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都要10点了。
唯一能有这份资料的就只有和他一同做论文的秦青。可这大半夜的给学生打电话,似乎太说不过去了。可如果今晚不敲定这份资料的,他一定会彻夜难眠的。
思前想后,男人拨通了秦青的手机。
竟然没有关机,男人有点激动。
然后,电话被接通了。
“你好,我是陈逸尘。”
手机一下子从手心里跌落。
男人全身开始哆嗦,止不住的哆嗦。
难道是太想那个人了,以至产生了幻觉。
男人无数次地幻想过在某一天能够听到这7个字。那是那个人独有的打招呼的方式。
曾经不要脸的自我鄙视地拨打过那个人的手机,可惜只是空号而已。
今晚,在毫无防备之下,意外地又听到了。
强作冷静,深吸了几口气。
将手机重新捡起来,放在耳边。
电话竟然还没有被挂断。
男人感到微微地晕厥,努力控制着发颤地声音,“请问,秦青在吗?”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
男人猛地将通话掐了。
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概,刚才出现了幻听。
第17章 下
徐明将论文寄到了最权威的学术机构,只是石沉大海。
虽然是迄今为止自己最满意的论文了,只是面对最专业的机构还是有班门弄斧之嫌。
渐渐地,男人也不抱期待了。
和徐心阳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男人鸵鸟似地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被无限延长。
宋小雅飞回了江海。
没有回家,而是住到了酒店。
已然是这般的生分了。
和宋小雅坐在约定的咖啡店里,男人痛恨自己的清醒与理智。
可是,他太清楚什么对于爱他的人是最好的。
普通人家都在费尽心机地把孩子送到外国去念书,受更好的教育。能够尽最大的力给予孩子最好的未来。
现在有一个现成的,他为什么要阻挡呢?
这次,他明明可以争取的,将孩子留在身边。
只是这样势必要大动干戈。
男人在徐心阳出生前就发誓,将孩子的身世烂在肚子里。
今生,徐心阳只能是徐明的儿子。
男人如此爽快的放手出乎宋小雅的意料。
本来做好思想准备和男人磨段时间的,却是这样的轻而易举。
男人不是懦弱,更不是退缩,只是保护他所能保护的。
徐心阳的离开就像在他的心脏上插进一把尖刀,只是他还必须微笑着将这把刀留在心口。
徐明坐在摇晃的公交车上,有些恍惚也有点恍然。
如出一辙地,他的人生仿佛在被复制。
那次,那个人的离去也是由他的家长出面。
为什么每次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徐明下了车,直接等在了小区门口。
徐心阳被暂时交由秦青照看,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该送回来了。
仅仅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男人几乎望眼欲穿。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一辆陌生的跑车嘎然停在路边。
徐心阳从车内飞奔了出来。
直直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徐明紧紧地搂住,也不知道还能抱几次。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徐明,好久不见!”
男人抚着孩子发心的手瞬间顿住,不敢置信地。
某个夜晚出现的幻听后,只要手机铃响,男人都好似惊弓之鸟。
男人已经怕得胆颤心惊了。
那种心灵的激荡与震撼非笔墨形容,深深的欢喜后便是坠入谷底的酸涩。
只是脖颈动作并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顽固地转动。
那个人长大了,变得优雅且英俊。
单单这样站着,已经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了。
徐明的脑子一片浑沌,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师,你们……认识?”跟着下了车的秦青青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怪异。
“老师,你不会这么健忘吧!”陈逸尘单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挑了挑眉弓。
“爸爸……”徐心阳担心地扯了扯徐明的衣角。
男人回过神,嗫嚅道,“认识。”
随即,抱起孩子,顾不得礼节,溃逃似地头也不回,“……再见……”
陈逸尘神情莫变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我送你回去。”陈逸尘率先打开车门。
一旁地秦青聪明地保持沉默。
到了家,徐心阳乖巧地洗了手,拿出自己的画板,安静地画起图。
徐明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里。
男人偷偷地收集了那个人所有的影片,跑遍了整个江海的音像店。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观看那个人主演的电影。
他以为他开始习惯了,也克服了。
他天真地认为,就算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装着风轻云淡了。
可事实呢,他就像一只可怜的老鼠,一看到猫就方寸大乱,弃盔而逃了。
他应该微笑着看着那个人说,“你好,好久不见。”
为什么他就做不到?
