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牙——酒莲

黑衣人又是冷笑一声，心里猜测赵笋大概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向前走了两步，提起剑来搭在他肩头，啧啧叹了两声，「你还这么年轻……」话未说完，只觉得喉头一冷，一股还袅袅冒着热气的东西已经流到了胸前，低头一看，是血，自己的血。

赵笋手里捏了一寸青玉，是墨仁玉身上的，摔成了两截，恰有一个锋利的断面，趁黑衣人近前，用了全部力气起身刺入喉前。

黑衣人因为疼痛目光一凛，手中长剑毫不犹豫齐颈抹去。赵笋向后仰倒，颇有等死的神态。却听「扑」的一声，再睁眼看时，黑衣人愣愣站着，左胸口俨然插了一把青绿剑身。剑的主人，龙一，已经黑了脸，一身戾气勃勃欲发。

14、计划

黑夜醒来，赵笋朦朦胧胧的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胸前疼的厉害，全身都很热。房里挑了一盏灯，影影绰绰的照着一个人趴在桌上。

赵笋翻了个身，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是把趴在桌上休息的人吵醒了。抬头一看赵笋醒过来，高兴的走到床边，道：「你醒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着眉：「还是有点热，没关系，醒了就好。」

龙一眼睛里全是血丝，乍一看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自己还多少有点害怕。赵笋眨了眨眼，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张口哑着嗓子问道：「墨仁玉还好吗？」

「他没事了，他命大，没被刺中要害，只是流血多一些，补补就好了。」

「嗯……」赵笋点点头。

龙一眼神里全是温柔，忍不住摸了摸赵笋的头发，「你们也真是的，大老远的去血池做什么，要不是我及时到那里，大过年的就成了你们两个的祭日了。」

赵笋懊悔道：「我也这么想呢，去那里做什么。」说着动了动身体，左肩头刀割一样疼起来，疼的眼里翻了泪花。

「很疼吗？」龙一伸手点住了肩头的穴道。

「嗯……」赵笋额头上出了汗，将头发粘到了一起，一缕一缕的搭在眉上，露出一双颇为受伤的凤眼，隐约还有泪光闪闪。龙一咬咬牙，没忍住，低头吻上了那双无辜的眼睛。赵笋却没躲，默默闭了眼，睫毛微微跳动，脸不自觉地涨红起来。

这一吻绵长又温柔，带着龙一独特的味道和湿热的气息，赵笋忘我的沉浸在这一吻的温柔里，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呵……果然只有男人才能让自己心动。

龙一坐起身，饶有兴趣的看着赵笋通红的脸，不禁哑然失笑。

赵笋裹着被子瞥一眼龙一，「你看什么？」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臊。」

赵笋有些不高兴：「那些黑衣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杀墨仁玉和我？」

「这件事要慢慢查，我还没有头绪。」

赵笋看看四周，「我睡了多久？」

「一天而已，今天是新年，已经快天亮了。」

「墨仁玉说这是他第一个不在南国过的新年，他……」

龙一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你怎么牵挂那么多，好好休息，别再想了。今日若不是你，墨仁玉早就死了。」

赵笋忽然笑起来，「你这是吃醋了？」

「想什么呢你！」龙一恼羞成怒，一掌拍到赵笋脑袋上，却没舍得用力。

赵笋的伤不算严重，胸前那一掌伤了穴道，但是幸亏自己内功底子厚，调理了些日子也就好了。墨仁玉的恢复力相当惊人，比赵笋活蹦乱跳的时候还早。怕龙一找他算账，整日赖在赵笋房间里，要么给他煎药，要么给他端茶倒水。倒是磨得龙一没了脾气，揭过这一页不算了。

黑衣人的底细却一直没查出头绪。当时龙一和林原夕赶到的时候一心想到的就是把他们赶紧带回去治伤，等再回去的时候几个黑衣人早就没了踪影。那些人反而是很团结，连尸首都没留下，一并带走了。

这让墨仁玉很是火大，从他进燕门开始，就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现在查却无从查起，仇都没地方报，就算想恨都找不到目标。林原夕还算是冷静，劝他，「你省省吧，少爷没怪你连累了他的心上人就不错了，你还在这里指手划脚。」

