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的物品。”
“所以?”
“孙夫人那里已经转走第一批款项,现在第二批也已经被汇至上海的银行,有25万美元之多,但是转到陕甘宁绝非易事
,眼下银行又被政府监控,密切注意着我们的动向,虽然现在款项很安全,想要把钱安全的取走非常的困难。”
邵瑞泽明白过来意思,沉吟了一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抬起头想了一想,问道:“款项是从哪里汇来的?不会是从苏联吧?”
方振皓摇头否定,“不是。是从美国汇过来的。”
“既然是美国……”邵瑞泽思索了一会,收回目光看他,“你去跟那边说,信得过我的话,可以将这笔钱转至我的名下
,二十五万美元,随随便便的人提走自然会引起政府的注意,但如果是个政府官员的话,情况应该会好一点。”
“转至你的名下?”
“嗯,这样的话,提钱出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反正这段时间我同西安的来往很频繁,眼下东北军、西北军、中共还有南
京政府正在商讨怎么解决兵变的残局。马上会有人过来,到时候让他带过去就可以了。”
方振皓刚刚点头,就又被他的话弄得惊诧,立即追问道:“残局?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邵瑞泽就将将脸色一沉,“南京要报复了。”
“报复?”方振皓立时有不好的预感。
“南京要整理陕甘军事,委员长打算全面控制陕甘,更要控制贯穿陕甘两省的主要交通线。一周前委员长给我发来手令
,要我命令陕西境内所有的东北军迅速集结,而后西进甘肃,杨将军的西北军驻防陕南,而中央军的人马进驻西安、潼
关、宝鸡、天水和更靠近陕北的地方。”
“这不是变相的惩罚么?”方振皓不由发问。
邵瑞泽却冷笑了两声,“坏事还在后头呢。我同杨将军一道极力反对这个方案,现在南京又新出台了甲乙两份方案,甲
案是将东北军调往开封、洛阳和平汉铁路上,整理训练,担任国防工程;乙案是把东北军悉数调往豫鄂皖一带,集中于
西荆公路,并且让我去做安徽省主席。”
种种意外诧异电光般掠过眼前,方振皓呆看他,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邵瑞泽不愿让他无谓担心,他却听出他言下有所隐瞒。
忧切之下,方振皓执拗追问来龙去脉。
眼下险恶境况却是一言难尽,邵瑞泽叹口气,将前情后果择要道来,告知他少帅已经不能回陕主持大局,不仅东北军下
级年轻军官反应激烈,就连王以哲这位军内元老也要求主战,遭到中共、西安的东北军诸将与杨将军的强烈反对之后,
南京现在转而对他重重施压,要求他以东北军领袖的身份选择一份方案接受。
邵瑞泽眉目纠结,语气冷峻。
“可是我哪一份都不能接受!原本我们与中共、南京的协商,就有一条‘西北军事归张、杨指挥’的内容!这是唯一能
保护不被中央报复和染指的西北三位一体,进一步保证西北的半独立。一旦这个三位一体被拆散,东北军和西北军就极
容易被分而治之!”
“当初我在南京,就表示,我绝不接受所谓的指挥权,而且少帅不回西安,西北一切的政治军事问题就都不会解决!可
是那帮杂碎!他们签发了特赦令,又将他软禁,以他的性命逼着我接过这份指挥权!”邵瑞泽说到愤怒的地方忍不住开
口咆哮,眼里闪着怒火,“当初在西安的协商里,少帅送委座回南京,就应该即刻回陕!他们不信守承诺!现在还要逼
着我让出西安府和陕西!由中央军控制陇海铁路!陇海铁路是西北几省的生命线!中央军控制住了,就等于掐住了我们
的脖子!老子就任人鱼肉!”
话虽如此,他仍然隐瞒了心中对局势的猜测,没有说出最坏的可能。
“混账!”接下来的事情,邵瑞泽只要想上一想就无可自制的勃然大怒,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怒火蹭地腾起,拂
袖一掌挥出,将身旁台灯扫落在地。
一声重响在此时听来惊心动魄。
他语声骤然拔高,积压许久的愤慨、怒火、委屈全都朝他发作出来。
“去他妈的!南京那帮混蛋!别说安徽省主席!就是给个军委会委员长!国防部长!老子也不稀罕!”
邵瑞泽蓦地止住语声,肩头却仍微微颤抖。
他深深吸气,右手攥紧成拳,直攥得指节发白。
方振皓是第二次见到他如此的愤怒失态。
他连忙伸手按在他肩头,不停地安抚着,“衍之,你冷静……你先冷静……”
邵瑞泽急促的呼吸着,身体晃了一晃。
“冷静!”方振皓盯着他的眼睛,发狠地收紧胳膊,将他圈在臂弯不能动弹,加重语气,“衍之,你必须要冷静下来!
现在谁都可以乱,唯有你不能乱!”
