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日暖 下——年小初

楚回觉得自己有点像做梦，而这个梦，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还没有从这个仙境般的梦里，彻底地醒过来。仿佛只要一闭上眼，那种亲情爱情全部都掌握在自己

手心里的君临天下之感，仍然满涨了他的整个心怀。

第五十章

即使是多年以后的楚回回想起来，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比这一段岁月更美好的时光。人生既然一定要有

苦有甜，那么，他一定是先甜后苦的那一种。

高二上学期的元旦，楚回力排众议，严词拒绝了再次扮女装的要求。这一次要扮的是个古装美女，剧本是李小娜那个花

痴女写的，情节极其狗血恶俗，看起来洋洋洒洒一大本，一言以蔽之，就是富家女和贫苦书生的爱情故事。参考司马相

如和卓文君。

明明是他们班的表演节目，高凯阳却在课间溜到他们教室，和马铭那个大嗓门儿一起，给楚回施压：“诶！楚回，你可

不能这么无情啊！要知道全校都等着看你的惊艳亮相呢！大家都等了一年了！”

马铭一看来了重要帮手，又立刻生龙活虎，谄媚地笑着走到楚回面前，拉他的袖子：“哎呀……楚回诶，你就再演一次

咯，高三我们就没有元旦晚会了呢，你就这么狠心？”

楚回冷眼一扫，马铭顿时觉得比窗外的凛凛寒风还冷。

“我狠心？是你们狠心吧？竟然又让我做这么丢脸事情？？”

高凯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忙把萧岚推到楚回面前，自己藏在身后，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哈哈！哪里是丢脸啊

！萧岚也很想看现场版的，是吧！”

楚回死死瞪着萧岚，那样子就像是，如果萧岚敢说一个是字，他就会立刻扑上去咬死他。

萧岚微微侧过头对高凯阳说：“喂，你还真是……把我推向火坑啊。”

高凯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耳语了一句：“哎，他是你……老婆嘛，嘻嘻。”

楚回看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模样，眼珠子忽然一转，随即笑的贼兮兮的：“我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好提

议。”

萧岚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楚回立刻跳上自己的凳子，像是民国时期宣传民主自由的发言人一样，振臂一呼：“萧岚长的比我好看吧！他的女装一

定比我惊艳啊！所以，应该是我当男的，他扮女的！”

“啊！！！”全班瞬间爆发出一声尖叫。仔细分辨的话，兴奋的有，惊吓的有，当然纯粹只是打酱油的，也有。

李小娜像是遇到救命恩人一般穿过层层人群，拉住楚回的衣袖，就差没在上面抹泪了：“楚回……thank you啦！话说这

是我一生的梦想啊！好想看的，就是不敢说……多亏你……”

楚回举目望去，嗯，看来班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嘛，只不过碍于萧岚的强悍，不敢开口罢了。

楚回转过头，痞子气十足地朝萧岚扬了扬下巴，眼神轻佻：“看，这就是民意。你就乖乖从了少爷我吧。”

高凯阳顿时觉得从萧岚的背部生出一股寒意，冻得他瑟瑟发抖。他立马跳远，心里哭丧不已，这下完了，本来还想帮着

萧岚让楚回屈服的，哪知道弄巧成拙了……

虽然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萧岚和他们都是朋友了，大家也都知道他和楚回的事情。可是，无论怎么相处，萧岚给人的感

觉总还是有那么点淡淡的隔阂。有时候他们都会觉得，萧岚的那些笑容，假的有些虚幻，而当萧岚不笑的时候，又会让

人觉得很冷。

比如现在。

高凯阳曾经开玩笑地对楚回说过，你老公真是深藏不露啊，我们都挺怕他的。楚回当时只是斜了他一眼，说了句：“怕

他？你还不如怕我。”

高凯阳愣了愣，没说话。虽然他们这群人经常开玩笑说怕楚回，可是那到底不是真的。楚回的确是很厉害，无论是揍人

还是整人，可是他们都知道，楚回在心里是把他们当朋友的。然而萧岚，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个完全读不懂的人。

有时很近，有时，又觉得很远。

不过，看他对楚回确实像是真的以后，他们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他们毕竟是一群局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他们

在暗地里都约定过，如果萧岚以后敢做对不起楚回的事情，他们一定不会轻饶他的。毕竟，他们真正的铁杆兄弟，还是

楚回。

高凯阳躲到一边，正想着，难道萧岚这一次真要发火了？他还很有些好奇萧岚发火会是怎样的呢。不过，让他失望的是

，从萧岚背后传来的寒意很快就消失了。

楚回笑得一脸得意地跳下凳子，揽过萧岚的肩：“嘻嘻，这次你就从了我吧。”

萧岚望望四周，全是一片如同虎狼之师般泛着绿光的眼睛。他叹口气：“好吧。”

“哇！！！”

