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第一部 穿越 下）——煤飞

“清，”我轻声说，“只要你愿意相信……这个世上还是有可以让你相信的人的。”

他低头不语。

亲耳听见清这样的过去，我一时之间竟无法言语。

以前的我从来不了解清……只知道承受他给予的，在他生气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去关心或者试着去了解他。

在他那样对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受伤。

所以，我只知道逃避。

清从一开始就缺乏安全感，而我只会远离他，所以……清才会这么生气。

因为那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最难受的。

他是这么相信我，多么渴望我给予他同等的信任。

对不起。

这句话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说。

看着眼前这个人，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被自己信任的人一次次的背叛，你一定觉得生不如死。

还好……我能让你再活过来……至少这次你一定会得到新生。

只有一点，是我庆幸不已的。

我不够他高，于是稍稍飘上去点，轻轻揉着他的头，没有掩饰自己的安慰：“别想这么多了，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嘛，天天都能遇见新鲜事，这样算算人生也没有白费……要是你跟我一样成了孤魂野鬼，那你想重新来过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么说有些哀伤，却也是真的。

“走吧。”他边拉着我离开边说。

我点点走，任由他牵着离去。

半路上，清突然停下，问道：“尚临，若是你信任的人突然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双忧郁的眸。

“我会原谅，”我说，“我会原谅他。”

刚说完，想起安扬，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我会原谅，我真的会原谅……

哪怕，我死了。

清见状，立即抬起我的头：“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怎么露出这种难看的表情？”然后用温暖的手捏住我的鼻子，“以后跟我在一起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笑了笑，说：“做什么跟着你就不能想啊？”

清顿时语塞，瞪着我，霎时红了半边脸，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你管我！总之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是是是。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清……你来皇陵干嘛啊？”

清背对着我，狠狠道：“想起来了……刚才你居然一直躲我！”

我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我小声问道。

他回头，眼神犀利无比，然后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挖、你、坟！”

就知道你会这样！

“可是……”清望着座座陵寝，不解地望过来，对我说，“可我刚刚在这里转了一大圈，都没看到你的墓……”

“真的？！”我吃惊地问。

难道，我真给曝尸荒野？！

就算我十恶不赦，下场也不用这么惨吧？

“尚临，我听说是你一手帮尚君夺得天下，怎么到死了他也不给你修座坟啊？”清似笑非笑，“还是你亲哥哥呢！”

“不可能，我们得找找……应该就在这个墓园的某个地方！”我心中还是有些期盼，我死都死了，怎么可以连一块地都不给我？那我岂不是惨了点？

清凑近，问：“怎么，不相信我？”

你前脚来这里，我后脚就跟上了，皇家陵园这么大，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完嘛……

“我要找！”我坚持。

清弯弯嘴角，摊手：“随便你。”

于是我们开始在皇陵之内徘徊，我刚想走到远一点的地方的时候，被清拦住了，他说：“那里是历代帝王安身的风水宝地，皇后、亲王与妃嫔都是安葬在规定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道。”

“不是吧？这么短？”我惊讶，刚刚路过的地方只占整个皇家陵园的五分之一。

惊讶过后，不免有些失望……果然没有我的墓。

“九五之尊，肯定与一般皇亲国戚不同啊……而且我听说有很多皇亲国戚也不都安葬在这里的，譬如说镇守边关或者被贬、流放之类的……或许你被葬在别的地方也不一定。”清见我失望，于是轻轻搂过我肩膀安慰道。

发觉他抱着我，我立即抗拒地推开他。

清的脸色马上就黑了下来，他生气道：“尚临！你干什么推开我！”然后他马上又将我死死扣在怀里，发怒说道：“我让你再跑！”

突然理他这么近，近得都能感受到他湿濡的气息。

但每次清一靠近我，我心里就有些害怕。

清抱着我，低头冲我说道：“虽然你冰凉凉的，可是抱着你，心里却很畅快，心中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填的满满的……”