手下的身体绷得僵直,肩膀微微颤抖,然而过了一刻,他的急促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邵瑞泽茫然一笑,“你也瞧出我在害怕么……你知道我怕什么?”
“南京已经授命何部长和胡宗南部署军事,在前线对红军和王以哲所部进行试探。西安方面已经召开过作战会议,拟定
具体应战计划,冲突很可能在瞬间就爆发,一旦爆发了就无从收拾……而我在上海,真是鞭长莫及……”
方振皓听得专注,直到最后脸上瞬间变幻,双手紧紧捏着他肩膀,仿佛也被这寥寥几句话震骇。他接下话头,缓缓说出
心中所想,“这样一来,南京从政治与军事两方面逼着你接受,而你又远在上海,同西安只能用电报传递消息意见。万
一使你与东北军其他人有了分歧,南京借此分化军心,这岂不更糟?”
“可我能怎么办?少帅捏在那帮人手里,南京只给我三个选择,要么甘北,要么开封洛阳,要么豫鄂皖。可是从东北军
利益最大化来看,唯有留在西安!”
方振皓默然听着他的话,眼里有了深深无奈的洞悉,踌躇之下又问道:“可是如果你迟迟拖延,让南京很是愤怒,只怕
到时候也会对你另生忌惮之心,你提出的要回西安的要求,岂不更希望渺茫。”
“渺茫?”邵瑞泽说着苦笑,“我还能怕什么,不为少帅我早就跟南京撕破脸了,怕什么糟,有什么好怕,这一盘棋反
正早已糟透!“
他都对时局失望至此,作颓然之叹,岂不令人凉透肺腑。
方振皓迟疑片刻,审慎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与杨将军还有那边都不接受南京的调防手令,陕西甘肃又将会怎
么样?”
“南京将会制造政治阴谋,军事威胁,步步紧逼东北军西北军,造成西北内乱,以便武力解决。”邵瑞泽面无表情,冷
冷道,“战争历来是一切矛盾的终结。”
“你说会再次挑起内战?”方振皓听得变了脸色,背脊后一阵发凉。
“这事应该去问问委员长,现在是他逼我们,不是我们要造反。”
邵瑞泽觉得余下的内容当着他再也不便多说,戴上手套和军帽,而后按住他肩膀,“南光,这些事情你不要多想,多想
也没什么帮助。你去做好自己的职责就行了,去跟那边接触,他们要是同意就把款项移到我的账户里,今天有人从西安
飞来同我商榷,等事情完了让他带回去就行。”
他说着转身,从书桌里拿出一方小小盒子,对着方振皓打开了,里头是一方玲珑的印鉴。他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上,“
你们若是商量好了,就拿着这个去花旗银行,经理不会多问。”
方振皓默默接过了,将盒子握在掌心,一点点攥紧。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如果内战了……”
“如果南京一旦动武。”邵瑞泽原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铁青,“就是撕破脸,也得回去西安!”
第九十三章
在医院直耗到午后,方振皓找了个借口提前下班,直奔着约定的地方而去。
南京东路上有一家店面西洋风很浓的咖啡馆“法利文”,落地的玻璃窗锃亮锃亮,从外面就能看到身穿白衬衣黑背心的
店员把烤好的咖啡豆磨成粉末,然后用美国进口的可莱咖啡壶烧煮。咖啡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出店门,哪
怕只是经过,那扑鼻香气也要诱的人忍不住去尝一尝。
暖意渐浓的午后,空气中漂浮着咖啡醉人的浓香,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座上,喝着咖啡品尝蛋糕,十分的惬意。店员将他
引到店内的包间里,那儿早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等着他。两人已经认识,握手短促有力,俨然有老熟人的默契。
等雅间里只剩了两个人,方振皓看了看四周,开门见山说:“他表示,如果你们信得过他。可以将那二十五万美元转进
他的账户。”
男子望了一眼他,“之后呢?”
方振皓顿了顿说,“今天有人从西安飞来同他商榷关于西北调防的事情,如果可以等,那么就等商榷完了,再取出来由
此人将汇款带回去。如果不能等,那么今天先转出来,再找个时间由组织上另找渠道送回去。”
男子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方振皓说完了,拿银匙有一下无一下搅动咖啡,又端起来放到嘴边。
他刚要喝,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我要确认一下,这笔钱从美国以什么名义而来?如果划进他的账户,会不会引得
有人注意?”
“不会。”男子语气稳定,“款项是以美国驻上海进出口商行的名义转进上海,是民间的资产流动。款子没事情,但政
府盯着平日里其他金融界的同志盯得很紧。”
方振皓挑了挑眉,盯住他。
“这样吧,还是让他的人带回去。现在商榷也就一两天的事情,用飞机送回去总比由陆路要快,现在甘北的财政很困难
,对这笔钱的需求刻不容缓。”男子摇晃着咖啡杯,面色沉静,缓缓说道,“我们至今还是信任他的,现在还算是暂时
的盟友。再者,走陆路很危险,现在中央军四下逼近陕西,我们与陕北的渠道时断时续,不安全。”
这句话令方振皓一僵,咖啡杯停在唇边忘了喝。
已经听到一次,再被证实更让他觉得心惊。他闻言将杯子重重一搁,少许咖啡溅在雪白桌布上,“等一下,陕西的局势
已经这么糟糕了?”
