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封锁线（第二部 下）——M.猫子

「嘎——」

「别乱动，伤口会扩大。」

威尔逊无视乌鸦的挣扎，翻动鸟羽找到刺伤翅膀的铁签，观察片刻后果断的将铁签抽出，拎着不停挣扎的乌鸦走向不远处的涌泉清洗伤口，再掏出手帕撕成条状包扎。

乌鸦似乎对人类的处理相当有意见，被冲水时哇哇叫不说，上手帕条时也不停扭头踢脚。

不过怪得是尽管它左闪右躲，却没有啄威尔逊一下，好像也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

威尔逊对此有点意外——虽然就算被啄他也不会收手，做完紧急处理后就将乌鸦放在腿上，戳戳小小的黑头问：「你该不会是有人养的吧？」

「嘎嘎嘎！」

「叫就好了别拍翅膀，会把伤口扯大！」

威尔逊用双手扣住乌鸦的左右，捧着黑鸟举高举低细细审视后，近距离盯着鸟儿的银瞳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附近看到乌鸦……话说回来，『弄臣』的使魔也是乌鸦，你该不会是它的人吧？」

「嘎呜！」

「别装傻，是不是？说谎的话就把你捏死。」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乌鸦认真哀号、猛烈扭身体的模样把威尔逊给逗笑，过去他威胁要宰了李斯特时，好友也总是严肃以对，明明自己一次都没真的下手——搔痒掐脖子过肩摔就金勋骑士的标准不算动手。

终于，威尔逊欺负够了，把求饶到浑身无力的乌鸦放到草地上，轻抚着鸟身仰望天空，扬起的嘴角渐渐垂下，恢复一开始的幅度沉着嗓音问：「呐，身分待查的乌鸦，等你的伤养好后，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嘎？」

「我想知道其他人的状况。」

威尔逊后仰躺在草皮上，看着单调的蓝天低语：「天使们说：『一切无虑』但是他们的无虑和我的无虑一定是两码子事，举例来说，薛西莫尔重伤对他们来说是无虑，对我却不是，两者使用的语言和认知相差太多了。」

「嘎……」

「闹了那么大的事，我不相信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一定会有死伤，而其中我最担心的是强纳森，如果他出事我就没脸见薛西莫尔……！」

乌鸦突然跳上威尔逊的胸口，蹦蹦跳跳几下后回到草地上往前走，每走几步路就回头看一次，好像在暗示人类跟上。

威尔逊愣了一下，与乌鸦对视片刻后心一横站起来，追着小黑鸟往前走。

乌鸦带着他穿过树丛，跨过半毁的石墙与茅草屋，经过一段狭窄陡峭的小径，最后来到某处围墙的侧门前。

威尔逊犹豫地注视木侧门，刚开始思考要不要将门推开，过度腐朽的小门就被风给吹垮了。

木门倒下，让被圈在围墙与门板内的翠绿花园露面，有着喷泉、大理石雕塑和鲜艳花圃的园子充满修道院没有也不该有的华丽感。

但花园的华丽与明亮不是让威尔逊看呆的原因，让他瞬间失去思考能力的是坐在花园中央的大树上的男人，那名男人穿着滚金纹的窄袍与长裤，身体不似其它天使纤细优雅，反而被隆起的肌肉占据；头发也不没像天使一样梳理得整齐服贴，而是随性地随风摇曳。

然后最最最惊人的是，这个男人顶着强纳森的脸，散发的灵力之强大，却完全不是那张脸的主人可能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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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逊全身上下每条肌肉都处于冻结状态，他不是没有和力量强大的生物相处过，但是那几乎都是夜之种族，且除非进入战斗状态外，对方几乎都会小心地隐藏力量，这么大剌剌的将自身的灵力显露出来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过最让他恐惧的不是男人的不掩饰，是对方已经没有掩饰了，自己还是无法掌握眼前生物的能耐。

