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被他闷死还是他先被你烦死呢!”
听着这两兄妹俩人与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对话,展昭自始至终都只是轻轻皱眉沉默以对。其实这并不是他故意做作。不要
说是在契丹深陷囹圄的这三年里,就是在大宋,如果没有了那个调皮不羁的白玉堂在身边,官场中的展昭一向是谨小慎
微,甚至可以说几乎与玩笑绝缘。此时要他一下子适应这种欢声笑语的温馨场面,似乎真的是难为他了。
总之,对于展昭而言,重回公主府的第一天很快就平安的过去了。太子临走时留下了几粒褐色的药丸,说是自制的止痛
药,展昭服过后果然是一夜安眠。
可能是之前已经调养过一阵子的关系,在冯太医和玉儿的精心照顾下,展昭的身体迅速康复起来,很快就又可以下床活
动,而那久治不愈的咳嗽在服了耶律元洪派人送来的天山雪莲制成的‘玉花凝神膏’以后也居然渐渐的不再发作了。当
草原积雪退却,迎来初夏的徐徐微风的时候,展昭已经可以陪着天玺骑马到王都外踏青了。
十二、天籁
虽然已经重获自由数月有余,但是展昭还是很享受这样独处的时间。以前无论是在开封府办案还是在宫里当差,他都很
少有闲暇的机会。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公主府的护卫,却从来没有被分配到什么特定的工作,平时除了教天玺一些中原的
诗词就是陪她各处出游散心,而公主府上上下下似乎对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人也没有什么抱怨,依然对他礼遇有加。
不过这倒使得展昭感到极不好意思,于是只要有空便会帮忙侍女和小厮们做一些杂事。因为他彬彬有礼又温柔细致,能
有机会与他攀谈反倒成了侍女小厮间相互炫耀的事情。时间一长,找他帮忙的人便多了起来,没多久展昭也渐渐与公主
府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下人和护卫们熟识起来。
正当他行至后花园湖边时,一阵歌声从远处悠悠传来,温婉袅娜,可是一时又听不出是什么乐器才能合出如此妩媚娇柔
的乐曲。等他再走得靠近一些,终于看清了这天籁之音的主人——此时正坐在湖边一片梨花树下的那位谜一般的辽国公
主。
她双眸微掩,如火一般的赤发轻轻随风舞动,在纯白的丝袖和大漠银雪一般飞舞的梨花花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樱唇之间,梦呓般柔美的乐音喃喃而出,轻盈的如同天边的浮云无间:
“枫落斜阳心如晦
乱红飘尽叹离悲
紫穹凄凄沉暮色
孤影残飞鸟醉
笛声悠悠知与谁
霜影流云似雪飞
暗夜落花露相随
月下往景何时归
伤离晚人不寐
韶华逝去难再回——”
一曲终结,展昭才真正体会到古人所指的余音绕梁之说果然不假,同时更加强烈的怀疑这位辽国的公主是否真为凡人。
“不要鬼鬼祟祟的站在那里偷听——”天玺没有抬头,但是她明显早就知道有人闯进了花园。
她居然能在这丝竹之声中听出五十步外的脚步声?!展昭心中一惊,急忙上前行礼。
“展某惊扰公主,请公主恕罪!”待展昭靠近,他才看清天玺使用的其实就是一只普通的筝,可是为什么刚刚听起来好
像却是琴瑟齐鸣呢?
“原来你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吗?那不妨过来陪我聊聊吧!”天玺看到展昭似乎有些不安的看了自己一眼,便接着问,“
怎么,我的曲子很难听吗?”
“不!是展某从没有听过这么美的曲子,也不知道原来公主是精通音律的奇人。”
“呵呵呵,对了,你好象是第一次听天玺的歌吧!”天玺优雅的一笑道,起身慢慢的走了过来,“不过还是谢啦!”
“……公主谢展某什么?”
