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把那女人打了走。
晚上,自芳奚进门后,陆老爷第一次没进她的房。
芳奚受了委屈,不肯吃饭,跑到前院书房去哭,一定要当着陆老爷的面去告吟壁的状。下人拦着不让她进,传出话来说
:老爷问你,老爷要留的人,你私下里却要打发走,安的是什么心?
芳奚吃了这等哑巴亏,含着口血又跑到吟壁那里,指着吟壁的鼻尖骂:“唱得好一出风波亭!竟然敢冤枉我!!!赵吟
壁这个臭戏子,卖屁眼的东西,死不要脸!”
吟壁捧着杯姜茶,水灵灵地望着她:“吟壁的屁股正是少爷的宝贝,吟壁天天夜里和少爷欢爱,又不会大了肚子胁迫少
爷,正合了他的意呢。”
芳奚指尖颤抖,连着说了三个“你……你……你……”一口气儿背了过去。被丫鬟扶走的时候,吟壁连站都没站起来,
只是把茶碗往梨花桌上一敦,嘱咐丫鬟说:“小心伺候你主子,给他请个郎中瞧瞧,可病的不轻。”
后来吟壁找到老五,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吩咐他和小川把那女人送回沈阳老家去。
夜里陆容回来,累了一天要睡。吟壁却在被窝里,一直往他怀里钻。
陆容拍着他的背低声说:“……睡吧。”
吟壁赌气转过去,把被子踢开半边,一条腿架在陆容腰上,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陆容用被子来裹他,说:“吟壁你闹归闹,三九天的可别着凉了。”
吟壁把手伸进去,拉着陆容的亵衣衣角说:“人家为你操碎了心,你却不领情。”
陆容闭着眼睛笑笑:“知道了,多谢你的师兄弟帮忙。要不这样,咱们家今年的戏,就交给祥庆班了,成不?你也花了
钱,明儿我给你淘换个好东西。”
吟壁问:“值钱么?”
陆容说:“送了便宜货我还嫌掉价呢。”
吟壁执拗地揪着陆容不松手:“别指望这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陆容睁开眼睛,用指头弹了下吟壁的额头:“小财迷!”
吟壁翻身骑上陆容的身子,眯着一双眼睛,凑到他跟前说:“少爷现在不用到外面去了,在自个儿屋里可也没闲着,还
不是照样享受。吟壁可是卖唱又卖身的,少爷既然女票了,总不能老赊账吧。”
陆容吊起眉梢,半靠起来,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怀表来,上面的银链子从他的指缝里酒一般泄出,
洒在陆容的衣领上。
吟壁先是一愣,接着勾起嘴角笑:“还藏着掖着。”
陆容道:“本想等过年的时候再送你,好让你欢喜欢喜。”
吟壁垂下头,捧着陆容的手开始亲吻,一点一点用舌顺着那银链子舔下来,舔在陆容的颈侧。链子冰凉,舌头温热,陆
容的气息逐渐加重了。
吟壁故意使坏,接着往下移,解开了陆容的盘扣,用舌尖在陆容的乳晕上打着转儿。陆容手里那怀表,隔着壳子滴答滴
答响在他耳边。
他是为了要和陆容欢爱,还是为了要这物件才这样?连吟壁自己也说不清楚。陆容的性子没人不知道,只随着自己的意
,想做什么边做什么;看上了谁,就是谁。上门来那女子所说,也不一定就是假的,谁能保证不到一年光景前,陆容是
不是也这样在她的香榻上和她抵死缠绵,情话不断。可如今她来寻温柔的情郎,情郎却一脸的厌恶连见她都不愿意看见
,怎叫人能不心凉?
陆容常在他面前说,我以后不宠着你了,你怎么办呢?
