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 下————舒匀

　　看出优寒眼底的疑惑，师扬主动解释道，“我是李氏集团的法律顾问，而我家与李家更是世交，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带为处理的，郁冰很聪明也很优秀，帮个小忙我很乐意，况且，趁此机会，维拉还可以顺便向帝都讨个人情，何乐而不为？”说着，看了旁边的岑希一眼，勾了勾唇，竟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不过，那笑容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便又被原来的冷漠严肃重新湮灭。

　　优寒不由暗叹这人感觉实在敏锐，竟能如此明晰地洞察别人的心思，自已刚才的想法，竟完全被他看穿。只是，他说的向帝都讨人情，是指自己？还是指刘渊？或者，两者都有？

　　想到这里，优寒突然觉得很好笑，真像一场闹剧啊！整件事情的发展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意外一道跟着一道，还没缓过神来，一切便有惊无恐地完美落幕，就这么收场了，顺利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优寒没想到，最后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居然不是倪聿而是白宇千。

　　偏离了轨道的戏剧性，让他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究竟，谁才是这场戏的导演？

　　很快，房间外面的走廊上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倪宇带着一众部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看得出来他脸色不太好，而倪聿，却很奇怪的没有跟他一起。

　　倪宇径直走到刘渊面前，将手插进西裤口袋，语气谦恭表情却倨傲，“对不起，刘sir，要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至于所为何事，您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吧？”

　　刘渊抽抽了唇角，狠狠瞪了来人一眼，脸黑得像锅底。

　　倪宇走到一边，微微作了个请的动作。

　　“注意一下你的态度，我现在还是你的上司！”刘渊自己也是警察，他明白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到了这地步，最岂码的尊严还是要维持的。藏在梦醉幕后这么多年，办事向来小心谨慎的自己，没想到却因一次偷腥而失了足，还失得这么毫无预兆，实在让他不甘心。想到这里，他不由恨恨地一咬牙，甩开钳住自己那几个保安，大步往门外走去。

　　倪宇笑了一下，示意部下随后跟上。然后又才转过身，对房间里其它人笑道，“现在需要各位随我们回警局录口供，了解一些情况，大家可以配合一下吗？”一句话，说得客气又不失威严，然而站在面前的几人，却似乎没一人想动。

　　尤其是岑希和师扬，甚至微微挑了下眉。

　　倪宇也不介意，而是径直走到优寒身边，将手搭上他的肩，关切地问道，“优寒，你怎样？没事吧？”

　　不待优寒回答，裴郁冰已经不悦地将他扯到身后，对着倪宇瞪眼道，“我哥他很好，不劳您费心！”

　　“小冰，别那么没礼貌。”优寒轻轻喝斥他一句，朝倪宇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但弄巧成拙，还差点坏了你们的计划，倪聿呢？”

　　倪宇的眉毛拧起来，神色有些不自然，“聿一听你说要转移地方，就着急地追出去了，我没来得及拦住他，不过我刚才已经通知他了，他很快会过来。”

　　“哼！所谓倪公子，也不过如此，根本就没资格也没本事保护优寒。”一个鄙夷而又冰冷地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大家转过头，这回出声的，是几乎被遗忘在一边的白宇千。

　　“没错！倪聿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哥很好，却让他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还让他用自己来做诱饵帮你抓人，太过份了！”郁冰难得没有反驳地附和，甚至大声斥责，想是要努力证明什么似的，将优寒紧紧护在身后，“跟你们这种人在一起，我哥怎么可能会过得好，怎么可能会开心？”

　　“聿那是关心则乱，如果对方不是优寒，他不会这样失了方寸，说到做诱饵，这也是你哥哥自己自愿的。”倪宇好脾气地冲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了一圈的男生挑眉微笑，“至于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这是优寒跟聿之间的事情，你不必跟我说，也不必冲我发火。”

　　裴郁冰不由噎住，怀疑地转头看向身后。

　　第五十五章

　　“聿和倪大哥没有让我做诱饵，是我自己想要掺一脚，让他们把我加入到计划当中来的。”优寒迎上郁冰的目光，赶紧摇头为两人解释。

　　“聿？倪大哥？”捕捉到优寒话里的这两个关键词，郁冰不由皱起眉，哥哥他，居然这么亲热的称呼那两人？而且，还那么着急为两人解释开脱? 真不爽！

　　优寒点头，似乎并未察觉到郁冰的异样，而他自己，也仿佛并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何不妥。

　　“可是，就算是哥你自己要求的，倪聿也不该答应啊， 这又不是游戏，有那么好玩吗？我和白宇千刚才要是来迟一步，你可就出事了！”郁冰生气，声音不自觉地抬高，心里有火，却不知道该冲谁发。

