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仅仅蹙眉说了句“有劳老人家……”便转身返回了囚室。老人一掂,分量还很重,恐是最多喝了数口而已。
可能是因为温热食物的作用,天玺很快就不再感到寒冷,而且也开始昏昏欲睡。她渐渐的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就在马上
要沉入梦境之前,最后抬眼看了看如烟,心灰意冷的任凭意识四散在漆黑的夜里。
二十六、夜探太子府
满满一桌的酒菜,却勾不起耶律元洪的任何食欲。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侍女无端的牵连到这么个天大的阴谋里,他就烦的一无是处。但是此时最令他忧心的,还是那已经深
陷天牢的两个他最为关心的人。
天玺应该还好,虽然被下了狱,但恐怕只是父王一时生气,要杀杀她的骄横和荒唐,并不太可能伤她性命,顶多是少了
些喜欢的饮食,睡几天监房而已。
但是展昭的处境就实在不妙了。
身为宋军俘虏,耶律元洪很清楚他根本就从没有归降过一天。这一点父王自然也没理由看不出来,只是见他武功全废加
上天玺的哀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但是要对他没有戒心这是断断不可能的。因此这次下毒之事,逆鳞犯上,又累
及大辽极力拉拢的西夏国世子的性命,不但令父王雷霆大怒,而且看得出,为了给西夏王一个交代,父王是铁了心要查
个水落石出。
屋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瓦上,在这夏末倒也不算稀奇,只不过偏偏此时,真是徒增凄凉。
其实在回朝的路上,远远看着展昭汗水淋漓的披着几十斤的枷锁跌跌撞撞的被禁卫驱赶,耶律元洪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
的痛在心中激荡。这个人总是不识时务的执拗矜持,但是偏偏命运弄人,就在他的飘摇稍有安稳的时候,又第二次卷入
了行刺的大案。只不过这次不但天玺救不了他,自己也是一身嫌疑,爱莫能助。想到这儿,耶律元洪闷饮一杯,只觉得
冰冷的苦涩直沁心肺。
就在他刚刚饮杯的瞬间,一阵清风飘然入室。耶律元洪深习武艺,顿感不妙,急忙抬头,之前半掩的屋门并没有动静,
但是却惊觉身后有人近身,慌忙回转,才发现咫尺之遥一个白衣白袍的中原男子已是持剑站在身后!
片刻的惊异过后,他迅速恢复了镇定,一边慢慢的坐下,一边干脆开门见山的问话。
“——你就是那个行刺皇上的刺客?怎么,在行营里未能得手,今日是来专程取本太子性命的吗?”
白玉堂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脸肃然的上下打量耶律元洪一番。只见这个辽国的太子即使被剑尖抵着,话语里也没有显
现丝毫畏惧,的确胆色过人。再看他一脸的大气磅礴,也不似那只会耍心机的奸佞小人,恐怕公主府的人说的也多少有
些道理。于是他眼帘一垂,唰的将画影落鞘后道:“我不是什么刺客,只是想请太子帮个忙!”说着便将玉儿给的金珠
玛瑙串拿了出来。
耶律元洪一看,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但是马上就嘴角微扬。
“……原来是为了那只半死不活的‘御猫’吗?你是他什么人?”
白玉堂听了一惊,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厉害,还不曾问及公主,居然就能直接猜中自己是为展昭而来?难道堂堂辽国的
太子和公主,真的对展昭这么看重?
“……太子睿智过人,在下开封府侍卫白玉堂,是展昭的同僚。”
“你就是那个大闹东京的锦毛鼠?”耶律元洪听了多少显得有些兴奋,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俊美的偏偏青年似乎和那些惊
天动地的传闻实在相差甚远。
白玉堂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禁不住咧嘴一笑道:“没想到恶迹居然传到这万里以外的辽国,让太子见笑了!”
“本太子曾经奉父皇之命入宋调查过展昭,你们的事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想不听说都难!”
“——你们调查展昭做什么?”一句话,令白玉堂顿时紧张起来,握着画影的手也不自觉的用了力。
“也没什么……”耶律元洪见一提到展昭他就会如此紧张,只是回敬一个微笑,随即自斟自饮起来。
“原本三年来谁也不知道堂堂南侠兵败后竟是一直沦落在王陵为奴。后来是天玺无意间将他带回王都,其后不久就发生
了北院王叔遇刺的事。当时虽然怀疑到他头上,但是父皇爱才,不想妄杀,才命我遣人详查。最后——”
“最后什么?”白玉堂见他话说一半,更是显得急躁。
“最后发现连大宋皇帝都赐了他谥号,多半已是当他战死沙场了。虽然那次的追查没有找出主谋,但也看不出和展昭有
什么直接关系。再加上天玺为他一再苦求,父皇心一软便饶他不死。”
耶律元洪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讲的倒是轻描淡写,可白玉堂第一次听说展昭被俘后的遭遇,早已是听的心痛不已
。原来这些年,猫儿真的是受尽苦难,难怪他对自己都是三缄其口。
想到这儿,白玉堂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辽国太子。这人看上去处变不惊,而且似乎和舍命救猫的那个红发公主很有
默契。虽然身份悬殊,但是这两个人很可能是猫儿在凶险的敌营里还能活到今天的庇佑者。退一万步,自己如今要救猫
儿离开,必须借力使力,就算他们另有所图,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必须要赌上一赌。不就是拍拍马屁吗?反正撒谎对
自己而言又不算难事——
“原来展昭这些年一直承蒙太子和公主暗中帮忙,白玉堂在这里替他多谢了!”