看似一句玩笑话,其实保不住哪天就会应验。一开始,吟壁还无所谓。可是和他处的久了,被他宠着惯着,腻着欢爱,
何时不是觉得此生只要能多这一天,就算是身死街头也无所憾。但纵便是自己愿意用命来换,陆容也不稀罕。吟壁越是
想,就越是怕,怕陆容玩倦了,明遭再搂着个玲珑姑娘或俊俏少年,吟壁可怎能受得了?每想到这儿,心里面就像撕了
个口子。
他不能让陆容扔下他,他要陆容离不得他,迷恋着他。就算天不由人,他也要为自己打算,趁着现在多攒些东西。哪怕
噩梦成真,他也能养活自己,回去祥庆班上台唱戏,待实在唱不动了,还有些私己垫底,不枉欢畅了这一遭,也不至于
会孤老所终。
他沿着陆容的胸口舔至小腹,探下去,慢慢含住了那里。
陆容动了动腰,不再阻拦他。
吟壁慢慢吞吐,直到陆容的分身渐渐胀大。吟壁用手扶着,觉得那东西的跳动。待刚要起身为自己开拓,陆容的手却按
在他后颈上,容不得他抬头。
吟壁眸子里含着水汽,又把口张得大些。陆容的手在他身后嘉许似地揉了揉,示意他继续。
吟壁便不再多想,只安心伺候着陆容。陆容抚着吟壁一头黑发,懒懒地吟:“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
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
背到这里,吟壁忽然用牙齿在陆容的顶端轻啮了一下,陆容一抖在他嘴里发泄了出来。
吟壁坐起来,面满红晕地去瞧陆容,嘴角挂着丝津液,问:“少爷背的什么?”。
陆容眨眨眼,半真半假唬着吟壁说:“我为你做的诗句。”
吟壁也不当真,笑着一手扶稳了陆容分身,一手在后面用指头插进后庭开拓。
陆容安然地躺在那里看着他,然后吩咐:“自己坐上来。”
吟壁点点头,待松软了些,便慢慢往下坐,扬起脖颈,气息渐重,不由地就张开了嘴。
“我喜欢听你的叫声。”
陆容本打算听他呻吟,吟壁却看了眼陆容,然后沙哑地叫了声:“少爷。”
这一声全卸了陆容的骄傲。
陆容坐起来,抱着吟壁的腰上下颠簸。吟壁顺势用两手圈住了陆容的脖子,在他耳边又幽幽地啜泣:“少爷……少爷…
…”哭到后来,软绵绵地竟唤他“陆容,啊……陆容……”
陆容将吟壁放在榻上,依旧吻了他腰眼处的红色,吟壁慵懒地享受着,不经意发觉,有凉凉的东西,进到了身体里。转
身去看,原是陆容用两支指头,把那怀表的链子往他的小穴里送。
吟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陆容玩味地笑:“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前生我定是欠了你的,这辈子连魂儿都被你
勾了去呵……”
吟壁眨眨眼,说:“妖精。”
第二日陆容便没出门,不管外面忙成了什么样子,依旧和吟壁待在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本书看。其实他在看什么书,
只不过在不停地瞧吟壁罢了。吟壁抱着只纯白底的大猫在膝上。那猫懒懒的,因为缺了尾巴,看上去倒像一只肥胖的兔
子。
忽然间一个下人跑进来,跪在陆容的脚底下说:“爷,不好了!被打发走的女人投水了,尸体正冻在护城河里呢!”