“叔叔……”只听到徐心阳叫人的声音。
男人惶然地站了起来。
只见陈逸尘走了进来。
“不欢迎?”陈逸尘虽然是笑着,可男人无端地发冷。
“欢迎,欢迎。”男人手忙脚乱地拿了纸巾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椅子。
进厨房想要给客人倒杯水,却发现热水壶里空空如也。
转身想对在房间里的客人说声抱歉,陈逸尘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
男人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没怎么变。”陈逸尘环顾四周,下了结论,“都没有搬家。”
“嗯。”傻瓜似得在等你。
“过得不错?”
“嗯。”除了偶尔,大多时候都不错。
“老师……”
男人低着头,默不出声。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这声呼唤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空气中充满了沉寂。
“叫我名字吧!”或许划清界限对大家最好。自己也不该贪恋什么了。
“今晚我在这里吃晚饭,不介意吧!”
男人努力恢复着情绪,点了点头。
说完,陈逸尘不再搭理男人,去逗徐心阳了。
只听得小孩子欢快的笑声环旋在空气里。
徐明有一刹那的恍惚,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陈逸尘如今是明星了,吃惯了豪华大餐,也不晓得家常小菜能不能入他的口腹。
徐明也不去多想了,他也就只有这点手艺。
清炒虾仁、蒜蓉西兰花、蛤蜊蒸蛋、冬瓜小排汤被一个个摆放在餐桌上。
“开饭了。”徐明对玩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喊着。
陈逸尘和徐心阳洗好了手,乐颠颠地坐在了餐桌旁。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徐明一如平时地给孩子夹菜,喂汤。
等徐心阳吃饱了,男人碗里的饭还剩大半。
“爸爸,我可以看会电视吗?”
徐明替儿子擦了擦嘴角,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去吧!”
“你很爱他。”陈逸尘扬了扬眉。
“嗯。”徐明开始扒饭。
终于,吃完了水果,陈逸尘起身道别。
“再见。”
“再见。”
原来这就是生活,当一切过去了,那么就是过去了。不管当初是爱的何等的撕心裂肺,到如今也只能化为一个微笑,就算只是呛然的。
第18章 上
儿童乐园里到处是孩子的欢笑声。
徐明跟在宋小雅和徐心阳的身后,手里拿着孩子吃剩的棉花糖。
“心阳,阿姨带你一起玩碰碰车吧!”宋小雅今天没有化妆,将大波浪的卷发扎成了一个马尾,穿着款式简洁的T-shirt,显得整个人很青春。
“好呀,好呀!”徐心阳挥舞着小手,一脸的兴奋。
徐明站在围栏外,看着坐在碰碰车里不停地被撞的前俯后仰的徐心阳。
徐明望着笑容灿烂的儿子,双手不由地紧紧抓住围杆。
徐心阳平时接触过的女性也只有幼儿园的老师。一开始看到宋小雅的时候,有些拘谨。
在宋小雅不断地逗弄下,很快就抛却了陌生感,和宋小雅玩成了一团。
本来还担心徐心阳看到宋小雅会抵触,结果是他多想了。
徐明一阵阵地难受。
他应该高兴,可忍不住地纠心。
“爸爸……”徐心阳从碰碰车里小腿打颤地跑了过来。
徐明一把搂住儿子。
“爸爸,阿姨说她有个大花园,花园里有个大大的秋千,还种了好多好多的花。到了春天,就会有好多好多的蜜蜂和蝴蝶。她家里有很多很多的玩具,有我最喜欢的比卡丘。”徐心阳的小嘴像是一把机关枪,激动地手舞足蹈,“还有,阿姨说,她那里也有迪斯尼的。如果我去她家里做客的话,阿姨会开车带我一起玩。”
徐明拿出纸巾擦了擦儿子额头上的汗珠,柔声问道,“那心阳想去吗?”
徐心阳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看了看男人,再转头看向一旁的女人,“阿姨,我爸爸也去你家做客,可不可以?”
