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就一阵沉默。
洛然思绪有点乱乱的,他点燃一支烟,任凭烟草的气息弥漫进整个车里。
叶离朝他手腕上看一眼:“你的表呢?”
“送人了。”洛然说。
“她不是没要吗?”叶离又问。
洛然的手机忽然刺耳的响起来。
“贺?!”
“老板!你到哪了?炎哥他……”贺章的声音里一丝不安盘旋着。
“贺,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到了,黄嘉炎怎么了?”洛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安然。
“炎哥可能……出事了。”贺章说。
“可能?”
“炎哥两天前去重庆出差,说是今天上午回来,可是飞机已经到了,我们却没有接到人,而且从昨天中午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上。”贺章说。
洛然蹙起眉尖沉默半晌:“贺,你先别急,可能什么事情耽搁了。你们再联系一下,我很快就到——对了,先不要跟黄凌说。”
“明白。”
叶离看一眼洛然,加速油门。
洛然试着去拨黄嘉炎的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这让他莫名的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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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贺章站在院子里,看着洛然的车开进来,急匆匆迎上去,后面跟着徐云。
“小徐?你怎么在这儿?”洛然从车里出来。
“炎哥走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让我跟着。”徐云的声音有点涩涩的。
“恩——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谈判,但是那边这几天一直下暴雨,还有泥石流,我担心……”贺章说。
洛然点燃一支烟,沉默了几秒钟:“贺,你去给我订机票,最快的。”
“然哥,我跟您去!”徐云说。
“不用,你得去应付黄凌那,先别告诉他,等我消息。”
“老板,我陪你去吧。”贺章说。
“你还是照应店里吧,有你在我心里踏实。”洛然对他笑笑,“对了,你对小叶上点心,多教他点。”
“我明白。”贺章说着发动机车。
洛然看一眼叶离,笑笑:“看来,我得再出去一趟。”
“我跟你去吧,路上有个照应。”叶离幽幽的说。
“你得去上班了,”洛然很妖魅的笑一个,“不然我会被人骂的。”
“那你小心点。”
“我知道。”
三个人上楼,洛然坐进沙发里抽烟,一根接一根,手指翻飞着,急促而有力。
徐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叶离招呼他坐,给他拿啤酒。
洛然看一眼徐云:“你等着贺的电话,我去洗个澡。”他掐灭烟蒂,钻进浴室。
泥石流?开什么玩笑,一大活人干嘛跟老天爷过不去!洛然站在喷头下,任冰凉的水花冲击着身体,毛孔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迅速收缩,身体就一阵阵颤抖。
什么地震、台风、暴雨……这些不都是在电视里看的吗,怎么这么较真?洛然摇头笑笑,开始洗澡。有些怀疑太他妈可爱了,泥石流——这应该是小说里的剧情吧?
后腰上起起伏伏的指痕还没有下去,他自己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黄嘉炎到底给挖了有多深。哪有男人留指甲的,就算有,也应该是叶离那样的人才对吧,真够变态的,洛然撇撇嘴。
他也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反正出来的时候,贺章正在厨房里忙活。他把包里的东西简单的收拾一遍,贺章说还有时间吃顿饭,他就坐那看电视,抽烟。
黄嘉炎什么时候养成的破习惯,走哪儿都爱游山玩水。话说这种事情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上心的,像甘露那样的上班族,逮个假期背上一包吃的去消遣消遣还算说得过去。想一想黄嘉炎还真他妈跟人不一样,干点什么事都这么麻烦。
洛然明明就是在那坐着抽烟,就着神游一点嘛,怎么抬起头就看见三张焦虑的脸。
“老板,你吃点儿吧。”贺章言简意赅。
“哦,好了?”洛然这才意识到饭菜就摆在眼前,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配合,抓起来狼吞虎咽。
“洛然,还是我跟你去吧。”叶离不会看脸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不过他身边的人事物也没有可让他得罪的,反正这么一直以来还很正常似的。
洛然不说话,也不管三个人都在干什么,就在那疯吃,叶离严重怀疑那几天去玩儿的时候,那些饭菜不太对他胃口。他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实际上他比谁的毛病都多,这些也只有相处久的人才会发现。
贺章和徐云就一直站着,他们可没有能耐也没有那魄力去捋洛然的虎须,从回来到现在他一句脏话都没说,这太不正常了。
“洛然你别吃了。”只有简单的叶离没有发现危险在逼近。
洛然瞥他一眼:“你有屁就放,吃饭都管。”
“我说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叶离提高嗓门。
“你他妈烦不烦!”这应该是洛然冲叶离说的最粗鲁的话了吧,貌似不是第一次,“几个人去不都一样。”
洛然抹抹嘴:“贺,手艺不错!”
