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有风雨应有情————岚_妖瞳

　　莫羽忙不迭地答应，两人穿过玄关进了屋，莫羽看着这幢房子的内部，惊得合不拢嘴。

　　这幢两层的房子，实际上是一体的复式结构。下面是客厅，豪华舒适，所有电器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天花板上华丽的玻璃吊灯在白天依然开着，客厅里种植了盆栽，墙壁上挂着古典主义的油画。卧室在二楼，分别在走廊的两端，既亲切又保持着距离，卫生间也有两个，就在卧室边上。两个卧室之间还有一个很大的共用的书房，里面有两套桌椅，上面有学习用品和笔记本，两个七层的大书架，装饰的复古又温和。书房边上是健身房，里面有一些基本的健身器材，莫羽觉得自己大概用不上这个房间。在环形走廊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活动室，里面有石膏像、画具、几种乐器，然后最让莫羽不能呼吸的是，房间的窗户下面，有一架华丽的黑色钢琴！

　　大致参观了一下公寓，莫羽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和顾枫回到了楼下的客厅。顾枫打开冰箱，递给莫羽一瓶水，说道：“因为是学生公寓的缘故，流樱院希望在舒适的同时力求简朴，你还住得惯吧？”

　　莫羽没有搭话，他握着水瓶，在沙发上坐下来，眯起眼睛。简朴？如果这里只能算作简朴的话，自己以前住的地方，简直就是猪窝。有那么一瞬间，莫羽觉得很害怕。自己和海日的其他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真的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么？但这害怕几乎立刻被决心打败了。自己必须在这里生活下去，除此之外毫无退路，如果实在活不下去，那就死吧，死也不能回去！

　　顾枫在一瞬间看到了莫羽脸上闪现的狰狞的表情，他对这个特招生很有兴趣。流樱院是海日最重要的公寓区，是陆氏和顾家直接掌管的，能住在这里的学生，可以说都是“重要”的人。历届的特招生，也都住在这里。可以说，眼前的这个莫羽，是自己见过的特招生中最特别的一个，坚强、稳重，在看到这片宿舍区时只有惊奇，却丝毫没有以前那些特招生的欣喜若狂。他的高兴很隐忍，他的不安，也很隐忍。

　　“学长，我可以问问你读几年级了吗？”莫羽的声音忽然响起。

　　顾枫愣一下，很快回答：“我已经呆了四年，马上就毕业了。”

　　“我知道海日是读五年的，没错……”莫羽若有所思，又说道：“学长，你知道什么时候学生可以开始修辅修课吗？我虽然选了广告专业，但是对课程单上的其他两门课也很有兴趣。”

　　“这样啊……”顾枫略一停顿，说：“海日的专业课程从大一开始就可以辅修，没有任何限制，只要在教务处网站上申请就行。但是海日不是一般的大学，一门专业的内容非常全面，课程也比一般大学多得多，很少有人有精力修辅修课。你最好还是先读一年，看看自己是不是有这个时间再选辅修专业比较好。”

　　“嗯。那学长，我刚刚在书房只看到了我广告专业的相关书籍和教材，如果我修辅修课，教材要到哪里买？”

　　顾枫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心想他根本就没有听进我说的话嘛，但还是回答说：“你是特招生，教材不需要自己买，只要你提交了辅修申请，教务处会有人把教材给你送过来。”

　　“嗯，我知道了，谢谢学长。”莫羽抬起头，对着顾枫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说：“啊，学长，刚刚我碰到你的时候你是要往外面走是不是？你要去办事吗，那我是不是耽误了你很久？”

　　“没有，只是要去一趟学生会办公室，也没什么大事。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会不会，我想现把东西收拾收拾。”莫羽说：“我的东西就一点点，干脆早点收拾好。”

　　顾枫想想，站起身，说：“也好，你随便好了，我就先走了。对了，你知道流樱院的餐厅在哪儿，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东西吃，用你的信息卡刷卡就可以。”