好像面对一颗太阳……威尔逊的额头冒出冷汗，明知道自己应该躲入树丛，却无法移动双脚，只能直直盯着那个拥有强纳森的脸、强纳森的身体的人转过头，用金色的眼瞳注视他。

在两人的视线对上的瞬间，树上的男人消失，威尔逊顿了一下惊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背后，转身就是一计拐子，手肘却被对方稳稳接住。

同时，该人的手贴上威尔逊的背脊，高于正常人体体温的微烫感渗入衣服内，让他的危机感马上升至极限，以会把手臂扯到脱臼的力道转身挣脱男子的掌握，后退半步瞪着金瞳的强纳森。

金瞳的强纳森维持着原姿势，对于威尔逊激烈的反应似乎有点摸不着头绪，凝视着骑士火大的脸好一会才开口问：「汝……并非天侍者？」

强纳森的声音，但是说话的口气和声调都和军人有着显着的不同，少了野性多了稳重，减去了点活力却增加几分尊贵，彷佛是穿着年轻人身体的年迈王族。

不，说不定事实就是如此，威尔逊稳下心神反问：「你是谁？」

「太阳之子。」

「那不是我能理解的回答。」

威尔逊在说话同时，透过眼角馀光努力寻找武器。他的脚边有树枝，再过去还有一些石块，问题是对方会给他时间取得硬物吗？直接把砂踢起来然后溜走会不会比较妥……

金瞳的强纳森皱皱眉问：「汝为何满脑子想逃跑？」

威尔逊脸色大变，不过一秒后就恢复过来，沉着脸非常不悦地道：「你和叫西多禄的天使一样，不知道未经同意就读取他人的心思等同宣战吗？」

「西多禄……喔，汝就是小西带回来的人类啊。」

「小西？」

金瞳的强纳森开口正欲解释，两人就被一大片阴影盖住。

西多禄领着四名天使来到威尔逊与金瞳的强纳森的上方，五人在找到人之时露出安心之色，不过接下来马上被威尔逊吓到，紧急降落在两人四方，五双眼睛直直盯着威尔逊。

西多禄面无表情、毫无友善之色地道：「人类的孩子，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

金瞳的强纳森插话问：「小西，此子的所侍之人定了吗？」

「尚无……」

西多禄一说话就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连忙改口追问：「等等大人！您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吾喜欢此子，想将其收入羽下。」

「此人从未接受过天侍者的训练，而且还和夜之种族有瓜葛，怎能担此重任！」

「既然与夜之种族有瓜葛，更应放在吾之羽下，此地仅有吾是战士。」

「可是……」

「我说……天使的习性就是无视当事人的意愿，擅自把出生到死亡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通通排定吗？」

威尔逊不留情的讽刺让所有天使愣住两秒，接着除了金瞳的强纳森以外的人通通摆出愤怒的脸，默不作声地注视唯一的人类。

不小心把面对李斯特时的态度拿出来用了……威尔逊苦恼地蹙眉，不过既然话都说出口了，他也没有收回或装傻的意思，索性放胆大声道：「容我提醒，我宣示效忠的对象是美国政府和天父，姑且不论前者的誓言已经等同作废，就算没作废，你们也不在这两者之列，没有让我完全服从的资格。」

「你这个人类！」

一名天使难掩恼怒地回吼：「要不是西多禄大人将你带……」

「我不记得我说过：『我想来』三个字。」

威尔逊厉眼瞪视着该名天使，抓起在地上蹦蹦跳嘎嘎叫示威的乌鸦放到肩头，凭藉着一股自己也摸不清的冷静与自信，转向五官冻结的西多禄道：「我不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没有你，我们的行动会更顺利。你没有救我的命，我有说错吗？」

「我将你从夜之种族的手中救出，安置在此乐园中。」

「夜之种族不是人类，日之种族也不是；至于此地是不是乐园……对你们而言是吧，但对我来说不是。」

威尔逊将树枝踢起再接住，单手握着细枝指向西多禄：「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要驱逐我还是消灭我都可以。」