贺章呆了呆,你吃出来了吗?上次我吃饭快了点,你还抱怨什么没有成就感,你自己还不是吃的风卷残云、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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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离下了飞机,六点整,再坐车赶往黄嘉炎去的地方。一路上雨都没有停过,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赶到那个宾馆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了。他在前台查了查,黄嘉炎还没有退房,于是从隔壁开了房间,先把行李扔进去,给贺章挂个电话报平安。
瞧自己习惯多好,走哪都知道报平安。丫黄嘉炎怎么就那么独立特行的,做什么都随心所欲。谁说我洛然自私的只想着自己了?回去先他妈跟他干一架。
可是黄嘉炎能去哪儿呢?洛然在屋子里踱了两圈,贺章说联系过那个公司,谈判已经在昨天上午结束了,那么以黄嘉炎的性格应该不会跟他们再有什么纠缠。
洛然走回前台去问那个一直笑眯眯的服务生:“小姐,听说这几天因为下雨,有泥石流?”
服务生看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但还是很客气的说:“是的,就这附近的一个山体都有塌方。”
“有人受伤吗?”洛然明显关切的问。
服务小姐看看洛然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和头发,眼睛里的笑就差溢出来了:“不是很清楚。”
靠!嘴巴怎么这么紧?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难不成我还去抢钱吗?洛然无奈。
黄嘉炎应该不至于这么会赶点儿吧?他又不折不挠地问:“小姐,这附近有什么可旅游的地方吗?”
服务小姐还是那张模式化的笑脸:“先生,这边旅游的地方倒是有几个,但是因为这几天一直下雨,又有泥石流,要去的话可能不是很方便。”
“有资料吗?”
服务小姐竟然顺手就拿出来一份资料,洛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真够效率的,可是他怎么没有去想也许是黄嘉炎要过的呢。
看了一下那些晃眼的AAAA,不是洞就是草坪,洛然咂咂嘴,这也不至于闹什么泥石流吧?但他还是把那个东西叠吧叠吧装在了兜里。他再想,如果只有一下午的时间,那个家伙有没有可能去爬个山什么的,然后就相当正好的遇上那玩意儿了?
第二六章 雨夜
洛然了解了一下情况,那个山体塌方的地儿根本就没有住户。只不过是一个小峡谷,连一条走重型货车的路都没有,怪不得没有人关注。那里离宾馆却很近,走路三四十分钟吧,就能到了。
“住我隔壁的那位黄嘉炎先生,你有印象吗?”洛然又问。
小姑娘服务态度真不错,让洛然缠了这么久,愣是没有不耐烦的情绪:“有,那位先生来找旅游资料的时候是我接待的。”
“我是他的朋友,他去景区了吗?”
“应该没有,那个资料他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拿去,而且他好像说有些远。”
早知道这姑娘知道这么多,也不用浪费那些脑细胞了,洛然有一点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那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对不起,他没有说。那位先生是昨天中午出去的,那个时候雨不是很大,他也没有拿什么东西,应该是去拜访朋友了吧。”服务小姐非常有逻辑的推理着。
“那边山里有信号吗?”洛然问。
“没有。”
洛然笑笑:“他这里没有朋友——我怀疑他昨天去那边爬山,然后中奖了。”服务小姐脸色都变了,洛然竟然还在笑着说,“我现在过去看看,如果我今晚不回来,你就帮忙报个警。”
洛然说完就往外走,任凭那个女孩子先生先生一直叫到他听不见。
雨已经停了,宾馆外打车还算方便,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目的地,洛然很客气的对出租车师傅说谢谢。
“小伙子,这里不太安全,你可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您回去吧。”洛然说。
“你什么时候出来?我来接你。”出租车师傅还真够好心的,话说往返一趟的话应该不是很赚钱的活。
“不用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洛然笑笑。
“那你千万小心点啊,九点多了,早点回去。”师傅又叮嘱一遍,拨转车头往回返。
洛然站在前面已被塌陷堵塞的山路上,心里纳闷这边怎么这么偏。黄嘉炎不是造核武器呢吧,在这种地方折腾,还亲自跑过来。
洛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怀疑黄嘉炎出事了呢?他完全可以跑到什么地方逍遥自在的嘛,以他那种性格,误班飞机有什么?
洛然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四处黑乎乎一片,甚至脚下的路都看不见,洛然这才发现刚刚小服务生喊他,应该是想给他一个手电吧。
就觉得下面泥土松软,鞋底还越来越重。有时候不小心一脚踩上草根,还会被不客气的晃一个。这么一直艰难的爬了有二三十分钟吧,洛然的暴躁就全被点燃了。他越来越不能容忍,丫黄嘉炎怎么就会对这样的地方感兴趣了,这不是没事折腾人玩儿呢吗?
忽然想起应该有带手机,虽然当初知道手机没有任何用途,不过幸亏养成了不离身的好习惯。恩,还有烟,于是他点上烟,再掏出手机。反正多少比没有的强,好歹有那么一丁点的光,上山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根本就一小土坡嘛,就这高度也能泥石流,洛然真佩服大自然的神奇。看一下手机十一点,洛然现在已不再是向上,而是开始向前了,明明上山的地方路都已经被堵了,为什么这里还没有找到滑坡的那个口?
