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把人圈到怀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滞了一下,然后才开始再次舒缓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
的,撞在胸间,有一种充实着的颤抖着的疼。
甚至从搂人入怀开始,他就没有敢再有一小口的呼吸。
一切都停止了,除了刚刚活过来的心脏。
被温热的怀抱抱着,人体的温度混着熟悉的气息晕染过来,熏得原本就昏沉的大脑更加缺氧了……下巴缩在男人肩窝里,
手臂下意识地回搂过去,在他的腰上交叉着扣住十指,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管不顾的一直这么放任自流。
邵逸辰想,钧哲最近瘦了好多,是有什么难应付的工作或者不顺心的事情吗?
这样一想,脑袋却像是被狠狠地重击了一下,迅速地回神过来……现实和期望的落差巨大,以至于头脑里有一种木木的发
麻。
邵钧哲在怀里的人僵了一下身子后,就放松了搂抱的力度……却仍然不可避免地失落地看着他从自己怀里飞快地挣脱开来
,然后侧着脸皱了眉地说,“……对不起,刚刚……失态了,喝得有点多。”
真的是酒精在作祟吗?
沉默在一刹那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邵钧哲觉得,怀抱空了,但是心却热了起来。
他想,其实,你可以失态得再久一点都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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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邵逸辰低声问男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邵钧哲转瞬不眨地看着他,又被问了一遍后,才回答,“没什么……哦,不是……是明天下午公司策划部开审核会议,你
要去听一下吗?”
在男人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邵逸辰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在看着邵逸辰去上楼休息以后,邵钧哲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他原本的目的是想让邵逸辰试着说服一下蒙家的那位小姐——邵氏和蒙家在地产上的一项合作案,受到了这位千金小姐的
激烈反对。虽然不至于会立刻夭折,但是却也僵持在了那里,难以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但是,却在刚刚临时改变了目的。
他只是他一个人的,就够了。
三二章:侵吞案
华国的房地产生意一直是利润最大的一块。特别是在12年的5月份,一向被认为房地产行业龙头的蒙家的一次出手,直接
把Z市的土地价和房价再次带到了一个制高点。
甚少和他人合作的蒙家,这次出人意料地和杜家联手买下了Z市南区的一大块土地,直接带动了周边土地价格的飙升。
蒙家是做房地产的老手,往往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大动作;而且有了带了隐然作为黑道领军存在的杜家一同“狼狈
为奸”,所以南区那块地被他们拿下的价格,简直可以用“低廉”二字来形容。
于是,在这块地的用途究竟是什么还未能被公布的时候,在短短的三天内,它周边的土地价格就已经翻了一番。而等到蒙
家联合了包括丰昌在内的几家大企业宣布携手对那片地区进行开发,将要建设成以一座大型商场为中心、以金融服务为辅
助的繁华商业区之后,更是带动了这一地区地价的即刻飞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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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凌恩最近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尤其他那个妹妹找到了一个好夫婿之后。
不说冯邵两家合并后利润的加速增长,也不说冯凌杰被他一脚踹去主管那个什么金融投资公司,更不说自家的股票在股市
上一连数周地飘着红……单单是对南区那块地产的下手,就让他不到两周的时间里,腰包鼓了一倍还多。
——这还是晚下手了好几天的结果啊……冯凌恩想,幸亏有自己那个妹婿的提前告知,要不然赚钱的机会就那么一刹那的
转瞬即逝,错过了还真没地儿寻去。
——凌嘉要嫁的男人,还真是家里的“福星”。
当然,南区的那块地他是以私人名义购入的……家产早晚是要分的,一分为三还不如自己先拿了自己应得的那份投资出去
挣点儿小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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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冯凌恩舒舒服服地倚在宽大柔软的皮质靠椅中,想着要不要等下给那位未来姑爷打个电话约个共进晚餐什么的——说
不得又能听到什么挣钱的小道消息……桌子上的电话跳着响了起来。
“喂,”男人心不在焉地拎起了电话,“谁?”
“大哥,”打来电话的是冯凌杰,“……公司还能抽调出来多少现金?”
