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救得及时,没落下什么毛病,这万一,可怎么办?李叔,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说句越界的话,你这也太不像
爸了,比我爸还不着调。”
两个世界的切换就是这么现实和绝对,在那座城市里,李加眼睛里心里只有钱佩林一人,儿子、家庭、父母、事业,
所有的东西统统都看不到。一回到常夏,所有的问题似乎都从地里冒出般,瞬间就涌现到眼前,李江颓废的坐在病床
边爱惜的看着儿子,他为了爱情差一点丢掉亲情。
江江变得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尤其不喜欢和李加说话。但是李加一不在旁边又会变得狂躁,哪怕他是去接水或者
是打饭,江江就会把放在一边的杂志与书翻得哗哗做响。
江江的床位靠门,没事时便面对着墙壁抠上面的墙皮。这样的儿子让李加心疼,小的时候江江抠门上的油漆时母亲总
是说他不懂事,可是李发现儿子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面对游魂一样的江江,李加小小翼翼的侍候,往往问十
句恐怕也不会回答一句,好在医生查床时,会轻轻说上两句完整的话。 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内向的孩子,唯有李加知道
自己这个儿子曾经是多么活泼可爱,伶俐得讨人喜欢。
喂江江吃饭时江江会以绝食示威,却在父亲着急得快要落泪时,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安慰他“爸你难受什么,
我并没有寻死,不过是意外而已。我喉咙痛,吃不下。”江江也不与病友交谈,病房里吵闹声不断,这一对父子安宁
而又舒适。一个躺在那里,一个坐在床边,偶尔对视一眼,江江便长长叹息,然后错开目光仰头看天花板。
不是救治的旺季,旁边的床辅晚上李加会睡过去,有时也会与江江挤在一张床上。自身后紧紧抱住儿子,在他耳边一
遍遍轻喃“江江,江江。”江江并没有入睡,当然听得见,父亲声音里的痛苦在他听来是那么心酸。江江犹豫着不知
道要如何应答,他想转过去抱住父亲也想声泪俱下的指责,可是又怕关系弥合后,父亲再次自他的生活中消失。
江江走在前面,李加跟在儿子身后漫无目地的散步,或者两人坐在长椅上半闭着眼睛晒太阳,是近来医院里常常看到
的场景。
小的时候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江江觉得自他懂事起,这个家就是由他们父子两人组成,都是顶梁柱,缺一不可
。他人虽然小,却挺起胸脯当得好一个小管家,张罗着家里的大事小情,虽然还是个孩子,父亲却总会认真的听取他
的意见。他做任何事情父亲都支持,从不施加压力,想怎样就怎样。可是最后又落了个什么下场呢?父亲放弃了他!
原本以为没有自己父亲就会塌掉半边天,可是等他住了院以后才发现,当自己不负责任时,父亲也能把他们两个人照
顾得很好。如果早就这样示弱,是不是一直都会被保护?江江忽然想哭,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好强。
江江的眼泪自眼角滑落,一遍又一遍,李加轻轻的为儿子擦拭,纸巾换了一张又一张。
“爸~”江江终于叫了李加“我要休学。”
李加怔了怔“好~”
那一刻江江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靠在父亲的身上,自此以后他要全心全意的依靠父亲。
李加走得匆忙,只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佩林接到电话派人来接时已经来不及了。李加就这么走了,匆匆的来匆匆的
去,房间似乎除了少了一个人之外,没再少任何东西。可是佩林却觉得无论视线看向哪里,都是空荡荡的感觉。
以前就算再累再疲惫也只有自己抗,而后李加到来,就算两人有隔阂,就算佩林什么都不同他说,只要他还在身边,
就觉得那些烦躁与压抑有人分担。舒服惬意,如同平缓的诗歌,看似平凡无奇,其实朴实无华中自有一番趣味。
佩林默默的坐在公寓里,屋内烟雾缭绕,就像金屋藏娇的一个旧公馆,隐蔽而又秘密。李加的侧脸隐隐浮现,在佩林
伸出手去摸时,又化成烟雾一触即散,当烟蒂熄灭那张脸也就消失在空间里。
和李加在一起时,总有一种感觉黎明来临之前他们是否也会各奔东西的错觉。在佩林的自以为里,总是预感李加会走
,会离开,或早或晚,于是佩林更加忐忑紧张。如今李加真的离开了,佩林却苦恼着自己并不像之前想得一样“放得
下他。”
“李加,我真的很想你。”
“佩林,我脱不开身,晚一点会回去。”
李加用的是回去这个词。
佩林何尝不想放过自己也放过李加,就此别过再不问以后,再不看对方,好像没有出现过彼此生命中。
可是又怎么能不去关注呢,就算再假装无情,心都悬在那个人身上,连那个人居住的城市都变得特别起来。无论是别
人的言谈中,还是新闻里的字眼,抑或天气预报里出现的地图,总会在无意间瞥向那里,总会竖着耳朵捕捉。
正因为在意那段关系在意那个人,所以才会伤得如此之深。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有幸福,唯有学会遗忘,忘记曾经的
伤害,忘记过去的背叛,只记得相爱的日子。像初恋般重新相遇相识相知,然后许诺相守一生,非但再不提过去只看
未来,也把那一段真真切切的从心底抹去,不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来自己痛入骨髓,而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要么有
莫大宽容的胸怀,要么得过失忆症。
纠结、痛苦、回忆,佩林几乎把自己逼疯,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李加两个字已深深刻入骨髓。他似乎只为这个人而
活,没有他,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佩林决定去常夏。
佩林找到医生先打探江江的状况,结果遇到了同样来探病的周大志,佩林眯着眼睛看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捧着盆花里
胡哨的花,牙痛微微泛痛。
周大志新剪了头发,穿戴整齐干净,满心欢喜的看着手中的礼物,边走边笑,在看到佩要的一瞬间僵愣住了,不可置
信的眨了眨眼“钱总?啊!”