　　“你似乎太小看我们警方了，虽然比你们晚了一步，但绝对不至于让优寒出事，聿是关心则乱，我可还是很冷静的。”倪宇插话，笑着上前一步，抬手撩起优寒的衣服，几人正疑惑，却见他用手指挑起优寒外套上的一粒衣扣，轻轻一捏一抠，那扣子竟然自动弹开，里面现出一只小小的微型感应器来，笑道，“这个东西，与你今天耳朵上戴的那只窃听器可是一套子母器喔，如果那一只非正常坏掉，这一只可是会报警的，知道吗？况且，我们安插在饭店里的警员，可都是警队里的精英，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切！马后炮，事后诸葛亮！少来了！”裴郁冰不不屑地撇撇嘴，仍是有些不服气。

　　倪宇盯着这个曾被弟弟戏谑着“推荐”过，说是有些侦察天赋的小男生，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对于他的无礼和冲撞，却并不生气。而优寒，却只好用眼神对他说抱歉。

　　正在这时，门口有个人忽然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众人诧异地看过去，原来正是接到消息后急匆匆调头赶回来的倪聿，眼下虽是数九寒天，倪聿却是满头大汗，鼻头也通红通红，看来是刚刚在寒风中极力奔跑过的缘故。冲进房间的倪聿一眼看到站在郁冰身后的优寒，拧得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接着，二话不说便直接跨上前来，伸出胳膊将优寒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本来站在优寒身边的倪宇和裴郁冰，则被毫不客气地挤到一边，倪宇笑着耸了耸肩，郁冰却被气白了脸。

　　“太好了！优寒，你没事！”倪聿自顾叹息，完全无视两人的一嗔一怒。

　　想到周围还有其它人在场，优寒不由脸红，但搂着他的那个怀抱样温暖，那样令人安心，使得他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环住倪聿的腰身，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羞赧来，“嗯，我没事。”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能够依赖在这个人的怀里，是这样美好，即便最先找到自己的不是他，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我只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除了你，我再不想让别的男人碰自己。

　　“对不起，优寒，我一听你说他们要将你转移，就迫不及待地下车追了出去，竟然没想到那是刘渊布的一个局，枉我一直说要保护你，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真该死！”倪聿懊恼自责，胳膊更加用力地收紧。

　　“没关系，行事向来沉稳可靠，冷静理智的倪公子也会有办错事的时候，让我觉得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撕破了那层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面具，这样的你让我容易亲近多了。”优寒将头埋进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发自内心地叹道，“倪聿，我以后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我爱你，让我们好好地重新开始吧！”

　　“我爱你，让我们好好地重新开始吧！”

　　优寒的话音一落，倪聿的身体蓦然一僵，“轰”的一声巨响，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心脏疯了似地叫嚣着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激动而疯狂地咆哮嘶吼，左冲右撞的寻找着渲泄的出口。短短的一瞬间，世界便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巨大的变革，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美好而又充满希冀的曙光，承诺和信念，于是就这么在心底深沉下来。

　　“好！”倪聿在优寒耳边低喃。

　　一个字，足矣。

　　被晾在一边的众人虽然听不清两人窃窃私语什么，但那暧昧的气氛足以让任何识趣的人想要退避三舍，尤其是岑希和师扬这两人毫不相干的人。当然，裴郁冰和白宇千这两个心存异念的，就另当别论了。

　　“呃，倪警官，您不是说要录口供吗？可惜我还有事，恐怕不能继续奉陪了，有什么问题，其实您问师扬也是一样的，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见！”一直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作壁上观的岑希终于站起身来，拍拍师扬的肩膀，向其它人打过招呼便悠然地信步离开了，一点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扬起手向紧挨在一起的倪聿和优寒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笑一笑，扭头，真的走了。

　　倪宇倒也没拦他，只是把疑惑地视线投向了师扬。而自打进了房间就目不斜视的倪聿，这会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和“师扬”这个老熟人的名字，这才终于被转移了点注意力，待他回过神来，只瞟到岑希临出门时的那最后一个摆手，于是眉头一挑，视线转向另一边，“师律师？”

　　师扬用食指推了推眼镜，走上前来向他伸出手，“你好，倪先生！”

　　倪聿放开拥着优寒的一只手，与他回握，刚才对着优寒还温情脉脉的眼神倾刻锐利清明，“你好！看来今天这事，我们是惹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作为同行，让窃听器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委实不应该，对此我很抱歉，师律师有什么需要我倪聿解决的事情和要求，尽可直接提出来，我会让我的律师与您共同协商解决，只要合理，我们一定会配合。”

　　师扬勾唇，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倪先生如此明理，我很高兴。”

　　“应该的！不过——”倪聿也微笑，顿了顿，又疑惑道，“师律师可否为我介绍一下刚才那位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李家那位神秘的公子，李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吧？”

