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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是这里。”服务员小姐还真够敬业的,都两三点钟了还在那杵着。
“请问昨天刚到贵宾馆的洛然先生在吗?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一个好听的男声。
“他昨晚九点多出去的,还没有回来。”
“出去?去了哪里?”电话那头分明很焦急。
“附近有山体坍塌,他说一朋友在那里,自己就去了。”服务小姐讲话非常优雅。
“他自己去?那么危险,你们都不劝一下吗?!”这样问,也太失去理智了吧?
“对不起,洛先生好像很着急,我没能拦住他。”
电话那头一个小小的停顿:“……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在天亮之前就能赶到。”服务小姐很负责任的说。
“好的,谢谢您——我是他的朋友,我姓贺,如果有消息,可以给我打电话吗?”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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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嘉炎……我是洛然——求你了,你说句话吧。”洛然还在行尸走肉,嘴里喃喃着,“我他妈都想死你了!”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身体就轻飘飘的倒下了。
用手摸摸,是根粗树枝,估摸着还挺长。这要是在上山的时候能出现,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了。
“真的假的?”一个虚弱的声音鬼魅般传入耳际。
第二七章 狼狈
就在洛然神智有点恍惚的时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渐渐习惯只有自己声音的夜里。这一声,尽管那么微弱,都足以摧毁洛然自觉坚持的没有开始没有结束世界。
第一次,洛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他呆呆的,静静的斜卧在泥泞里,任凭那个声音穿透耳膜,回荡在脑海里,盘旋之后再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洛然慢慢的支起身体:“黄嘉炎——是你吗?”
声音颤抖着,完全变了一个人。
“黄嘉炎——黄嘉炎你在哪儿?”洛然开始在地上乱抓,泥、水、石头……
“黄嘉炎你说话啊——”洛然完全要崩溃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承受能力真的好小。
洛然在自己周围开始摸索,不会是幻听的,一定不会,他更愿意相信是进了地狱,但是那个声音一定是黄嘉炎发出来的。
“黄嘉炎——你他妈说话啊——你别吓我,你说话好吗?”真的好想哭,好想骂人,怎么男人也这么麻烦,真他妈不可理喻!
“踩死了……你什么时候能温柔点?”
洛然一愣……是的,真的是他,是黄嘉炎……雨怎么还不停?老子眼睛都被泡涩了!
洛然不再动弹,一点一点弓起身子,去摸自己的右脚,周围一通乱抓,什么都没有……左脚——他妈的黄嘉炎不是一人吗?怎么这么小——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抓在手里,手感真好。自己在这变态的夜里折腾了大半宿,就刚刚抓住了一根树枝,太他妈寒碜了。
对了,这是黄嘉炎的鞋吧?洛然把身体倾过去,一个不稳就跌了个鸡啄米。手下一哆嗦,下意识的往前抓,一把就抓上了黄嘉炎的手,真大,真他妈暖和。
“黄嘉炎,你他妈真变态,你没事跑这来干吗?”
“黄嘉炎,你他妈说话啊,老子找你半宿了你知不知道?”
“黄嘉炎,你他妈哑巴了,老子口干舌燥的你配合一下行不?”
……
洛然疯狂的摸过去,他的腿,他的身体,他的胳膊,他的脖子,他的嘴……
“黄嘉炎,黄嘉炎你没事吧?”洛然手指颤抖着去摸他的脸颊,“你说话啊……你他妈说话好不好?”
黄嘉炎稍稍偏头,干裂的唇触上洛然的手指,厮摩着……
洛然顿住,感受着除了自己之外的温暖。
良久,他哆嗦着,冰冷的指尖轻轻抚摸黄嘉炎的唇:“人家下雨呢,你他妈嘴唇怎么这德行?”
“哪儿下雨呢?”黄嘉炎微弱的气息吐在洛然指间。
没有吗?明明一直在下雨,不然怎么会……
洛然胳膊在半空里划了两圈,他好像真的不知道有没有在下雨了。
“黄嘉炎,你怎么样了?还能坚持住吗?”洛然摸索着,把黄嘉炎的身体抬起来抱在怀里,明明刚才晕晕乎乎的在空气里打好几个旋儿了,怎么现在又有力气了?
洛然一只手在黄嘉炎身上摸索着,从脸上摸到脖子里,再到胸前、胳膊上、腹部……
“你不会……想要吧……”黄嘉炎虚弱的说。
“要?要你个大头鬼啦——你有受伤吗?你现在想要点什么?”洛然又开始絮叨,“你一定要坚持啊,天快亮了,一定有人找我们的……”
“你更年期啊——口好渴。”黄嘉炎脑袋往洛然怀里倒了倒。
口渴?口渴怎么办?洛然忽然觉得自己也好口渴,嗓子就像要燃烧了,舌头干涩,连润唇的功能都失去了似的。
水,哪里有水?明明一直下雨了,怎么这么渴?
