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上）——M.猫子

「你看这个。」

威尔逊将从笼中救出的受害者的健康检查资料——包含最新和他们上次检查的——调到正面道：「看他们过去的健检资料，虽不到病人的程度，但多少都有点小毛病，但是最新的检查……数值太完美了。」

「黑帮的监禁令他们生活作息与饮食正常？」

「我可不知道有这么体贴的黑帮。」

威尔逊摸着下巴皱眉道：「但除了这个可能……我需要专业的医生谘询，短短一个月有可能把人体状态调整成这样吗？」

「我马上安排。」

「不用，这方面我自己会处理。」

威尔逊将健检报告往后挪，换上笼中受害者的证词，基本上每个人讲的都大同小异，在夜店、舞厅、酒吧、停车场、暗巷之类的地方受袭击，然后关进不知名的地方，最后再移动到被四科与警方突袭的『饮血沙龙』。

而救出的八名男女中，含安洁莉娜在内有六名看到同伴被吸血，四名有听见对于血液的赞美，且用语的重叠率也很高。

看样子安洁莉娜的证词并不是误听或谎言，夜店里的吸血人士的确喜欢他们的血，那么接下来要探查的就只有一个——为什么这群不是处子与孕妇，也不曾做过修行，初步检查更非灵能者的少男少女的血，能吸引另一世界的住民吸食。

「威尔逊张开嘴巴。」

「张开嘴巴。」

威尔逊机械式的张开嘴，地精兄妹马上一左一右以微妙的时间差塞炒面和咕咾肉，酸味与咸味让威尔逊瞬间回神。

然后下一秒，他马上因为食物塞的太深而噎到。

「汉赛尔、葛丽特！」

玛丽亚飞『飘』而来，先以念力拍威尔逊的背，再用大上十倍的力气拍向地精二人组，看着两兄妹一左一右滚开，不放弃的追上去大喊：「不准欺负病人！」

「才没有欺负他！」

「我们是想帮忙！」

「看小威尔逊的菜都凉了所以才帮他送到嘴里。」

地精兄妹绕着房间跑了两圈，左闪右躲彼此掩护，最后躲到威尔逊的椅子背后同声道：「不只是帮忙吃饭，我们也很想帮忙办案喔！有需要的话尽管说，我们会打折。」

「不只害威尔逊噎到，还想赚他的钱吗！你们这两个地精要顽劣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称呼汉赛尔和葛丽特两位为地精？」

麦瑟二度用一句话震慑全场。

「……因为他们两个就是地精。」

威尔逊认命的解释：「他们是俗称红帽子的地精，擅长使用斧头与隐身幻术攻击。附带一提，卡洛琳是梦魔，她能自由变化成男性、女性或双性人，靠吸食其他生物的精气维生；李斯特则是夜血者……」

「亚伯你等一下我还没打算向外人出柜啊！」

「……更正，同性恋夜血者。」

「亚伯——」

＊＊＊＊＊＊

基于李斯特家越来越不适合养病此一事实，威尔逊顺利说服玛丽亚和卡洛琳，骑着自己的机车回到四科宿舍。

他打算简单冲一下澡后上床睡一小时，然后就起来好好消化麦瑟给的笔录资料，可惜他人才刚到停车场，拎起武器打算回宿舍，四科科员就冲上来，重演在警局发生过的七嘴八舌。

「科长科长我跟你说……」

「果然还是应该交给我们四科！」

「约翰的妹妹认识其中一名受害者，说动对方找我们。」

「不对啦是其中一名受害者暗恋约翰，所以一听到原来约翰是管妖怪不是管病毒后……」

「人在二楼的会议室……」

「安静！」

威尔逊大吼一声，将科员们的脸扫过一圈后，点名最资深的一位道：「罗米亚，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名唤罗米亚的秃头中年人点一下头道：「昨晚警方救出的七名受害者之中的一名——安洁莉娜？卡特和约翰通过电话后，自愿前来四科接受我们的调查，目前人正和约翰与约翰的妹妹在会议室。」

