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上）——M.猫子

李斯特话说到一半就垂下头，带有剃刀帅劲的苍白面容萎靡到快融化的地步，完全看不出来是那位一个人一把电吉他就能镇压十万人的大明星。

威尔逊叹一口气，走下舞台敲敲朋友的头道：「你不是刚忙完巡回演唱会，然后晚上还要出席派对吗？这里我用完会自己收好，别在白天硬撑着不睡，你这个体虚夜血者。」

「你在这……在我家唱……怎么睡得着？」

「以你家的隔音效果，不管我吼多大声，你都能好好睡，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跑到你家，而不是到附近的KTV唱。」

「你敢给我到那种音响低劣的地方唱看看！」

李斯特忽然像回光返照的人，跳起来握住威尔逊的双手道：「以你这种浑然天成的高音、温润扎实的中音和媚惑人心的低音，不管什么曲子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走音的音准、明明是随意自哼却比原曲精彩的即兴表演，你敢到我听不到的地方唱看看！我马上砸了那里！」

威尔逊没有挣脱的打算，反正两三秒后李斯特就软绵绵地跌回椅子上。

四科科长蹲下来看快累死的夜血者，相当不解地问：「我真搞不懂你是欢迎还是不欢迎我，每次我来都把我挡在门外，进去后又不准我去别的地方唱。」

「我会挡你就是因为你不懂啊……给我听这么完美的声音完美的表演还有完美的肉体，可是又不愿意让我帮你制作唱片……这是教廷新研发的折磨吗？」

「我哪有不愿意，你上张唱片我有帮你配唱一首歌。」

「但是你拒绝陪我去欧洲巡回演出。」

「如果我去欧洲巡回演出，回来后美国的国土就有一半不能住『人』了。」

「有那么严重吗？」

「你说呢？」

威尔逊反问，蓝眼对着李斯特的银瞳，彼此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意思——目前的情势的确有那么严重。

0202

十个半月前，由于『目标』和美国政府勾结，并且对特殊疾病防治局二科做出总攻击，攻击虽然在众人努力、黑龙皇介入下没有造成巨大伤亡，但是却使整个二科撤离人类世界。

绯血堡消失后形成的大坑洞——现在变成湖了、堆积如山的『目标』灰化尸，还有许许多多遭战斗波及变成危楼的房舍占据新纽约市中心，震撼了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民。

为此，政府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安抚老百姓，用在封锁消息与圆谎的资源甚至高出重建经费，花了整整半年的工夫才让一切平息。

同时，众多觊觎美国这块土地的黑手也停止观望，放心地大举进犯。

「……防治局的二科撤离，三科崩溃尚在重建中，五科的资料和研究人员被管收，正常运作的只剩作为总务的一科还有我们四科。」

威尔逊转身坐到李斯特身边，抬起手遮住双眼低声道：「虽然有警方的协助，但人手还是严重不足，那些非人类活像是集体嗑药似的，一个劲的作乱！」

「正确来说是没吃药吧，名为『幽紫的龙主』的镇定剂停止供应啊啊啊——」

李斯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哈欠，眯着眼睛挥挥右手道：「是你们人类政府太迟钝了，就连我这个平民级夜血者都料得到，龙主大人离开后，美国一定会沦为战场，这种没有领主又异常肥沃的土地谁都想抢。」

「如果你和薛西莫尔实际相处过，就不会说我们迟钝，他从未将自己看成美国的领主，只是认份的做一个公务员，所以也没有人——我相信包含他本人——有意识到其他另一世界的住民把他当成『美利坚的龙主』。」

「搞了半天是个美丽的错误，不过谁叫你们人类对龙主大人做出供养——用你们的话来说是薪水和提供宿舍，其他人会误解也是理所当然。」

李斯特单手撑着头好奇地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请龙主大人回来？寻求梵蒂冈的保护，还是再找一名强大的夜血者或族长结盟？」

