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望着跪在地上的那群宫女太监:“现在离上午远远不到六个时辰,现在只要让他们抬起手,看看手上有没有残余的粉末就行了。”
听我这么一说,当时的侍卫统领立即叫那些人抬手起来。每个人都左顾右盼地抬起双手,除了一个宫女,只见她满头冷汗,双手死死撑在地上,不敢抬起。
怡妃示意侍卫统领过去,眼神犀利,统领抓住那个宫女,厉声逼问道:“东西在哪里?!”
宫女死命闭口,不予回答。而我却指着她的身上说:“我昨天听翰林院老师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是我没猜错,东西一定还在她身上。”
不由分说的,那群侍卫强行对她进行了搜身,终于在她衣襟里找出了那块丢失的丝质手帕。
怡妃二话不说,上前猛地给了宫女一个耳刮子,喊道:“贱人!”
被打的宫女望着手帕,眼神一片死寂,根本毫无表情,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却有种悲戚的感觉。
怡妃训斥着她,随后,那个宫女笑了,笑得甚至疯狂。
她指着怡妃大骂,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怡妃和那个宫女是同时进宫的结拜姐妹,后来父皇看上的是那个宫女,被怡妃知道后,怡妃便寻着夜黑风高拿利器划了她额头一刀,害她惨遭破相,只得沦为宫女。后来,怡妃得宠,便把这位昔日姐妹当成使唤丫头一般虐待,直到有一天父皇无意中见到了这个宫女,垂涎于美色,便宠幸了她。还许诺要给她一个名分,可是据说却被怡妃使用计谋阻碍了。
所以,她恨。
其实,她偷那块丝巾不过是为了让怡妃遗失了皇上的信物而不好过,并不是为了钱财。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非常,想不到平常温润柔弱的怡妃竟会是如此心肠歹毒的女子。然而,退一万步,大家知道又能如何?宫里人人都是这样,表面友好,暗地里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
司空见惯。
不过,丢人也是很惨的事。只见怡妃铁青着脸,退喝了众人之后,命令侍卫带着那个已经笑得发狂的宫女一起离开。
而剩下的人,统统把我围在我在中间,无一不给我惊叹和掌声。自此我便名扬宫内,人人都说,年少多谋,非四皇子莫属。
尽管如此,可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第二天,那个宫女就从人间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有人说她被遣回家乡,也有人偷偷传言怡妃早已将她杀害,尸骨不存。
可悲的女人,你可知道父皇女人千千万,就算没有怡妃的阻拦,他又怎么会记得你一个小小的宫女?
那块丝巾上根本没有什么蝴蝶的鳞粉,其实都是我瞎说的,我知道纵使偷窃之人之前有看过自己手掌,即便是没有任何东西,但在那种气氛紧张的情况下,做贼心虚的人是绝对不敢抬起手。因为她不敢肯定自己手里到底有没有那些粉末,到后来越想越害怕,以致于到最后她根本就完全相信自己手上一定会有那些莫名的粉末。
小时候总以为自己做的事是对的,等长大以后才明白,太聪明,也不尽然是好事。至少,那个宫女,不用死得这么快。
但我不会后悔自己说的话,只是自那次以后,我不再参与后宫之事……除了为温玥,我破例救了秋霁那次以外。
好像每次参与这种事,受罪的都是自己。
如今叹气又有何用,再次喝了一小口酒,但是表情依然是轻松的,我望着对面的温重华,说道:“温堡主此言差矣,尚某人不仅智勇过人,更是才貌双全。”笑了笑,“不知道温堡主挖出这些陈年旧事,究竟想做甚?”
四下无人,温重华便拱手请求道:“老夫有要事相求,还望将军答应!”
终于引出正题了么?
“何事,不妨说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可以让你重拾利用我价值的心。
犹豫了许久,温重华终于开口,反问我道:“敢问将军可否听过创世天石之说?”
创世天石?
从小就听翰林院那些老头子跟我们说当年尚氏先祖打下江山之时,拥有一块‘天石’,具有神奇之力量,依靠这股力量,先祖百战不死,经过长达二十年的战斗,终于号令群雄,统一天下。
不过,自小这种事我们都是当做神话来听的。若是真有这么一块石头的话,为何宫里竟没人见过?
现在听见温重华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兴趣,便问:“知道,可我不明白温堡主问我这个石头,究竟是想做什么?”
“其实,”他停顿了一会儿,“其实,这块石头一直由温家堡掌管着,尚氏先祖声明,永远不能让自己的子孙碰到这块石头,所以,这块石头是温家最大的秘密。”
尚氏先祖,永远不让我们碰这块石头。
为什么?
“既然是最大的秘密,为何今日你又要告诉我?”跟越精明的人说话,你越不必拐弯抹角,这是从萧艾身上学来的。
突然地,温重华突然又再次下跪,言辞激动:“在运送天石上凤京的路途中,是老夫保护不周,致使天石被奸人夺去!望将军能相助我温家堡,寻回天石,老夫此生定当感激不尽!”