　　“好，我送你吧学长。”莫羽站起身，送顾枫到门口，再一次像后辈一样和学长告别，然后关上门，靠在玄关的墙壁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第四章

　　莫羽知道，未来是真的会很难了。即使穿着海日的制服，看上去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但是他的特招生身份完全不可能被隐藏住。别人开车他走路，别人付钱他刷卡，别人身后跟着侍女仆从，课桌边上都放着小型的冰柜，他什么都没有。其实，自己从踏进海日的大门，就已经在脑门上刻上了“我是穷人”。

　　莫羽坐在卧室的床上，这个房间真的是很舒适。是的，舒适，从进入这栋公寓，莫羽最大的感觉就是舒适。King size的大床，法兰绒的被褥，小沙发刚好够一个人整个窝在里面。茶几上有鲜花和茶具，对面的柜子里有四季的制服以及所有的配件，放置的整整齐齐。即使对未来充满担忧的时候，莫羽都不得不为海日的人性化和周到折服。

　　套上新制服，仔细穿戴整齐。莫羽对着镜子绕了一圈，决定不去想以后那些有的没的，至少来到这样一个舒服的地方，以后的困难，权当交房租。“再怎么辛苦，绝对不会比自己以前的境遇更差了。”莫羽这样想着，觉得可以出门去吃饭了。

　　另一边，本来应该赶去学生会处理新生的班级分配的顾枫此时完全没有了工作的心情，调出了莫羽的资料，简单的让人意外：四岁开始就在某孤儿院生活，四岁以前的经历本人没有印象。在孤儿院期间，完全没有受教育的记录，然后突然考入海日，在得到录取通知的当天就离开孤儿院来到了海日。

　　顾枫想到自己看到了莫羽，虽然说是已经十八岁了，但是看起来就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和自己讲话的时候，十分恭敬但是又不卑微，问的所有问题都是关于海日的学习。他，真的不像一个出身孤儿院、一朝踏入销金窝的人。

　　把资料重新保存好，顾枫去学生会看了看班级分配的情况，思索了一会，他把莫羽从本来分好的班级调了出来，分到整个年纪的核心班级。那里有最优秀的师资设施，最多的特权，以及自己和陆永邦最多的亲信。

　　莫羽从餐厅出来，又一次感觉到人生太美好了，在他的生命中，对食物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感想，但是这一瞬间，莫羽由衷地庆幸自己有张嘴。以前的生活中，莫羽承认自己并没有饿到，但是，也从来没有吃饱过。于是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利用海日的伙食，毕竟自己的身形看起来太弱了，浑身没有二两力气，自己面对的是要打硬仗的未来，身体是本钱啊！

　　胡思乱想间就回到了公寓，刷卡进门，换鞋，走进客厅，然后在看到沙发上歪斜着坐着的人之后，蓦然想起了自己是和陆永邦同住，和陆鸿宇的儿子同住。

　　其实从在公寓门口看到门牌，莫羽已经知道自己室友的身份，但是在顾枫面前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自己不应该知道陆永邦的身份，毕竟陆永邦在没有继承陆氏的时候，陆氏不会公开自家公子的资料。加上自己之前千方百计打听陆氏只是为了考入海日离开孤儿院，现在也就根本不需要再巴结陆家少爷。所以，莫羽在心里和自己说了一遍：“你不认识他。”

　　从容的走过去，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莫羽说：“你好，我叫莫羽，今天开始会住在这里，你是陆永邦吧？”

　　沙发上的人抬起头来打量莫羽，莫羽这才看到真人版的陆永邦，和顾枫温文尔雅的形象不同，陆永邦整个人透着犀利。莫羽灵敏的第六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决定以后和他相处时更小心一点。