“……你这个人可比那只猫儿会说话多了啊”
耶律元洪见他居然替展昭道谢,反而是一脸的惊异,“展昭这人就是太犟,当初尧音怎么逼都不肯说句软话,还说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死也不能丢开封府的脸。若是有你这么识时务,那时也不会枉受那么多刑法!”
“什么?!?”白玉堂一听展昭被人拷问,立刻怒发冲冠,画影噌的一声就又架上了耶律元洪的脖子。“你……你们还
对他动了刑?!?”
“笑话!他那时既是俘虏又是嫌犯,怎么就不能用刑?”
“你——”白玉堂只觉气得脑中一片空白,恨不得立刻就一剑割断这个人的脖子。契丹人的狗皇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刚刚怎么就能相信他是真的关心猫儿的死活?!?
谁知耶律元洪见他这么容易就卸了伪装,居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边笑边用手指慢慢的推开白玉堂的剑刃说道:“那时
是各为其主,怨不得我!不过现在我们恐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一线了!”
白玉堂恶狠狠的盯着他,犹豫半天终于气呼呼的扯了手中的剑,然后干脆一屁股坐在耶律元洪对面开始问话。耶律元洪
见他竟是这样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性情中人,不由得暗自好笑。原来沉闷的展小猫竟能和这样一个愣头青一起供职,开
封府还真是一个有声有色的地方!
随后的一个时辰,几乎都是白玉堂像审犯人似的问耶律元洪,包括所有当日行营里的细节以及一切可能的嫌疑人。而令
白玉堂暗暗惊讶的是,身为大辽的太子,耶律元洪居然没有任何反抗,有问必答,知无不言。
最终,疑点还是集中到了那个侍女如烟和二皇子的身上。
“你……是怀疑尧音和如烟串通?”耶律元洪听了白玉堂的推断,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
将之堂而皇之的摆上桌面时,还是尖利的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是我的胞弟,是一母所生的手足,应该还不至于如此害我——”
白玉堂看出了他的慌张,冷冷一笑道:“原来你们契丹蛮子也懂得手足之情吗?不过就算你有情,只怕他却未必当你是
兄长,恨不得早些拉你下马,取而代之呢!”
耶律元洪听了咬了咬唇就不再做声,转了视线盯着桌上的酒菜发愣,心中却是被不详的烟云笼罩得遮天蔽日。昔日被人
追杀疲于奔命的一幕,又似洪水般的溢满了整个回忆。
“……那个侍女是几个月前从街上买来的。现在想来,的确是未细查过她的身世,不想结果就错在这里!是我太大意了
啊,居然被怀疑篡位……”耶律元洪自语着苦笑一下,抬头一看,白玉堂已是一脸‘你活该’的表情。
“哼,这都是你们契丹人的内讧,真正倒霉的是猫儿才对吧?明明根本就和他没有任何瓜葛,现在却成了众矢之的!你
快想办法救人,否则管你是什么狗屁太子,白爷爷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耶律元洪听了摇摇头,满脸的无奈蛰得白玉堂一愣。
“现在接二连三的有人行刺,父皇早就对我有了戒心。不要说救人,我现在是自身都难保!你信不信,只要一开口,无
论何事,都能落人口实?不是我心狠,如若那日拿命担保的不是天玺而是我,恐怕展昭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虽然是事实,但是白玉堂还是反将一军道:“你若是真的见死不救,就休怪爷使强带你走一趟,看看堂堂大辽太子的性
命能不能从天牢换出一个小小的败军武官!”
“莫不是本太子讲的你全然没听懂?”耶律元洪不屑的瞄了他一眼:“不管主谋是谁,他们都是希望我早死的。如果真
是尧音主使,你拿我要挟岂不正好中了他的下怀?我父皇一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背叛,就算是我也不会例外。何况他现在
正在气头上,加上有人从旁扇风点火,恐怕你不但得不了手,反而害我也一起被万箭穿心了!”
白玉堂一听急的直跳脚,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溜圆,一把揪住耶律元洪的袖子叫道:“哼!世人都说辽王耶律彦和嗜血
无情,我白玉堂倒要试试他是不是真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血溅五步!”说着一抬手便将画影抵住了他的前胸。
谁知耶律元洪居然顺势反手一挡,轻巧如燕的转身躲避,同时捉住那只牵制自己的的手腕向内回旋,指尖力道不大的一
点却令白玉堂手腕一麻,顿时整条手臂竟然没了知觉!