「她的情况稳定吗？」

「非常稳定。」

「很好，我马上过去。」

威尔逊以指纹将机车上锁，快步走向电梯口，正要按下上楼键时，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忽然转为红色——代表四科内部受袭击的红色。

0206

威尔逊的脑袋空白两秒，然后马上重拍电梯旁的通讯钮喊道：「这里是威尔逊，回报情况！」

「是！二楼会议室的紧急求救铃在五秒前按下，该楼的监视摄影镜头已被破坏，无法确定会议室内的状况。」

「最后的录像是什么？」

「约翰科员和他的妹妹拥抱安洁莉娜。另外根据求救铃上的指纹反应，按下铃的是约翰科员。」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约三十秒……不，是四十秒前。」

时间还很短……威尔逊松一口气，一面调整呼吸安抚自己一面下令：「呼叫约翰科员，不过使用震动模式，另外疏散二楼的非战斗人员，派最近的小队过去封锁现场，先以自动人偶试探，在我到达前采取守势。」

「是。」

威尔逊松开手指踏入电梯，向一同挤进电梯的科员道：「有带武器和防护装备的人跟我去会议室，其他人去取武器后到三楼和一楼的楼梯口建立第二防线，有问题吗？」

「没有！」

科员们同声回答，在电梯门开启刹那就兵分两路，三分之二的人左转往武器库冲，三分之一的人则随威尔逊右转直奔会议室。

威尔逊在会议室的后门见到自己的副官妮可，从副官手中接下内藏圣水、经文铭刻短刀等装备的合金纤维长外套，动作俐落的套上衣服问：「状况？」

「约半分钟前先让自动人偶进入，这是人偶失去讯号前传来的画面。」

妮可点点自己的腕带型手机，叫出投影萤幕给上司。

半透明的萤幕中映着灰暗无灯光的会议室，即使灯光不足，但仍能隐约看到翻倒的桌椅，以及一些不规则的块状物。

威尔逊的心脏缩紧，他不能起情绪反应，否则周围的科员会更加不安。

「突袭队形，我走第一个，安排咏唱者和枪手掩护我——无法确定入侵者是人还是非人，两种可能都要考虑。」

「是，那么掩护的枪手就由我……」

「你在这里代替我指挥。」

亚伯一手抽出配剑，一手拔出装有祝福子弹的左轮手枪，向周围的人打几个手势，两名枪手两名经文咏唱者立即跟过来，五人一起靠近后门。

威尔逊没有贸然打开门，而是靠在门旁的墙壁捕捉里头的气息，他感受不到任何魔力或灵力，这表示敌人可能已经离开，或者没有离开但具备一定程度的隐匿能力。

越来越棘手了……威尔逊向身后的伙伴使一个眼色，向前一步打算突袭，然而他所贴着的墙壁却在移动前一秒爆开。

「科长！」

「科……」

「全部后……唔！」

威尔逊整个人绷紧，带电的触手勒住他的脖子，电流和紧压使他窒息，不过下一秒就挥剑将触手斩断。

威尔逊滚到地上咳嗽，其他科员立即将他拖走，较远的人则在科长、同事退开后展开攻击。

子弹、圣水、飞刀、咏唱甚至手榴弹如暴雨射向触手，四科众人几乎是用对抗一个狼人中队的火力展开猛轰，半毁的墙壁很快就变成全毁，空气里飘满烟硝与沙尘，令人不安的灰雾垄罩长廊。

威尔逊在枪声中挥开扶持的手，忍着满身酸麻大喊：「停、停止！停止射击，会遮蔽视线！」

慌乱的猛攻总算停下来，四科科员各自守在前门或后门，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的阴影是飞灰还是敌人。

威尔逊扶着墙壁站起来，在活动身体恢复知觉同时，迅速回想自己被偷袭时的状态。勒住他的东西柔软有温度，触感上接近人的皮肤；电流的强度应该能电死人，若不是他反应快又有防护服挡着，应该早就升天了；无法感觉到魔力和灵力，初步判定不是另一世界的居民与魔法师。