“谢你喜欢我的歌啊!”天玺依然带着甜甜的笑容,边说边如小鸟般从展昭的身边轻轻走过,“大皇兄说被别人赞许要
道谢是种礼仪,不是吗?”
一个与她不经意的对视,展昭发现这位公主眼中真的清澈的只有真诚。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与众不同?除了美貌,连品格都美好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其实在数月的相处中,展昭早就发现,贵为公主的天玺,对待侍从也完全没有高傲与蔑视,而是充满了平等的尊重。难
道对本应高高在上的她而言,身边的所有人都有机会成为朋友吗?
“陛下也经常赞许天玺的歌乐,今晚的宴席也要入宫陪侍。”天玺一边对着湖面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般面含微笑的
说到,“如今我能为陛下做的,可能也就是这些而已了吧……”
展昭听得出,她的口吻中充满了对自己的不满。但展昭所不知道的,这种不满其实是天玺自己心中对辽王无限的迁就与
宠爱充满愧疚。
一时的分心,手中的缎带便打成了结,放肆的纠缠着灿烂的红发,使天玺怎么也弄不开,情急之下,只得求助道:“展
昭,你快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啦?”
展昭听了一愣,随即马上回答道:“公主请稍侯,展某这就去请玉儿姑娘来……”
“玉儿?不用,不用!你帮我解开就好了嘛!”天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点小事还用专门找玉儿来么?
“这——公主,展某只怕不太方便,恐有冒犯之嫌——”
听到他言语含糊,天玺才意识到原来展昭是在意与自己的近距离接触,用宋国的话说,好像是叫‘男女授受不亲'。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你难道要天玺就这样披头散发的等你回来就合礼数了吗?”天玺故意装出一付不满的表情,
撅着嘴说到。“还是说你们大宋的女子都可以不讲容妆?”
‘肃穆妇容,静恭女德’的道理展昭当然知道,虽然是公主的命令,可他还是难以适应这无法避免的尴尬。但是在天玺
的一再央求下,展昭最终只得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开始为她分解已缠成一团的乱发。
那是一头无需触碰都会使人感到温暖的赤发,顺滑如水,裹着淡淡的幽香,惊艳的如同天边的落霞,映衬着天玺温润白
皙的颈子。在展昭的印象中,如此白皙的肌肤应该不属于这茫茫北国的大漠草原,而应该是大宋江南水乡的姑娘才会拥
有的。
公主不是契丹人。但她的故乡到底是哪里呢?
“哎……”直到天玺轻轻的叫出了声,展昭这才发现原来刚刚取下的头钗上还揪着她的一屡头发,急忙伸手去解,可是
却与天玺的手不期而遇。一瞬间,他像被那炙热的红发烫到一样,整个人反射性的向后退!头钗拽着秀发,重重的跌落
在湖边的青石上,撤的天玺直叫痛。
“——你不能轻一点吗?”等她埋怨的回过头,才发现展昭已是涨红了脸站得离自己老远。
“……展某粗手笨脚的,弄疼了公主……我,我现在就去请玉儿姑娘——”一向平和沉稳的展昭此时居然手足无措,不
等说完就转身逃出了花园。
玉儿很快就赶来为天玺整理好了乱发,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两人却是边理边笑。而站在一旁的展昭则尴尬的怎么也理不
顺刚刚那一瞬间便从指尖传遍全身如火般的感觉。
展昭父母双亡,自小跟随师傅长大。师傅辞世后,他一直只身闯荡江湖,后来追随包拯入开封府为官,才算安定下来。
不过因为公务繁忙,虽已经到了婚嫁年龄,但是至今没有家室。其实汴梁城中对展大人心仪的姑娘小姐大有人在,每每
上街巡视,展昭总能感到自己被一双双羞涩的眼睛偷偷盯着,使他非常不舒服。而常常调侃他的锦毛鼠白玉堂则一直取
笑他不解风情,为此还曾经专程骗他到城中的烟花场所饮酒,谁知展昭在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靠过来前便逃之夭夭了
。
其实自小饱读诗书的展昭并不是害怕与女人接触,而是进入官场后不自觉地养成的习惯。因为他接触的王公贵族的小姐
们个个任性刁蛮,得罪不得;再加上审案时遇上的也到处是是红颜祸水的教训,久而久之变得对女人谨慎有加。
展昭一直认为,自己既不是那个风流倜傥没有女人就活不了的白玉堂,也不求美若天仙的倾城之貌,今生只要娶一个与
自己同甘共苦的朴素姑娘就可以了。
但是刚刚的那阵莫名的躁动,却令展昭惭愧的无地自容——自己只是一个兵败被俘的宋国武官,怎么可能会对这个辽王
最为宠爱的天人般的公主动心有什么妄想!?!
