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第一部 穿越 上）——煤飞

多亏柳梦莱和方净玉武功了得，我们一干人等得以行至后宫墙外。本以为能舒了口气，却不料身后一个极影飞来，正是温柔。

柳梦莱将我往身后一挡，手持剑，屏息凝神。

“哥？”阿岚正想向前，方净玉却紧紧抓住阿岚的肩膀。

“不要过去，他不是你哥了。”方净玉蹙额，“方才我在温柔被软禁的房间里找到一个密室，在里面我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人应该就是消失江湖很久的药师江景川！”

江景川？

我不解地望向柳梦莱，他护着我，说道：“江景川是有名的傀儡药师，他一生只会做一种药，叫‘牵梦难解’，服下这种药的人，只会永远听命于下药的人，而且……”

他低沉了声音：“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难道说，温柔被……

无法相信地望过去，只见温柔缓缓靠近我们，举起手中的剑柄，那声音空洞得可怕，他对着挡在我身前的柳梦莱说：“留下尚临。”

为什么……要留下我？

阿岚猛地朝温柔大吼：“哥！你清醒一点！”

“没用的，”柳梦莱说，“他已经无药可解……也许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说罢，柳梦莱拦着我就要离去，温柔立即上前拦截，阿岚出手阻挡，可温柔招招狠毒，一掌将阿岚打倒在地。而后一剑袭来，眼看就要刺到我们，方净玉顺势将重伤的阿岚扔给柳梦莱，然后自己举剑迎向温柔。他正面应战温柔，温柔冷眼望了望他，然后趁方净玉不备，用力将刀捅入他的胸膛！

决绝而无情。

瞬间，鲜血四溢，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方净玉用力牵制住温柔，然后回头冲我们说道：“你们快走！”

柳梦莱点点头，不顾挣扎叫喊着的阿岚，带着震惊不已我们“嗖”的一下飞到很远郊外。等我们回神，却是站在一处森林中的阴暗小阁前。

阿岚一落地，便吐了一大口血，昏了过去，我惊得马上蹲在他身旁，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此时，小阁开了门。

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见到我们，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回屋大叫：“柳苏，你儿子来找你了！”

随后，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个妖媚的男人，模样与柳梦莱有七八分相似，却比柳梦莱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见到柳梦莱，男人毫不客气地说：“死小子，找我做什么！”

柳梦莱也毫不畏惧地回：“借你这死老头地方用用，我朋友受伤了！”

“死老头？！”

男人愤怒，正想冲过来打人，不想被他身后笑得和善的书生揪住了耳朵。书生模样的人有些歉意地说：“不要理他，诸位快进来吧。”

看这厢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书生安置好阿岚后，替我端了杯茶，苦笑道：“苏儿就是这样……你别介意……我叫朝阳，你呢？”

我接过茶，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我叫……尚临。”

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非功过一切早有定论，坦然面对有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尚临？！”不出所料，朝阳大惊，“你不是死了么？”

我耸耸肩，苦笑：“是啊……”

倒是柳梦莱他爹爹一脸玩味地看着我，然后冲柳梦莱说：“你这死小子眼光还不错……”

柳梦莱着急地挡在我身前，怒道：“乱看什么，小临儿是我的！”

他老爹倒是轻松地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我。”然后立即扑到朝阳的怀里哭诉，“阳阳，人家好伤心……”

朝阳一把推开他，脸有些红：“咳咳……你给我正经一些！”

“人家哪有不正经？”柳苏撇撇嘴，倒像极了柳梦莱。

不愧是父子啊……

在听我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柳苏皱着眉，问道：“小临，你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你哥？”

点头。

在我印象中，哥哥一直都很保护我。但依今天的情况来看，安扬和白兰溪所谓的主人就是哥哥，而且，那时候他们指名了要取我性命。

不仅如此，温柔今天也……

想到温柔，心中一阵苦涩。

就算是迷失了心智，看到他变成这样，我也忍受不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朝阳问我。

温柔变成那样，方净玉也……凶多吉少。我摇摇头，望着躺在里屋，煞白满面的阿岚：“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去一趟天牢。”

安扬被关在那里，或许从他那里我能知道一些东西。

“我陪你去。”柳梦莱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夜闯禁宫之后再创天牢。”

