父好象是做过镇国将军的,大哥也是驰骋沙场的猛将,从小家里就教他习武,要他光耀家门。然而一切只在那一夜就毁了。边境蛮族入侵,大哥被打上了卖国的罪名,爹得罪了擅使奸计的文臣,那一起的阴谋让一个光耀的项家瞬间从这个国家消失了踪迹,独独留下了他一个人。皇上下的令是满门抄斩,他会活下也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柳姬月。

开阳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第一次见到柳姬月时的样子。彼时那女子蒙着面纱,想来在朝中很有背景,挑了他出来,竟然瞒过了宫里的眼线,做了手脚。项威是死了,他却活下来了,成为了一个奴仆。说是奴仆倒有些委屈这北辰宫里别他的使女仆人,是了,这一处地方叫北辰宫,是江湖上的一个隐秘门派,正不到哪去,却也不见得邪门,那柳姬月就是此间的主人。一个女子统御整个门派,养有娈童无数。

项威自然是不甘心被这样对待,也当真应付不来女子,第一夜就很是狼狈,同他一起去的那个男孩子倒是从容的很,听话也乖巧,讨得了宫主的欢心,那个人就是天枢。项威那时候还没有得到新的名字,天枢也没有。宫主不召他们去的时候,两个人只躲在赐了给他们的一方小屋中,彼此也不说话,呆呆地对望。直到有一天,少时的天枢对他说:“喂,闷罐子!你叫什么名字?”

“项威。”

“原来你从前叫项威。”少时的天枢皱了眉,一副他说了算的样子,“你那么笨,宫主一定会丢你去后边做粗活的,真笨!”

“总好过你这样,为了活命要去讨好女子。”

“你!”那时候的天枢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反讽了这样的话回去,气得甩了袖子在屋里爆跳起来,“哼!我绝不会死!我也绝不能死!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我不像你!死守着什么尊严,命都没了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开阳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天枢是很想活的,他一直很用功,无论是后来宫主教的功夫也好,还是每次出去办事,哪怕是再到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了……为了这件事情他也是很努力的。开阳摇了摇头,觉得那个时候自己能够和天枢认识,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这北辰宫里有一个规矩,过了宫主喜欢的年龄,就要被筛选了分出去,大多是被杀掉,有一些会被重新送出去或者卖给什么人,剩下的就留在这永远逃不开的地方做奴仆,和皇宫倒有那一星半点相似的地方,只是这里的女帝不爱讲道理,喜怒无常。

筛人的那一天,开阳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同天枢分开了。天枢一直很讨宫主欢心,赐了他七护法的新名字,让他认了前一个叫天枢的人做了师傅。然而让人吃惊的是,宫主竟然留下了自己。

“这孩子倒是块学武的好料子。”那时候那个白眉毛的老人是这样对宫主说的,“我收他做了徒弟吧。”

柳姬月应的随意,开阳就躲开了那终身为仆的命运,就像从小爹娘希望的那样,又开始学起了武艺。那一年,他也还是个少年。

之二 项威之后[下]

“看你长的挺笨,学起来竟然比我要快。”成了同门的师兄弟后,天枢还是和自己在一起的,为了武艺上的事情,他们没少切磋。天枢免不了损他几句,暗地里却练的发奋。开阳觉得自己大约是受了爹从小的教诲,有较好的底子,内功心法总是学的比天枢快。天枢别的比不上他,轻灵的身法却是一等一的好,也应了天枢这个名字,北辰宫轻功最了得的那个人该有的名字。

推书 20234-02-20 :那时候花开(出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