“你在发什么呆啊?”天玺突然跳到他的面前,吓了展昭一跳。
“啊……没什么”
玉儿已经为她重新挽起了一个简单发髻,看上去与刚刚的不太一样,但是很别致。
“你弄痛了天玺,要罚你!”
公主毕竟是公主,不能如愿以偿时所展现的任性,展昭在朝中当差时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展某冒犯公主,甘愿受罚。”
“那……就罚你今晚虽天玺入宫侍乐!”
“侍,侍乐?可是展某……”
“呵呵,骗你的!反正你随我进宫便是了!”天玺并不知道展昭也通音律,只是一边笑眯眯的说,一边用手指轻轻卷着
鬓角边垂下的一屡长发,轻巧的跳到展昭身旁的青石上,弄得裙摆飞扬。
“因为今日是歌乐祭的最后一天,王城会通宵庆祝,也会有烟火!而且啊——”天玺故意拉长了声,然后突然将脸凑到
离展昭咫尺之遥,闪着清澈的紫色眼眸说道,“看过天玺歌乐的人,没有人像你这样闷闷不乐的!所以啊,你看过以后
一定也会喜欢,也会开心起来的!”
展昭又一次闻到了天玺发间散出的那阵令人目眩的幽香。
原来她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些吗?展昭愧疚的一笑,自己居然将她和那些庸脂俗粉混为一谈,实在是不应该。
十三、祭天大典
逐水草而息的草原民族,对于天地鬼神风雨雷电的敬畏比早就以安定农耕为主的中原人还要强烈。所以,一年一度的祭
天大典是契丹最隆重的节日。
歌乐祭是契丹王族祭天习俗的一部分,因为契丹人相信声音是沟通上苍和人世的管道,而动听的乐曲则是上乘的祭礼。
早先只在宫廷举行,后来演变成了契丹王都的全城庆典。每到这天,王都的贵族们为了炫耀都会雇请各自的歌舞团,从
人头攒动的街道到豪华的深宫,到处都能看到莺歌四起的场面。只有契丹最好的乐者和舞者才能在这一天一夜的公开表
演中登台。
当然这都是指天玺出现之前的歌乐祭。
自从辽王带回了天玺,歌乐祭就出现了新的节目。焰火之前,最后在宫廷大殿前表演压轴歌舞的,这五年来一直是这位
天赐的公主。起初那些对由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主持这样重要的祭奠颇有微词的贵族们,在看过了天玺气势如虹的表演
后也都默不作声了。
这是展昭第一次进入辽国的宫殿。人们对于精彩歌舞的期待漂浮在宫庭喜庆的气氛中,这些还没进宫门就感觉到了。
他现在是一个护卫,跟公主府其他四位护卫一样带着护身的短刀,但是在宫门口被禁军拦下了,因为他很明显是一个宋
人,还没有一个宋人能够带着武器进入皇城。
他制止了本想理论的其他几个护卫,乖乖的交出短刀,并没有惊动天玺。
反正自己没有武功,这劳神的玩意儿只是累赘。
宴会很盛大,草原各部族的王公贵族和他们花枝招展的妃子几乎都出现在灯火通明的大殿,地位稍低一些的贵族多被安
排在大殿前的广场上。
展昭不是贵族,连进入广场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可以进入专供贵族高级侍从享受宴会的侧殿。这里一样是莺歌燕舞,热
闹非凡,舞娘们踩着富有节奏的鼓点不断的将宴会推向高潮,宾客们也是不断的杯盏交辉,尽兴地喝彩。起初展昭并不