朝阳担心地问：“不要紧么？”

“随他们去。”柳苏悠闲地侧躺下身。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莱儿……”

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事。

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一样，柳梦莱点点我的额，问：“你在担心我？”

我轻轻点头，却见他笑得很开心。

……

他们果然没想到我们会继续夜闯天牢，根本没有增加防备的人手，我们得以轻松的闯进去，当然要多亏柳梦莱的迷香实在是太有效了。

赞扬他一番，他瞪了瞪我，说：“这还不是你以前对我用过的手段？”

我无奈地笑出声。

你还记得啊？

入了天牢，一直往里走，直至以前关押温柔的牢房前，我看到浑身是血的安扬。

他的被挑掉手筋脚筋，双手全是狠狠地刀痕，皮肉外翻，红得发黑的肉里深得见骨……我心一紧，有些踌躇地走到安扬面前，然后用手摸了摸他惨白地毫无血色的脸。

安扬动了动眼睛，然后张开，他看见了我。

我依然读不懂他眼神里到底有些什么，然而我却明白……安扬从来没有别人想想地这么坏，至少对我。

他幽幽抽动着嘴，发出极为虚弱的声音：“你还是来了……”

34、死亡

看到安扬这般模样，竟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我摸着他消瘦的脸颊问。

安扬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详装轻松的，他甚至淡淡地笑了出来：“我没什么……临……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我咬牙点头，声音极轻：“你上次叫我不要回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温柔吧？”安扬默默地低下头，“有时候觉得他真幸福，同时又觉得他很蠢……死咬着自己那点信念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

忽略我的问题，安扬问：“临，你见到他了吗？”

我点点头。

想起温柔那般模样，心里不禁疼痛万分。

“不要皱眉，”安扬口气出奇地温和，“从以前我就看着你，一直一直在你背后看着你……你总是强装开心，却再背地里偷偷皱眉……”

有人能看得到自己落寞的模样，总好过自己一个人难过。

安扬望了望靠在门外的柳梦莱，不知为何，清淡地笑了：“临，不要再管这些事了……你有多远就走多远吧……不要再回来。”

我摇头：“温柔变成那样，我怎么可以离开。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温柔会变成那种模样……还有哥哥会到处抓我？”

安扬叹气：“也对，你一直都这么固执，不告诉你的话你怎会罢休？”然后停了停，憋了很久的话似乎一股脑儿的被说出来，“作为一个暗卫，我有很多事只能看在眼里却不能说出来。没错……你骂我骂得很对，我的确是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欺辱却袖手旁观，可那并非我愿。那些人同样是尚氏家族的皇子，身为暗卫家族的我不能动手，虽然我每次都觉得心像被撕裂般……我从一开始就对不起你，我眼看着你身处困境却只在一旁看着，那时候我有多痛恨我的家族！”

“看你看的多了，却也了解了不少。比如你的哥哥，他的确是个好哥哥……可是再好的人，也是会嫉妒的。”安扬望了我一眼，“你觉得尚清为什么会去救你？”

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我呆呆地摇头。

“尚清和哥哥之间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为了让你哥哥逃脱那样的处境，他不惜反抗皇后，毅然将兵权交给你哥哥，当然，你哥哥有多喜欢尚清你也是不知道的。”

听到这里，我的脑海一下完全懵掉。

哥哥……喜欢清？

“当然，你哥哥知道他一离去，你定会成为别人玩弄的目标，所以他请求尚清保护你。或许是兄弟的关系，尚清渐渐把对你哥哥的感情加在你身上，他认为你会爱他……可后来他发现你根本不爱他，可那时候他或许真的爱上你了，久而久之……他心中的独占欲越来越强……”

我想起清愤怒的双眸，还有他掐着我脖子逼问我为什么不爱他……仿佛一切重新出现在眼前。

“你哥哥回宫之后，当然有所耳闻，于是他去找尚清……而尚清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你哥哥才发现尚清已经完全为你疯掉了……”