「我连累了他？」墨仁玉一脸委屈，「他是九纹阁的人呐，前有八大门派是死敌，后有九纹阁的人恨他，谁连累谁还不知道呢。」

林原夕笑笑，一拳打在他伤口的地方，「你最好别再唠叨了，不然让你回南国。」

新年之后不久，龙一又去了一趟铸剑峰，赵笋的伤还未痊愈，不让他一起，只带了林原夕一个人。

谢言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早早研究了龙一的喜好身手，大体定了个计划说给龙一听：「我想将你现在的这把剑融掉，掺进去一点别的东西，重新铸一把。」

龙一听得颇有兴趣，「掺进去什么？」

谢言却摇摇头，「我不知道，这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

龙一忽然想起来，当年谢言的师傅可是要了龙辛一块肉。这个谢言，难不成也要自己的血肉？

看出龙一的犹豫和质疑，谢言笑笑：「我要一样跟你最相像的东西。」

「最相像？」赵笋从医书里抬起头来，随即明了似的点头，「这的确是铸剑峰的风格。要知道，你要你的剑得心应手，就要跟剑有相似之处。」

龙一明白过来，却皱了眉。要是谢言直接告诉他想要什么，只要有，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弄来，但是现在谢言含糊其辞，弄得自己也不甚明了。算了，这个过几天再说吧。

坐到赵笋身边，问道：「什么时候能化雪呢？」

「化雪做什么？」赵笋头也不抬。

「这昆仑着实无聊，若是雪化了，就能去山上走走，说不定碰上什么灵芝秒草奇珍异兽，带回南国也算纪念啊。」

赵笋笑笑，「你是怕再一次被冻死了在山里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才正月，要化雪起码要等到三月。」

龙一点点头。

说到雪，让赵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时他与龙一初相识，龙一让他带他去血池看酒莲。就在血池旁边，龙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牙，闪着寒冷的光。让赵笋立刻想到了雪狼。

雪狼这种动物群居在昆仑雪山深处，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牙齿锋利，性情凶狠。虽然龙一对赵笋从来都是很温柔，但是赵笋能感觉得到，龙一是个桀骜不驯野心十足的人。

心里犹豫着，看向龙一。龙一倒了盏茶，自顾喝着，似乎也有心事。

赵笋暗自下了决心，这件事还不能告诉龙一，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不让自己去。还要瞅一个大空，一天半日是回不来的。想着抬手揉了揉眉角。

到了月底，柳简派人来找赵笋，她这些日子隐约有些腹痛，怕有什么意外，想早早请赵笋去铸剑峰守着。

龙一给他收拾衣物，抱怨道：「不是还有十几天才生吗，怎么这么早就去。」

赵笋将几本医术小心包了起来，「柳夫人心思细密，又是头一胎，自然是要小心应对。」说着看向龙一，「你也可以一起去啊，顺便跟谢言说说你的剑。」

「我不去，谢言那个人说话留一半，我不想跟他谈什么。等我想到了要给他什么再说吧。」

「也好。」

「我让林原夕跟你一同去吧。万一上次黑衣人再想对你不利，多少也有个帮手。」

「在铸剑峰？」赵笋笑笑，「你放心吧，铸剑峰还没人敢犯。我与他也不熟络，两个人呆着岂不尴尬。」

「那我送你到铸剑峰。」

赵笋想想，「也好。」

龙一跟赵笋到了铸剑峰山下，将手里的包袱交给赵笋，「小心一点。」

「放心吧。」赵笋将包袱搭在肩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只不过在铸剑峰呆几天，你怎么好像要永远别离似的。」

龙一不笑，眼神有些粘稠，盯着赵笋，却不说话。

赵笋挥挥手，「你回去吧。」

「我看你上山。」

赵笋无奈，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路，回头望去，龙一的雪白身影还立在那里，赵笋心里热了热，转身继续走。

15、冒险

柳简可能是情绪太紧张，见赵笋到了，放心不少，这才稳妥着去休息。

赵笋的房间早就给收拾利索，直接就能住。桌上的茶壶里沏了茶，还热着。赵笋倒了一杯慢慢喝，心里盘算着，从铸剑峰到深山里有半日路程，来回就是一日。若是运气好，能找得到狼窝，最多三日就回来了。若是找不到，就难说了。

