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解剖楼,戴齐才发现,他的书包忘记拿了。不过无所谓了,也不过一些书而已,就算弄丢了,也可以再去买。笔记什麽的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人解看上去很难,实际上不过是要死记硬背的东西,比物理数学好理解多了,只要花功夫,总是能够记得住的。目前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住处了。也许那三个人会觉得跟个Gay住在一起很别扭,也许那三个人平时感觉多麽的激进开放,但是房子里住了一个Gay,说不定就不会那麽洒脱了。
为什麽自己就说了呢?因为社团的关系吗?因为已经去见习的韩璐、尤青和现在担任社团团长的高龙指责自己思想不对头吗?那,自己应该在社团集会时说啊。因为邱明豔的频频来访给自己造成了困扰吗?就算他迟钝,就算他是个Gay,戴齐也知道,邱明豔可能很喜欢他的了。如果是这样,自己应该当面跟邱明豔说啊?
那麽,是因为三个室友对他真的很好吗?他真的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吗?虽然小乙贫嘴聒噪,虽然小丙那麽不讲卫生,虽然小丁吸烟外加经常带周圆圆在寝室打情骂俏,但是实际上,这三个人都是很不错的家夥。戴齐也知道,他自己虽然乐於助人,但是还是有一些让他们讨厌的。洁癖太厉害了,肯定给他们心里添堵。太正经了,就有点儿像假正经。太笨了太一根筋了,所以不好玩。
正走著,有人猛地推了他一下,差点让他摔个跟头。戴齐愕然回头一看,小丙背著两个大书包拼命地喘气。戴齐摸摸头,干笑了两声,接过自己的书包,轻轻地谢过。
小丙还在喘气,一边摆手,一边愤愤地说:“你那书包里放的都是铁坨吗?重死了……你跑那麽快干什麽?还没有下课呢。教室里面吵得那个欢快啊。老师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张嘴呱啦呱啦舌战群儒……”小丙直起腰,看著戴齐那张略有些尴尬的脸,自己也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其实你要说,在寝室里说就可以了,我们三个,都罩著你。你在全班这麽一说……当然都是学医的,不会那麽蠢了,但是总是有人会不喜欢的,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还是想著这麽大声地说出来,就会有男人来追求你?”
戴齐笑了,眼睛眯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很奇怪,我本来没有想要跟人说的。你们仨,呃,不会觉得不舒服吧?我们住在同一个寝室。”
“还好啦。我跟小乙说了几句,我OK,他也OK,小丁不知道。不过他要乱搞,小心老子们剐了他一身的肥油……其实你是不会把乱七八糟的男人带到寝室里的吧?所以,OK啦。”
戴齐摇了摇头:“你们把乱七八糟的女孩带到寝室,我可从来没有说什麽的。”
“我靠,哪里有乱七八糟啦,都是同学老乡好不好……不好意思啊,害得你就这麽跳了出来。不过有时候你说话也太……呃,那什麽,耿直了吧。”小丙跳起来打了一下戴齐的头:“笨死了你!放心吧,哥们几个,跟你,还是哥们。”
小丙的话有点施舍的意思。只是话糙理不糙,他这种表现,已经是戴齐前辈子烧了高香了。
果然小丁很快知道了。他不但不介意,似乎还有些高兴。估计他还担心戴齐会抢他的周圆圆呢,这样挺好,嘻嘻,戴齐跟周圆圆就是姐妹了。周圆圆只是稍微吃惊了一下,也没有说什麽。所以戴齐这寝室,还是和谐且圆满的。
梅梅很快也知道了,当然,邱明豔也就知道了。那女孩子有几个星期没有过来,估计是伤心了吧。不过到了期末,邱明豔似乎从失败的暗恋兼追求中恢复过来,大大方方地过来找梅梅和戴齐玩,甚至还帮他们一起复习人解和有机化学。
戴齐终於松了一口气。邱明豔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他不希望伤害到她。万幸的是,就算是伤了她的心,这个弥补,并不是大工程。戴齐请他们吃了肯德基,看了场电影,自己也就释然了。
其他的同学似乎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反应。当然会有人在背後指指点点,但是戴齐那麽一个老实正直从不给人添麻烦反而乐於助人的家夥,实在也没有什麽好诟病的。更何况他的室友都不计较呢,其他人有什麽好说的?最多也不过就是嘴巴没味道乱说一气而已啦。
反应最大的,反而是红丝带防艾社团。已经下去见习的韩璐听到这个快讯後,都快要崩溃了。自己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指责戴齐歧视同性恋,果然是视力下降了吗?那双明察秋毫的耽美狼之眼,居然白内障了!她的同好尤青,在另一个地方见习,一下课就把电脑开著,跟韩璐在哭哭上呼天抢地,多麽好的调戏小gay的机会,就这麽活生生地溜走了,简直是天地不公啊。至於接班人高龙,冷笑著,淫*笑著,想到了一个壮大红丝带的方法。
爱人吧(12)
事情走上正轨之後,一切就变得索然寡味了。
保全学校开了张,厉剑管学员,崔人渣管推销。推销学校自有广告公司做,推销教职员工,就得崔仁明本人亲自出马。好在崔家人在全国各地都有人脉,崔人渣自然就先杀到上海广州北京,这三个地方,富人多,需要保镖的可能性比较大。