“你想干嘛?”冯凌恩的反应立刻变得迅捷了起来,全神贯注得连坐姿都变得端正了许多。
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急切,“……一时说不清楚,快!给我调最少三个数过来……有人在狙击我们……”
“三亿?!”冯凌恩一下子站了起来,带得身下的椅子“噌”地一下退后了好远,“……你狮子大张口啊?我上哪儿给你
搞到三亿来?”
冯凌杰像是被噎了一下,好半天后才说,“家里不可能连三亿的流动资金都没有吧……金融上的事儿我跟你解释不清楚,
但是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现在有人在恶意打压我们,你必须给我搞来这么一笔钱来让我护盘……”
挂断了电话的冯凌恩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圈……搁在之前,冯家并不是拿不出这笔钱,但是最近铺开的摊子太大,自己又暗
中抽调了款子去谋那么一点点的私利……
——好吧,该死的,是很多!
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后,冯凌恩一把抓起了电话。
“……喂,我找邵总……”
接电话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冯总您好,我们邵总昨天去了法国……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不是,是为了谈电影发
行的欧洲同步上映问题……抱歉,我没有这个权限,只能在邵总打电话过来指示工作的时候替您转达……”
撂下电话,冯凌恩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时间紧迫得让他来不及深想,因为不断响起的电话在催要着投入到
股市上的钱。
——冯家是做金融投机起家的,如果在所持股票上出了什么问题,将会形成恶劣的连锁效应,进而导致银行追债,甚至于
会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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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房书平喊了一声,立刻有人给他送上来了一杯香郁扑鼻的咖啡。
端过来咖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房书平得意地看着房间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其中,赫然便有在Amelia口中“身在法国”
的邵钧哲。
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杯,房书平很肯定地说,“冯家一共有十几亿的身家,但是他们在实业上的资产并不是太多,所以不能
准确地判断出冯凌杰手上到底有多少资金。不过经过这两天的分析,现在他手里的应该是五个亿左右,天一完全可以吃下
这笔资金……也就是说,你们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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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月底,蒙家和杜家突然一起发表了声明,由于已探明的地质构造等原因,原定将要共同开发为商业区的那块土地并不
适宜建造高层建筑,因此正式宣布停止在该地兴建购物广场的计划。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产界迅速流传开来,而南区的那块土地价值几乎在消息刚刚发布之初,便
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狂跌下泻,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冯凌杰在期指市场上一败涂地,整整输进去了二十个亿。
冯凌恩语无伦次地说道,“……二十多亿二十多亿……你是怎么赔进去的……不是说公司股票遭到了别人恶意狙击吗?怎
么最后变成了你拿着这笔钱去做期指?我一共给你调了六个亿过去……”
“……我明明昨天还在赚……”冯凌杰也惨白了一张脸,“一开始你给我那两个亿的时候的确是我在骗你,但是你后来再
给我那四个亿时难道不是知道我在做期指,也想要来分润一笔?……是庄家突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冯凌恩气得直哆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你你……”
“申请破产吧,”冯凌杰苦笑着说,“这样子,二十多亿里我们只用赔进去砸到股市里的七个亿就够了。”
冯凌恩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七个亿?……你以为这七个亿是天上掉的,你……”
他说到了这里,突然猛地停下了嘴里的话,一张脸变得铁青。
见到大哥这个样子,冯凌杰的脸色也变了。
“……哥,”他用干涩的嗓音困难地说,“你还瞒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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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是两个在金融市场和以地产市场上同时展开的局……冯家永远都不会知道,早在将近一年前,天一就在邵钧哲
的示意下对其一举一动都进行了耐心细密的监视和分析,摸透了冯凌杰的个性后对他可能做出的每一个反应都拟定出了相
应的应对方案,然后在股市动荡、众人浑水摸鱼的时刻下套设局,一下子让他赔了个干干净净。
而南区的那块地产,则是预示了冯家衰败的开始……将流动资金投入到了房地产行业小尝了甜头后的冯凌恩,这次为了能
够大赚一笔,不惜抽调了公司的资金并以股权向银行贷了一笔巨款。
……那块价值严重缩水的地产,在资金链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冯家,起到的是“釜底抽薪”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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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去找钧哲,”冯凌嘉有些慌张地说,“……钧哲他一定有办法的!”