本来计算着，柳简还要拖些时日才生，没想到提前了好几天。不过赵笋早就准备好，产婆也早早到了，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没多费什么工夫。

「恭喜恭喜，是个千金。」产婆抱着孩子冲门口吆喝。外面太冷，不能随便抱孩子出去。赵笋和谢言等在外面，还有一干丫头侍从，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谢言红光满面，连声道：「好好好，今日请大家吃酒。」边说着边急急进了屋。

赵笋是个外人，内堂是绝对不能进的。站在院子里，心情好的出奇，真想立刻就到龙一身边告诉他。但还是忍住了，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晚上查了柳简的脉，确定她已没什么大碍了，这才跟谢言告辞，连夜进了山。

昆仑的深山老林除了个别熟悉方向的采药农一年进出几趟之外，其他人等是鲜有进来的。一是因为实在太深，又人烟罕至，若是不识路，很容易就迷路。二是因为实在太冷，没有深厚的内功护着，很容易被冻死。赵笋小时候来过一次，几个师兄弟一起来采药，走的路早就忘了。但是赵笋方向感很强，那次就是他领着几个人走出来的。

赵笋走到了半夜，已经到了昆仑山最深处，抬头一看，月亮正圆，前方还是茫茫白雪铺路，似是没有尽头。拿出随身带的火把点上，等燃得旺了，顺手插在雪堆里。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酒，这么冷的天想要在这种地方过夜，光有内功是不够的。上次龙一告诉他，疆上人冬季出去打猎都要喝酒，抗寒用的。喝了两口酒，赵笋咂咂嘴，不紧不慢的把酒收起来，看了一眼来回摇摆的火苗，扒拉开衣服，在火把不远处撒了泡尿。干完这一些，看看天色，向着黑暗中走去。

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离火把够远，但是还能清楚看到火把周围的雪光，铺下自己的狐皮外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小弩，还有一把削尖了的竹棒放在一边，然后自己趴在了雪地里。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天。

本来是大雪封山，狼群很难猎到食物，所以多数都是单只狼四处寻找。照狼的遍布范围来想，应该早就有到达这里的了。看来自己是高估了昆仑雪狼的数量。

天色快黑的时候，赵笋无奈的想着，要不要想点别的办法。这时就隐约有哼哼嗤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就着呼啸而过的寒风，赵笋立刻兴奋起来，是狼。

按捺住自己的兴奋，等着那只狼近前一看，自己运气还不错，是只雪狼，个头不小，可能是冬季食物不足的原因，有些瘦，但是皮毛还是很有光泽。伸手摸过一把竹棒，攥在手里，手心开始微微冒汗。

这只雪狼很是警惕，走到火把不远的地方，哼哼着嗅了一圈，四下看看。赵笋就等着它走到火把旁边，走到自己弩的射程范围之内，然后速战速决，将它射死带回去。

但是这只狼似乎意识到有危险的存在，迟迟不肯近前，始终徘徊在赵笋的射程之外。赵笋等得皱了眉，心里想，难道这畜生知道人的味道？怪不得人家都说昆仑的动物精明的很，万一让它跑了，自己这几天的冻可就白受了。想着，忽然飞身跃起，轻功用了十成，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雪狼旁边，手里除了一把尺长竹签没有别的利器，顾不上细想，一手握拳猛的打到愣在那里的雪狼头上，一手捏了竹签顺势插下。

那雪狼虽然愣了一下，但是被赵笋一拳打回了神，一个翻滚就着力道爬起身就跑，边跑还边呜呜的叫。

赵笋紧追上前，手里也没有绳索，追到近身只好伸手掳住狼尾。这狼野性十足，转身便咬，露出一口灿白的牙。赵笋也不躲，就等着狼回过头，掏出怀里绳索恰好将它的头套起来。手却回缩不及，果真被咬了一口。要说雪狼也是了得的畜生，被套住了头左右挣扎，却不松口，赵笋的手被咬在口里来回甩。牙齿已经嵌到了肉里，顿时弄得一人一畜全身是血。