　　“你就是今年的特招生？想不到还有特招生敢来海日。你觉得自己能撑多久，一个礼拜，半个月？”陆永邦的声音懒洋洋的。

　　“嗯，可能是五年。”莫羽回答，好像自己刚才真的只是听到了一个像：“你多大了”这样的问题。

　　陆永邦扯起一抹笑容，里面冰凉冰凉，带一点点不屑，说：“你很有志气，那么我就不难为你了，反正会有人料理你的。作为感谢，不如你遵守我的规矩？”

　　莫羽笑了，陆永邦看上去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实际上与命令无异，不过，自己确实不在乎这些，他绝对不会比孤儿院的舍监更苛刻：“好，你说。”

　　陆永邦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应下来，自己倒现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许进我的房间，不许用我的洗手间。”

　　“当然，我没这个必要。”

　　“停车位都归我，我的赛车需要保养，你自己去找远处的车位。”

　　“没有问题，你知道我没有车。”

　　“我听的是摇滚，客厅的立体声归我。”

　　“好，我习惯带耳塞的。”

　　“我会晚归，带女人回来，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我不介意。”

　　说完这几条，陆永邦听了下来。他本来并没有想跟莫羽做什么约法三章，他如果多事，自己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法到其他宿舍去，前几个室友也都是这样被他扫地出门。但是面对莫羽无条件的配合，自己反而没什么话好说了。

　　“那么，我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吗？”莫羽一脸平静，不等陆永邦开口，自顾自说下去：“不要在书房做爱，晚归自己带钥匙。”

　　说完，莫羽干脆利落起身上楼，临转身还补了一句：“陆永邦，相信我们可以相安无事。”

　　第五章

　　和顾枫相比，陆永邦显然对莫羽没什么兴趣。房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让他有点不自在，于是，在初见莫羽的三天内，他将自己能制造出来的麻烦都制造了一遍。几乎掀翻屋顶的重金属摇滚，带了一群朋友来参观他的新赛车，并且把客厅淹没在了酒精里，带了两个女人回来，和其中一个在客厅的沙发上亲热……最后，陆永邦觉得自己可能会干的事情就是这些了，但是莫羽完全没有厌恶的反应。三天里，他窝在书房里看一书架的各种课本，一看就是一天，晚上在活动室里弹很久的钢琴，活动室隔音很好，只听得到隐约的声响。除了吃饭，莫羽几乎不下楼，碰面的时候如果陆永邦没在做什么事情，就是一个简单的点头你好，如果陆永邦忙着……莫羽目不斜视，好像他是透明的一样。

　　这样三天，连陆永邦都相信，说不定他们可以相安无事。而让陆永邦很在意的是，莫羽像对待一个普通室友一样对待他。陆永邦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学校中除了顾枫之外唯一一个以平等的姿态面对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一个贫穷、纤弱、完全没有地位的特招生。

　　当顾枫和陆永邦思考着莫羽的形象的时候，我们的莫羽同学彻底的无知无觉。学校从开学到正式上课间有三天的修整时间，莫羽很忙。大部分时间他在书房里看课本，海日不愧为海日，就拿自己主修的广告专业来说，直接跳过了受众心理学、传播学概论这样的基础课程，从平面、创意和制作开始讲起。而自己辅修的国际贸易和法语，同样是非常紧凑困难的学科，加上自己还想去听乐理课，整个一周的时间表排的满满的。莫羽很庆幸自己曾和孤儿院里同住的孩子学过很久的素描，绘画基础很好，否则直接开始赏析广告案例做平面，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而关于陆永邦，莫羽并没有太过把他放在心上。莫羽其实很清楚，想要陆永邦不找自己的麻烦，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存在感。让他觉得多了一个人没什么差别。几天的观察下来，莫羽发现自己和陆永邦的时间表并没有多大的重合，开始上课之后，只要不一起回家，自己完全可以避免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很自然的，海日的学习生活正式开始了。