为了我……

都是你不好……为什么要扑向别人的怀抱……都是你的错……

待到下个月，我便回来接你走……等我消息罢。

以为哥哥疼惜我，想将我带离苦海，却不想自己竟然在一点点的用刀刺向哥哥的心脏，他的疼……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当夜我跟着一路逃跑的你，我是知道其他暗卫在跟着你的……明明清楚你逃不了，可是我还是出手将他打伤……我只想让你跑得远一点，久一点……可是我想不到找到你的居然是温柔，而且尚清一直悄悄地跟着他……我恨温柔竟然能在一旁睁眼看着你被人欺辱，而我转念一想……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可以去救你，可我却没有出手！”

望着懊悔不已的安扬，我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些苦涩地笑。

安扬……我不怪你。

安扬看着我的手，眼眶有些红：“你哥哥做梦也想不到尚清会这样对他，也更想不到你会出手杀了尚清……”

原来当时哥哥震惊的表情，不是为我。

只因为我杀了他的爱人。

那是痛苦的表情，同样，亦是悲鸣地怨恨。

“成就天下又如何，”安扬低声道，“却也永远消弭不了尚清死在他面前的画面，所以你哥哥将我与白兰溪安插在你身边……他很矛盾，他恨你，却又不忍杀了你……结果却是温柔帮他了结的心愿。”

安扬突然笑了出来：“结果天不遂人愿，你又活了过来。”

哥哥，我不曾想过你是这么……恨我。

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默默的抱起小小的哭泣的我，即使自己受了一身的伤，却仍然对我强颜欢笑的人，那个带给我温暖的人，我的哥哥。

愿意用自己的手替我捂住一切污秽的人。

我唯一的亲人。

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双手颤抖，身体也渐渐发凉，仿佛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原来，我真是一个多余的人。

我定了定心，问道：“那哥哥现在想怎样？”

安扬说：“临……听我的，走吧。”

我猛地摇头：“我不会走的。”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会走。

“临……”安扬微微摇头，却猛地吐了一口血。

我大惊，立即抱着他，问道：“安扬……你怎么了？……我马上带你走！”

安扬微微一笑，映在惨白的脸上，他的笑容显得这么悲伤：“不必了……我留着一口气，其实也是为了等你，我总会想，或许能再见你一面……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个幻想，根本不可能实现……可是……咳咳……”他又吐了几口血，“可是，现在，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好高兴，真的……”

“安扬，别说话了，我马上带你离开！”我回头示意柳梦莱帮我解救安扬。

安扬笑了笑，忽然，他看着我，眸变得无比清澈，一扫从前的忧郁，仿佛终于摆脱束缚般，他问：“临，能亲一亲你么？”

我再也忍不住落泪，猛地点了点头。

轻轻地将唇点在我的额头，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仿佛一碰就会坏掉似的。

而柳梦莱已经将禁锢住安扬的枷锁解开，我突然看到在他脊椎后面，有一排大大小小的椎刺，直直插入他的骨髓之中。

试问一个常人怎能受到如此……折磨？

然后，他的意识仿佛飘了很远很远，我抱着他，泪流不止。

安扬摸了摸我的脸，嘴里喃喃，像是释怀，也像是安慰：“你总问我恨不恨你……其实，我从来就没恨过你……真的……”

安扬冲我笑了笑，便永远地闭上双目，神情安详。

睡吧，安扬。

我就在你身边……

现在你等到我，再不用这么痛苦了。

谢谢你给我这么轻柔的亲吻。

谢谢你……

安扬。

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木讷着递给我方巾的清秀男子。

想起那个默默站在清冷庭院等我的你。

想起每每见到我时会不禁用犹豫眼神看着我的你。

想起被我压在身下却直直望着我不曾哭喊的你。

想起抱着我的你。

想起轻吻我的你。

想起用悲伤语气说着……一辈子都在看着我的你。

谢谢你一直看着我。

这样的话，无论是我悲伤还是寂寞的时候，我总会记得曾经有个人一直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不曾离去。

柳梦莱轻轻地从身后抱住流泪满面的我，我闭上双眼，只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

……

别人说，生命源于黄土，亦回归黄土。

亲手埋葬了安扬。

我在他的坟上种了一株海棠。别人说，海棠代表着呵护与温和……我想，在你身边，它一定能够长得很好。

也许等我老的时候再来看它，它已经能开出很美丽的花了吧？

安扬，你不会再寂寞了。

“等一切事情结束……我会永远陪着你。”柳梦莱从身后拥着我，轻声低语道，“所以，不要哭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