不知是不是这血腥刺激了雪狼，不知那里的力气，「嗷」的一声吼叫趴在雪地里猛地翻了个身。赵笋的手还在剧烈的疼，这一翻把自己的胳臂带得扭了过去，连带着臂膀都疼，另一手的绳索自然松了。雪狼趁机松了口，将头从绳索中钻出了头，又是一声长叫，却不跑了，只退了两步狠狠的盯着赵笋。

赵笋这一看，是想跟自己斗一斗呢。

扔了手里绳子，将竹签握紧，不顾左手还在缓缓流血，看着雪狼。

雪狼退后一步，猛地一登后脚，向着赵笋就扑过来。这种进攻方式是最忌讳的，正好能将自己的肚皮露给赵笋，若是一下进攻到肚皮上，必死无疑。但是这雪狼却聪明的很，一扑却不高，正撞向赵笋下三路，赵笋哭笑不得，退了一步护住自己，竹签却从后面插了进去，没插中要害，雪狼也躲得很快，只划破了背后的皮。

「多好的皮，可惜了。」赵笋啧啧叹着，迅速靠近雪狼，趁它还躲不得又是一拳，正打在面门上，然后迅速出手照着脖颈又是一掌。因为雪狼位置太低，自己要弯着身才能打到，雪狼被打得晕头转向，抬眼正看见赵笋的脖子，一扑身正咬到了颈上。赵笋顾不上自己的疼，仰倒在雪地里抬脚就是一踹。要说九纹快招，厉害的就是脚上功夫，赵笋武功再不济，对付一只牲畜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一脚将雪狼踹出了三尺之外，却顺势也被它尖利的牙齿撕去了颈部一块皮，血顺着衣领流了一身。

雪狼倒在地上哼哼了两声，虽然没死，内脏受伤是一定的了，也没什么力气挣扎。

赵笋坐了起来，气喘着，哀叹自己太无能，打只雪狼还这么费事。拾起丢在一边的绳子，走到雪狼身边，拍了拍它的头，「你放心，我会把你的牙融进龙一的剑里，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雪狼呜呜的抬起眼来，虽然周身是血，奄奄一息，看向赵笋的眼神还是狠狠的，看起来好像不服输。赵笋抬起的手有些不忍心，好好的一条命呢。但是一想龙一的剑，咬着牙闭了眼，摸过雪狼的脖颈就是一下。

立刻血溅三尺。

雪狼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恰好月亮升了起来。

龙一这边收到消息，柳简已经生产了三天了，但是赵笋怎么还不回来呢。让墨仁玉去铸剑峰看看，谢言说生产那天晚上就走了，还问他要了一把弩，一些酒。想了想，又说，进山了。龙一再聪明，这回也让赵笋弄胡涂了。进山做什么，还带了弩和酒，准备自尽吗？不可能吧……

当天就派人进山去找。可是昆仑山地盘这么大，说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再说了，就算踏遍了昆仑，万一这小子被雪给埋了，被野兽吃了，白骨还能找到几根，要说人，凶多吉少。这话还不能说给龙一听，照他那性格，就算是白骨也是要的。林原夕仔细想了想，还是找吧。

找了一天一夜，他和墨仁玉差点没冻死，墨仁玉也又受了风寒，却什么都没找到。龙一发了火，「找不到，你们一起雪葬昆仑。」

龙一已经连着三天没合眼了，一双眼熬得通红，抚着额头在生气。天色已经很晚，墨仁玉因为受了风寒没有进山，却不敢陪着龙一。少爷本就在气头上，自己若是像只苍蝇一样烦他，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门外传来的脚步略有些乱，门被猛地推开，林原夕有些气喘，断断续续道：「铸剑峰，那，边的人说，赵笋，回铸剑峰了。」

林原夕多的不敢再说，让龙一自己去看吧。那小子回铸剑峰的时候还剩了半条命，看起来跟那次受刑回去的样子差不多。浑身是血，脖子那里掉了一块皮，拖拉着脚步回去的。但是肩上扛了一只狼。

林原夕在南国见过狼，但是这么漂亮的狼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毛上带着血，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支雪狼。个头不小，照林原夕来看，搞不好是个狼王呢。赵笋这小子不要命了，深山老林的去惹狼王做什么，他那点本事，动用轻功跑都不一定能跑得过狼群，竟然还杀了一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