“白玉堂,你太放肆了!不是我小瞧你,就凭你想要挟我还早的很!居然还异想天开的要威胁父皇!?我现在只要一声
招呼,立刻就能让你和展昭在天牢里聊天叙旧!到时候你们就等着一起被开膛破肚,千刀万剐吧!”
白玉堂没料到他居然这般精通点穴之法,不禁暗呼不妙,但是依然咬着牙忍住从手臂上蹿遍全身的痛楚,不肯认输的说
道:“如果你白爷爷贪生怕死就不会到这里来了!这次带不走猫儿,我白玉堂根本也没打算活着回到开封府!!”
“展昭,展昭,又是一个跟天玺一样的疯子!那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如此摄人心神,让你们都甘心情愿为他出生
入死?!?”耶律元洪显然被激怒了,可是话一出口,他却不知道到底是说给白玉堂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还未等白玉堂开口反驳,忽然听到从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惊诧之余,耶律元洪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将半掩的房门
扣了个结实。
“启禀太子殿下,刚刚皇上遣人来,招您进宫议事……”来人见房门紧锁,也未敢贸然进入,而是隔着门通报。
现在找我进宫?莫非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耶律元洪眉头一皱,再抬头一看白玉堂,更是紧张的无以名状。你是担心自己
还是担心那只猫呢?
“知道了,回报宫人,说本太子随后就到!”
来人领命退去。待门外脚步声消失,耶律元洪才略松口气,扭头见白玉堂死死扼住麻木的左臂,痛得额头上已渗出了细
微的汗珠。他略微迟疑一下,便想上前为那老鼠解开穴道。谁知白玉堂警惕的一个翻身,已是避到了房间的另一角。
不识好歹!耶律元洪白了他一眼,顺手一捋随身的佩玉没好气的说道:“……原来你好得很,看来我真是自作多情!”
说罢转身迈步就要离去。
白玉堂一看急忙叫住他:“你,你要去哪——?”
“怎么,你没听见吗?进——宫!”耶律元洪语气冷淡,连头都没回就一把拉开房门。这时反倒是白玉堂着了慌,忍不
住向前挪了两步,但是‘你走了我怎么办’这句话却在脱口之前就又给咽了下去。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见耶律元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冷冷说到:“你若是觉得拖着一条残臂也能逃过我府上警
戒的侍卫,大可随时离开!否则就在我回来之前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
你?叫我老实呆着?
白玉堂哪听这套,气的剑眉竖立,破口大骂:“耶律元洪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命令你白爷爷?你进宫邀功领赏,让爷
乖乖等你领兵来抓,简直白日做梦你——!!”
耶律元洪听了也不生气,未等他说完就微微转身侧过脸来,看着气的满脸潮红的白玉堂笑道:“本太子若是想抓你,刚
刚只要支个声就行了,还用等到从宫里回来?你不相信随时都可以走,不过只要你今日走出这个房间,我们就只当做从
未相识,以后生死各便——当然也包括天牢里关着的那只劳神的猫儿!”
“你——你,你这卑鄙小人!你——”白玉堂一听他居然用展昭的生死来要挟自己,顿时气的颜面煞白。耶律元洪临走
前的得意一笑,更是恨得他牙根痒痒,骂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
二十七、误入君心
金壁辉煌的宝鞨殿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外瓦当上,是这宁静中唯一的喧杂。隔着层层的珠帘玉坠
,冉冉的檀香和几支残烛无声的标示着时间的流逝,而这一切的主人,则正斜倚在内室窗边的青竹躺椅上小憩,手里握
着的一卷书,滑过指尖的几页已被风翻乱。
虽然还是晚夏,但是毕竟开始凉了,这样睡下去,很可能招风受凉。这一点,皇宫细心的内侍绝对不会意识不到。其实
侍女们都在外室,看到了却没人敢走进来,因为晚膳后皇上吩咐过,没有召唤不准进去。而陛下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
。
终于,一个刚进宫的小侍女被推搡着丢进门来,看上去胆怯的像一只初学走路的小鹿。因为总是要有人做这种倒霉事的
,放任陛下伤风罹病的罪责可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那个小侍女蹑手蹑脚的走近耶律彦和,祈祷着自己手中的丝被能顺利的盖在眼前这个比她强悍千百倍的君王身上,脚步
轻巧的像一片初秋的落叶。可是除了冷酷残暴,她根本不知道这位身经百战的辽国君主是多么的神武,那擎着丝被的手
在近身的一瞬间便被如铁钳般的大手握住,捏的她骨头都快要碎掉了!而她吓得尖叫一声,再抬头时,这位被打扰的君
王正用冷峻目光盯着她!
换做有经验的侍女,早就跪下去如筛糠般的求饶,哭着辩解自己的行为了。而眼前的这个瘦弱纤细的女孩儿却似乎被这
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呆了,不但没有跪下来解释,反而胆大妄为的对应着君王的注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