西多禄的眼瞳燃起火焰，身上的灵力从平静转为激越，就在他即将出手抹去威尔逊之刻，金瞳的强纳森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之间。

「大人！」

「小西，频怒非是好事啊。」

金瞳的强纳森冲着西多禄笑了笑，看向威尔逊握住对方的手与树枝柔声道：「未经汝之同意就擅自做出安排是吾辈的错误，可否请汝再给吾辈一个机会？」

「我没有受过专业的男仆训练。」

「男仆也好、天侍者亦可，吾仅是想找藉口与汝交朋友，汝可愿意？」

威尔逊垮着脸注视金瞳的强纳森，这人帮自己打圆场是好事，但是……但是他好不习惯这个说话充满气质，而且还掺杂微妙古语的『强纳森』！

不行，不把这人和强纳森区别开，他没办法好好的思考和应对，而在区别此人与那人时的第一步就是……

威尔逊压着自己颤抖的理智线，尽可能不带感情地问：「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知道名字要怎么交朋友？」

「亚当，第一顺位的炽天使亚当。」

拥有强纳森脸庞，却散发着华贵气质的男人回答，他将威尔逊手中的树枝抽走，轻松愉悦地微笑道：「莫忧虑，吾并非长存于世者，不会占据汝太多时间。」

＊＊＊＊＊＊

威尔逊当着一票惊恐的天使的面点头，不过还没跟亚当说上第二句话，就被众天使拖回修道院洗洗刷刷更衣梳发，再半强迫地把人压到西多禄的房间听训。

「张开你的耳朵，把我的话仔细记在心里。」

西多禄用足以让阳光冻结的冰冷口气警告：「亚当大人是我族无可替代的珍宝，若有闪失，就算赔上你的命也不足以挽救，别因为大人心地善良、脾气温和就造次，我等会牢牢看好你。」

威尔逊默默听完西多禄的训示兼威胁，在天使们的戒护下还押个人房，刚坐上椅子想喘口气休息，背后的木窗就『啪』一声打开，让他瞬间弹起来往后看。

「嘘！」

亚当张着一对翅膀飘在窗户外，直接在威尔逊的脑中说话——莫喊叫，会惊动门外的孩子。

威尔逊黑着脸在脑中回话——那阁下飘在外面就不会惊动守园的孩子？

亚当半个人探入窗内，趴在窗框上笑眯眯地挥手——外面的孩子吾已经处理好了。

威尔逊偏头指门板——那里面的也顺便处理一下如何？既然是第一顺位的天使应该办得到吧。

——除非必要，吾不想使用力量。

——……

——别恼别怒，吾有带汝的宠物喔，接着！

亚当将一个布包抛给威尔逊，威尔逊接住频频扭动的布包，还没解开上头的绳结，被困在里头的小动物就自己钻出来。

「嘎……咕！」

威尔逊一秒扣住乌鸦的鸟喙，把整只鸟塞回袋子里瞪着亚当问——阁下特地带这只过来有何贵干？

——表达善意，因为汝似乎极为警戒吾。

亚当扭扭身子收起翅膀踏入房间内，悠悠哉哉地坐在窗框上浅笑问——吾问过罗伯，汝是个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的人类？

罗伯……威尔逊对于教父的好感度瞬间下降五个百分点，冒着青筋回答——我前阵子失业，目前的存款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从朋友手中继承的。

——所以汝有钱币？

——是户头。阁下问这些要做什么？

亚当向前一跃跳到威尔逊面前，舍弃心语改用气音问：「吾之幼友，可否偷偷带吾到城镇中玩玩？」

威尔逊面色如霜地凝视亚当的笑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睡太久脑袋坏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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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走近威尔逊，像个孩子般摇晃着上身送出雀跃的心语——好嘛好嘛，和吾同游，不会少一块肉的。