萧岚的“吧”字刚出口，全班立刻就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尖叫。李小娜完全如同疯了一般，捂着脸大叫：“啊啊啊！！！

不行了，我要立刻预约服装！还有化妆师！啊！对了，还要准备假胸！！”

瞬间，全班人走的走散的散，高凯阳走上来拍拍楚回的肩膀：“诶，果然萧岚只听你的吗？”

不得不承认，楚回听着这句话觉得很受用。

等高凯阳走了以后，萧岚双手抱胸，挑眉看楚回，一副等着他开口认错的样子。

楚回伸手扯他的脸：“干嘛，不满？”

萧岚动动嘴：“不敢。”

楚回笑的很开心，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歪着脑袋问；“还说没有？眉毛都皱到这里来了呢……怎么嘛，扮女装让你

很不满吗？”

萧岚凉凉地说了句：“参考你去年的心境。”

“难道我们不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楚回眨着眼睛，显得狡黠又可爱。

萧岚捏捏楚回的鼻子，无奈地笑了：“好吧，算我栽了一次。”

楚回的两眼顿时放光：“其实，我也真的很想看你穿女装呢！”

萧岚无限可惜地说了句：“其实，我本来也只想穿给你看的，哪知道，你非要让我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后果如何，

全由你自负哦。”

楚回一愣，随即愤怒地吼了一声。天啊，他怎么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是……他又会多无数个情敌……

萧岚看着楚回像只斗败的公鸡，顿时眉眼舒展。他捧起楚回的脸，亲了一口：“好了，你该知道，那些人什么都不是的

。”

楚回闷闷地说：“烦死了，又被你摆了一道。”

“还不是把我自己摆进去了，彼此彼此。”萧岚倒是很不在乎。

总之，元旦表演的节目，就这么极具戏剧性地定下来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表演会场是从未有过的热闹，除了座位都坐满以外，前后左右四个出口都早已站满了人。

楚回的装扮是很典型的古代书生模样，化了点淡妆，远远看去，果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直叫人看得屏住呼吸。

本来一个班的表演者应该都是在一个房间里的，可是楚回却把其他扮演者全都请到了其他房间里，这个房间，只剩下他

和萧岚两个人。

楚回转身看端坐在椅子上的萧岚，坐姿是李小娜教他的，古代大小姐的标准坐姿。远远看去，在暖色的灯光下，萧岚真

是眉目如画，倾国倾城。楚回心里痒痒的。

萧岚坐在镜子前觉得有些好笑，转过身子笑：“怎么？现在吃醋了？”

楚回一下子猛扑过去坐在萧岚身上，也不管会不会弄花化妆师画了两个小时的妆，直接就往上亲：“……我就是吃醋了

……我后悔了后悔了！真不应该让你扮什么女装的……李小娜那个女人也真是可以去死了，古代真的有这么暴露的衣服

吗？？？还有这个假胸！简直太以假乱真了吧！还有……”

萧岚淡淡笑着，认真听着，然后捧住楚回的脸起了下去。

两个人吻的意乱情迷，楚回的手刚想伸进萧岚的胸口，却在碰到那个诡异的凸起时，蓦然僵住：“……好恐怖。”

萧岚忍不住笑出声：“李小娜不是说这个是进口的吗？感觉应该很真实啊。”

“就是因为太真实了，所以才恐怖嘛……”良久，他才抬眼瞪萧岚，“就是因为你！我本来多好的一个四好青年，现在

竟然……”

“竟然对女人的胸部都没有感觉了，是吧？”萧岚细细碎碎的吻轻轻落在楚回的脸上。

“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很得意吗？”

萧岚猛地抱紧他，把他往自己怀里揉，声音有些低沉：“不，我不是得意。楚回，其实我有些后悔，也许，我不应该把

你……”

“闭嘴！”楚回有些重地拍了下萧岚的脸，表情很明显是生气。

萧岚看了楚回一会儿，笑了笑：“你知道我后面想说什么吗？”

楚回移开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萧岚的眼神顿时闪过一丝复杂的疼惜。他刚想揉揉楚回的脑袋，突然发现这头型是固定了的，于是，伸出的手便改道摸

上了楚回的脸。

“你不想知道……也许，你会后悔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楚回竟然觉得萧岚的语气有些伤感。

他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怒气，扳正萧岚的脸，他吼了一句：“萧岚！你是不是后悔了？”

萧岚的手一直摩挲着楚回的眉眼，温热的感觉让楚回即使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觉都依依不舍，贪恋难别。萧岚的声

音轻轻的：“我不后悔，我只是怕你会后悔。”

楚回凶了他一句：“我才不会后悔！我担心你会后悔还差不多！”

萧岚抚摸他的背脊：“好，你说的，你不会后悔。”

楚回瞪了萧岚一眼：“你干嘛一副要我签卖身契的表情？”

