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引来了辽王一个算不上计较的侧目。
“……那日与他相见时,天玺应该也在场吧?”
一句话,立刻令展昭惊呆得再也骂不出口了!那日公主何止是在场,而且还是彻头彻尾的共犯!当然这本应是永世不可
泄露的秘密,如今却又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再也隐藏不下去了!!
不大的内室,一时间安静的连烛火跳跃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两个都固执到极点的男人互相注视着,试图用目光将对方
四分五裂。
结果,败下阵来的毫无疑问的是心存仁慈的一方。
“……不知道……他没……说要去……哪儿……”展昭说的咬牙切齿,尾音颤抖,不知是因为身上还是心里的伤痛。
“是吗?那可就怪不得朕了!”耶律彦和显然是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朕从天玺的府里找起,你觉得如何?反正那
丫头府里人丁稀少,一个一个的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展昭的黑眸中立刻闪现了隐约的惊恐,自是知道这个残暴的君王气急败坏的时候什么都干的出来。公主府上的侍卫丫鬟
都是善良无辜之人,若是真的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横遭这么一场劫难,自己今生岂止是负了公主的情意,恐怕就是再死上
几次都不够还自己的这一身孽债!
“……这与公主……府人。。毫无瓜葛!你……不能冤枉……冤枉好人……!!”展昭吐字艰难,一句一喘息,气短的
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玉堂他……只是来……寻我回。。去,绝……未曾行刺……”
可是语毕抬头,却只见耶律彦和依旧是一脸冷笑,一语未发起身便走。展昭错愕无助的看着他的背影,从心底感到深深
的恐惧!
这冷酷如果仅仅是针对展某倒也罢了,但是只要这个男人今日离开这间屋子,世间就毫无疑问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就在耶律彦和推门而出的一瞬间,展昭再也狠不下心来保护自己的尊严,拼劲全力的大叫一声:“我……求你,不……
不要……”
他语气哀伤,眼神凄楚悲痛,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当着这个最强大的契丹人的面,将自己千辛万苦窖藏了四年的仅存财富
,瞬间摔得粉碎!
耶律彦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痛苦的垂下头去,被汗水浸湿粘成细绺的青丝遮住了那张强忍着伤痛的惨白脸庞,意料之外
却又毫无疑问美得凄厉。
朕的确不知道还有个白玉堂!也许他真的如你所说与行刺没有任何瓜葛;不过以朕平定南北,开疆扩土建立的武勋,自
认武功也不是等闲吃素的!就算他是大宋派来的刺客,朕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何况昨日在御书房,朕要的都已经大致
有了眉目,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诏天下而已。
他慢慢踱回榻边,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拾起展昭低垂的下巴,那一汪子夜般乌黑的眸子又毫无阻碍的对视上了那双秋空的
烟黄,令耶律彦和又想起了在林中初次见面的那个瞬间。只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是一潭死水,依然清澈却没
有了那倔强回避的勇气。
“你说什么,朕没听见!”辽王的轻贱毫无遮拦,仿佛践踏蝼蚁一般。
“……求求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展昭阖目又张开,决绝的勇往直前,却痛苦的一目了然。
四目对视,辽王终于满带笑意的无言收手。
宁死不降却为了保护他向朕低头吗?
“看来朕还真不能将你这祸水留下!”辽王挑眉轻声,而展昭听了却只是毫无悲喜的慢慢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候他的发
落。
这么累的活着绝非展某所愿,只要不连累旁人,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
四十四、再遇太子
天色虽已微亮,但是太子府上上下下大多还在梦里。比起前半夜的森严戒备,这回白玉堂没费什么劲儿便躲过了偷懒的
警备,轻车熟路的摸进了太子的寝宫。但是当真的再次面对那扇朱漆红门之时,他却居然不由自主的脸泛温热。
啧!爷不知是走了哪辈子的霉运,在这个契丹太子面前丢尽了脸面!都是那只死猫害的!等爷找到他,一定要从头到脚
和他讨要个说道!
白玉堂本来以为这个太子的寝宫至少会有个随身侍卫什么的,可是细观四周确实没见到半个人影。他皓齿一咬,硬着头
皮蹑手蹑脚的启了朱门,刺溜一下便麻利的闪了进去。
室内很暗,外屋的烛台上点着不多的几只雕花残烛,混着淡淡的檀香,搅扰着人的神智。但是还没等白玉堂走上两步,
便听得里室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一个女人春心荡漾的呻吟,和着床榻有节奏的律动,打破室内的宁静,也惊得毫无准备的白玉堂一下子呆在原地,脸上
的表情顿时像是凝固了般僵硬!
