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憋闷,就转而辅佐少帅,培养年轻军官,在他的指导下,我们也打过不少得意的漂亮仗。但是……总是会有新老之争
,老人们不服气,暗中辖制着我们,做什么也施展不开,我们也是憋气。那时候一直在打仗,直军,皖军,奉军,打打
停停,郭教官总是劝阻大帅不要打内战了,大帅被老人们撺掇的越来越不喜欢他,更不许我们同他接近,就这么打来闹
去的,他终于被逼得忍无可忍的起兵造反。”
“他带起一支兵团,同大帅打得你死我活,发表反奉通电,还对少帅说,他要将少帅塑造一个新的领袖,帮助他改造出
一支新军队,为停止内战统一全国努力,还发电文要我好好想想,争取能劝动少帅。但是……一面是师父,一边是父亲
,我们不可能造大帅的反,就算心里难过的不行,也只能披挂上阵,同他兵戈相见了。少帅被任命为前线总指挥,我带
了一个军,就跟郭教官在巨流河畔遇见,你说说,老师学生打得你死我活,也真是奇闻了。”现在想起来,邵瑞泽早已
经能平静的面对了,又咳了一声慢慢说:“大帅一面给我们增援,一面请关东军出手相助,日本人截断郭军的退路,飞
机一刻不停的轰炸,两方夹击下,郭军一败涂地。”
“你们不难过吗。”方振皓动动嘴。
“难过,大帅要杀了他们夫妇俩,少帅恳求让他来审问,暗中叫我做准备私放他们出国。我早早弄好了护照,安排了轮
船与护送人员,只等他二人被押解到奉天,第一晚就把人弄出来,随后送他们去日本避难。不料,与他素有矛盾的杨宇
霆将军却向大帅进言,请他斩断后患。”
讲到这里的时候,邵瑞泽略略沉默了一刻。
战争是如此的惨烈,政治是如此的黑暗,方振皓听的黯然,只是攥着他的手,抚拍着安慰。
“每件事情都要有个结尾,不是么?”
邵瑞泽忽然笑了一下,平静的吐了口气,仰头看着星空。
“最后,郭松龄先生还是死了,和他的夫人一起被枪决的,甚至没有等到押解到奉天,就地枪决。大帅那一次是暴怒,
人都死了,尸首还被在郊外扔了三天,烈日暴晒。帅府里,我和少帅跪在门口苦苦哀求,大帅才缓了颜色,松口让他们
入土为安。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原本以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了,邵瑞泽却一下想起了代人受过而死的谭海,因为内
讧身中九枪惨死的王以哲,除却惋惜无奈,也只能剩下无尽的唏嘘。
九一八的时候想,要是郭教官还在,就好了。
现在他也在想,要是王以哲与少帅还在,那就好了。
只可惜,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
想完了,还要笑自己真傻,三十岁的人还会傻兮兮的做白日梦。
可是说真的,他不想再看到手足相残、兄弟闹到兵戈相见的场面了。
现在有几位六十七军的师长同他闹得不可开交,非但通电投向南京,导致潼关门户大开,还要逼着他承认他们的的独立
,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四个师的军队,逼着他接受这种分裂东北军的行径。
他们声称,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就要请南京来人出面调停。
南京,呵……南京的调停,他还能再去相信一次么?
他得要最大限度的保住这支军队,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本钱,因为只要有这支军队在,也许,少帅还能回来。
此刻坐在荒野里,还同他并肩而坐,哪怕冷风拂面,还能略略的放松懈怠一下。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他又回到那个充满纷争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事情,多少人等着他去面对,去解决。
方振皓低垂目光,自他手心里抽出手,捧住他的脸,凑上去用自己的唇吻住他的。
“衍之,别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邵瑞泽被他吻着,舌尖舔了舔他的嘴唇,低低的笑,“没事儿,过去那么久,早就没事了。”
他转过头,望着远处夜色,耳边似乎响起了松涛起伏,漫不经心笑道:“人海阔,何日不见波。”
方振皓搂住他肩膀,一下一下拍着,侧眸看他说,“这就要看怎么解了,可以看做是通透,也可作豁达来讲。”
“通透?”邵瑞泽笑,“我只是个俗人,难得糊涂,要那么通透做什么。”
方振皓默然无语,却只能无声的安慰。
是倦极了,厌极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真的能糊涂,真的不必如此通透,世事反倒更加仁慈。
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身在这样的处境里,每天、每时、每刻,不知有多少烦恼龌龊事,落在他肩上,更被看的通透,一
望到底。
方振皓不再说话,同他并肩看着远处,听那夜风里的松林起伏。
又一阵冷风拂面。
冬日旷野里的夜风,自然是冷的。
世间一刻不停的事,自然是累的。
只是这一刻,头顶是闪耀星空,彼此并肩而坐,都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