萧岚亲了下楚回梳的光溜溜的鬓角，恢复了笑容：“……没错啊，就是卖身契。”

楚回捏住萧岚的鼻子，表情还是恶狠狠的：“我告诉你，我给你签了卖身契，那你就得一辈子带着这卖身契，不能丢掉

，不能反悔。”

萧岚笑出声：“我一个富家小姐，都跟着你私奔了，还怎么反悔啊。”

楚回凑上去亲他，嘟囔了一句：“没错，反正我已经把你勾到手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两个人快要擦枪走火，这个小小的后台化妆间就要上演一场春宫大戏时，敲门声及时地响了。

强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马上就是你们了，做好准备。”

楚回推开萧岚的脸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然后才喘着气走上前开门。

强子看着眼前脸颊潮红的楚回，和远处端坐的，一脸沉静的萧岚，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句：“真不知道你们两个哪个

才是小姐，哪个才是书生。”

楚回被强子这话噎的接不上口，萧岚走上前替楚回解了围：“不管谁是书生谁是小姐，反正，是我们在一起。”

他这话说的轻，可是在强子听来，却是字字锥心。

楚回拉了拉萧岚的衣角。不得不说，和强子的关系，再也不能回到以前那样了，因为强子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单纯起来

。可是，楚回也不接受萧岚对强子这样隐喻的嘲讽。

强子深吸了一口气，退远几步，上下打量着楚回和萧岚，扯扯嘴角：“果真是一对璧人。”

楚回一愣，然后低低回了句：“谢谢。”

两人一上场，全场立刻就爆发出一阵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声，很多人还夸张地站到椅子上，像看明星演唱会似的，手

里挥着荧光棒，疯狂地叫着两个人的名字。

楚回，萧岚。萧岚，楚回。

楚回拿着折扇，在舞台上和萧岚扮演的富家小姐擦身而过的时候，听着台下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的呼喊声，顿觉时

光仿佛被拨了慢放键。

他和萧岚一点一点错过的瞬间，都被拉长。

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身在舞台上，忘记了台下还有上千上万名疯狂呼喊的观众，忘记了舞台上还有扮演他的书

童，扮演她的侍女的众多路人甲。这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只被一个名叫萧岚的人所完全占据。

那个人，真真是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萧岚手里拿着手绢，捂住半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无论多少年过去，楚回都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有一种惊心动

魄的美。而他说过，他最最不能直视的，就是萧岚的那双眼睛。

和他的名字一样，这双如水又似雾的眼睛。这双飘着淡淡岚气，泛着嫋嫋轻烟的眼睛。这双，一陷进去，就再也走不出

来的眼睛。

他已经出不来了。

楚回回身握住萧岚的手，看着他。

全场惊呼一声，然后立马鸦雀无声，全都屏住了呼吸看这一出剧。

李小娜在后台急地直抓头发：“怎么了？怎么了？楚回发疯了啊？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强子斜靠在台柱上，眼神有些哀伤：“没错，他是发疯了。”

楚回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清晰无比。

“我不后悔。”

坚定到颤栗。

会场立刻哄闹起来。

“这个……跳词儿了吧？怎么突然就这里了？”

“怎么回事儿啊？”

“没懂啊！”

“哎呀，管那么多干嘛啊，多看看那两个人的脸吧！帅死我了。”

而台上，楚回直直盯着萧岚的眼神，又做了一次口型：我不后悔。

萧岚反握住楚回的手，很是用力。楚回从来没有感觉到萧岚如此强悍的力气，即使是在性爱里。这力气大的，就好像是

要把他的整个一生，都紧紧攥在手心里。

然而这个时候，他竟然是甘之如饴。

他说，他不后悔。

他以为，这个时候不后悔，就是一辈子不后悔。

他永远都学不会像萧岚那样的说话艺术，无论何时，都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后来的剧情，楚回在李小娜那快要杀死他的眼神威胁下，还是乖乖照演了。他们在台上相识，在台上相爱，在台上向父

母表明，在台上身无长物地私奔。

橙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仿若圣光。楚回和萧岚牵着手奔跑的时候，只觉得身边起了一阵微微的风，他穿着的宽袍衣

衫，大大的衣袖随风曳动。

下面的人看着，只觉得仿佛仙人之姿，不忍直视。

楚回感觉到手心里萧岚的温度，侧头看他。近处看去，化了妆的萧岚的确只能用美来形容，然而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楚回有些贪婪地看着萧岚的脸，那仿佛一笔一描出来的精致五官，真是般般入画。

一貌倾城，耀如春华。

而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现在，就在他的掌心里。

风里仿佛带着微醺。楚回只觉得，这一生，都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

第五十一章

晚会结束之后，班上本来还准备要聚餐吃火锅，可是楚回和萧岚两个主角却拒绝了，李小娜恨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