但若不是另一世界的居民，那袭击者是什么东西？一股寒意涌上威尔逊的心头，可是下一秒他就将寒意压下，握着剑握着枪往前走。

妮可上前低声道：「科长，你……」

「别移动，阵形会被破坏。」

威尔逊走到最前排，不再以魔力或灵力探知敌方位置，而是直接用实质的感官——眼耳鼻——去探知。

他在烟雾中看见抖动的影子，破墙而出的触手怪物即使遭遇众人的猛轰，依旧生龙活虎的摇摆五只章鱼般的长根，并且用镶在本体中央的脸看向众人。

威尔逊在瞧见『脸』的瞬间绷紧手臂，不是因为那张脸上冰冷至极的表情，而是他很确定自己不到八小时前才看过那张脸——在脸的主人还是名叫安洁莉娜的少女时。

依附人类所生，无论是神圣之力或科技之力都无法伤害的怪物，就威尔逊所知，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是……

「……不会吧。」

威尔逊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较靠近的科员也发现了，这些人惊讶又惶恐的转头看上司，让他想起自己的职责。

「这不是妖怪或魔物，是『目标』！」

威尔逊以怒吼稳住自己稳住属下：「撤退、掩护射击！全部的人都退回武器库拿二科留……！」

一条触手正面拍向威尔逊，迫使他不得不举剑隔挡，长肉条被剑锋切开，软绵绵地垂到地上，不过下一秒马上合拢伤口再次扑向猎物。

威尔逊在被夹住前砍断触手，犹豫半秒后不退反进，将敌人的目光引离属下。

「科长！」

「威尔逊！」

「趁现在去换武器！」

威尔逊一面奔跑一面大吼，他没有馀裕去看属下有没有遵从自己的命令，全副心力都用在闪避攻击上，只要头或脚慢上半秒，就会被触手辗碎。

曾为安洁莉娜的『目标』狂暴扫击，拍碎的石块合金刮破威尔逊的脸和裤子，不过也因此扩大将隔间给击碎，令人类有更多空间可利用。

威尔逊一个翻身躲到碎去一半的墙面后，他斜眼瞄了对面墙壁上的电子钟，从他冲出去到现在还不到一分钟，而从会议室到武器库就算用跑的也要耗上四分钟，再加上取武器的时间……

来不及……威尔逊愤恨的咬牙，根据楼面的残破程度，『目标』只要再猛拍个半分钟就能下到一楼，然后直接从大厅爬出户外，制造更多伤亡。

必须要拖延时间。威尔逊下定决心，将枪插进枪带，提着剑走出来，不闪不避直直瞪着『目标』问：「你对约翰科员和他的妹妹做了什么？」

『目标』似乎没料到可爱的小猎物会自己跑出来，停止挥舞触手两三秒才回答：「吃掉了，因为我爱他们。」

威尔逊深吸一口气——冷静亚伯？威尔逊，你不冷静就完了——继续问：「其他受害者和你是一样的东西吗？」

「我们不是东西，你才是要变成东西的东西。」

威尔逊脚下的地板忽然破碎，他惊愕的发现敌人的触手在下方潜行，将自己和石块一起拉到一楼。

撞地的疼痛和电流一并袭来，唯一能庆幸的是这次的电击不如上次强烈，没有让威尔逊身亡，只是浑身发软提不起力。

「我也喜欢你，你好帅气，我喜欢帅气的男人。」

『目标』扣着威尔逊的脚踝说话，巨大的身体同时落到一楼，将地板砸出蜘蛛网状的龟裂。

守在一楼的四科科员僵硬两秒，望着威尔逊和『目标』，没有选择他们科长希望的行动——逃跑，而是抓起手上或手边能做武器的物品冲上来。

「放开科长！」

「大家快来救威尔逊大人！」

「你去左边我去右边！」

「笨蛋！这个是……噗！」

威尔逊被触手揪着丢去撞柱子，合金战斗服挡得了刀枪但挡不住撞击，鲜血当场喷出口，长剑和意识都脱手而出。

等到威尔逊挣脱晕眩重新张开眼时，洁白的大厅早已沾满血印，断手、断脚或被电昏的科员在地板、花盆或柱子之间，其他尚有移动能力的科员虽想将伙伴拉到安全范围，却碍于触手无法靠近伤者。