那猫“嗷”地一声,被人扔到了地上。
第九章 采薇翁
陆容把吟壁关在家里,不许他出去。
吟壁急得要死,恨不得现下就把老五叫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陆容看得紧,还特地叫了高升带了几个闲差的衙
役进到陆府里来,说是过节帮衬着看门户,其实就是看着吟壁。
陆容冷着面孔警告吟壁——以后再也不许和戏班子里的人来往。
眼看着要到小年夜了,董朝年带着个戏班进了陆府,可果然不再是祥庆班。
陆老爷敬佛,照规矩请了大觉寺的和尚来唱经。吟壁隔着老远,恍惚看见了董朝年和那原在庙里喜欢挤兑人的小和尚在
说着些什么。小和尚难得没有平着张脸,仰着头看着和气的董朝年有说有笑。
吟壁心里一热,忽觉得有人能救他了,瞧这会儿没人注意自己,便跑过去,叫了声:“朝年。”
小和尚扭头看见了吟壁,直接就问:“你是什么身份,这样称呼董居士。”
吟壁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既不是唱戏的,也算不上陆家的人,凭什么将董朝年唤得如此亲密。
“吟壁鲁莽了,董……董先生,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董朝年看着吟壁,却没答他的话,小声叹道:“你瘦了。”
小和尚接口:“别装糊涂了,谁不知道人是你害死的?”
吟壁万没有料到,自己本是好心,却怎成了众人眼里杀人索命的修罗鬼,气得一双眼睛都泛了红,死死盯着董朝年。
可董朝年望着他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失望和心痛。
“先生,连你也不信我?”
董朝年抿着薄薄的唇,良久方开口道:“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吟壁,你……”
小和尚不耐烦地打断董朝年的话,对吟壁说:“谁造的孽谁得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
吟壁勾起嘴角,道:“和尚,别忘了——神鬼怕恶人呵。”
小和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吟壁冷笑了一声,拂袖转身。
陆容点了出《状元媒》,吟壁坐在他身边哀哀地望着他。
陆容瞧着台上那位眉目清秀的柴郡主,仿若身边其他什么事儿全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吟壁一个“陆”字卡在嗓中,却唤了他一声:“……少爷。”
陆容索性把眼睛闭起来,什么也不说,只用指尖敲着桌面和着台上的鼓韵,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
吟壁垂下眼帘,再没作声。
自己闯了大祸,陆容态度又这般冷淡,这次真的怕是不愿再看见他了。吟壁想,与其等着被轰出门去,还不如自己离开
,免得牵连了陆容。
吟壁拎着个小包袱,把那戏班用来放刀剑的箱子腾空,约摸着重量不会相差太多,自己躺了进去,蜷起身合上了盖子。
箱盖闷闷响了声,吟壁眼前便黑茫茫地不见了光。
老五对吟壁说:“师傅不知道这事儿,咱们什么也别提。那女人刚出了城,趁我们不注意便逃了,估计还是不甘心,一
心想着回北京城所以趁着夜色往回跑。这几天雪厚,定是脚下打滑掉进了护城河,大半夜也没人看见,就淹死了。”
吟壁黯然地说:“她死的倒是干净……”
赵希龄看见吟壁,只以为他是回来过年,不再记恨之前的那件事了,高兴地拉着吟壁的手舍不得撒开。所有师兄弟围着
炉火坐在小屋里,桌上摆着些菜,有素有荤,温过的黄酒还微微冒着热气。大师兄扔给了老五一块烤红薯,小川争着去
抢,结果被烫得哇哇大叫。其他师兄弟忍不住也扑上去争夺,众人又笑又闹,只有同俊一个坐在那儿,端着碗米饭,也
不去看大伙儿。
赵希龄给吟壁的碗里夹了块虎皮豆腐,筷子尖颤巍巍的,不由地说:“师傅对不住你……”
吟壁发现,赵希龄这大半年一下子看着老了许多,心里不禁也痛起来,按住他的手说:“师傅快别提这个,吟壁这条命
都是师傅捡回来的,哪论得上对得住对不住这话?今儿难得热闹,师兄弟们看见师父伤心,免不了又跟着犯愁,多不好
。”
赵希龄点点头,一颗泪珠子“啪嗒”就掉在了酒盅里。
吟壁想,等过了除夕,便又是一年新光景。日子必定还得过,纵便攀附不上富贵,也不能总是唉声叹气地熬。幸好还有
祥庆班,自己也算有个家。
待到大家喝得东倒西歪,相互枕藉着睡在那里。
赵希龄一声叹气长过一声叹气。
吟壁问:“师傅还是过得不顺心?”
