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声音恢复骄傲,头高高地昂起。
「你放心,你醒来,我与你同行,你不醒来,我背着你回王府,总不叫你吃半点苦头。」
他弯下身躯,看着朱靖苍白汗湿的脸孔,「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他说到一半,胸口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尖锐的痛楚像是无数把钢刀在他体内残忍地搅动着,蔓延着他全身。一时之间让他
站立不住,整个人跪倒在地。
他努力想支撑起自己身躯,却将朱靖的棉被也一起拉到地面,胸腔像是被碾碎了般,在那样苦苦挣扎之中,侯雪城全身衣
服都湿透,胸口的痛楚像是钻入骨髓之中,他趴在地面上,只能勉强将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着。
「朱靖……」
侯雪城在那样的痛楚中喃喃念着,「朱靖……」
在逐渐昏黑的视线中,侯雪城努力抬起视线,看着床上静静沉睡的男子侧脸,他那样盼望地看着,被痛楚所炙红的双目只
专注地看着那个男人。似乎这张脸孔,这个人的存在,能带给他暂时的安乐。
他努力向前爬了一步,颤抖的手向上紧紧握住朱靖垂下床沿的手掌,「朱靖,我不能死在这里,起码要先将你……」
一道尖锐的痛楚有如电殛般穿过他的胸腹之间,侯雪城痛得整个弹跳痉挛起来。他想按住胸口,却又不愿放开朱靖的手。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渗入他的胸怀,似乎酸楚,又似乎孤绝,侯雪城无法分辨那样的滋味。
他不顾胸口如火烧的痛苦,深深吸了一口气,狂烈的炙痛几乎淹没他,冷汗瞬间已湿透衣襟。
「朱靖,你知道吗?我毕竟……」
他的声音喑哑,想说什么,却又因剧痛而语不成句,在那样艰难的挣扎中,他紧握住朱靖的手缓缓垂落地面,陷入黑暗。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朱靖的意识其实异常清明。
身边所发生的事情,他这几天其实断断续续都有意识,但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一直到侯雪城握住他的手,然后蓦然放开,朱靖反射性地向前抓去,他这一动,竟牵扯到全身的伤处,那样锐利而深入骨
髓的痛楚却及不上内心的恐慌,他睁开眼睛,粗重的喘息声充斥整个屋内。
窗外没有半点星光,屋内也没有烛火,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一个永无休止的噩梦。
朱靖茫然地睁大双眼,没有焦距的瞳孔逐渐恢复光芒,低低唤着,「雪城……雪城……」
他的声音低哑地响起,回荡在闇黑的夜雾里,却没有半点回音。不祥而可怕的感觉充斥着朱靖的胸膛。
他吃力地撑起身躯,无视身体上的剧痛,急切地在室内梭巡着,空荡的屋内没有半个人影。
即使在昏迷状态中,他也隐约知道某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为什么现在却不见人影?
他勉力提着一口气,扶着床沿下床,想把烛火点燃,脚下却冷不防踢到一个物体,绊得他几乎跌了一跤,顿然气血翻腾,
汗如泉涌。勉强向前拖了几步,点燃了烛火,回首一看,登时心胆俱裂。
侯雪城静静地卧在床沿的地面,半侧的脸孔上染满了血迹,鲜红的血由他口里汩汩溢出,沿着下颚的线条低落,在地面扩
大,在朱靖眼中鲜红得几近狰狞。
朱靖怔怔地看着,身形摇摇欲坠,眼前的景象忽然黑了下来。一瞬间,内腑似乎都翻腾起来。他挣扎地想保持清醒,但身
体却失去重心。
缓缓地,他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收回支撑在桌面的手掌,整个人无力的扑倒在地,半爬着到那人的身边,支撑起对方染
红的脸庞,揭开他戴在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孔仍然俊秀得不可思议,却苍白得几乎透明。
「雪城……」
朱靖低柔着呼唤。
侯雪城颀长的身躯软软地仰卧在朱靖怀里,体温犹如冰块一般寒冷,呼吸已甚是微弱。那双一向显露着威严而冷峻的眼眸
,此时紧紧地闭合着,睫毛下掩盖着深深的阴影。
若是在平常,没有任何人可以让这男子温驯地躺在另一人怀里,即使是朱靖,在与侯雪城经历过炽热的情事以后,侯雪城
也是背过身躯,不让他随意碰触。但此刻,雪城就在他怀中,近在咫尺,却感觉远胜天涯。
朱靖紧紧地抱住他,随即注意到地面湿冷。他不顾自己的伤势剧痛,慢慢地,将男子抱抬上床榻。
当他气喘吁吁地将侯雪城安顿好,才发现这床只能容纳一个人睡卧。而这人明显是让自己睡在床上,那么,雪城平常都是
睡哪里?