佩林冲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也是来看江江的?”周大志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大志是知道一点他们的事情的,但是具体怎样还不是很清楚,想像到当时趴在门外偷听里面的声响,浮想联翩的画
面被激活,只是里面的人替换成了自己和李加。
见周大志脸上潮红一片,佩林莫名其妙的就觉得不舒服,忽然想起李加的业务便问周大志“你们公司的业务扩展得还
顺利吗?”
“还行,勉强活着,少不得要钱总多多照顾啊!”周大志职业病发作,钱佩林就像金元宝一样站在面前,周大志免不
了又要谈业务拉拢关系。
佩林笑“哪里还用我们照顾,你们的触角伸得很长啊!”这话意味深长,显然有别情在里面,周大志还不想在自己是
小鱼的时候就被吞掉,“怎么会呢?我们公司几个月才接一单生意而已,勉强维生啊。您也知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就说工地上的人吧,拆脚手架都到底部了还能摔死一个,到哪说理去?”
佩林并不以为意,这点小事算什么,施工现场若是没有事故发生那才是奇迹,会神奇得让人怀疑会不会哪里有一个更
大的事故等着。只是周大志说的话和李加说的好像不大一样,佩林也觉查出哪里好像有问题“你们公司技术也跑业务
吗?提成多少啊?”
周大志笑了“钱总真会说笑话,我们公司的技术都是嘴笨的那一种,就算做到总监要他去揽工程,也是给别人当分母
的料。”
“那,李加现在负责什么工作呢?”
“李加?他去年就辞职了。”
佩林的瞳孔骤然收缩。佩林记得,去周大志公司时看到墙上有章程,其中一项是“每月请假超过五天辞退。”当时还
说很正规,而周大志的解释是“那就是样子,您也是知道的,到我们公司来上班的都是自己人,难免有需要通融的时
候,这规定有点形同虚设,不过是摆出来好看一些。”
所以李加说是出差时,佩林也只以为是公司外派他争取到了这个机会,还曾腹议过攀上公司小白果然好处多多。而那
个男人竟然还一本正经告诉他,公司是怎样的报销政策怎样的住宿标准,甚至编出来一个有业务往来的公司XX总,佩
林头痛欲裂,其实这些谎言稍加查实就能分辨清楚的,他却从未想过要查证。
好多细节也可以看出来李加并不是去公干,而他却从未细想,就算是休假,哪个私人公司会给这么久的假期?周大志
还在自言自语般说“李加曾交待让我保密,所以遇见江江时才没告诉他他父亲失业这么久,没想到江江竟然出了这种
事。”佩林才发现自己有多久没有关注李加,或许一重逢,李加就已经拿出全部心思,而他只是敷衍。
第四十九章
如同走在平衡木上的人,把商人的小心谨慎全部用上,计量风险考较系数,总结出最安全的模式。在到达终点之前,
不会摔痛自己,又要找到双赢的切入口,最后彼此心领神会下皆大欢喜。佩林多年来小心翼翼的谋生手段已深得骨髓
,贯彻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事实证明,他无疑是个成功的商人。可惜爱情不是生意可以讨价还价,付出便收不回,
心意哪能计算得清清楚楚,总要有人先投入总要有人先撤退,反正他是摔过跟头的人,就算再摔一次,又能怎样?