浑身黏黏腻腻的,应该是下雨的原因吧,洛然脑子里忽然一个什么光闪了一下,他把黄嘉炎轻轻放到大腿上,伸手在身体周围摸索……
右后方的泥泞里似乎嵌着一块石头,洛然使劲推了几次把它推走,然后在那个小坑里把两只手拍打了拍打,又在衣服上抹了半天,直到感觉起来舒爽一些。
洛然在裤兜里摸啊摸,终于摸出了宾馆那个漂亮小姐给他的什么旅游资料,果然已经湿透了。轻轻用手拖出来,手掌捧着去摸索黄嘉炎的嘴。
洛然把纸团在他唇上润润,轻轻挤挤,把水挤进他的嘴里,黄嘉炎的胳膊摸索着,缠上洛然的腰。
“可以吗?现在这么黑,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坚持一下,天亮了,我就去找水。”
头有点沉沉的,洛然就一点点低下去,伏在黄嘉炎脑袋上,嘴唇碰上那个润润的纸团,真的好舒服……
“黄嘉炎……你没有睡觉吧?”洛然就跟梦呓似的呢喃。
“黄嘉炎,你听到我说话的话……点点头吧。”黄嘉炎就在洛然怀里动了动。
“那我说话,说一句……你就点点头,好吧?”黄嘉炎再动。
于是洛然就给他讲爬山的故事,那里好漂亮……从天而降的瀑布,各种各样的树……还有花,导游说那叫金莲花……就跟黄嘉炎的眼睛似的,金光闪闪的……你别不相信,黄嘉炎,下次我带你去……真的好漂亮,那边的人也很好……给我们用的被褥……都是新的……黄嘉炎……你点头啊……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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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好像亮了,洛然微微睁开眼睛。真的亮了,虽然还没有出太阳,可是什么都能看清楚。他低下头看看黄嘉炎,他还在睡,他妈的怎么跟猪似的——但是,这都是什么——
黄嘉炎身上真的是惨不忍睹,黑色的衬衣撕的面目全非,还滚着一层昏黄的泥土色。裤子上都是泥,自腰以下就跟从泥里拔出来一样。还有血——虽然干了,但一片一片的红看上去那么狰狞……
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尽管小的下了这滴忘了那滴一样,但还是不能让人忽视。洛然看看自己身上,也已经滚的不成样子了,白色的衬衣也添了一层土黄,还有点血染的风采。
洛然把黄嘉炎放在地上,自己的腿就像断了一样,完全没有了感觉。他动动,再动动,用手去黄嘉炎的裤兜里一阵乱摸。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好像有带手帕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恩,还真有一个。洛然挣扎着站起来,四周看看。正前方是座山,不高也不陡,就是搁98年那雨的下法都不会泥石流的那种。后面也是山,山上滚着泥,但这里的泥泞应该是右边的山体坍塌造成的吧,那边一看就是曾经摇摇欲坠的感觉,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豁口。这里好像成了一个沼泽,左边看起来也不像出口,因为那边很是狼狈的堆着石头之类的东西。估计是泥石流的出口吧,然后转过右侧一个小小突出来的山尖,向外面延展。
看起来这个地方是黄嘉炎选好的风水宝地,身边的山体没有塌方的条件,前面还挡着一个小屏风。即便下面的河道再往上涨一些,也不至于很轻松的把他卷走。
洛然又开始佩服自己了,就这地儿,自己竟然硬是摸了来,神话啊!
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小水坑,虽然里面的水有些浑浊,但总比没有的好。洛然一步步蹭过去,在水坑下游洗洗手,捧起一些水来喝。然后把手帕洗一洗再润湿,回到黄嘉炎身边给他润润唇,再挤一些水进去。
黄嘉炎的眼球动了动,这让洛然稍稍安了心。他再跑过去,用手帕盛着水回来,给他顺着唇角流进嘴里。然后给他擦脸,把泥泞和血迹一点点小心的拭去。
“大早上的,折腾什么呢……也不让人多睡会儿!”黄嘉炎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来人在这种情况下,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水。
“你醒了?黄嘉炎我告诉你,你敢再睡,老子这就上了你!”洛然把黄嘉炎重新抱进怀里,他觉得地上的潮气对身体非常没有好处。
“黄嘉炎,你哪里受伤了?这里吗?这里?”洛然看着黄嘉炎身上的血渍,伸手在他身上一阵乱捅。
“别摸了,你想点火吗?”黄嘉炎气息很不稳,棕栗色的眸子里浑浊着黯沉。他伸手去抚摸洛然的脸颊,手指微颤:“大晚上的跑出来,不想要命了!”