朱靖抱着怀疑,眼神四下搜寻,终于,目光在墙角门边的角落里停了下来。那里堆放着几捆稻草,上头铺着简陋的衣物。
雪城每天,就睡在那里?
朱靖不敢置信,扶着墙壁,缓缓地走向稻禾铺就的草堆。
他在稻禾捆中跌坐下来,感到一阵微寒,不禁抬起头来。
只见木门虽然掩合着,但门缝却未曾密实,从缝隙中冷飕飕的吹入寒风,而这个角落,正是屋子的风头之处。为何侯雪城
要选在这个地方睡卧?
朱靖低低地哽咽起来。
原来只有挡在此处,才能阻开寒风吹向朱靖平日睡卧之处,雪城竟是以自己身躯,来替他驱挡寒风……
那么骄傲的侯雪城,那么任性,吃饭、更衣都要人服侍的侯雪城,衣白不沾尘的侯雪城,睡在这种湿寒龌龊的地方,只为
了替自己阻挡寒风。
那个面对一切无畏无惧的男子,即使失去武功,也没有任何环境足以改变他的骄傲,即使吃苦受难,仍然倾尽一切保护自
己。
朱靖抬起头,看着屋顶,不让自己热红的眼眶中流出眼泪来。爱人的骄傲与情义,自己若用眼泪回报,便是侮辱了他的高
洁。
他模糊的视线望向躺在床上的男子,胸口和喉头像是梗住了一团热蜡,像是立即要炸了开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第七章
侯雪城整整昏睡了三天。
当他醒来,还未睁开眼睛,便已发现周遭明显不对劲。
裹在身上的锦衣,盖在身上松软的绣被,和缓的微风吹拂于脸上,室内没有半点阴暗产生的霉气。
最令他震惊的是,身旁有着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但他马上就分辨出,那平和的呼吸,是属于朱靖特有的。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屋内很明亮,窗棂上别着一串风铃,随风传来清脆如琉璃般的声响。
空气清新而温暖,侯雪城支起身来,梭巡四周,颇为疑惑。
朱靖的手一直环在他胸前,他一动就立即被惊醒。
「雪城……」
侯雪城回过头来,两人四目交接,一起开口道:「你终于醒了?」
两人同时发话,不禁都一愕,然后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朱靖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拂乱他一头黑发,眼神尽是宠溺。「你睡三天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我让厨房
每两个时辰熬粥一次,就怕你醒来时饿着没东西吃。」
侯雪城也不多问,点头说:「饿了。」
真的,肚子咕咕叫。下头人送粥食上来,侯雪城一边吃,一边紧盯着朱靖看。只觉得朱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已经不再
青惨,显然是真的没事了,日后只需好好调养,应当不会留下痼疾。
他放下心事,只要朱靖安好,其它什么都无所谓,再大的事情临及,也未必不能应付。于是专心吃起来,很快就把半碗的
粥吃得干净。
其实并没有饱,但他一向节制,知道空太久的胃不可多吃,也就放下筷子。眼睛四处梭巡,望向窗外,发现自己仍在华府
。「怎么搬到这的?好像是内堂。你和他们说了身分?」
朱靖伤势还没有痊愈,披着长衣,倚靠在床柱上,安静地看着侯雪城吃东西,心里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这时看
他吃完了,也才发话。
「没有,但我除了身为王爷,还有其它的身分,我可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一等带刀护卫大统领,出示腰牌,说奉了密谕行事
,还能不延我们入主房吗?」
