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末回

作者:末回  录入:01-29

从小受宽义仁慈的师父教诲,路祁天再怎麽於心中对此人不满,也不会言语举止之上轻贱对方。

“说的也是。”湘琪点头。

正谈话间,不远处传来别人的交谈声,声音时大时小,不若正常的交谈,更像是斥骂责怪。路祁天听罢不由得起身查看,湘琪也闻声而起,还未走出亭子,就有人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夜晚看不太清楚,远远看去,只看见一个人背着一个,身边还跟着一个,边走边道:“喝,喝死你,连累我和三师弟还要照看你,都叫你先吃饭再喝酒,死都不听,空腹喝酒又易醉又伤身。你死不打紧,问题是我们哪来的钱给你买棺材。”

“二师兄,你别说得这麽严重。”身边跟着的人小声道。

“哼,难道不是吗?”重重哼了一声,然後腰一使力把背上的人向上抬了抬,“重死了!”

这时他背上的人动了动,口齿不清的声音不轻不重逸了出来:“……至夏你这混小子……厄,居然对掌门如此不敬……该、该打……厄……”

“你要打也得等自己能站起来。”背他的人仍然没好声气。

“好、好……你等着……厄……”

他们说着,已然来到了路祁天二人前面,趁着夜色,路祁天看到了他们三人的脸,正是今天出席大会的太虚观掌门宋止行和两个小弟子。本该为一派表率的宋止行掌门正醉醺醺地趴在弟子宋至夏的背上,说话间还不停打酒嗝,一副不中用的醉鬼模样,哪有半点一派掌门之锐气。

一路走着,本也没想到遇到人,至夏蓦然见到面前的两道人影,脚步不由顿下,定睛一望,原来是认识的人。虽然武林大会中他们是凑人数站在一边啥也没干啥也没说,但不代表不会听不会看,像路祁天这般受众人夸赞的人中龙凤,至夏也不由得另眼相看。

现在路祁天在他们面前挺身站立,一股浩然正气,再对比自家某个拱不上台面的人,至夏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对路祁天点点头,叫了声,路大侠。

跟在至夏旁边的凛冬也赶紧跟着叫了声,然後眼睛瞅向站在路祁天身边的湘琪,没甚意思,只是单纯的猜测这两人在此地做什麽。至夏也注意到了湘琪,眼珠子一转,顿时想起了她的身份,便又唤了声,湘琪姑娘。

路祁天看看至夏,再看看他背上的人,深觉至夏比他背上的人还比较像个掌门。

“你们是要趁夜下山?”这条路是下山的通道之一,所以路祁天便不由问道。

“是的。”至夏点头。

“你们……掌门醉了吧,怎麽不在山上住一宿,明日待他清醒些了再下山?”

“我们来的时候没想过要住这,主人家便也没安排,现如今房子都住满了人想住也不成了。本来想吃了饭便下山找地方住的,无奈我们掌门……喝了酒就忘了时辰,所以才会现在下山。”

“如此,那在下便不耽搁三位了。”

路祁天做了个请的动作,至夏颔首举步正要离开时,他背上原先脸转向另一边的人把脸扭向路祁天这边,脸上的肿伤消了些,但仍然青的青乌的乌,尤其是夜晚,看起来像块抹布,轮廓还是看不清。可借着月夜,路祁天不知怎地瞄到这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几分嘲弄。

“路大侠好情致啊,月下竹林间,风清美人随,一个风流倜傥,一个闭月羞花,当真是天设一对。厄,只怕我等三人打扰你们的私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待你们两人大婚之时,宋某定当带上厚礼赔罪啊!到时,路大侠一定要收下,今日请不到的酒,那日一定要让宋某喝个痛快啊,哈哈,厄!”

大笑间又打了个嗝,至夏怕他继续丢人,赶紧背好匆匆走了。

“代理掌门,你都喝了大半天不够啊,又想喝酒了,喝死你!”

