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这么说,空庭复杂而酸涩的笑了起来,他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微笑"你是个笨孩子......为什么要留在
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身边呢?"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空庭轻描淡写丢到旁边的染血手帕,银那模糊的笑了下"......您还是咳嗽吗?"
"是啊......有的时候我想,我之所以咳嗽的这么厉害,说不定就是因为那是哭泣和叹息囤积在胸膛里的缘故
吧......"空庭无所谓的说着。
"......您想见相王吗?"
"......"空庭看了眼他美丽的容貌,然后轻笑"......不......不想......"
见了又能怎么样?他是帝王,他是下任的帝王,相间,也不过是无言相对罢了。
顿了一下,空庭继续说道"其实皇帝这种位置啊......很悲惨的呢......如果你想做一个好皇帝,那么你就只
能最爱你的权力,而不是你所爱的那个人......在帝王的爱情了,权力是他的情人唯一而且永恒的对
手......"
"......除非放弃吧......"
"......如果你是我,我相信你能作到......"空庭笑了"可惜呢......我和叶尘谁都做不到......"说完,他疲
倦的闭上眼睛,
轻笑,把所有的情绪流动都隐藏在了眼皮之下"......说实话......银那,我啊......很羡慕你呢......"
说完,空庭睁开的眼睛里纯净的眼神朦胧起来,他望着大殿纱帘外在一片初冬的潋滟水色中舞动的白鸟,忽然
发觉,让自己笑是如此一件轻松的事情。
大家都一致认为银那回到皇帝身边的时候,空庭一定会愤怒的惩罚对自己不忠的情人,但是没有,当银那回到
空庭那里的时候,一切如常,皇帝的寝宫里照样可以听到银那笛子的轻响。
,银那继续过着自己嚣张而放荡的生活,相王叶尘也没有任何的异常表现,这无疑让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们觉
得压抑了不少时间。
当时令之间走入冬季的时候,当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陪伴在空庭身边的银那终于发现他的皇帝正在一天一天
的衰弱下去。
那种衰弱不是一种很具体很表面化的衰弱,而是一种从灵魂的内部开始衰弱,最后一点一点波及到外表的衰弱
。
但是银那束手无策。
"空家的男人一向身体虚弱而短命,我能活到年进不惑已经是长寿了。"空庭这么笑着安慰他,用白皙的指头把
他垂落在容颜上的头发轻轻拨到额头上。
银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抱住这样的他--
春天到了,空庭的状况也越来越恶劣,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皇帝身体欠安这样的事实终于成为了朝廷向天下
明发的诏书,而当这种诏书发布的话,其实也就在含蓄的暗示,皇帝已经时日无多。
那是一个下雨的日子,空庭难得精神很好,他坐在水榭上一堆锦绣软掂里处理奏章,顺带看各地地方官员送上
来的请安折子,他悠闲的用手指拨弄着请安折子上专用的明黄绫面,消瘦而显现出骨节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坐在他脚边的银那看了一皱眉,他摇头"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好了......想喝什么茶?"
"茶的话没兴趣,给我拿一杯木犀清露吧。"
"热的?"
"温的就好。"
点头,在临走之前把身上的外套覆盖到了他的腿上,银那走开,空庭继续批阅奏章,而当银那的身影消失在九
曲回廊的另外一边,整个水榭上不再有别人的时候,空庭忽然感觉到有人正无声的站在自己身后栏杆外的回廊
上。
大概是空雨吧?
这孩子最近不爱说话,经常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雨儿吗?"他回头,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却看到的是叶尘
--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毫无防备的瞬间看到叶尘,空庭楞了一下,他几乎是惊讶的看着身后那沉默而一身黑衣
的男人,嘴唇微微的翕动着。
叶尘没有戴冠,他黑色的头发就在身后束成一束,散在黑色的锦缎上,仿佛是破碎的丝线一样。
空庭真的是呆住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有些瑟缩的环抱起自己的身体,凝视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瘦了......"叶尘开口对他说道,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一般冰冷却火热的感情。
他看着他,仿佛上古名剑的锋刃一般润泽的眼睛凝视着他,一瞬不瞬。
想碰触他,想把他拥抱进怀里,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
他离他如此之近,只要伸手就能碰触到他,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咫尺距离化为零......