“算了吧……根本联系不上他。”冯凌恩用力地抓了抓自己本来就已经很凌乱的头发说。
咬了咬下唇,女人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奔,却刚刚走到大门口处就被人挡了下来。
“爸……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我……我要……”
“我回不回来有什么差别吗?”走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发色灰白,面目阴郁,“……都已经是这种局面了。”
冯凌嘉根本听不进父亲在说什么,只是挣着自己的手腕急急地说,“爸你放手!我要去找钧哲……”
冯盛立攥紧了自己女儿的手腕不松开,“嘉嘉,我们冯家从来不自取其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只是这最后出口的八个字里,怎样听都有一种狠毒的怨恨在其中。
“爸……”
“……爸爸。”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在看向对方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决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己兄弟身上。
“都是他……”
“是大哥他……”
冯凌嘉仍然用力地挣着自己的手,“你放开我,爸……我要去找钧哲……”
“闭嘴!”冯盛立拽紧了女儿的手大踏步地走进客厅,“……刘妈,看住小姐。”
“如果不是你们这两个混蛋在给我拖后腿,”冯盛立冷冷地说,“今天倒下去的就可能是邵家……凭借家族联姻侵吞对方
资产,这事儿我们冯家做的并不少。有输有赢,胜败乃兵家常事罢了。”
“爸,我……”冯凌恩有点结巴地想为自己辩解,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己的妹妹打断了。
冯凌嘉一下子有些明白了什么东西,但是下意识地并不希望自己明白,她摇着头一步步地往后退,“……不是这样的,爸
,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钧哲他是爱我才要和我结婚的……”
“好在凌嘉还没有嫁过去,”冯盛立说话的神态近乎狰狞,“我还不至于连女儿都赔进去!”
这么说着的冯父,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看得宝贝无比的女儿,在别人眼里,也许是连倒贴了钱都不愿意接受的赔钱货
色。
而在一开始就怀着吞占他人家财产而确定下来的婚约,在这场利益的博弈中,恐怕是交锋着的双方都没有看在眼里的。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起始于一年之前的三月份,终结在这一年的六月之初。冯家对邵氏觊觎已久,打了几次收购案
都被对方成功化解,非但没占上便宜反而损失了不少……无奈之下便打起了联姻的旗号,想借着婚姻的幌子来侵吞对方的
财产。
只是,侵吞者到了最后成为了被侵吞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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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并变成了兼并,原先的婚约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虽然在地产上的投资赔了一点小钱,但是相对于拿到了整个冯家的财产来说,可以完全忽视掉这个损失。
但是,成功后应该有的情感——诸如:喜悦、充实、满意、成就感……这些一个都没有,只剩下心里铺天盖地的空虚,慢
慢扩延。
邵钧哲靠在椅背上,搁置在胸口的左手稍稍用力……仿佛不这样做就感受不到掌下温热的心脏是否还在跳动。
他看着宽大的办公桌,桌面上摆放着一本摊开的杂志。这本华国最为著名的生活周刊用封面文章的位置对邵氏这次的吞并
案做了一篇深度报道,其中的肯定和赞美之词溢于行间——冯家作为一个以股灾为发家契机,三番两次通过联姻的方式进
行财产侵吞实现自我扩张的家族,不管是在商界还是在金融界的口碑,都是不大好的;而一向被看作世家传承的邵氏,在
这次吞并案中的表现,很容易就被认定为处于正义位置上的反击和所谓的“因果有报”。
只是……邵钧哲想,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靠在柔软的椅背里的男人身体完全地放空着,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他想,没有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几乎滑落到椅背三分之一处的男人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他的眼睛看向那本杂志却没有聚焦,仿佛在透过纸质看向另外一
些什么不可知的东西……
——这样的结果,根本不是想要的东西……输赢又如何呢?他早已输得一无所有。
——一直以来作为支撑的目标得到了完成,却发现到最后变成的全部都是苍白色调的空虚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燃烧过了一场大火的荒原,烧灼殆尽后,才发现只剩下一片焦灼的灰烬,沉寂在心里,一层层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