「摇滚界的王子也会关心人间杂事？」

「喂！我也是好好交税开车不闯红灯的美国公民，再说如果社会动荡不安，娱乐圈也会受影响，亚伯你就多少透漏一点让我安心嘛。」

威尔逊困扰地皱眉，靠在椅背上犹豫片刻才开口道：「详细我不清楚也不能细说，总之目前政府正在和几个家族谈判……」

「曼哈顿的赌王？」

「……你知道太多了。」

威尔逊一个翻身跨坐到李斯特身上，一手握着脖子上的十字架一手掐住朋友的脖子道：「死在这里吧路易斯？李斯特，我绝对不会给你留全尸。」

「啊咦咦！等等亚伯！我乱猜的！只是把住最近的夜血者家族讲出来而已！你不要对平民这种玩笑！」

「玩笑多开几次就会成真。」威尔逊加重掐脖子的力道，然后放开十字架开始搔李斯特的腋下。

「不要让他成真啊！啊哈哈哈哈你这个、这个恶恶恶劣金勋骑士哈哈哈！我要、要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噗呼呼呼上传网路，我真的会这样干！就算变成死夜血者……亚、亚伯你的手机动了！」

威尔逊松手往后看，他放在小台子上的白色手机规律震动，而从萤幕上红色的文字判断，来电者属于『四科』群组。

他马上抛开李斯特，快步走到台前拿起手机，在按下通话键之刻恢复四科科长严肃冷静的口气：「这里是威尔逊，什么事……好我了解了，四十分钟后警局见。」

李斯特看着威尔逊收起手机抓起外套披上，双手环抱像是安心又像失望地问：「你要走了？」

「嗯，属下打过来要我去警局会合。」

威尔逊跳下阶梯，轻拍一下李斯特的肩膀道：「抱歉，要麻烦你的机械女仆收拾场地了。」

＊＊＊＊＊＊

由于李斯特主动出借跑车，还让威尔逊开山庄住民专属的快速道路回市中心，所以比预定时间早十分钟到达新纽约市警察局。

他刚走入警局大厅，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几声『科长、科长』接着就被自家科员团团包围。