我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想推开他，不料他根本不理会我，反而报复似的越搂越紧。

“清……放手……”我请求道。

“尚临，你为何老是要我放手？”清反问道，“自从见到你以后，我就觉得你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也是给我的惩罚……见到你我又觉得自己连呼吸都难以平稳下来，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会莫名的烦躁，每天晚上我都会醒来好几次，只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我身边……我变得很胆小，很害怕你会突然离开……或许只有这样抱着你我才稍稍感觉到安心……”

怪不得你那天半夜都睡不着怒气冲冲到处找我，最后还将我挂在树上玩了几个时辰……原来你根本没睡着？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说：“好啦，也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到我……我不在你身边在谁身边？”

“要是人人都看得到你，你便要离开？！”清大声质问。

……这怎么可能啊？要是人人都看得到鬼，那天下不就大乱了。

“你说话啊！”清猛地摇摇我，神情紧张。

我无奈地回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清停了停，表情极为严肃地说：“我要你发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要永远在我身边！”

看着清，我惊颤。

这句话……你曾经无数次让我说过。

从前的记忆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令我心悸不已。

清……

“你说不说？！”清看我半天不愿张口，记得直跺脚。

这是要我还你的么？

还是说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什么。

所以，你要我兑现我曾经的誓言。

也好，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要是这样能让你开心，也算是我弥补了自己的错误。

面对着他期盼又焦急的眼神，缓缓开口道：“清……我发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说出这番话，心里舒坦很多。

当然，有一半的原因是看到清极力想忍住喜悦的心情，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死死抱着我，笑得万分开心的脸。

回到清的小院的时候，我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脸到底有没有笑抽筋。

我叹气道：“清，你要不要一路回来都是这个表情……怪可怕的。”

一路上被吓坏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而这个罪魁祸首仍然不以为然地傻笑着。

他扯了扯我的手，说：“我什么表情？！”嘴巴上时平常的口气，可脸上仍是那副傻笑的表情。

我不说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准备进房的时候，却发现墙院上飞过一个人影，清立马变了眼神，对我说道：“尚临，你在这里等我。”随后脚步轻轻一点地，便了上去，三两下便截住那个人。

然后两人对峙到小院中。

我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那人冷哼一句：“你就是尚清？”

听到那个声音，我眼睛都睁大了，连忙飘过去，果然……

阿岚！

我激动地冲到他面前，不断的手舞足蹈，可阿岚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后来我才想到，我已经是个鬼，阿岚又怎么看得到我？

不免有些失落。

而清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冲我喝道：“你给我过来！”

阿岚不解地望着他。

识趣地飘到清身边，他脸色终于缓和许多，他接着冲正瞧着这边的阿岚说：“没事，不是叫你！”随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给我去那边等着！”

阿岚摇摇头，语气愤恨冰冷：“我一直很想见你，如今见到……哼！不过如此！”

说罢，阿岚闪身不见。

想不到阿岚的武功都强到这种境界了。

我不舍地望着阿岚消失的地方，心里很是高兴。

看到你活得这么好，我很开心……阿岚。

不想回头则看到清满脸不悦的神情，他冷声问道：“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说：“生前旧识。”

清撇撇嘴，没有说话。

倒是门外飞进几个大内高手，他们走进院子，见到清，单膝跪地，拱手问道：“清主子，卑职正在追逐一个飞贼，方才看他望这边跑来，不知主子有没有看到？”

我拉了拉清的手。

清看着我，然后冲他们摆摆手，不高兴地说：“不知道。”

那几个人立即起身：“谢清主子，打扰多时，望清主子莫要见怪。”说完，那些人便齐刷刷地飞走了。

怎么人们都喜欢飞来飞去。

说道飞，我看着清，想起刚才他那点轻功可不是盖的，便问：“清……你会武功？”

“怎么？”清有些得意。

看他他这模样，我心里莫名生出一把火：“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怪不得我说你从树上掉下来那会儿笑什么……原来你会武功！还眼巴巴看着我给你当垫背！你……你居然欺负一只鬼！”