放下酒杯,我笑了会儿,然后脸色瞬间冷下来:“尚某人何德何能,怎能担当此等重任,况且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问案调查之事,再说,麒麟山的官员也不应该是白拿俸禄、吃干饭的无能之辈。所以,我认为失窃之事,温堡主还是另觅贤能吧。”
意思就是,我没功夫理你。
见我满口拒绝,怕是温重华没有想到,他就怵在那儿,半天开不了口。此时萧艾进账,我礼貌的起身,说:“我们酒也喝过,算是一聚,若是温堡主没有其它事的话,就请回吧。”
下了逐客令,可温重华并没有这么快死心,他跟着起身,脸色平静不少,然后他清晰地说:“抢走天石的是几个越境的月氏人,我想这应该关将军的事了吧?”
回头,对视着他那双城府颇深的眸。想不到温重华今日真是有备而来,你这么死心眼的以如此突兀的理由向我求助,无非是为了一些无聊至极的原因。
首先,你觉得我起码也是尚氏子孙,若拉我也参与这件事,要是往后真的找不到,凤京那边也不会把全部责任怪罪于温家堡。其次,先祖说过尚氏子孙不能碰这块石头,你让我去寻找,分明是想要我身先士卒,让我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且,会叫你这么做的,只有知情的宫内人,太后。
是啊,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太后。
早明白那日她要求温玥同我一起回来是另有目的,不料她真的要如此算计我。还真是要将自己的儿子利用到底,你这个可悲的女人。
最后,也是最坏的打算,或许你那里就是一场鸿门宴,等我去自投罗网。
有其父必有其子,温玥这么会装,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既然你已经将我的后路都给封了,那我就顺着你们给的路往前走又如何。
不经意望向萧艾,他皱眉,冲我微微摇了摇头。
萧艾,不要阻止我。
且不论帮不帮温重华的忙,万一是真的,月氏人的确又来我境作奸犯科,今天抢走天石,明天伤害我们的人民,难道真要等到他们犯下所有罪行,才去追究?我想,就算身为一介匹夫,也万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缓声道:“帮你也可以。”
“谢过将军。”温重华倒是答得很快,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待他出去的时候,萧艾紧紧抓住我的手臂,迅速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摇摇头,我抬头对上他的眼,严肃道:“不行,尽管温重华这个人心机很深,但是我谅他也不太敢跟我明着来。最重要的是,军不可无首,我离开之后,军中事物都要靠你,也要时刻关注好月氏那边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按照平常我跟你两人讨论出来的方案行事。我相信你会做好的,对吧!”
平日里没事我经常与萧艾一起讨论兵法主张,我不喜欢纸上谈兵,所以我设想了很多出乎意料的情况来考验萧艾,弄得他焦头烂额,可当最后两人一起想办法解决后,又仿佛是醍醐灌顶般畅快。
当然了,现在值得我信任的只有萧艾,把军队交给他,我才能放心的离开。
“子文……”萧艾似乎着急了,死死扣住我的手臂,任我怎么甩也甩不开。
我放弃挣扎,反倒用另一只手轻点他的眉心,说:“不要皱眉,我绝对不会有事,你看我这万年精明的脑袋,什么时候吃过亏?”
闭口,萧艾望过来,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萧艾终于变得婆婆妈妈,原本刚毅的连也丝丝吐露出些奇异的神色,嘴巴喃喃之后,他幽幽地说:“你一定要回来……”
“嗯,答应你。”轻轻捶了捶他胸口,以往会逃开的萧艾这次却没有逃,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好像都不会眨眼似的。
……
出门行了二十几里路之后,突然听见后面有声音,温重华闪身一跃,从身后揪出一个瘦小的人儿,直直扔在我面前。
“小宇?”我惊奇。
那个人缓缓爬起来,低着头,扯扯衣襟,面对着我,小小声声地说:“小宇……想跟着将军……”
看身后的路,几乎都是险峻的山岭,而这个少年为了跟上我们的脚步,把身上都弄上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白皙皮肤上留下这些伤口,更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路途遥远,不忍心叫他一个人回去。看来赶他走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我只好叹息着,同意带着他一起走。
温重华也没多言其他。
少年一听,高兴地都快蹦起来了,第一次抬头用墨蓝的眼眸跟我对视,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真的很漂亮。
然后,小宇继续老实的跟在我身后,只不过他脚步不稳,经常摔倒。当他再次要摔到的时候,我扶起他,无奈地摇头,随后说道:“要是走得不稳,就抓住我的袖子,那样就不会跌倒了。”
手,颤抖着揪紧了我的袖子,小宇依旧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不过直到温家堡之前,他一直都没放过手。
真是个孩子。
麒麟山本就离营地不远,加之我们脚程快,不到半天便走到了温家堡。
站在温家堡大门前,我突然犹豫了。
因为这地方,是那个骗子的家。
第十九章:算计
还想着他?