洛然把手机抬高,很可惜,微弱的光线被黑暗吞噬了。这么找能找到吗?洛然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干事属于毛躁型的。
“黄嘉炎——”看来只能喊了,洛然的声音突兀的穿透了夜的黑暗。
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被黑暗包围着,死寂的静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喊声到对面的山上被毫不客气的打回,在山谷里回旋几圈便消失了,黑暗就更狰狞的压上来。
“黄嘉炎——你在这里吗——”忽然有那么点害怕的感觉,洛然就放开嗓子再叫一声,原来一大男人也会害怕啊,想想还真够讽刺的。
脚下一个不稳,洛然第N次被摔地上。靠,这么叫下去不会跟哪块儿石头产生共振吧?然后带着自己滚进那山谷。洛然心里一动,赶紧直起身往里迈了几步,他可一直最宝贝自己这条小命了。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叫了几声,反正嗓子有点冒烟,手机也正好没电了。这还真像拍电影,那主角在这种情况下总会越走越狼狈,需要什么废什么。更虐一些的情节干脆让人直接也滑溜下去,然后奄奄一息的等着警察叔叔伟大的登场……
正想着脚下就一个趔趄,然后整个人重心失控,洛然HLL的按着自己设想的情节出溜了下去。这也罢了,手脚扎煞半天还没抓住什么东西呢,整个身子竟然腾空而起,搞什么,泥石流还带直上直下的?
靠,这是谁编的剧本,太他妈人性化了!洛然嘴里骂娘,屁股生疼,胳膊还被什么东西划拉了一下子,摸一摸,黏黏腻腻的。真无奈,跌就跌吧,表示一下还不行?摔这么重,腰里一阵抽搐,疼的洛然龇牙咧嘴,这要脑震荡了谁他妈负责啊!
现在是在哪儿?洛然回忆一下方向,似乎已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位置了。一般警察叔叔就算出场,也是会等到该解决的都解决之后,他想,看来现在还不能在这奄奄一息的等着。
挣扎着站起来,幸亏那些泥土都还算软和,只是有可能被石头之类的磕了几下,肉皮被掀了几片吧。不然就刚才那腾云驾雾的气势,准玩儿完!
洛然顺着那沟沟壑壑摸索着往前行进,其实前面是什么他也看不见,反正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只能这么走着呗。而且走着的时候不会想太多,也就不会害怕——害怕?洛然无奈的笑笑。
“黄嘉炎——你他妈在不在这啊?”洛然的叫声越来越小,都变成嘟囔了,其实这种叫法估计只能把鬼叫出来。
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想一想自从中午那顿饭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脚底下越来越虚浮,看来离奄奄一息的状态真不远了。
洛然大一声小一声的叫着黄嘉炎,踉踉跄跄手脚并用的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着。其实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自己出宾馆时那么坚信黄嘉炎就在这里了,现在叫唤好像只是一个壮胆的功效。
鞋子里面都灌上了淤泥,脑袋还莫名其妙的昏昏沉沉,浑身也腻腻歪歪的难受。嘴唇好像有点干裂了,舌头添上去还有一些腥涩的味道,血吗?又他妈下雨了,这还真会虐的,洛然真想叫人后妈。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老子都折腾大半个世纪了,天一点要亮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幸亏就一光秃秃的山丘,如果是个什么自然保护区之类的,一会儿再冒出一凶神恶煞的几级保护动物招呼我怎么办?
洛然的身体都懒得动弹了,脑子也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超困超想睡觉。他再努力的分析一下情势,为了不至于惨兮兮的客死他乡,他还是决定坚持一下移动起脚步。人死的时候不就是静静的呆在那然后一闭眼的事吗,不过要是一直走着的话,肯定不会忽然穿越了吧?
“黄嘉炎——我是洛然,你他妈出来啊!”忽然就觉得特委屈,你说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这鬼地方来干什么。不然我们现在还不是在那舒服的席梦思床上哼哼唧唧干那活,然后再舒服的冲个澡,一觉睡到天黑再天亮。
好像有点冷,下雨就是不好,怎么之前还那么喜欢下雨呢?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是第一次不是因为某人恶心的话掉鸡皮疙瘩呢,洛然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黄嘉炎,给老子滚出来。”洛然漫无目的,也不再思考的进行着机械运动。就算现在做圆周运动他也认了,反正冷的受不了,就当暖身吧。
身体开始麻木了,洛然抱抱胳膊,觉得自己就像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可怜兮兮的。忽然就很想黄嘉炎,然后一想吧,就跟那冲破闸门的洪水似地,汹涌澎湃。这雨还真够能下的,为毛我们那城市就每天他妈的烤着大太阳呢?洛然用手抹把脸,这大雨倾盆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话说,咱一直都没有用眼睛看过吧,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