赵希龄不说话,只把剩下的酒仰起脖子倒进嘴里,吟壁劝:“咱们还要用嗓子,师傅别喝了。”
赵希龄苦笑:“这嗓子留着也没用!我这辈子,没多大能耐,发的最大的梦就是能带着班子,在京城里唱戏。要唱得响
亮,能像我爷爷时一样唱出个名堂!可是到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连个能在京城开锣的升平署批文都拿不到,这叫我死了
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埋在黄土里的先人……”
吟壁知道,赵希龄说的都是心里话,从吟壁跟着他第一天起,赵希龄就把京城的戏台子描绘的像王母娘娘的酒宴一样精
彩,每每说到哪个、哪个角儿,进了宫给老佛爷唱过戏;哪个、哪个班子,琉璃瓦下得了亲王府的打赏,他眼睛里就发
出明亮的光来。
对祥庆班他不是不上心,可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着实让人难受。
吟壁正开口要劝,却听见那边凳子一响,同俊站起来说:“我去给咱们贴对子。”
同俊转过身,走到裂了缝的枣木柜子边儿,拿起一碗熬好的浆糊和小扫帚,胳膊夹着红纸,拖着条僵硬的腿,要开门出
去。
他手上东西多,一条腿又不听使唤,像根冻僵的棍子顶在门槛上,就是打不开门。同俊猛然使力,用胳膊肘去抬门闩,
不料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
吟壁的心,差点滴出血来。
当初拿着根戏台子上小猴们用来“闹天宫”的月华云旗,哄赶着他不知多少回爬上屋顶上蹿下跳的小师哥,在这世上,
是再没有了……
小川扔掉手里的一块骨头,跑过去要帮着捡:“同俊你腿不方便,还是别去了,让我来吧。”
同俊使劲儿推了小川一把,杵着一条腿硬是费劲地慢慢蹲下来,默不作声地把东西一样一样拾在怀里。小川忙把门打开
,同俊先把断腿用手拽起来放出去,再扶着门框往外走。
赵希龄这时已醉得趴在桌上一滩打翻的酒里,嘴里还断断续续念叨着:“批文……升平署的批文……”
老五扭头看着吟壁,平着一张脸小声说:“批文不是拿不到,但是内务府的曹太监曾给白荃海说,想见你一面。”
吟壁问:“为什么偏是我?”
老五过来,架起师傅往外走,说:“白荃海荐的,我们想去还轮不到呢。再说了,陆容宠着的宝贝,谁不想见识见识。
”
小屋的门开着,烛火在北风里忽闪忽闪的。吟壁望着同俊伸着手去够那并不高的院门门梁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
白荃海穿了身簇新的的蓝褂,头上还有顶翻着貂毛没插尾的棉红顶,袍摆下露出半截靴子,引着吟壁沿着廊下走。七拐
八拐十几个门洞,高高低低的台阶,许是绕了许久。吟壁想,一个太监的住处竟如此深,恐怕要和宫里没有二异了。到
了一处小门,白荃海停下来,指了指里面。
吟壁还以为是到了,试探着走了进去。谁知里面候着个马蹄袖的小太监,仍旧引着他穿过正厅往后走。
没成想曹太监脖子上缠着一条又细又白的辫子,只穿着短衫白裤,正歪在榻上抱着烟枪吞云吐雾地等他。
外面积着三尺的硬雪,屋里门窗闭的严实,炭火烧得极旺。小太监把吟壁引到屋中央,默默地退了两步关上了门出去。
曹太监把一口烟呼出来,扭过头看了看吟壁,点头道:“不赖。”
吟壁有些后悔,可现在想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曹太监坐起来,问:“你师父可好?”
吟壁只得说:“师傅让我给公公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