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 下————舒匀

　　展翔动了动了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我是听从老板吩咐，替寒少爷来的。”说着，把伞塞到他手上，摘了墨镜，又把怀里护好的菊花放到墓前，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那么有心，为什么不自己来？”裴郁冰站起身，不屑地哼了哼，双双因为跪的时间有些长，微微有些麻木，起身的时候，差点站立不稳。

　　展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老板今天要配合医生为优寒少爷做治疗，来不了。”

　　裴郁冰再次撇嘴。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拜祭完，将墓碑周围稍微清理了一下，郁冰便跟展翔一起走出了墓园。一路上，气氛凝重，展翔这会没戴墨镜了，眼神悠长似乎在想些什么。

　　门外，一对相互搀扶的中年夫妇从他面前走过，往一辆黑色私家车走过去，那背影看起来，说不出的凄凉。裴郁冰心里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又疼，又恨，又可怜。

　　那两个人，他已经认出来了，是白宇千的父母。

　　两个月前，在那一次的事件中，哥哥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而白宇千，永远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医生说白宇千刺向优寒的那一刀，刺偏了，而他自己那一刀，正中心脏，几乎是当场死亡。

　　白宇千的父母说，事发的前一阵子，他们的儿子就总是一个人在家那样对自己和一个假人的心脏比划划，把他们吓坏了，后来将他强行送到医院去检查，才知道他患了轻微的精神分裂症，时好时坏。

　　他们把儿子关在了家里，请了医生来为他治病，但他总有办法偷偷跑出去。

　　白宇千的母亲说，如果我儿子真的想杀你哥哥，你哥哥一定活不下来，可是最后，他一个人自己走了。他是因为你哥哥才得了这病的，如果有一天你哥哥醒了，请你让他去墓园看看他。我们不恨你哥哥，希望你哥哥也不要恨我儿子。

　　白宇千已经不在了，恨与不恨，都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究竟是谁欠了谁，究竟是谁害了谁，又有谁能说清楚？只是，白宇千刺向优寒那偏了的一刀，究竟是有心还是碰巧，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

　　裴郁冰目送着那可怜的夫妇离开，沉默了好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展翔竟然还在旁边。

　　“你等我？”裴郁冰有些诧异。

　　“我要跟你谈谈。”展翔开口。

　　裴郁冰有些意外地笑笑，“你？跟我谈？”大概他没想到，像展翔这样一年到头也不说不上几句话的人，居然有兴趣跟他谈谈。

　　“你觉得你自己跟你哥哥，哪个更可怜？”展翔不理会他，径直发问。

　　郁冰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在老板的指示下，仔细调查过你和你哥哥的身世，所以你们从小到大发生的那些，大部分我都知道。你是在你哥哥羽翼的保护下长大的，你欠了他很多。”

　　“我是欠了他很多，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我一定会让哥哥将来生活得很好的。”虽然知道展翔说的事实，可是，事情忽然被人这么扒拉出来说，他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会！你只会欠他越来越多！”展翔冷眼看他，语气犀利。

　　“你凭什么怎么说？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郁冰有些恼羞成怒。

　　“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优寒少爷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什么意思？”

　　“优寒少爷为了你，在‘梦醉’经历的痛苦，你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你只道做那种事是耻辱的，见不得光的，但你不会知道被各种男人占有是一种怎样蚀心噬骨的折磨，老板将他从‘梦醉’接出来，把从来没给过任何人的关怀都给了他，他把老板当成了希望和依靠，可是，你把他的希望和依靠拿走，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我是老板的人，我当然要他为说话，可是，如果优寒少爷至今仍旧只是把老板当成依靠的话，这些话，我便不会说。你可以给优寒少爷亲情，可是给不了他爱情，优寒少小从小最疼你，你要怎样他都会依你，可是，那并不代表他心里就不会不开心，不会不难过。你认为你最亲爱的哥哥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自己很可怜，但你不知道被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生生将自己与爱人分开的优寒少爷更可怜，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你为什么不肯让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好好为自己争取一次，幸福一次？”展翔一口气说完，面色始终冷冷的。

　　犹如当头一棒，因为展翔的这番话，郁冰几乎要跪倒下去。

　　真是这样吗？哥哥？我果真是在逼你吗？旁人都看出来了吗？我一直想你在我身边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我自私只想独占你一个人而已吗？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对倪聿，你可真是衷心得没话说啊！”郁冰怅然而又讥讽似地笑起来。

　　展翔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答道，“你哥哥也曾经这样说过我，因为——我也是被老板从黑暗和深渊里解救出来的人。”说完，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车位前，拉开车门，“如果你想通了，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医院，配合医生为优寒少爷做治疗。”

　　郁冰愣了一下，从展翔刚才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倪聿会答应让我去吗？”

　　“如果你的心态变了，老板就会答应。”

　　“旁观者清，如果你们三个人都这样各自坚持，可能优寒少爷真的一辈子都不会醒。”

　　裴郁冰再次呆若木鸡。

　　宁博康复医院一家特护病房里。

　　倪聿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被子里面那双柔软温暖的小手，眼神宠溺而温柔，少了霸道和锐利，这时候的倪聿，十足一个被吃得死死的完美情人。

　　“优寒，我知道我以前太霸道，因为想得到你，背着你做了很多让你受伤的事情，明知道你敏感，明知道你很没有安全感，我应该多对你袒白一些的，那样，也许我们可以早点解开误会，早点打开隔阂，也能早点在一起，那，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优寒，快点醒来好不好？你放心，只要你醒了，我一定会对你弟弟也很好的，不会再跟他针锋相对了，当然，前提是他不跟我抢你的话。还有，你要是醒了，再去做平面模特我也不限制你了，也不再老派人跟踪你了，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反正那些人对你也只是看得着碰不到。前段时间，为了抓住刘老皮和刘渊的证据，也为了早点让你放弃那个职业安心待在我身边，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那个在LJ的广告拍摄上羞辱你的摄影师，是我安排的，但我没想到那人那么恶劣，本来只是让他随便提一下的，结果他差点让你下不了台，是我不对！我是想让刘老皮看到你工作上的不稳定，看到你动摇，好趁机下手，我也好趁机拿下他，结果却出了意外。优寒，因为那件事我真的很自责，你快点醒来，把我打骂一顿吧，我绝对不还口不还手，优寒……”

　　“倪聿！”门口传来一个清亮而充满威胁意味的男声，倪聿立刻警觉地转过头。

　　看到同时站在门边的裴郁冰和展翔，他不禁有些意外，放开优寒的手站了起来。

　　裴郁冰走进来，在他面前站定，看了床上熟睡的优寒一眼，便收回视线，扬起下巴傲然道，“倪聿，你听着！我不是要把我哥让给你，而是让你暂时充当他的保姆而已！这期间，我一定会不定期的来打扰你们，如果知道我哥跟你在一起过得不开心，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带走！还有，指不定哪天我哥对我亲情就转化成爱情了，到时候，他要跟我回去你可不许拦着我们！我跟我哥的感情有多好你还没有真正见过，兄弟之间亲一亲，抱一抱也是很正常的，你到时不要随便吃飞醋，本少爷不会理你的感受的，我哥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还有……”

　　倪聿眼睛眯起来，用看疯子似的眼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滔滔不绝的家伙，而裴郁冰后面的展翔，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病床上那张美丽却苍白而又紧绷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