“呀——~~”一声尖叫,里室一盏烛火在层层幔帐上立刻投影出一个女人夸张弓起的身影!随着短暂的定格过后,整个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一个男人沉重的呼吸隐隐约约。
白玉堂虽然风流浪荡惯了,平日也是遍采百花绝无虚度,但却从来没有撞见过别人春宵一刻的场面,因此就算此刻没人
察觉,还是令他的一张白面红透七分!
——这,这个狗屁太子!打发别人去卖命,自,自己却这么放荡!这都几更天了,还在这儿怀抱美人,春色无边!!这
真是——枉我还指望着找他商量,呸呸呸!!
想归想,他还是本能的向门外逃去。可能是心慌意乱,一个失察,咣当一声撞翻了屋角的檵木长柄灯台,将自己绊了个
四脚朝天!
“啊——有刺客?!”那个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响遍了整间屋子!白玉堂一见不好,顾不得体面急忙爬起身就朝门外跑。
至,至少不能让耶律元洪知道是爷啊!否则他要是认准了是爷偷看,爷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可是还没等他伸手拉门,就惊觉身后一个物件飞也似的朝着自己飞来!白玉堂立刻闪避,只见一个细长的物件闪电般的
擦过自己的脸颊,砰叽一下子扎进了门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女人用的发簪!
“什么人,胆大包天竟然到太子府来撒野?!?”耶律元洪的愤怒难以阻喝,已是腾的一下冲出了里室。
结果借着室内不算明亮的烛火,两个狭路相逢的冤家就这么尴尬的又见了面,一时间整个寝宫鸦雀无声!
“。。太,太子爷,是刺,刺客……?”直到从内室里战战兢兢猫出来的女人躲在帷帐后面小声的问,耶律元洪才首先
缓过神来!他本来就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这接二连三的抑郁不顺,可是谁曾想,任性逞强的和这个女人缠绵整夜却丝毫无
法缓解自己内心的孤愤。现在被白玉堂这么一搅,当然更是令他一时怒火中烧。
“什么刺客?!回你房里去!”耶律元洪一回头就怒不可和,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拔了
你的舌头!!滚——!!”
他吼得那个女人花容失色,忙裹着被子连跌带撞的翻下床来,鞋都来不及穿就闷头往外跑。而白玉堂与她擦肩的瞬间,
也恨不得一头跟着逃出去!!
……这可怎么是好……?!白玉堂看见耶律元洪一脸肃穆的盯着自己,仿佛芒刺在背,连忙敷衍的咧咧嘴,笑的虚伪。
“咳,这……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有意的!”他感觉脸上依旧烫的厉害,恐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次次有短处落在这
个契丹人的手里,突然转身就要朝外走,“那个……我等天亮再。。再来!”
“站住——!”耶律元洪冷冷的命令,盛气凌人。平时那不可一世的锦毛鼠听了却真的如同脚板给钉住一样浑身一怔的
愣在了原地!
“……女人都被你吓跑了,本太子一个人睡的着吗?”他说的嘲讽尖刻,却令白玉堂心有不甘。
“喂,明明是你自己把那女人赶走的,和爷有什么关系?!?”他立刻连想都没想就随口反问,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一点
都按捺不住。可是当白玉堂边说边回头的瞬间,却看见耶律元洪从阴暗处慢步出来,起的匆忙结果仅下着一套亵裤,露
出了饱满的胸膛和健硕的臂膀。
外室烛火跳跃,光影闪烁。耶律元洪赤着上身却也是神态自若,自顾自的择了厅堂的椅子坐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白玉堂
的目光。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自然的动作,却另白玉堂猛然想起了两天前的情景,只不过那日曝露肌肤的是自己罢了。想
到这儿,他一股火热气血直冲脑顶,立即不由自主的别过脸去!
爷……这,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处异域水土不服犯了癔症?不……不过是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白,白……白玉堂
你这到底脸红个什么啊——?!?
等耶律元洪再抬头时,才发觉白玉堂的不自然。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的直觉清楚的告诉他,白玉堂定是对昨天发生在寝
宫里的事耿耿于怀!
这只死老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本太子若真的喜好这个,那日你躺在床上时岂不就该下手了?
其实男风源于更遥远的西域,耶律元洪虽然没有推崇却也并不陌生。契丹人早年接连征战,军旅之中鲜有女人,这种事
便难免渐盛。而后虽然定国,非但没有明令禁止,反倒成了妻妾成群的贵族之中猎奇的癖好,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
。听说后宫里好像还曾经有过一两位男宠。
不过对于礼教森严的中原人而言,这恐怕是绝对不可思议了。毕竟在大宋,即使是两个男人,过多的亲密接触也多少算
是有悖风化吧?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假装毫无察觉,坐在外屋的厅里朝白玉堂使了个眼色,“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没睡
过女人,不要动不动就脸红心跳的!”
“你——!!”这些故意调侃白玉堂的话,不但不能令他冷静,反而更让他恼羞成怒。“堂堂一国太子,怎么会如此口
无遮拦,不讲礼数?!”
