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 下————舒匀

　　呵！原来，在爱情面前，曾经所谓的“永远”，所谓的“相亲相爱”，所谓的“不离不弃”，是如此可笑，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哥，你我到底输在哪里？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你不能选择我吗？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开始遗憾自己为什么会是你弟弟！爱情跟亲情并不冲突，可是到底在固执什么别扭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不选我我不怪你，可是，如果有下辈子，你能全心全意地爱我一次吗？就像爱倪聿那样。

　　心里越来越难过，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最后渐渐变成了跑的，只是一眨眼，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小冰！”

　　看到裴郁冰跑出去，优寒也担心紧张起来，小冰是他唯一的弟弟，他疼他爱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他不开心，正要追出去解释，手腕却被倪聿紧紧拽住。

　　“倪聿，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去跟小冰好好谈谈，很快就回来！”优寒急了。

　　倪聿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优寒，你别紧张，小冰他不过是在闹脾气，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总这么纵容他宠他！让他去吧，过几天他就想通了。”

　　“你不明白，倪聿，小冰他长这么大，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他是我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可以不管他的，小时候我就因为把他送人而曾经严重地伤害过他，这种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优寒掰开倪聿的手，不顾他眼底的阻拦和期望，心一横，还是追了出去。

　　身后的倪聿眼里闪过一抹颓然，心口像被开了一个无底洞，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裴郁冰跑的很快，转角电梯入口那里，优寒终于追上他，手指遥遥扯住他的衣袖，“小冰！”

　　郁冰一只脚已经迈入电梯，眼眶里是蓄势待发的泪水，不让他看见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样，郁冰一狠心，反手将他一把推开，“追出来干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

　　“嘭！”耳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郁冰听得揪心，忙不迭地转头，只见优寒正斜坐在地上，一手正撑着身子准备站起来，一手捂着后脑勺，眼里一派痛苦的神色。原来刚才他急着跑过来，身子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郁冰一推，他便始料未及地摔了下去，头刚好撞到旁边的墙。

　　“哥，你怎么了？”郁冰紧张不已，连忙将他扶起来，伸手往他头上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站稳脚跟的优寒一下抓住他的手，眼睛眨了几下，澄净的眸子里浮现出一层朦胧的水气，“小冰，你就那么无法容忍我跟倪聿在一起吗？”

　　郁冰扭过头，不让自己去看他的脸，“他从我身边抢走你，我讨厌他，恨他！”

　　“那么我呢？连带着我也要一起恨吗？”优寒的声音很受伤。

　　“我不恨你，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郁冰咬着牙，努力控制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为什么？小冰，我们都长大了，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会有自己的另一半，会各组家庭的。如果换了今天是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替你开心！”

　　“我也早就说过我这辈子只想跟哥哥在一起，除了哥哥，我不会喜欢别的人，也不想跟任何人组什么家庭，我也不是小孩子，不是说诨话。跟哥哥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的整颗心整个人都习惯了哥哥的存在，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可是既然你选择了倪聿，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能离你远点，免得看见了伤心！”郁冰眼眶发红，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下落，他伸手重新按下按钮，在心里默念等会绝不动摇了，一定要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们是兄弟！这样一辈子在一起是不正常的！”优寒的手指颤抖，声音也颤抖。

　　郁冰在心里苦笑，哥哥，你终于肯正视我对你的心意了吗？你其实明白的，是不是？“那你跟倪聿在一起就正常了吗？别忘了你们都是男人，倪聿说要为你出柜，谈何容易？你现在不是以前的裴优寒，倪聿的身份也有诸多顾虑，你敢肯定他那话不是心血来潮？能肯定他以后不会在舆论和社会压力面前后悔？而我跟你不同，我们是兄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而且我们年轻，有足够的时间为将来做准备。在我眼里哥哥就是一切，我绝对不会后悔永远陪在哥哥身边，我会比倪聿一百倍一万倍地对你好，可是你为什么不能选我？”

　　“原来我在你心里如此重要，没有我，你一个人可以好好活下去吗？”优寒的手指渐渐开始抓不住了，声音也开始无力。

　　“不可以！没有了哥哥，我的生命也就没有希望了！可是你不要我，我也无可奈何。”郁冰故意将话说得狠心，可是，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身后人突然沉默起来，空气压抑得让人简直无法呼吸，郁冰不敢回头，他看不到优寒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仿佛有只秒表忽然嵌在心里，开始滴滴答答地计起时来，电梯旁边的数字一层一层不停跳跃闪烁，转了一个来回，时间却仿佛经历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再次停在留在“11”上面，“叮”的一声，沉重的金属门再次打开，郁冰心里浮起一股绝望的悲哀，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拉下优寒的手，毅然而决绝地迈进去。