钱佩林向来就是金刚、超人的代名词,小的时候受的教育也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再委屈也不抱怨。也正因为他长
了一张坚毅的脸,别人也不觉得他多吃点苦有什么不对。反正也是承受得起,多点担当又能怎样,佩林心里有苦,苦
得难以言喻,吞得多了即便舌苔发涩也习惯了,自有苦中作乐的本事。
李加是以怎样的决心去找他,佩林有感觉却从不去想,有些地带是禁地,不能碰触一碰便浑身发痛,那曾经有过的伪
装倾刻倒塌,隐忍这么多年又算什么?可是今日豁然明白,佩林急迫得要立刻找到李加,好像晚一步,那个人就会再
次消失在生命中,好像他飞奔到自己身边不是为了相聚只是为了告别。
机缘巧合的重逢再到千里迢迢追过来,看似自寻苦吃于他却是最美丽的礼物。佩林甩下周大志,迫切的向病房走去。
现在就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
好像触手可及的幸福再次擦身而过,佩林心痛到几近窒息,他再也不愿承受一个人的生活,哪怕是被抛弃,也要珍惜
和李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秒。佩林忽然懂了李加,想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自己并不介意。他决定放下过往
,原谅李加。
对,是原谅,李加予以他的伤害,他既往不咎。以前的李加于他不缔于一个职业拳击手,收拳示弱就是为了下一次更
好的打击。哪怕是无心之举,那突如其来的一拳,也会袭到他的要害。佩林心底当然会有惧意,为此他戴上防护面具
,于是在李加奔到身边时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可是现在佩林愿意摘下,哪怕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也认了。
命中注定的,逃不掉了。如同公司里那个最得力的拍档老徐私下对他说的,情感如同满满一杯水,倒掉里面的愤懑与
不甘,才会始注入新的幸福。老徐的技术在业内是出类拔萃的,对妻子的一往情深也是有口皆碑。佩林最初觉得他假
,那一套佩林与索妮雅天天演,现在却觉得他太真诚了,字字珠矶尤如提壶灌顶。
佩林从来都是个勇敢的人,认准后便不知道退缩为何物。神情紧张的站在李加面前,语言吱唔得一度失去表达能力。
李加刚刚自水房出来,看到佩林的瞬间呼吸一滞,握着壶把的手指撰得更紧。
在这个异乡小城市,在这个走廊里充斥着酒精与药水的刺鼻气息,墙壁上满是污痕,破破糟糟的走廊,脱漆的窗框擦
身而过的病患,还有头顶上跳泡闪动不已的管灯,这简单的一切,都令他们心动如雷,相顾无言紧张得一塌糊涂。
“李加,我,我刚刚知道。”与佩林的激动相比,李加的平静来得要迅速,单手搭在佩林的颈部,手指轻轻揉捏。“
我知道。”
只是看他一眼,李加就知道这个男人追过来是要做什么。爱怜的一下下揉捏着男人的皮肤,看佩林在掌下渐渐变得安
静。那个高高在上,无论做什么都掌握着主动权的男人,如今像个被刑囚的犯人站在面前,而那枷锁又是心甘情愿的
戴上的,意味着什么李加太清楚了。
如同受难神像上的浮雕般,这样的佩林让李加心疼。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再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只想更加好好珍惜
这个男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一定不要负了他,李加不忍心再伤佩林一回。
佩林觉得不可思议那么瘦的人,那样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只要一靠近,就散发着温暖的磁场让他不忍离开。若说旅
人对故土怀着莫名的乡愁,那么李加就是相思的源头。佩林问李加“你还回去吗?”李加点头“不是现在要放弃吧?
”李加说“不会,我绝不放弃你。”
佩林小声的说话脖子紧绷,周大志远远的看过去,虽然看似平常,他却知道两个交谈的人眼神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于是他慢慢的顺着原路退了回去。尽管擦身而过的病患无数,但是那里却是个磁场,只有两种生物能够存活,叫做彼
此,是排他性的,排除任何事物任何人。
佩林穿越城市,只为告诉李加“不要离开我。”
而李加的答复是“佩林,离开你,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是不是很蠢?我一直都爱着你。”
江江躺在床上心里烦躁不堪,他挨着头总能看到父亲的头顶若隐若现出现在那里,却不见进来。等到几乎要发飚时,
门开了,父亲半个身子闪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在江江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佩林,这个男人相貌非常英俊,与这个城市里的人不同,自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气质,不
容小觑。那笑起来虚伪得像狼似的表情,那压迫的气场,还有衬衣的细节、皮鞋的材质,都让江江心中泛起层寒意。
江江补课的那位学弟的父亲,应当算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成功人士,从政多年,带着种天然的不可侵犯,那气度与佩
林比起来还略逊一筹。偏偏那男人站在父亲身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协调感。如同幼兽的地盘被侵袭一般,江江眼仁
骤然收缩,敌人,一瞬间就知道这个就是那个潜在的敌人,佩林散发出强大的威胁感让江江神情紧绷。
第五十章
江江耳边嗡嗡做响,那个男人自以为笑得体贴亲切,看在他眼中就是如同有所谋求的黄鼠狼。父亲什么时候有这么体
面的朋友了?记忆中从没听他提到过。“江江。”李加叫儿子的底气略微急促显然是有点紧张,江江调转视线看向父
亲,紧紧抿着嘴唇。“江江,这就是钱伯伯,爸爸和你说过到的那个朋友,我们小的时候很要好,后来,”李加略微
顿了一下“后来失了音讯,机缘巧合下竟然与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这才再次联系上。我在那边的时候,他也颇多照
顾。”
江江的心提到了咽喉,父亲谨慎的措词,还是让他洞察到其中玄机,原来这位就是那边的那个男人啊!难怪他们无法
分手,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吸引力,一定蛊惑不少女人心。可是爸爸是男的啊,江江怒其不争不自觉的瞪了李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