饮酒,这是他在大宋出公差养成的习惯。但同来的公主府侍卫都以为他是拘束而不适应,便连连主动向他敬酒,实在推
托不开,于是也就饮了几杯。酒是好酒,却与他在南国惯饮的大不相同,含着淡淡的苦味,展昭知道这是因为浸了珍贵
的鹿茸。
满月很快就爬上了辽国清冽的夜空,但是整个宫殿还是沉浸在一片欢声之中,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也许是篝火的温度太高,也许是鹿茸酒的后劲太足,虽只饮了数杯,展昭却已渐渐感到有些头晕。再看同来的侍卫,大
半已经醉倒在地,有的还在同人划拳赌酒。不过借着酒精和满是异域风情的狂欢,展昭紧锁的抑郁心情的确轻松了许多
。想到这里,他不禁远远的望了一眼高高的宫墙。
“这个真的是那个大宋归降的四品武官?”一个醉醺醺的声音突然降临,冷不防的“归降”两个字把展昭刚刚放松的眉
头又揪到了一起。
讲话的是南仙公主府的侍将军阿喜铎,蓄着契丹男人推崇的卷曲胡子,但展昭是不认识的。不过从他虎背熊腰的体格以
及满脸的刀疤,一看就知道他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沙场猛将。此时他已喝的步履蹒跚,却还不撒手硕大的酒壶,歪歪斜斜
的朝公主府侍卫的酒席走来。展昭看得出,此人是成心来找茬的,但是他也没有畏惧的慢慢从席间站了起来。这时他感
到有人拉住了自己长袍得下摆,低头一看是公主府侍卫亥蒙。
“展昭,不可生事!他是……”
一句未说完的劝诫中充满了紧张。展昭微微一笑,回报了这难为的好意。再次转过身,刺鼻的酒臭味已经扑面而至。
“……什么大宋钦封的‘御猫’?我看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猫’……”
阿喜铎眯缝着眼,仔细将展昭打量了个便,随后转身狂笑到:“——如此阴柔孱弱的武官,难怪大宋难敌我契丹铁骑!
!”与他随行的侍卫们同样喝的烂醉,闻声也在一旁胡言乱语的附和。
展昭不发一语,只是冷眼旁观这群烂醉的粗野男人狂妄的叫嚣。其他同来的公主府侍卫的酒此时已是吓醒了大半,见状
也都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展昭,发现他虽未动声色,但却是双拳紧握,攥得骨节都咯咯作响。
见到被挑衅者没有反应,挑衅的一伙更加的放肆。借着酒精,阿喜铎跌跌撞撞的走到展昭的面前,色迷迷地盯着他的脸
看了好一会儿,猥亵的说道:“妈的,一个大男人居然长的比娘们儿还俊俏!看得真让人心里痒痒——”说罢一把将怀
里搂着的契丹舞娘推给旁人,居然将手伸向展昭的脸。
展昭虽没有了武功,但是身体依然轻巧。只见他一个侧身,阿喜铎失去支点的巨大身体便直直的向前冲去,趔跄着撞到
展昭身后的石柱。随行的侍卫们下流的哄笑声立刻传遍了整个侧殿。
恼羞成怒的阿喜铎虽然烂醉,但毕竟是身手不凡的契丹武将。等他转将过来,便一把揪住展昭的前襟,将本就与他身材
相差甚远的展昭整个人高高提起。
随展昭同来的公主府护卫一拥而上,边求情边试图松开拎着展昭的手,可无奈阿喜铎天生巨硕,任凭四位护卫一起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