男子目光深敛,也不说话,只示意他冷静。
“想必你已经同他谈过了,一些情况也应该知道。目前的情况就是蒋对张难以谅解,必欲借机控制西北。他把张留在南
京,对杨的撤职留任,更进一步表明,南京绝不打算将西北交给张杨二人,甚至要将东北军与西北军分裂开来,与中央
军杂处。”
“蒋介石经过西安的事情,已不再信任东北军,甚至对张本人也已经抱有重重戒心。我们知道,邵副司令多方斡旋,甚
至请动美国方面出来说情,能保住他的性命已经是极为不易。眼下情况极为复杂,南京坚持要将两军一支赶去甘肃,一
支压缩在陕南,用这两军的去留要挟杨将军痛痛快快让出西安至潼关的交通要道,交给他的嫡系来控制,他是一定要控
制陕西的。”
方振皓听得专注,脸色变幻,目光里复杂之色转瞬而过,更是一阵心悸。
男子忽的问他:“他的反应呢?”
想起昨晚今晨的事情,方振皓顿觉黯然,他缓缓开口,语意透凉,“他非常的生气,非常的愤怒,可是又无计可施。因
为那位少帅是他的软肋,这点南京非常清楚,人被捏在南京手里,令他做什么都是缩手缩脚。纵然他愤慨的回绝了南京
的前几分调防方案,但我相信,他是在谋取东北军利益的最大化,如果一旦有可以让他接受的方案……也许……”
后面的话他吞了回去,摇摇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沉默。男子却已经听明白意思,点头说:“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盟约
素来是脆弱的,只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
说着男子又叹息,脸上表情很沉痛,“不可否认,西安兵变之后,中央一直在强调要通过三位一体的政治军事联盟,将
西北控制在三方手中,造成‘西北半独立局面’。现在南京不放张回陕,还要设立西安行营,由蒋的亲信来任行营主任
。如果顾祝同成为行营主任,东北、西北两军势必全被宰割,而红军,则要全部登山。”
“听起来,现在唯一的决绝办法就是南京撤兵释张?可这明显不现实,我平日里得到消息,南京上层是绝对不会释放他
的。”方振皓犹豫了一瞬,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十年刑期原本就是骗人的,特赦令也是个幌子,人被军委会严加看管
,已经启程去了浙江奉化,说是闭门思过、读书悔过,其实……就是没有释放日期的幽禁。”
男子凝视他,静了一刻,脸色微微变了,
“你确定?”他立即追问。
“确定。”方振皓静了静,随后将他们在南京的事情拣了些重要的内容一一对他道来,包括如何斡旋,见了些什么人,
又得到怎样的答复,最后还特地提到吴炳章所说的话。男子凝神静听,蹙眉良久,这出人意料的变故令他脸色也越来越
沉重——南京一直对西北诸人表示,张只是暂留南京工作。
过了许久直到方振皓讲完,他犹豫了一刻问道:“那现如今,邵副司令打算怎么办?”
这一问,似打在方振皓心坎上,隐隐作痛。
他面上黯然,语声平板僵硬,“他自然是要回西安府的,但是……南京不许他走。昨天上海的驻军又出了问题,闹事哗
变,不是他及时赶去恐怕就要自相残杀。这么一来,南京非要他同政府下派要员协商出最终驻防的方案,才放他回去按
照方案整备驻军。”
男子反应不是很震惊,只是皱起眉问,“然后呢?”
“甘北,开封洛阳,或者是鄂豫皖……南京倾向于将所有东北军调去豫鄂皖,让他做安徽省主席。”
这时男子才变了脸色,重重出了口气,“东北军还指望着他马上回来呢!”
方振皓抬起头,听出他话里有话。男子叹道:“对于张的失去自由,反应最为激烈的还是东北军的各级军官。尤其是下
层的年轻军官,他们求战心切。王以哲何柱国等人是元老派的人,同少壮派一直有摩擦,现在没人能约束住这些气盛的
年轻人,而少壮派的代表邵副司令又远在上海……你说这……”
“眼下,真是一盘乱棋!”男子不由得重重拍在桌上,顿时杯盘乱颤。
“中央军逼近,已经逼到什么程度?”方振皓转开话题。
“东北军,西北军已经陆续在前线战略要点与中央军发生接触了,西安各界甚至举行10万人以上的群众集会,对南京示
威。而且少壮派联名通电的抗议,我想……也马上会送到邵副司令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