「威尔逊大人！」

「那群警察居然……」

「明明是合作关系，却把我们屏除在外！」

众科员围着威尔逊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抢着说话之下，每个人的话都没说完整。

威尔逊在心中叹气，板着脸举起一只手，耳畔的喧闹瞬间静下来。

「约翰，你代表发言。」

「是！」

名唤约翰的高壮青年向前一步，勉强压抑着不满向上司报告。

原来，昨晚四科科员将夜店内的非人类带回去处里后，警方在临检时意外拦截到该店的货车，从车中搜出数个关有少男少女的铁笼。

警方原想自己处里，可是在发现铁笼上附有黑魔法后，他们不得不请四科过来，而双方的冲突也因此而生。

「那群条子……我是说警察利用我们把封锁魔法解开后，就以『这群人是人类，不属于贵单位的管辖』做理由，阻止我们向那些人问话，把重要的情报一把抓在手里！」

「我们并没有将情报一把抓，只是按照法律行事，等到笔录出来后，贵单位随时可以过目。」

第三者的声音插入，众四科科员像摩西分红海一样左右退开，恶狠狠的瞪着从电梯口走过来的警官——纽约市警察局特殊组织犯罪组组长麦瑟？克罗德。

麦瑟是那种从头发到脚尖都写着『精英』两个字的男人，头发修剪并固定成最严谨的造型，三件式西装的扣子、线条彷佛雕刻品般固定，银框眼镜和发亮的拟真皮鞋总是一尘不染。

他甚至连五官、身材比率都遵循黄金比率，身体任何一处的长度粗细都能满足最挑剔的评论者。

但是，他也因此无法引起任何评论者的热情——过度遵照尺规打造的作品总是令人乏味。

威尔逊向科员们使眼色，让属下冷静下来后迎上麦瑟的目光道：「对于人类的调查权的确在警方身上，但这个案件的主谋是非人类，单靠警方询问可能会有所遗漏。」

「为了防止这点，我有请贵单位列出想问的问题，但是贵单位拒绝提供问题。」

「你那种问法谁会答应啊？『列出问题清单，之后我们会处里』你当我们是来洽公的老百姓啊！」

约翰的反驳得到其他科员的附和，看样子在威尔逊到达前，他们已经被警方充分激怒了。

威尔逊二度举手要属下安静，转向麦瑟回应：「列问题清单的确是解决方法，但绝对不是好方法，询问的成效不在于决定问什么问题，而是要视当事人的情况适时发问，这点警官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根据研究是如此……那威尔逊科长你想要怎么办？请在兼顾询问成效与合法的前提下回答。」

「什么回答！你以为你是我们科长的老……」

「约翰！」

威尔逊喝退属下，瞪了几名较年轻的科员后道：「让我们在侦讯室旁听，并且将我方提出的问题即时转达给询问对象。」

「……我接受贵单位的请求，请贵单位派出三人至电梯口找我报到。」

语毕，麦瑟微微鞠躬走往电梯，留下头痛的四科科长，以及一票慢了好几拍才发飙的四科科员。

「什么报到！那个混蛋条子！」

「半年前才空降纽约市警局死菜鸟、吃靠山的小白脸，老子我在砍狼人时，他还在念警校！」

「穿亚曼尼了不起啊！」

「……你们通通回科里，询问我一个人负责就好。」

0203

虽然麦瑟每每引起众科员的火气，但威尔逊本人倒是不讨厌他，甚至比较喜欢和这位组长打交道，毕竟麦瑟只是讲话容易冒犯人，并不是真的看轻或想玩弄对方，而且只要掌握住他想要的，几乎都能顺利换得己方所需。

相较之下其他警官虽然讲话客气，却总是用迂回的方式拒绝，跑了一堆流程与公文才还拿不到想要的物品或资讯。

话说回来，以麦瑟这种不圆滑到天边的性格，是怎么爬到高级警官的位置真是个谜。

威尔逊随麦瑟一起上到四楼的侦讯室，侦讯室分成两部份：侦讯人员和被侦讯者所处的小房间，里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监看人员所在的小房间，里面一样有桌子和椅子，但还多了投影萤幕，可以将另一个房间内的声音、影像甚至当事人的呼吸心跳的数据显现出来。

他们两人进入监看房，房内的员警赶紧站起来替上司拉椅子、敲键盘叫出目前被侦讯者的资料。

威尔逊一面入座一面看向萤幕，四个萤幕飘在墙面前，左边两个是侦讯室的摄影，镜头各自从侧面和下方拍摄；右边两个则分别是侦讯室内温度、湿度和里头的人的心跳体温等数据，以及被侦讯者的基本资料。

安洁莉娜？卡特，十七岁，三个月前和家人吵架后逃家，两个月前通报为失踪人口。

典型的迷途青少年，黑帮份子的最爱，就连外貌也是，即使安洁莉娜垂头缩肩惶恐的坐在铁椅上，但仍无损她天生的青春亮丽，大波浪长发、粉红色的嘴唇和白晰玲珑的四肢躯干都散发着珍珠般的自然美。