讲礼数?你?
耶律元洪听了白他一眼:“哦!那知书达理的你倒是不妨说说为何非要夜半入室,搅人春梦吧?”
“我还不是来——”白玉堂被激将的更加恼怒,又没防备的扭过头来争辩,结果还是再次败给这个辽国太子嘴角那无从
解释的神秘微笑。
“——你,你快去穿上衣服!!”
耶律元洪嘲讽的看着他,坏心眼儿的开玩笑到:“哼,坦诚相对嘛,这有何不好?平时都是别人替本太子更衣,现在只
剩你我,要是真的看不过眼,就只好劳烦你来帮忙了!”
还要爷伺候你更……更衣?!白玉堂一听就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你还真当自己是九五之尊啊?!别说你不是,就算你真
是辽国皇帝,爷也伺候不着!!可是他转念一想,又总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否则天一亮那西夏太子寻不找紫衣女人,还
不就起了疑心?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白玉堂一边按捺心火,一边哼哼叽叽的扭头进了内室,片刻不到,就卷了一套外服冲了出来。可
是抬头一看耶律元洪居然面露意外得手的惊讶,白玉堂顿觉上当,星目圆睁,朱唇一抿,把脚狠狠一跺的将那一团衣物
朝他迎面丢去!
“——要穿就自己穿!爷……爷又不是你的使唤丫鬟,管不着你的什么体面!!”
等到耶律元洪强忍着笑意好歹穿戴整齐,白玉堂才敢正眼瞧他,正欲将憋屈了半天的怨气发泄一下,可是一对上那浅湖
般寂静眸子,却居然稀罕的自觉理亏,张了张嘴倒将那满腹的难听话全化在了肚子里。
罢了,罢了!谁叫爷本就是不请自来?莫说人家是一国的太子,这种事让人撞见扫兴自不必说,骄横惯了却也没有发火
,实在难得。耍耍脾气,情理之中,全当是爷和他扯平了!白玉堂一边宽慰自己,一边装模作样的干咳一下,当做言归
正传的引子。不过要是他敢再戏弄爷,爷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那……那个,真的被你说中,果然是西夏世子暗中安排的!”
白玉堂话音刚落,便见耶律元洪已是迅速的换了笑颜,一脸的严肃,眸子深处一瞬间闪现的浓烈杀机,令机敏的白玉堂
一时间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中的画影。
在讲清了大致的来龙去脉,看过了那锦囊里的字条以后,耶律元洪沉默半晌,仅是安静的注视这忽明忽暗的烛火,若有
所思。白玉堂见他半天没有动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引得他转睛过来。
“……你想到了什么?”这只机敏的老鼠怎会看不出那目光中的若有所悟。可是耶律元洪看了他一眼,情难以堪地苦笑
一下便转过脸去。
父皇恐怕是早在行营便已察觉了这西夏太子的阴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演了这么一出假痴不癫,欲取故予的诱敌之
计。一方面令尧音严加追查自己府上的宋人丫鬟和展昭的行刺之举,使得天下人都怀疑到自己头上。但是暗中却故意留
下破绽让自己甚至是那个西夏世子察觉,怂恿诱惑其伺机而动,才好顺势找到确凿的证据。
原来是这样……父皇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么?耶律元洪蹙眉阖目,暗暗心痛。
自从温柔贤良的母后被突然不明不白的赐死,父皇变得更加冷酷,往往喜怒无常,使得耶律元洪一直都生活在一种对父
皇莫名的恐惧中。失去了父爱与母爱的耶律元洪在见到父皇对于天玺的疼爱后,突然有种极其怀念与羡慕的情怀,仿佛
在重温自己依稀的儿时。说来实在难以启齿,但是与尧音和南仙他们不同,对于这来路不明的女孩独享父皇宠爱,耶律
元洪不但从未感到妒忌,反而是期望她能够代替自己享有这本该属于他这位天之骄子的幸福。
长久以来,本以为早就已经接受了父皇对自己冷漠的事实,但是心中最深的伤楚一旦被触碰,还是痛的这个外表坚强的
男人难以抵挡。
“你……到底怎么了?”白玉堂见他突然扪心不语,脸色也变得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自己盯梢的这一日一夜又
有了什么新的麻烦?莫不是这个辽国太子害怕被牵连变了卦,不肯帮爷去救猫儿了??
“喂!你让爷查的爷可都照办了,你堂堂一国储君怎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
耶律元洪听了,知道他是会错了意,也不计较的转目一望,倒是多少恢复了些白玉堂已经熟识的友善微笑。
“你放心,本太子要是不想救展昭,昨日便不会冒险混进天牢里去探他了——”
“什么——!?你见到猫儿了?!?”白玉堂一听,仿佛被雷击了般一跃而起,“他、他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