宋小雅怔忪了一下,瞥了徐明一眼,“欢迎,阿姨当然欢迎了。”
回程的出租车上,徐心阳累得倒在男人的怀里睡着了。
徐明摸着徐心阳粉嘟嘟的小手,一阵感怀。
过去肉乎乎的一个粉团,再过几年,他可能就要不认得了。
“我明天就回美国,我会尽快办理孩子到美国的手续的。”宋小雅有点嫉妒男人显露的慈爱和孩子对他的依赖。
徐明没有抬头,看着徐心阳的眼眉,点了点头。
到了小区门口,徐明付了车钱,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车里抱出。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背包。
徐心阳睡得很沉,小脑袋软软地靠在男人的肩头。
“徐先生。”有人从停在路边的车里走出。
男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对方。
对方似乎将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若干秒,随后拿出一个草编袋,“这个是陈逸尘先生让我交给你的,请拿好。”
“奥,谢谢。”徐明接过。
草编袋里的声音清晰可闻,是这个时节独有的大闸蟹。
将草编袋放进水池里,动作轻缓地将孩子抱到床上。拿了热毛巾为睡得香甜的孩子擦了擦粉红色的小脸和小手。
坐在床头端详着嘴角上扬的孩子,可以想象小家伙一定是沉浸在美梦中。
回到厨房间,只见原本装在草编袋里的螃蟹此刻正张牙舞爪地举着大钳四处乱爬。
在市场里买的都是店家包扎好的,一个个被捆得好像粽子一样。
男人看着这耀武扬威的家伙简直是束手无策。
手机在裤袋里响起。
男人怕吵醒孩子,急急忙忙地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陈逸尘。”
男人根本不去猜测对方是如何知晓他的电话的。他在多年以前就深刻地体会到穷人的隐私是无稽之谈。
徐明要得到他的音讯难如登天,而有些人却易如反掌。
“你好。”男人滚了滚喉结。
“东西收到了吧!”
“嗯……谢谢。”
有只彪悍的螃蟹竟然从水池里爬到了料理台上了。
男人张开手掌有些茫然地,犹豫着该如何下手。
“哎呀!”一不留神,徐明的食指被凶悍的螃蟹的大钳逮个正着。
“怎么了?”电话里是对方急切地关心。
男人甩动着手掌无法摆脱螃蟹的钳制,血慢慢地渗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到白色的料理台上。
徐明紧了紧牙齿,低声道,“没事。”
终于,螃蟹过瘾似地松开了大钳。
可血还在流淌。
“被螃蟹夹到了?”
徐明将手指伸进口中,吮吸着,声音模糊地应了一声。侧着头将手机夹在颈间,走到房间里,空出一只手在医药箱里翻找创可贴。
男人的耳朵一直贴着手机,终于找到了创可贴。
随后一声叹息,很轻,也很微弱,但男人耳膜还是准确无误地抓到。
突然间没有了声息,彼此却都没有挂断通话。
男人侧着的头颈渐渐地发酸,可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开口。
接着是漫长的静止。
彼此的呼吸却很清晰地传入耳畔。
“……那……再见。”
“……嗯……”
受伤的食指已经被创可贴贴合,男人隐隐还觉得痛,渐渐地这痛楚扩大,延伸。
拿了一根筷子伸进螃蟹的大钳里,这个笨家伙一把紧紧地夹住,一点也不放手。随后,轻松地将螃蟹扔进了草编袋里。
如法炮制的对付外逃的螃蟹,一只只束手就擒。
这个方法就是那个人教的。
那个人说过,别看这个家伙举着一对利器,看似嚣张,实则特别得好对付。
记得那个人说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时候,男人的眼里是一片敬佩。
别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仍旧没有学乖,还是那么愚笨。
那天之后,陈逸尘又在几个傍晚的时分来了几次。
倒也不是每次会留下吃饭,有时坐会逗逗孩子就离开。
陈逸尘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就算那个人的举止如同探望一个昔日朋友般平常,男人已经方寸大乱了。
男人不敢询问陈逸尘来他家的用意,或许人家只是把他当曾经的师长罢了。
只要看到那个人,他就止不住地向那个人看去。
可却又特别的害怕从对方的眼睛里透露出对自己的不屑,他费尽克制着,他忍得万分辛苦。
努力地管束着自己的目光,就怕泄露对他的迷恋。
太阳渐渐西沉,男人呆滞地盯着留在房间墙上的那抹夕阳。
看得时间太久,以致眼睛微微发酸。
说什么有个孩子已经满足了,这辈子这样就好了。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反反复复地骗自己,一个人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因为知道再也等不到那个人了。
他只爱陈逸尘,就算到死,这个人还是刻在他的心头无法消磨。
第18章 下
螃蟹被一股脑扔在锅子里煮了。
这种最原始的做法,最能激发食物本身的美味。
徐心阳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条蟹腿,甩着把玩,黑墨墨的眼睛巴巴地盯着几个金黄色的家伙。
徐明翘着一只手指,仔细地为儿子剔肉。
“心阳,好吃吗?”徐明费力地剥着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