至夏斥骂的声音传清风飘来,路祁天蹙眉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真是个趣人。”

身後,湘琪掩嘴轻笑,路祁天回过身去,半晌摇了摇头:“醉人醉语,不必理会。”

路祁天只觉得此人不旦嗜酒如命,全无正经,现下又拿他和湘琪说些调笑不当之语,只觉得心恼,语气也有几分不快。只是这一别或许两人再无见面机会,路祁天想想也不太放在心上,但他万万没料到,一个多月後,他竟又与此人见面了,且,还是他主动上门去寻他。

《天下》6

话说武林大会後的第二日,各大门派各路人马都纷纷辞行离开仙音山。天机营作为主办成员自是等众人皆离开後方才启行回中原天机营,路祁天原想陪着师父路之寒一直处理会後事宜,但路之寒听闻冰心堂主若菱将要离开时,叫上路祁天便急急赶去送行。

就在仙音桥之前数十米,冰心堂一行人和路之寒路祁天师徒正在话惜别。趁着师父和若菱堂主交谈时,路祁天朝若菱的身後人看去,只见一些小弟子牵着几匹马站在不远处,湘琪立在师父身後,宣亚却不见踪影。方才听师父和若菱堂主的话,宣亚已昨夜便向她辞行前去大荒各处寻药了。

当目光落在湘琪身上时,才发觉她正在凝视自己,想起昨晚两人交谈甚欢,又对湘琪有惜怜之情,路祁天不由对她微微一笑。湘琪一见他笑,便又酡红脸轻轻低下头去。

他们全然不晓得彼此的师父早就停止交谈悄悄打量着他们的神情,此刻眼见此景,不禁对眼会心一笑。

“祁天。”路之寒突然叫道。

“是,师父。”路祁天朝师父看去。

“你今日,就随若菱堂主一道下山,一路护送她们到冰心堂,记住,路上切记小心行事,万事以若菱堂主及其弟子的安危为上,听到了吗?”

路祁天略有困惑地看着师父,他没想到师父会突然叫他护送若菱堂主一行人下山,虽然冰心堂以医术着称,但也是有令人赞叹的武艺修为的,可以千里迢迢安然到达仙音山回去自然也能如此,何必又多此一举让他护送呢?不由得看向笑容和睦的若菱堂主,再看得显得更是羞涩的湘琪,路祁天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位长辈是想给他和湘琪更多的相处机会。

自记事以来,路祁天就在修身习武,离开天机营的机会更少之又少,上有师父循循善诱,下和师兄弟们相处也都是一本正经,男女风月之事知之甚少。昨天知道师父有意撮合他和湘琪,他自是尊师命和湘琪相处交谈,过後也觉得对湘琪有不错的印象。没有人告知,他也不甚清楚这份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真情,只是觉得若能与可人温柔的湘琪成为夫妻日夜相伴也算是一件乐事。一番思忖之後,路祁天抱拳对师父答道:“徒弟祁天定不负师命。”尔後又对若菱堂主恭敬说道,“祁天愚钝,一路上有劳堂主指点,如有过错,万请见谅。”

若菱堂主笑容可掬,她道:“你是护送,说有劳的应该是我们。你也不用过多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便可。”

“哈哈!”路之寒捋须长笑,“若菱堂主,我这笨徒弟就跟着你们一道去了,你可不要过多责难啊。”

“说得我很恶毒似的。”若菱堂主笑看了路之寒一眼。

之後又是一通辞别之语,没过多久,天机营的一个小弟子拿着一个包袱递到路祁天面前:“祁天师兄,这是你的包袱。”

“这是?”路祁天有些诧异地接过。他正想找个时间去收拾下行李,没曾想就有人送来了。

“这是为师叫人给你拿过来的,若菱堂主可等不及你再慢吞吞去取东西了。”路之寒冲他笑笑。

今天一早就跟着师父,也不知道师父什麽时候叫人给他准备的。路祁天有些无语,敢情他的师父一开始就有叫他送若菱堂主一行人回冰心堂的意思了。

最後与师父道别,他们一行人方才启程前往冰心堂,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若菱堂主特意安排,要麽她骑马带着其他人远远走在前头,留下路祁天和湘琪两人骑马并行,要麽是走在後头,在他们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路祁天与湘琪交谈。