　　“小冰！”优寒忽然冲上前来，一下搂住他的腰，带着哭腔喊出来，“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感情比起一般的兄弟要深厚的多，你明知道我也同样离不开你，明知道我无法舍弃你，明知道我即使失去倪聿也不会愿意失去你，为什么还要逼我，为什么？”

　　电梯里正等待的乘客无不向两人投来莫名而好奇的目光，郁冰方才还败如死灰的心这会重新有了鲜活的迹象，他向众人作了个抱歉的手势，重新退出来，看着电梯门再次合上，然后才拉开那双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过身来，眼睛，立刻对上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如果我和倪聿在一起逼得你要离开的话，那我只好放弃他了，我可以没有他，但是不能没有你！可是，我心里好痛，真的好痛！小冰，你明不明白，你懂不懂？”

　　郁冰欣喜若狂，世界在这一刻天翻地覆，晃得他几欲站立不稳，激动和兴奋，犹如一个装满了水的巨大容器忽尔向他迎面罩下，浇了他个透心彻骨，差点让他缓不过神来，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手忙脚乱地抱住优寒，手忙脚乱地帮他拭去脸上不断汹涌而出的泪水，看到优寒如此他心疼，他愧疚，但愧疚抵不过失而复得的喜悦，在感情面前，谁都是自私的，“哥，我有没有听错？你真的会离开倪聿回到我身边？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逼你，可是我爱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你很快就不会心痛了，倪聿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加倍的给你，幸福，快乐，我也都可以给你，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优寒将头伏在郁冰的肩窝里，哽咽着艰难地“嗯”了一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这样哭泣不是女人才有的权利，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一旦脆弱起来，不分男女。

　　两人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倪聿和白宇千各坐在两只沙发上，手指间都夹着一支烟，短短十分钟，房间已经变成了一片烟雾缭绕的世界。看到优寒进来，白宇千仍旧坐着没动，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而倪聿则立刻将烟头放进烟灰缸掐灭，看到优寒身后的郁冰，眼神明显的黯了黯，但是，很快他便掩饰过去，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过去牵住他，“回来了？走吧，我们回去。”

　　裴郁冰眼明手快地按住两人的手，朝他挑了挑眉，“等等，我哥有话要跟你说。”

　　倪聿愣了一下，眼睛眯起来，柔和的灯光下，黑亮的眸子浮现出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诡异色彩。而坐一边并未看过来的白宇千，听到几人的声音，却忽然勾起唇，露出一抹嘲讽的淡笑。

　　“优寒，你要跟我说什么？”倪聿柔声问，声音里是难得的冷静，可是，紧握着优寒的那只手，不停冒汗的掌心，却暴露了他的不安和担心。

　　优寒舔了舔了有点发干的嘴唇，眼神飘渺，顿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悠悠道，“倪聿，后天我有一个广告要拍，应该会是室外，你那天可不可以暂时放下工作，去看我拍照？”

　　倪聿再次愣住，他没想到优寒会突然跟他说这个。就连裴郁冰，也有点始料未及，他着急地拉了拉优寒的衣服，问道，“哥，你不是要说这个吧？”

　　优寒摇摇头，却固执地问倪聿，“你去吗？倪聿，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去了，就算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这下不但是倪聿和郁冰意外，连白宇千的眼中，也燃起了一抹兴味的神彩，他终于转过头来，往几人看去。

　　“我知道后天是你的生日，我准备了一份惊喜给你。”倪聿笑了笑，宠溺自然的语气让郁冰听得不舒服极了。

　　“我不要什么惊喜，我只要你去看我拍照。”优寒的神情很孩子气，让人不忍拒绝。

　　“好，我去！”倪聿答应，牵着优寒的手再次紧了紧，“那，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郁冰眼神一凛，紧张地唤了优寒一声，“哥！”

　　优寒抽掉自己的手，朝倪聿撒娇似地笑起来，“我今天想回家，我跟小冰很久没见面了，这几天我跟他住好不好？”

　　“哥——！”郁冰再次叫出来，声音明显带着不满。

　　倪聿却松了口气，这个结果，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没有人能跟他倪聿抢东西，不用使手段，也就不用吓坏他的宝贝了，反正只是几天的话，他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好，但是过几天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就直接去你家掳人了，你知道我能说到做到的。”

　　优寒眨了下眼睛，没回答他，却走到白宇千面前，朝他伸出手来，“白宇千，今天谢谢你，我们握手言和吧，以后，我们做好朋友。”

　　白宇千吐出一个烟圈，有些意外优寒的举动，他站起身，将烟头扔进烟灰缸，笑一笑，然后大方地握住优寒，只说出一句话，“我有点受宠若惊。”

　　优寒咬唇，“白宇千——”