侯雪城「嗤」的一声,「一等带刀?我傲神宫下的门人,竟当了皇帝的侍卫,还真是光大门楣,师门积德。」言下不无讥
刺之意。
但想了想,他又说:「如此说似乎也不甚公平,我身为一宫之主,还不是和自己师侄翻云覆雨,金枪佩玉鞘?要说师门积
德,我心里可也有些别扭。」
朱靖听了简直哭笑不得,虽然知道江湖中人,对官府都没什么好感,侯雪城自幼行走江湖,当然也有这种想法……不过拿
自己与他私下的情事来与之相比,不免不伦不类。
他打断侯雪城的话,「前些天你昏迷,呕了很多血,我让人看过,竟找不出毛病。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夫推测说,兴许是
你这些日子劳动太多,所以日前旧伤复发。你吃完就上来歇息吧,免得身体又受不住。」
说着朱靖的脸色黯淡下来,想起侯雪城在他昏迷时所吃的苦头。
「我听说华大小姐说了,你在这里,竟然做青衣小帽之贱役,你这辈子养尊处优,地位崇高荣耀,何曾做过这种事?」
他停了下来,过了很久,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你为了照顾我的伤,竟那么委屈。怎么不住客栈呢?又不是没银子使。
」
侯雪城怔了一下,「我从不带银两,你不知吗?」他低下头,表情出奇地竟有些赧然。「想了很久,身上唯一值钱的,也
只有那块玉像,但我想……你很重视那东西,所以我也不打算卖。」
朱靖凝视他半天,只觉得又怜又爱,他叹口气。「我身上暗袋里有银票,在我昏迷时,你替我换衣难道没察觉吗?就算没
察觉,到附近镇上也可以拿我的信物去钱庄领银子,又不是不明白。」
侯雪城扬扬眉,「当然有看到,但那是你的,和我无关。钱庄的银子也是你的,而且寒难州的人马、势力遍布各省,又大
肆搜查这附近城镇,只有不出这里才能确保安全。他怎也不会想到,我竟在此当个小厮。」
「我的银子,和你的有什么两样?何况你身分上是我师叔,我孝敬长辈本就是应该的。」朱靖十分无奈,没法理解侯雪城
的死脑筋。
侯雪城仍然摇头。「若你清醒,孝敬我,自然是应该的,花你多少银子,我也不会心痛。但是你昏迷中,我拿你银子,就
是不该。你和我,虽情分已不同,却仍是独立的个体,我自该有所分际。」
这样的骄傲与自持,朱靖简直无言。「所以宁可去做屈辱的贱役,也不肯稍微放下坚持?」
侯雪城淡淡地道:「自食其力,怎算屈辱?」
朱靖向他抬起手,侯雪城便走到他身旁,语气仍是懒散的。「朱靖,我毕竟不是你们京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自小为了练
功,什么苦头没吃过?后来闯荡江湖,连长途跋涉的艰辛、舟车劳顿的苦况都熬过了,现下当个青衣,对我而言,可和吃
大白菜没什么两样。」
他话虽说得淡然,但朱靖自然明白,以侯雪城孤高的性情,他可以毫不眨眼地流血流汗,但要他屈身伏低做小,却比登天
还难。
然而在大户人家执贱役,是须忍受非常多的侮辱和气苦,这其中有多少事端发生,朱靖猜也猜得出,而这人却全部忍了下
来。
朱靖心情激动,伸手搂住侯雪城的腰。侯雪城回过头来,那双充满煞气的眼睛冷冷看着朱靖,逼得他只好收回手。
虽然侯雪城体内以往超凡入圣的功力已经不复存,但是那种君临天下的凌厉与威势,却完全没有更变,一个眼神就能要人
不自觉地俯首称臣。
这让朱靖不觉有些气馁,放开他的手。「雪城,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呢?」他低低地叹息着,然后忽然紧紧拥住了他。
侯雪城这次没有避开朱靖。
这些日子,他独力照顾朱靖,夜间又常摸出府外,暗自探听寒难州在镇上布下的支线,又连番使计,故布疑阵,转移敌人
的注意力。他武功已失,以一己之力,应付一个组织庞大的势力密集搜查,委实有些心力交瘁。