其实路祁天和湘琪相处时并不是有多亲密,他极少和女子接触,也不知该如何相处,听多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他保持和湘琪的一定距离,时刻循规蹈矩,看起来反倒显得有些刻板。反而是湘琪看起来亲热些,娇笑时还会向路祁天挨得更近。

这与他们的相处环境有关,天机营向来男性居多,阳刚之气甚重,对女子有着无限向往又忠於守条法规,认为女子不应亵渎。而冰心堂则男女均和,从小湘琪便是在师兄师弟的包围里长大,加之昨晚与路祁天有过一番长谈後已然把他当好友,全然没有了一开始时的矜持。她也觉得路祁天这人不错,除了有些木讷外,人品相貌才学样样都是出类拔粹,没什麽好挑剔的。

一路长途跋涉,过了十天,路祁天等人才出了燕丘地界,进入江南界後,还要再行个十天八天方才到达冰心堂。路祁天原以为会直接随若菱堂主等人到冰心堂,没曾想,若菱堂主却笑眯眯地让湘琪带路祁天到江南各处去走走。湘琪一听到这句吩咐,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回去冰心堂能出来的机会就不多了,湘琪正十六七岁豆蔻年华,甚是爱玩,听闻不用赶着回去,不高兴才怪。

可路祁天闻言却轻蹙眉头,有些犹豫地对若菱堂主道他还得赶赴师命,怕路上这一耽搁会来不及。若菱堂主却笑道:“你这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刻板了,你师父让你们随我们来便是想让你和湘琪二人多多相处。他想必不会在仙音山等你早回去了,就算你赶得及见到他,恐怕还被指责怎麽这麽快就回去呢。”

路祁天转念一想,觉得她所言极是,便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在这里,若菱堂主是长辈,长辈之言不得不听,纵然路祁天没什麽游山玩水的心情,也还是和若菱堂主分道扬镳,和湘琪另行一处了。

湘琪虽出来得少,可因为要修习的关系,也曾四处走动过,江南有什麽可玩的地方也都略知一二,她告诉路祁天,他们要先去云轩城龙首坝转转,然後去天下闻名的木渎镇品尝当地美食,顺便欣赏当地美景。

龙首坝兀立於在江南的正上方,把江南乃至大荒最大的内陆湖泊一分为二,自龙首坝建成之日起,它便为要塞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曾经的妖魔之乱中它一度落入魔掌,险些被妖魔炸毁导致水淹江南,妖魔被赶出大荒後,龙首坝又归皇家所有,派有驻军守卫。被毁坏的地方修葺一番焕然一新後,龙首坝俨然成为一道令世人赞叹的美景之一,来往游人络绎不绝。

其实云轩城和龙首坝是一体,云轩城宏伟绝立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只可惜云轩城为军事重地常人不能私自入内,不过能够站在外面一睹那气势非凡的大门也是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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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7

一路上湘琪兴致勃勃,虽然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才到龙首坝,但只去过一次的湘琪绘声绘色的诉说让路祁天觉得龙首坝仿佛就在眼前。赶了大半天路,眼看红日就要沈际於云海,他们二人也在找寻今晚的住所时,一只颜色花白约有一掌大小的鸟儿落在了湘琪肩上。路祁天知道,那是冰心堂专门用来负责联络的信鸟,这种鸟儿经过长期训养,识得冰心堂每个人身上特殊的香味,可以传信到处於大荒各地的冰心堂弟子手中。

原先还一脸兴奋的湘琪在取下鸟儿身上的信件看完,脸色沈了下去,收起信,让鸟儿飞走後,湘琪转头对路祁天道:“路师兄,或许我们要晚几天去龙首坝了。师父传信来说冰心堂里有人求助,这件事好像特别严重,留守的师兄难以处理才会传信给师父。师父说事情严重,叫我们即刻赶到这个出事的地点。”