　　“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你现在终于想起来要跟我说句话了，还说要跟我做好朋友，你说我能不受宠若惊吗？”白宇千挑了下眉，接着邪恶地扬起唇，慢条斯理道，“但是，我却并不想跟你做什么朋友，今天留在这里的三个男人，没一个是想跟你做朋友的吧？我知道你选谁都不会选我，所以只能过来安慰安慰我，可是我不稀罕，我亲过你抱过你睡过你，我没什么遗憾，这里没有完全拥有过你的，恐怕就只有裴郁冰了吧？所以你这几天跟他住一块，我不会嫉妒的。”

　　优寒的脸一下子红透，他难堪，他尴尬，却无法反驳，白宇千话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而且，现在的他，也没资格再对白宇千骄傲和鄙视了。裴郁冰和倪聿被白宇千的话惹怒，想有所表示却都被优寒制止。大家好聚好散不是最好吗？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何必让大家都太累？

　　“你的广告我一向不会缺席，所以后天，我当然也是要去凑凑热闹的。”白宇千笑着，看了那被优寒一左一右拉住的两个男人，挑衅道，“好像优寒还没说到底要选你们哪个吧？我对结果很感兴趣，到时候，我会拭目以待。”说完，拍拍衣服，扬着头率先离去了。

　　优寒叹了一下，收拾好东西，便和倪聿，裴郁冰也一起离开了酒店。倪宇交待过大家都要到警局去一下，几人暂时无法分开，便一路都相对无言。

　　折腾完一切，直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几人终于分道扬镳了，郁冰才在公车上小心翼翼地对优寒试探起来，“哥，你为什么要对倪聿那样说？你不忍心吗？你后悔了吗？”

　　优寒眼睛看着车窗外，并没回答他，只是丢出一句话，“后天，后天就会跟他有个了断了。”

　　郁冰眼睛一亮，内心再次雀跃起来.

　　第五十七章

　　两天以后，优寒的生日终于到了，一大早，郁冰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哥哥，生日快乐”，优寒笑了笑，默许了他的行为，然后穿上衣服下了床。

　　郁冰花了将近一个月准备的礼物是用一张两人儿时还在孤儿院时，偎在一起拍的第一张照片做的一幅拼图。照片的背景是蔚蓝的天空和一片开始泛青的草地，两人坐在地上，头抵头紧紧靠在一起，不到七岁的郁冰眼睛正盯着镜头，露着两只小虎牙，笑得可爱极了，优寒则微侧着头，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勾着食指刮他的鼻子……

　　拼图的旁边，印了一行小字：哥哥，我们一定要永远这样靠在一起，一定要永远这样这笑着走下去……

　　看着这份简单的生日礼物，优寒鼻子酸了一下，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郁冰笑起来，揽过他的肩，然后伸出舌头，将挂在他睫毛上那滴晶莹的水珠儿小心地舔进了嘴里……

　　为了亲眼看到优寒跟倪聿的了断，郁冰今天跟学校请了假，优寒也没说什么，准备好一切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居然又下雪了，而且，还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也许是从半夜的时候就开始下了，地面上已经一片银白，走上去，积雪没了几乎整只鞋。

　　李姐和广告商先后焦急的打电话来，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都问他等一下到底行不行。

　　优寒仰起头，笑得神采飞扬。

　　这次拍的是银饰广告，前天便商量了是外，地点再次选在滨河公园，是优寒自己要求的。下雪的天气谁都不愿意出门，但对于爱好摄影的人来说，却是绝佳的机会，况且，要拍出美丽的雪中精灵赤脚敞衣襟潇洒拥抱伙伴的唯美画面，无论是广告商还是摄影师还是模特自己，内心都是满含期待的，虽然，也许拍摄过程会有点麻烦。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倪聿，不顾众人的眼光一把拉过化妆车里正在准备的优寒，大声责骂他是不是不要命了，对外人敞露衣襟就不说了，还要光着脚穿着单薄的白袍在雪地上走？他以为自己是真的雪中精灵么？况且，他胸口还——

　　“你要拍逼真的效果，我请最好的舞台设计师，买最好的材料给你搭场景，效果绝对可以以假乱真，何必偏要用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你故意让我心疼么？”倪聿怒极，恨不得一把捏碎他。

　　“众目睽睽之下你注意一点行吗？别人都在往这里看，你存心让我哥难堪啊？”护在一边的裴郁冰用力将两人分开，虽然不爽倪聿的行为，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其实他刚才已经劝了好久，却仍是没有劝动他，“哥，你身体不好，能不这样糟蹋自己么？一组照片拍下来至少要半个小时，你想被冻死？去跟他们说，搭场景吧好不好？他们会体谅的！”

　　“不了！再好的场景也不如真实的来的效果好，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如果顺利，其实也要不了半小时，再说了，李姐已经帮我准备了姜汤，不会让我冻死的。”优寒笑得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