　　“对不起，关于我朋友的事，请恕我不便向您透露。”师扬收回手，态度礼貌谦和，表情却漠然。

　　倪聿摊手，笑着表示理解。

　　师扬也点点头，转身又与郁冰说了几句话，便随一边等待的警员一起离开了酒店，倪宇也不便多留，只交待剩下几人一会请务必去警局一趟，就冲倪聿意味深长地笑笑，接着便也终于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关系奇怪的四人，气氛立刻变得微妙起来，优寒有些尴尬，抓着倪聿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却被察觉到的倪聿赶紧回握住，他将优寒揽进怀中，当着两个电灯泡的面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然后温柔地笑道，“优寒，你刚才和马飞说的那些话，我完全明白，如你所愿，我决定为你出柜。”

　　“出柜？开什么玩笑？哥，你真的决定跟倪聿在一起了吗？”优寒还没说话，郁冰倒先惊叫起来，他将优寒一把拽过来，不相信地问。

　　优寒却把视线转向倪聿，琥珀色的眼睛如宝石闪烁，灼灼生辉，声音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而微微颤抖起来，“倪聿，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倪聿笑着，伸手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你不觉得我太任性，不觉得我太得寸进尺了吗？”

　　“你终于肯对我提要求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倪聿的笑意更深，说着，还瞟了裴郁冰和白宇千一眼，意有所指道，“况且，向外宣布了我对你的所有权，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缠着你了，我可以放心很多。”

　　“倪聿你什么意思？你说谁是乱七八糟的人？”裴郁冰气不打一处来，他锁眉盯着倪聿的眼睛，极力忍住了才没发作，“哥，你快回答我，你真的喜欢倪聿吗？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郁冰指着倪聿，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将那张脸灼出一个洞来。

　　优寒咬唇，用力点点头，却不敢看他。亲口在自己的弟弟的面前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不是一件好看的事吧？

　　郁冰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转到他身上，声音终于掩不住激动和愤怒，“既然你喜欢他，那你为什么又要吻我？”郁冰说着，眼睛忍不住发红，一种即将失去的巨大恐慌立刻攫住了他，让他担心得几乎要哭出来，“哥，你刚才吻的是我的唇，不是脸啊！你明白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吧？你其实明白我对你——”

　　“小冰！”优寒赶紧打断他，小心地看了看倪聿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又接着说道，“我那样做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刚才只是为了快点支开你，迫不得已才——才吻你的，我只是直觉地觉得这样做你会高兴，但我忘了兄弟间是不应该这样的，小冰，对不起，你也不要想多了。”

　　“为了支开我？”郁冰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心里一阵抽痛。呵，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明白，他自嘲地笑笑，刚才哥哥吻他时，他高兴地冲昏了头，离开了清醒了才感觉到不对劲，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那么慌张地求学长让他看看房间走廊上的监控录像，又怎么会察觉到刘老皮和刘渊的阴谋？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带着侥幸的心理多此一问，亲耳听到的答案，原来能给人这么痛苦而又彻底地打击。

　　“对不起，小冰，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你不为我高兴，不为我祝福吗？”

　　“祝福你？”郁冰冷笑，“哥，十年来咱们兄弟俩一直相依为命，以前无论多苦都一直相互扶持，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我本来以为，咱们互相都是对方心里的唯一，是不可替代的，可是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要跟一个认识了才一个月的男人在一起，并且要为了这个男人而离开我，你觉得我有可能静得下心来为你祝福吗？”

　　“不是，我不是要离开你！”优寒急了，“我只是——”

　　“够了！没用的解释我不想听！”郁冰打断他，眼神冷冽，“总之，哥，我现在要你选择，我和倪聿，你到底要谁？”

　　“裴郁冰，你可真是幼稚！”倪聿火大，忍不住抢白，他紧张地看了优寒一眼，心下开始不安，优寒有多疼这个弟弟，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

　　第五十六章

　　“你闭嘴！我跟我哥说话，轮不到你插嘴！”裴郁冰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事实上，嘴硬归嘴硬，他心里其实根本底气不足，如果不这样嚣张一点，他怕自己身上那仅有的一点勇气和信心，会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摧毁和瓦解。

　　优寒左右为难，看看倪聿又看看裴郁冰，蹙眉，“小冰，你别这样。”

　　“别怎样？”

　　“我——”优寒欲言又止，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上扑扇两下，声音低落道，“你非要让我选择不可吗？我喜欢倪聿怎么了？爱情跟亲情又没有冲突，你到底在别扭和固执什么？”

　　听罢优寒这一言，郁冰一阵黯然，犹如掉入了冰窖里，心立刻就凉了，他悲哀地看着优寒，沉默了一会，接着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算了，你不用说了。”哥哥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答案已经可想而知，何必再让他明确地说出来伤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