湘琪脸上难掩失望,但听到事情紧急,原本就没什麽心情去玩的路祁天很快便道:“湘琪师妹,大事要紧,我们先过去吧,等处理好了,我们再出来游玩也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湘琪点点头,脸色不豫,但还是调转马头,往另一条路飞奔而去,路祁天策马紧随其後。

两日後,湘琪和路祁天抵达了目的地,因为若菱堂主离此地较远,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方才抵达。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个较为偏僻的小村庄,若不是书上描写的地址详细,怕是不易找到。一进到这个村子,路祁天便觉得这里阴气甚重,不太利於凡人长住。而当他们的马停在村口时,一个原先坐在一旁看似在休息的老人看着湘琪慢慢站了起来。

湘琪身上穿的是冰心堂的衣服,这衣服青绿为主,腰间系着药篓,只是朴素平常,但这一身一穿出来,只要是个稍有学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哪个门派的衣服。

“你……你就是冰、冰心堂……”老人激动地朝湘琪走来。

湘琪赶紧下马,对老人柔声道:“老人家,我是冰心堂弟子湘琪,奉师父之命来这里为人治病的,不知那个需要救治的人在何处?”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终於来了,我们盼了好久哇!”老人突然双眼盈泪,扑通在湘琪面前跪下。

“老人家!”湘琪吓一跳,赶紧去扶,“老人家可不要折煞湘琪,请快快起来。”

老人起来後一边抹泪一边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下村子有救了。”

老人如此激动,湘琪想也知道可能生病之人病情很严重,於是赶紧说道:“老人家,其他事先不谈,快快让湘琪去看病人吧。我师父她过一日也会赶来,若湘琪学识不精没有办法还有我师父呢。你不要过於担心。”

“是是,我就知道,冰心堂医术冠绝天下,只要是你们就一定没有问题的。来,你们二人请随我速来,先到二柱子家,他娘病得最久也最严重。”老人说罢,赶紧带路。

敢情不止是一个人生病啊?湘琪听了不由望向早就下马候於一旁的路祁天,而路祁天只淡淡一笑,似在鼓励也似在安慰,让湘琪宽心了些。

“二柱子,能救你娘的大夫来了!”

老人走到一间小矮房前就嚷了起来,只见声音一落,一个瘦小的男孩就奔了出来,急急询问:“在哪在哪?”

“就这位,从冰心堂赶来的大夫。”老人指着湘琪道。

一看到湘琪,男孩立刻红着眼睛跪到她面前:“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我娘,求求你。”

“你快起来,快带我去见你娘,救人如救火容不得缓。”湘琪赶紧把他扶起来,然後走进了小屋里,但趁着屋内昏黄的光线看到躺在床上的一个人时,她愣了。

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女子静静躺在床上,可她身上却结结实实捆着一道道的绳索,让她动弹不得。不明白这是哪出,湘琪回过头去想问,一见她回头,老人就告诉她:“唉,我们也是无法啊,二柱子的娘一发病就六亲不认,见谁就要咬,那架势,跟吃人的鬼没两样,村里有几个人不小心,都被她咬下了几块肉,二柱子这孩子的手指头都差点被咬断。”

“老人家,刚刚你的意思,是不是村里得这种病的人不止二柱子的娘一个?”湘琪问道。

“是的,连二柱子娘一块,共有七个人,也不知道是撞上什麽东西或吃了什麽怪食,都变这样了,而且人数还在增加,五天前,还只是两个人生了这种怪病。之前我们也请过大夫来看,可他们都没办法,才不过五天,人数一下就增加到七人,我们苦无办法,直到有位大夫说冰心堂或许有法子可救,我们才找人去冰心堂找你们来。”

湘琪走过去弯腰仔细端详被捆妇人的面容,此时她正静静昏睡,面色青中带黑,双目凹陷,形容槁枯。湘琪心中一沈,欲抬起妇人的手腕探脉时发现她手也被捆起,没多想便欲解开。於她身後的老人赶紧上前拦住:“姑娘,万万不可啊,她一发作起来力气奇大无比,五六个成年男人都拦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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