这个『目标』在玩弄我们……愤怒占满威尔逊的胸口，令他忘记剧痛和恐惧，只想把残杀部属的怪物碎尸万段。

而就在杀念高涨到极点之刻，他看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十字架子弹项链躺在正前方。

他伸出唯一还能移动的右手，把项链拉回来子弹扯下来，掏出枪袋的左轮手枪退掉子弹，在单手运作下感觉自己花了一世纪才把夜血者子弹装进去，对准安洁莉娜的眉心扣下板机。

子弹打偏了，没射中眉心而是射中脸颊，不过结果仍是一样，高声大笑的『目标』在发现自己中弹前就化为一堆灰。

四科科员们看着那堆灰，一时半刻间还无法相信自己得救了，直到一声长啸震动他们的脑袋。

「混蛋——混蛋、混帐、死妖怪、烂货、没屁眼的浑球！我要杀了你们！绝对要杀光你们！」

威尔逊的嘶吼高亢而悲切，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成串脏话穿过破损的一楼天花板卷向二楼，最后再弹回发话者身上。

0301

今天是他们——强纳森、雷格斯、蒙特、亚克和阿方索——离开索多玛后的第五天。

今日的目标是跨越被称为『骨原』的大平原，该处是食肉草的栖息地，旅行者的脚程如果不够快，就会被有着细小牙齿的绿草咬住，然后啃成白骨隐没于杂草之中。

好在强纳森一行人完全不用担心速度的问题，他们乘坐刻着防护魔法阵的紫金大车，靠两头地狱三头犬拉车，以地狱犬自身魔力的狠辣程度，就算它们在草地上打滚，食人草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如平房的魔犬吐着舌头踢翻骨头向前奔驰，他们是薛西莫尔和狼王罗罗索共同捕获的四只地狱犬之二，过去时常载着夜血者拜访红森林，也路过几次蓝晶窟，即使驯服它的主人离开这个世界数十年，过往的记忆和忠诚仍在，丝毫不用担心魔犬会走错路或被其他东西勾走注意力。

他们毛茸茸的巨躯后隐约能看见强纳森的头，他天还没亮就爬出车外，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搀着灵力的金光洒满大地，干净的空气与被魔物纠缠的大陆奇妙地共存。

这是他所陌生的世界，是一个摔倒一次就可能被植物咬到毁容，随便喝一口溪水就会遭到水妖精支配，比最荒诞的乡野传说还诡谲的世界。

但这也是强纳森决定要长久定居的世界，因为他最爱的人属于这里。

这听起来很像少女光凭爱，就决定要嫁入谁也不认识的大豪门，怎么想都不理智，但是强纳森自己很清楚，打从他决定追求近七百岁的夜血者领主时就没有理智了。

想要跟你在一起——强纳森仅是如此简单的希望，可是希望和现实总有落差。

本以为来到另一个世界后，他可以更加了解薛西莫尔的人、生活的环境，结果强纳森错了，错在错估新世界的危险，错在误算自己适应的速度。

薛西莫尔基于安全理由，要强纳森能待在城堡就待在城堡，如要外出一定要有人陪伴，且就算有人陪也只能在夜血者检查与处理过的地方。

这让强纳森觉得自己和爱人之间多了一堵墙，即使薛西莫尔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视线所及之处，但是他却觉得两人的距离感正迅速拉大，他们不再是对等的恋人，而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

这样下去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和薛西莫尔稍稍并肩，结果一换个环境就什么都变了，强纳森不能接受这种改变，所以他使尽全力要恢复过去的关系，重新抓住那只最最重要的手。

然而，他的努力却招致最糟糕的结果。

——这么下去迟早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伤害，所以我们最好分开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