威尔逊盯着萤幕里的少女，以及坐在少女对面的女警，双手抱胸等着侦讯正式开始。

女警将将水杯推向少女，看着对方喝下后问：「安洁莉娜，舒服点了吗？」

「嗯。」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嗯。」

「在正式开始前，我必须先告诉你，你有拒绝回答的自由，只要感觉这么问题冒犯你或让你痛苦，不要客气马上告诉我。」

安洁莉娜一反先前的瑟缩，抬起头坚定地道：「……我会回答，只要是关于那群恶魔的事，我全都会回答！他们杀死我的男朋友和朋友，你们一定要抓到他们！」

「我们会，我们就是为此才请你过来。」

女警握住安洁莉娜的手问：「安洁莉娜，可以请你描述自己和同伴遭受袭击的经过吗？」

「我和杰克、雪拉和蜜雅在『停机坪酒吧』喝酒，店里忽然停电，有很多人尖叫，我跌倒撞到头，醒来后就被他们关在一个小房间。」

「是怎么样的小房间？」

「很小，才几坪而已，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和洗手台。」

「里面只关你一个人？」

「嗯，可是我知道隔壁间还有人，大家都一样，不知道怎么样就被抓过来。」

「你在小房间待了多久？」

「二十还是三十天，没事干，而且天天都吃一样的东西很难算时间。」

「这段时间内，你有看到任何像是绑票犯的人吗？」

「没有。」

「包含他们将你移动到车上时？」

「……那个时候我昏过去了。」

「昏过去？」

「地板突然『啪』一下跑出棕色的圆圆的图，然后我就昏倒了。」

威尔逊的肩膀一震，伸手碰触投影萤幕下方的通讯键，向一墙之外的女警道：「问她对于那张图还有什么印象，以及昏倒前最后的感觉。」

「安洁莉娜，你能说得更详细一点吗？无论是图还是你当时的状态。」

「我一下子就昏了，只记得它是个棕色，里头有一堆怪字怪图的圆，至于状态……好像有什么从脚底皮肤闯进来，很不舒服。」

「那真是折磨你了。那么当你恢复意识后呢？你看到、听到什么？」

「看到一群戴面具，穿的很像古装片演员的家伙……他们把我们当食物！他们把和我一样的人拉出来吸血，吸完还说『美味』、『不同凡响』！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物！吸血鬼、恶魔、杀人犯！」

安洁莉娜陷入歇斯底里，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冲入侦讯室，他们想抓住少女注射镇定剂，但是却敌不过陷入恐慌的人儿，到头来竟然出动三名员警才成功让人安静下来。

「好……呃我了解。」

监看房内的员警和医生通完讯息，面带难色的回头道：「抱歉克罗德组长，医生评估当事人不宜继续接受侦讯，希望组长见谅。」

麦瑟点点头认真地道：「这种情况下的确很难获得有用的资讯。告诉医生我不介意，只要人还在随时都能重新开始，要他放心。」

员警默默盯着麦瑟两秒，转过头把整段话简化成『组长知道了』五个字。

威尔逊没有去注意身旁的小插曲，眼睛和心思都还挂在少女身上，彷佛要将人看出一个洞般专注，以至于没发现周围的人都站起来准备离开，直到被麦瑟拍肩膀才回神。

「威尔逊科长，你……」

麦瑟将嘴边的话吞回去，将手从肩膀抬到额头，掌心贴着威尔逊的头道：「你的体温高于正常值，发烧了。」

「我回去会休息。」

威尔逊挥开麦瑟的手，敲敲键盘重新叫安洁莉娜的资料道：「我的身体不是重点，这个女孩的证词才是重点，她话里疑点太多了。」

麦瑟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问：「什么意思？」

「年轻女孩遭绑架不是新鲜事，但绑走后放着不管一个月却很奇怪……」

「正常都会干些什么吗？」

麦瑟的问题令威尔逊一阵无力，发挥你的包容心啊亚伯？威尔逊，对方是个空降组长，不清楚某些肮脏事也是很正常的。

威尔逊深吸一口气解释：「黑帮掳走女孩后，无论目的为何，都会先想办法让人听话，而要人听话最快的方式就是打药物，其次还有殴打与凌虐，但是这个女孩的验血资料中没有药物反应，身上也没有疤痕，她自己也没提到其他手段，这很诡异。」

「原来如此，那么其他疑点呢？」

「明明用一点点药物就能将女孩迷昏移动，可是绑架者却使用魔法阵。」

麦瑟眼睛一亮前倾身子问：「魔法阵？你是指安洁莉娜看见的棕色光圈吗？那是魔法？」

「大概，我是从放光和『有什么从脚底皮肤闯进来』推测，对魔力比较敏感的人在踩到魔法阵时会有遭入侵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