——重点不是那个，如果我带你出去，西多禄不会放过我。

——西多禄是第三顺位，只要吾执意庇护汝，他动不了汝。

亚当靠得更近，暖洋洋的笑脸几乎要贴上对方的鼻头——吾有好多事想问汝，但是西多禄总拦着，汝也是乎？

威尔逊的眼神由抗拒转为动摇，正如亚当所问的，他也有非常多问题想问亚当，有非常多绝对不会被天使们允许的问题想问。

——我没有交通工具，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吾可以当汝的交通工具呦，不过一天仅有一次。

——出去后一切听我的，可以吗？

——理应如此，结帐的是汝啊。

亚当的回应令威尔逊整张脸转黑，瞪着第一顺位的天使好一会，直到对方笑着说：「对不起吾开玩笑的。」才叹一口气转身去收拾能用的物品。

然后，亚当直接用『一天仅有一次』的空间跳跃能力，带着威尔逊直接移动到市区。

威尔逊就近向路人打听这里是哪、最近发生什么大事，这才知道自己人在圣保罗，狂欢节的惨案让里约宛如空城并实施宵禁。

好几名路人围着威尔逊绘声绘影的述说当晚有多惨烈多么人间炼狱，让金勋骑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匆匆感谢众人后，就拿亚当的黄金胸针换钱，拦计程车到银行补办信用卡。

尽管威尔逊继承了李斯特的遗产，但除非必要——譬如天价的贿赂金——他还是用自己户头里的钱，因此在补办卡时仍旧打算指定自己的帐户做支付窗口，卡片等级也只打算申请普卡。

然而就在他把萤幕上的选项点选完毕，输入好密码，将手指和眼睛靠上银行机器，准备做指纹与视网膜的确认之刻，脑中忽然浮现亚当那傻乎乎又深不可测的笑容。

威尔逊在机器前面停顿两秒，果断的更改帐户和信用卡等级，选择比自己的旧薪资帐户丰厚一千倍的户头，申请不限额度的黑卡。

这个决定惊动了银行经理，让威尔逊从面对冷冰冰的萤幕，变成坐在接待室中面对一票经理和警察，耗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排除犯罪嫌疑，并且拒绝所有不需要的金融商品。

「感谢您对本银行的爱护，如有需要请随时拨打本行专线……」

银行经理领着一票行员一字排开将贵客送出门，他们的举动让亚当频频露出笑容，却令威尔逊必须用力克制自己揍人的冲动，一路冷着脸出银行。

好在忍耐是有代价的，只要威尔逊一掏出黑卡，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当威尔逊掏出卡片问计程车司机能不能刷卡时，司机呆滞两秒后主动自荐要担任两名『观光客』的私人导览；进入购物中心第一次付帐时引起女店员的惊呼，接着马上有专人过来替两人导览。

威尔逊对这种过度贴心的服务非常不习惯，几次拒绝陪伴失败后，眼角馀光瞄到亚当开心且状况外的脸，沉默半秒将人推出去当挡箭牌，自己则带着乌鸦在后方迅速采购必须品。

手机与携带型电脑是首要目标，乾粮、瓶装水、罐头等食物亦有需要，另外刀枪弹药等武器只要能买到就必须先买齐，隐藏式监听监看器材、发讯器与麻醉药等特殊商品虽然也不能少，但是正经的购物中心不可能有，威尔逊只能先记下，之后再找门路补齐。

他只顾着补货，顶多偶尔抬头拉住亚当以免他被见钱眼开的人类绑走，不知不觉就从一楼逛到五楼，等到听见炽天使问：「可以买这件罩子吗？」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服装区了。

「可否？」

亚当拎着一件由蕾丝与碎钻点妆点的轻薄衣物，喜孜孜地举到威尔逊面前问：「吾喜欢此罩的设计，想带一件回去挂在墙上装饰。」

「……不准买。」

「为何？此物之价不比汝刚刚买的机关枪昂贵。」

「因为买了这东西会成为我一生的污点。」

威尔逊将亚当手中的性感胸罩抓下交还给女店员，扣住炽天使的手直直往前疾走，直到两人来到男装区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