咫尺,便是天涯。
"......快死的人能不瘦吗?"空庭笑了起来,微微垂下头,黑色的而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从肩膀上垂落了
下来。
"......是吗......"叶尘淡淡的应着,然后拧着眉毛轻轻笑起来。
"是吗......"他又再问了一次,轻轻伸手,修长的指头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向空庭而去,而看着那双手向自
己而来,空庭没有躲避,只是垂下头。
风轻轻的荡漾着,黑色的发丝被微微的吹动,空气有些湿润,带着某种香甜的味道。
桃花的花瓣撒到了清澈的湖水里,有一阵风轻轻吹强些,那柔弱得美丽的花瓣就撒到了水榭里,象是天上粉红
色的雪落下了地面。
叶尘的手轻轻而缓慢的向前,只差一点,就能碰触到他--空庭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上的热度正在靠近自己的
肌肤......
他觉得叶尘的手能抓住他,但是他也清楚,叶尘的手不可能抓住他......
不过即使是这么清醒的认识到这点,空庭还是会有一点幻想,幻想叶尘能在这最后一个桃花嫣然的季节里抓住
他的手腕--
抓住了,就不会放开。
叶尘的手慢慢的靠近他,但是,就在最后的一个瞬间,叶尘却猛的收紧手指,象是猛然发觉自己触碰了什么禁
忌一般,叶尘握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在凝视了他很长时间之后,猛然一个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听着男人逐渐远去、没有一丝迟疑的脚步声,听着他腰上的长剑和佩玉撞击的声音,空庭没有抬头的意思,他
只是象是非常非常疲惫了一样,把面颊埋在了掌心。
他的肩头微微颤抖,听不出是哭泣还是笑的声音从他的手掌缝隙里流淌出来。
这是他们在一生里......最近的一次距离啊......
等银那回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不断在掌心里笑着的空庭。
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去观察四周,银那一口一口喂他喝下木犀清露,然后用力的、用力的、用力的抱紧
了他。
在离那天不久之后的一个夜里,在一片仿佛撒满了钻石一样的璀璨星光之下,在那晴朗的夜色里,皇帝的寝宫
里传来了沉重的钟声--
--皇帝殡天--
当空庭安静的停止呼吸的时候,唯一在他身边的人,就是银那。
象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似的,空庭在去世的当晚让所有的侍从离开,只让银那在自己床边为自己吹笛子。
玉笛清脆的声音整夜的呜咽着,仿佛能把风的灵魂也撕碎一般。
当钟声响起,日夜侯在宫廷里的大臣王公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龙床上安详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的
空庭,还有在他的床脚潇洒倚坐,吹着笛子的银那。
看着叶尘进来,他停止了吹奏,从鲜艳的嘴唇里流淌出来一丝因为长时间吹着笛子而从气管里淌出的鲜血,他
面对着叶尘,笑的非常温柔。
他走近他,白衣翩飞,如同只在梦里拍打着翅膀的绝色蝴蝶。
他踮起脚尖,以一种小孩子告诉伙伴秘密的口气对着叶尘说道"他是你的了......而我,也是你的了......"
说完,他长笑而走,让那些迂腐的老臣对着他的身影皱眉--
叶尘象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他只是看着床上那仿佛还活着,却永远也不能睁开眼睛,永远也不
能对他微笑的人,一阵无法形容的感情摄取了他的心神--
这回......才是最遥远的距离......
这回......才是最近的距离......
无法说话也无法思考,叶尘他闭上眼睛。
而远处,则传来了银那飘然清歌的声音,象是一个恋鬼因为思念情人而哭泣的声音,在晴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