洛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他把黄嘉炎搂的更紧一点。这个身体平时不都滚烫滚烫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冰凉?该死的雨,真他妈配合,这么下下去,我们还走不走了?警察叔叔动作真慢,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怎么还不来……
“黄嘉炎,你体质那么好,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身上有伤口需要处理吗?啊?你他妈别笑了!傻了吗?傻了老子这就滚回去——”洛然又开始叨叨了,似乎他这样叨叨,时间就能过的快一点。
“更年期哪有来这么早的——我没事。”黄嘉炎闭起眼睛,只有呼吸杂乱稀疏。
洛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脏掉回身体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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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警察叔叔早就开始行动了,洛然也就是因为晚上看不见,胡摸瞎撞的才找到这里。但如果真的搜山,这么大一座山,要找到这两个人还是很麻烦的。不过幸亏洛然坚定的闯了进来,就是说这里至少有一个人存在,所以警察叔叔也算坚定信念,一定至少收获一个回去。
贺章的电话都变成热线了,宾馆的服务小姐早换了班,但还是很热心的每次都告诉他还没找到。洛然很聪明一人,怎么头脑一热什么事都敢做?昨天是一个,今天变俩了,下面该怎么办?贺章订了最早班机票,想如果天亮后还没有消息,就告诉黄凌,赶往重庆。如果两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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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嘉炎,黄嘉炎你看见了吗——你警察叔叔来了——今天才发现,警察真是个好东西!”洛然忽然叫魂似的呢喃,声音就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像跟两人不在一个空间里的感觉,空洞,迷茫,飘渺……
洛然把黄嘉炎放在地上,自己站起来,朝山顶上稀疏的人群挥手,挥手……他们会看到吗?应该会的,一定要看到啊……然后身体就慢慢的倒在淤泥里……
第二八章 养伤
泥泞……雨……树枝……洛然走啊走,用手摸索着哪里有路……
怎么总是黑漆漆的?不是在下雨吗……好渴……黄嘉炎——你在哪儿啊……
“老板——老板——”
洛然睁开眼,怎么这么明晃晃的——
贺?
“老板,喝点水吗?”贺章从桌子上端起水杯,用勺子舀一点送到洛然干裂的唇边。
真舒服——啊,头怎么这么疼……
“老板,感觉怎么样?”贺章紧紧盯着洛然的蓝眸,跟着它的旋转而旋转。
浑身酸痛,洛然想动,腰里就传来一阵抽痛:“啊——”
“你别动,你的腰和脚裸都扭伤了,胳膊也伤了——你要什么跟我说。”贺章在旁边急忙说。
手掌也他妈疼,啊——看来应该挺狼狈,洛然往旁边病床上看一眼:“他呢?”
“炎哥还没醒,医生说有些虚脱。”
“我睡了多久?”洛然问。
“一天多。”
洛然挣扎着想起来,最他妈讨厌在医院里躺着了,那感觉就跟没了生存能力似的,超恐怖,可能是王明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吧……啊——还真他妈痛……
“你别动,你的腰伤的很重,需要慢慢静养。”贺章急忙按住他。
腰伤?很重?那以后……脸上黑线迅速滑过……咳咳……
“我们现在在哪?重庆?”
“对,你们得先在这里住院,状况好些了才能回去。”贺章说。
洛然无奈的吐口气:“来点水喝,真他妈渴——黄嘉炎情况怎么样?很严重吗?”
“擦伤很多,左腿骨折了,最重的是肩膀……”
“好了,好了。”怎么这么麻烦,真懒得听,“你就简单说,就我俩这身上,有没有以后会留下什么纪念的?”
“要是恢复的好,应该没事——但需要很长一些日子。”贺章有点为难的说。
手机响了,这手机什么时候又他妈能使了?
贺章拿过来,是叶离,按接听键,送到洛然耳边。
“谁啊?”
“洛然……”叶离的声音真温柔。
“小叶?我没事,过几天就回去了。”洛然说。
“贺章说你伤的很重,你要小心点……”
“恩,我知道,你别操心了,好好在家呆着。”
“……”
“那就这样吧,挂了!”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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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韩非南黝黑的眸子盯着叶离。
“醒过来了,听声音还好。”叶离说。
“别担心,醒过来就没事了。”韩非南捋捋叶离微蹙的眉尖。
叶离笑笑站起身:“我没事,喝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