　　第一天上课莫羽很狼狈，八点开始的第一节课，莫羽四点半就起床了，在餐厅吃了双人份的早餐又把中饭打包带上，因为午休的两个小时甚至连走到最近的餐厅的时间都不够。然后开始往教学区紧赶慢赶，提早了四十分钟到达教室，找到写了自己名牌的桌子坐下来。这个教室非常宽敞，配备了电子投影，黑板是推拉式加自动擦除。教室里的课桌基本上是大办公室里的办公桌，宽大，带抽屉，最下面的柜子打开，里面是放了冰块的小型冷藏室。

　　莫羽感叹这样的桌子给自己用真是浪费了，自己没有各种各样的装饰放在桌面上，也没有每天一定要吃或者喝，不得不随身带着的东西。所以，莫羽把自己的书和笔记本放在桌上的时候，考虑着下次带几个小盆栽来。

　　将近八点，其他的学生陆陆续续进来了。从表面上看，莫羽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穿一样的衣服。但是当他们开始交谈，讨论暑期的各种补习班或者罗曼史的时候，莫羽的安静显得很突兀，那些熟悉的目光又开始汇拢过来。

　　莫羽看到陆永邦就在自己的右手边，也很安静，几乎不说话，但是他不显得突兀，因为有一群人正围着他说话。

　　真正开始上课，莫羽就没有心思想旁人了，他需要全身心的投入让自己用最快的效率掌握，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复习。但是，这努力老是被老师打断。一天要见六个老师，每一个看到他都很激动，一副见到领导人要来握手的样子。莫羽真希望他们不要这样做，因为这几乎是在不停的提醒那些已经开始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这个小子是特招生，我们要找茬让他滚。

　　于是，在第一天下午最后一个课间，莫羽第n次被老师叫到教室外面“慰问鼓励”后回来，隆重的收到了一个湿透了的沙发椅。莫羽短暂的愣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垫在椅子上，然后眉头多没皱的坐了下去。

　　放学后，莫羽叫楼下值班室的人换一个新椅子，并且要求了一个小的急救箱和一大卷卫生纸。

　　莫羽在晚上八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陆永邦看上去刚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喝啤酒，莫羽主动打了个招呼，其实就说了两个字：嗨，在。

　　陆永邦抬起头，下巴是绷紧的，回了一句：“今天很开心吧？”

　　莫羽微低着头，说：“学校不错，课程也好，很开心。”说完转身上楼，又补了一句：“那个，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和你打招呼了。我本来以为你这样的贵族，会觉得室友应该在会来的时候说‘我回来了’的。”

　　一句话，把陆永邦堵得够呛，喘气都粗了几分。但是考虑到很可能他就呆一个星期就会滚蛋，陆永邦没有发作。

　　莫羽上楼，洗澡，在床上摊了十分钟，爬到书房做功课。学校的第一天，对他来说，不开心。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六章

　　在海日的第一周，莫羽过的很沉默。

　　换了别人，如果在整整一周的时间一直面对浸泡在牛奶里的笔记本，被垃圾覆盖的桌面，冻在冰柜里的动物肝脏，椅子上盘踞的爬行类生物体，被粘在一起的书页，一定会抓狂好几回吧，但是莫羽不抓狂，他只是一经的沉默。

　　老师们开始用钦佩而极为同情的眼光看他，他安静的回看。但是他希望老师不要再把他叫出教室了，因为他一回来，就会发现辛辛苦苦一节课的笔记被人删除。

　　同学里有一个姓司徒的，几乎是“打倒莫羽”大队的队长，只要他闲着，就在找莫羽的麻烦，四周的人开开心心的看笑话，莫羽偶尔看到陆永邦抿着嘴看他，他就沉默的和他对视。说起陆永邦，他虽然没有对莫羽做过什么，但是实际上，莫羽很清楚他是站在哪一边的。陆永邦这样的地位，只要他说一句“差不多了”，莫羽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但是他只是和莫羽一样的沉默着，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