骂自己痴傻,便狠下心,跟在温重华身后,踏进温家堡。
入了温家堡,放眼望去,路边大大小小种的似乎都是同一种树木,虽说我叫不出名字,但光看着它们聚起一片葱绿,在黄昏落日中,荫影错落,景色怡人,倒也别致。
路遇的奴仆们无不退开道路,纷纷垂首,而又在不经意间,稍稍抬眼偷瞄着过路的我们。突然地,觉察到那些视线的小宇不由自主地又抓住我衣袖。
“怎么了?”我轻声问道。
习惯性的,小宇低头不语,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停下,顺势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我,当我终于对上他的眸子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小宇眼里波光粼粼,害怕的模样。
不习惯被人看着么?
摸摸他的头发,示意他不要害怕,可小宇仍是恐惧十分,甚至连脚都在发抖,所以我只好抓着他的手,带他一起走。
少年一溜小跑的跟在我后面,被握在我掌心的冰凉手指也渐渐缓和了起来,与之同时的,在别人盯着看的时候,少年还是会微微躲在我身后,挡着脸。
暗自叹气。
自小被旁人视若异己的小宇,尽管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儿,可却一直抬头不敢见人。他永远是低头再低头,就连炎热的夏天,浑身上下都让衣服捂得严严实实的。我知道,由于经常被人欺负,他害怕露出自己不同于这边黑发黑眼黄皮肤的人的皮肤及长相,可以说,他为自己的外表而自卑不已。
像这样的人,需要一个人去拉他一把,将他带出自卑的泥沼。
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会让这个身处泥潭的人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抬不起头,到最后,他甚至连呼救的勇气都没有了。知道被人抛弃得太久,已经不会有人来救自己,所以只有等死。
有什么比身处困境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名字更悲哀?
抓紧了小宇的手,继续跟着温重华走在布满青苔的斑驳碧石板路上,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之后,我们终于到了温家堡的大厅。
就像事先排练好似的,里面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待我一进去,由温重华的长子温霄带头,全数向我行礼致意,齐声地冲我喊道:“见过玄苍将军!”
“不必多礼。”
环顾一圈,经由温重华介绍,温家的几个儿子以及主要的管事奴才都在,只是,没有看到那个骗子,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落座。
桌上,茶水已经凉。
看上去,他们应该是等了我很久。在心底低笑几声,暗道这些人还真是放心,若是今日我不跟着温重华来,他们岂不是要白白耗费一天?
不过,我还是来了,就如同你们把握的一样。
可我不明白的是,据温重华说,是在运送至凤京的途中丢的东西,为何不是直接将我带到出事地点,而是把我带到温家堡?
疑云重重,却无人有意要解释。
更惊奇的,我发现他们并不是着急的与我讨论天石失踪的事情,而是大张旗鼓地摆了桌酒席款待我,虽然不明白用意,但我仍是坐在温重华身边的主宾位置,毫不客气。
鸿门宴?却又不像。
“将军远道而来,莅临寒舍,实在让温家堡蓬荜生辉啊!”比较靠近温霄的男子殷勤献酒。
我微微点头,举杯。
怪异的气氛,筵席上,无人谈起天石被劫之事,而且几乎每个人跟我都只是简单又短促的寒暄,态度友好,但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丝透骨的寒意。
轻笑。
你们的功力还不行,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看出自己的想法。看来,想要想成为温家的得意子孙,必定得学学温重华的城府。
至少,也要会温玥骗人的功夫才行。
我注意到,筵席中途外面忽然进来几个神色慌张的奴仆,在温重华与温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温重华没有多言,但眉间微蹙,示意温霄离席。而离去前的温霄,神色就如同温重华一般紧张非常。
有些好奇,不知不觉喝完了杯中酒。
替我倒酒的婢女,唤回了我的注意力,我眼睛瞥向温重华右边,那直直站立的人,不就是上次被我打得屁股开花的温安嘛!
他这会儿倒不望着我,而是正经八百地站在温重华身边,双手好像都受伤了,扎着厚重的绷带。
没太多关注他,我观察的却是在座的那些温家之人,无奈除了离席的温霄以外,他们入眼都是庸俗之辈。
温霄沉稳,倒是有点儿温重华的模样。
待到酒足饭饱,众人一一退下离去,温重华便带我来到书房,指着跟在身后的温安命令道:“我与将军有话要说,若没有事就不要来打扰我们。”
“是,老爷。”温安弯腰答道,然后走出去,带上门。
终于安静下来,我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道:“我认为,温堡主还是跟尚某人实话实说为好。”借着烛光,我直直对上他的瞳孔,肯定地说:“天石,其实根本没有被人劫走吧。”
若是真的被劫走,我不信你温家上下竟然毫无动静,居然还有时间跟我吃饭。
可,天石没被劫走,我此行又是为何?
过了一会儿,温重华终于点头,毫无顾忌地坦言:“将军所言,确为事实……”极为聪明的,他接过话,不给我机会反驳:“但是,天石被劫也是事实,还请将军让老夫慢慢跟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