看到朱靖醒来,即使是修炼了七情不动、古井不波的冰心诀,内心犹自翻腾,委实欢喜无限。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日子,自
己是如何地挂心朱靖伤势。
一向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朱靖在腰间环绕的手臂似乎发着异常的高温,触烫他体肤。不知怎地,侯雪城觉着有些情动,
只感到心跳加速,喉头干渴,小腹热流涌动,瞬间穿越四肢百骸。
除了被朱靖撩拨之外,侯雪城一向很少自己情动,此时也不晓得为何忽然无法控制。
他就着朱靖拥抱的姿势,竟伸手隔着衣襬握住了朱靖的下身。只听对方倒抽一口气,却也顺势硬了起来。
侯雪城虽仍没什么表情,脸颊却露出深深的酒涡。「让我看看宝枪有没有生锈,最近很久没好好擦枪了。」说罢探向更深
,炽热的掌心隔着衣服,包裹住朱靖的玉囊之处。
感受到男人锐利的喘息和颤动,侯雪城眼波流转,横了朱靖一眼。
很肯定的,朱靖多年在官场上打滚,位高权重,武功又极高强,他拥有的坚韧与耐力,一向是众所称道的。但侯雪城如今
表现出来的神态,是朱靖从来没有看过的风情,并不魅惑,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销魂之意,缠绵入骨。
朱靖的视线沿着他半裸出的漂亮锁骨,游移而上,到了侯雪城明显移动了一下的喉结处。
情欲忽然间如熔岩爆发。他使力将男子拥紧,粗暴地一口啃噬在侯雪城的喉头之上。
侯雪城一向清澈的声音被情欲迷蒙得喑哑而微弱,「啊……」他按住朱靖的后脑,仰起脖颈,让朱靖噬咬得更猛烈。
急促的呼吸,扯动朱靖肋上的伤势,却又无法避免地兴奋起来。朱靖的呼吸几乎是颤抖了。
他努力保持清醒,按开侯雪城的肩,困难地喘息着,「雪城,别闹我,我现下可没法子……」
他这里在推就,侯雪城那里却已经把膝盖插入朱靖双腿之间,少见的强悍,朱靖只觉得哭笑不得,却又笑不出来,他硬得
难过。
侯雪城的声音不复平日冷硬,也有些不稳。「我知道你的伤势,你躺下来,我……」
正厮磨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竟然在此时骚扰,简直罪该万死。两人相看一眼,一人声音一贯冷淡:「管他呢。」
另一人气息显然不稳,「怎能不管?你去开门,我整理衣冠。」
彼此僵持了半晌,敲门声又传来。侯雪城脸色一沉,恨恨掷下手中之物,直身而起。
只听朱靖痛呼,然后一声狼狈的怒吼传来:「雪城!」
……这应该,是朱靖头一次对侯雪城咆哮。
但显然,被吼的男子毫无自觉,他自顾自地走到矮几上拿起面具戴上,一转眼,又变成那面目黎黑的十五、六岁少年。
打开门,侯雪城冷淡的眼眸抬起,对上来人含笑的脸孔,侯雪城的脸色沉得更黑了。「华大少,你来做什么?」
门外的男子微笑着,可没半点不悦。「侯公子,这些天你昏迷,我和舍妹着实担心了好些日子。方才下头人来报说你醒了
,所以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侯雪城阴森的脸孔,根本懒得理会他。他本是随心所欲之人,拉着小几就顺势坐了下来,看也没看他一眼。
华紫轩不觉有些尴尬,俊秀的脸上染起一阵红晕。
朱靖已经理好衣裳,走向前来,不着痕迹地挡在侯雪城身前。「华公子,多谢你对舍弟关心,他已经没事了。还要感激你
替舍弟找来那么优秀的大夫,不然舍弟恐怕还要多受几日苦头呢。」说着便欠了欠身子。
华紫轩显然对朱靖很有好感,他笑着让过朱靖的礼,「统领大人言重了,之前统领伤重,敝府疏于照护,此罪大人没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