我原本只是心里想想，却一不留神给说了出来。

心中暗叫不妙，清一定生气了。

我猛低头，不敢看他。

许久，清捧起我的头，用力捏住我的鼻子，满脸笑意，说：“尚临，你真可爱。”

41、暗房

我发现，有些人，你是不能对他太好的，一旦你对他好，他就得寸进尺，嚣张得不得了！

“过来！”

“不要！”

“你给我过来！”

“不要！”

“尚临，你敢不听话？！”

“你别太得寸进尺！我一天到晚跟着你，你还不嫌烦啊……”我偷偷瞥了瞥他赤裸的胸，又离得远了点，咬牙切齿地大叫，“为什么连洗澡睡觉我都要陪你！”

清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踢开被子，双脚用力踹打着床板，大声喊道：“尚临你是个骗子，大骗子！说什么要永远呆在我身边，都是骗人的！尚临大骗子！大骗子！”

你这个……

难道真要跟你同床共枕才不算骗子？

鬼才会上当！

可是放任他一晚上这么哇哇大叫也不是办法，况且这位仁兄闹了半炷香还不见消停，我无奈地摇摇头，一时心软，靠了过去，说道：“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难不难看……”

刚凑近，就猛地被他一把擒住，直接塞进被窝。

我是鬼，所以我上当了。

好吧，这是借口。

这小子身怀武功，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已然对他无语，只能用愤恨的表情望着他：“你……”

清倒是开心地很，一把揪过我，理所当然道：“你不在我怀里我睡不着，每次都生怕你跑了……”他硬将我塞进怀抱，“这样舒服多了。”

你舒服，我还不舒服呢！

我只不过经常趁你睡着的时候出去走走，谁知道你一个晚上不睡觉光看我在不在你身边了？自己不睡觉反而把责任怪到我头上来？

停止挣扎后，清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而在他的怀里的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阳气，包裹着我整个身体，很是温暖。

“清，”我小声地问，“抱着我你不冷么？”

我没体温，身上甚至可以说是冰冷无比。

清缓缓睁开眼，望着我，说：“我不觉得你冷。”然后又紧紧圈住了我。

“清……”我又喊道。

“什么？”他声音难得的柔和。

“如果有一只鬼跟你同床共枕……是不是就叫鬼压身啊？”我将头稍稍抬起，却看到他在盯着我，于是我小声说道，“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

突然，清将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从上方直视我，坏笑道：“你想压我？”

“鬼才想压你！”我怒道。

他笑着捏捏我的鼻子，说：“你不就是鬼么？这么说……你很想压我？”

霎时，我大脑一片发热，喝到：“尚清！我不理你了！”然后猛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只想开个小玩笑，怎么会被他曲解至此？

见我扭头不理他，清没生气，只是悄悄又将我揽在怀里，说：“尚临，是我不好，不要生气了。”

随后他将下巴枕在我头顶上，轻轻地说：“你说要是我在你生前就认识你，会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问，我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低着头，害怕想起那些神伤的往事：“不、不会怎样……你根本不认识我……”

你的确认识生前的我，所以你活得很痛苦，不仅活得煎熬……最后，还被我杀了。

这种事，叫我如何说出口？

“我知道我不认识你啊！”清接着说，“要是我认识你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很痛苦。”

我惊讶地回头，不想他的脸就在我面前，额头上传来他温热的气息。

“尚临，”他眼里开始泛出一些复杂而温柔的光，“遇到你之后，我总想，好像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你，然后抓住你……不让你逃掉。”

我轻轻摇头叹息：“不是这样的……你活着时为了更好的生活……是为了得到幸福。”

不要为了我，求你。

害过你一世，我不想再让你疯狂。

你不知道，你的重生带着我哥哥多少期盼，我只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所以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你们的幸福，来减轻我的罪孽……所以你要幸福地活下去……也算给我这个没有墓地的孤魂一个安慰吧。

所以，不要拘泥于过去种种，好么。

“幸福？”

清自言自语，随后抱着我，轻笑道：“幸福。”

而后，他便面带微笑地闭上双眼。

过了许久，我轻声问道：“清，你睡了吗？”

这次，他没有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