五月底就接了一单生意,一韩国的艺人到中国来圈钱,自带保镖,但是也需要当地中国人的大力协助。演艺公司受了请托,便把这个单子交给了崔仁明。第一份生意,当然派最好的。厉剑就领衔出演华语版保镖,并带上了学校仅有的另外三个教员。临行前崔仁明还再三叮嘱,人家放屁你别管,保证安全最要紧,尤其是那些花痴的女粉丝,很有杀伤力的,小心别被踩死了。至於学员,嘿嘿,让他们到物管公司实习去吧。
厉剑已经调整好了心理状况。不再是军人了,是个教官,保镖,商人。但是不管是什麽,都不是从前了。总是需要调整过来的,否则,这以後的路将更加难走。
崔仁明送走了厉剑,松了一口气,这一单要是做得好,自然生意会源源不断而来。需要保镖的人多了去了,演艺人士,是很大的一块,尤其是那些海外的,港台的,架子大,底气足……只是厉剑做起来会有些憋屈。但是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有了好名声之後,才会有难度大的,有挑战性的,可以出国的,可以摸枪的。对於厉剑那样的军人中的翘楚来说,救人跟杀人,都是莫大的诱惑力。一根红萝卜挂在前面,什麽样的骡子什麽样的马都会乖乖地跟著你走。
其实自己挺有天赋的,崔仁明自称自赞,做生意很拿手,无论是哪个方面的,只要他涉猎,总是手到擒来。也许是因为家庭血缘的关系吧。崔家人自从太爷爷走出了大山,扛上了枪,全家所有的人,就好像松柏的种子,被飞鸟带到祖国各地,四处里扎根,不再回头。老爷子说四海为家处处是家,几十年前离休之後,也不说回家乡,也不说去北京,随便一指,就指到了长沙。那也是幸亏当时用的是某一个孙子曾孙子的地理课本上的地图,若是一幅大一点的地图的话,老爷子就非指到韶山不可。韶山很好,但是交通毕竟不够方便。崔家人在五湖四海,假期极为有限,又很不好调整,如果探视老爷子的时间都花在路上的话,太划不来了。
当崔爸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来到长沙,在太爷爷那儿聊天,说著保全学校的时候,崔仁明就得意洋洋地邀功,说自己如何如何出色。崔爸拿著手中的杂志劈头盖脑地对著崔仁明就打了起来:“你还好意思吹牛皮!这生意,还不都是老子的棺材本,多年的津贴,再加上你爷爷奶奶伯伯伯母那麽多亲戚凑钱给你才开得起来的?还有人脉,你有个屁人脉,崔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上百口人的脸,几十年挣来的脸,全部都给你丢尽了!你还敢自夸!”
崔人渣是要跳起来反驳的,他都快二十九三十了,经常被太爷爷打得抱头鼠窜倒还算了,那是个老家夥,不能还手,不能生气,不然说不定怎麽著就挂了,崔家人会剥了他的皮。怎麽崔爸也越来越暴力了呢?每次见到他,动不动手上东西就打下来了,痛倒是不痛,怪丢脸的。只是也不能还手,老太爷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呢。
崔人渣就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哭丧著脸说:“那我有什麽办法,你们硬要我做生意啊。其实你们啦,从太爷爷起就好猛,厉害,人尖子,什麽兵种崔家都要插上一手。反正当兵我是没有办法出类拔萃了,干脆做一个了不起的Gay也行啊!”
崔爸又开始揍儿子了:“呸!了不起的Gay?凭你也配?柴科夫斯基才是了不起的gay,王尔德才是了不起的Gay,柏拉图是了不起的Gay,米开朗基罗是了不起的gay,你凭什麽说你是了不起的gay?你什麽地方了不起?睡的男人多?还是你靠著父母家族苟且偷生?”
崔爸打累了,呼哧呼哧直喘气,往藤椅上一坐,叹气道:“从来就不指望你做一个了不起的gay,只要你……做一个不惹货的gay就可以啦。再次警告你啊,乱搞,老子管不了你,可是违法乱纪,老子第一个拆你的骨头!现在酒吧里那什麽摇头*丸的,你要敢碰,揭了你的皮!”
崔仁明怏怏地站了起来,做死地撇嘴。他老爸想必因为他看了不少关於gay的书或是资料,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可是对於实践,了解得就太少了。那个什麽丸,小case啦,ice那种东西才够劲。不过爱人吧倒没有那种东西,起码明面上没有。
崔人渣站在院子里给老爷子种的小菜拔草,心里还特委屈。本来就是,崔家人好猛,在部队里混得个个都如鱼得水。反正他崔仁明也混不出个样子,还不如不走寻常路,那样还来得醒目一点。
崔仁明虽然人渣,却还是知道自省的。偶尔也有那麽几次,他会想,自己怎麽就成了崔家的黑羊呢?怎麽就没有也走上那条荣耀无比的路,反而成了另类呢?估计就是因为他们都太强了,自己受到打压了,怎麽都无法出头了,所以就去当gay了。
这样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解脱,但是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就能够心安理得地蹭东家摸西家,无论是哪家,只要是崔家人,他揩油都揩得心安理得。好在崔家人很团结,因为老太爷宠著他,那些其他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还勉强地忍受了他。
但是毕竟无味了。从前老爸老妈都还惯著他,从小他就没有怎麽挨过打。无论闯了什麽祸,家里人都只是苦口婆心地劝他。自从在美国那次被绑架後,老爸越来越凶,动不动就来一点暴力。老妈也不帮著他,愁眉苦脸地在一旁给老爸帮腔。至於哥哥,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见到了,也没有看到他帮一下亲弟弟的忙……
更何况老爸来的时候,厉剑刚办完差回来,被韩国明星和粉丝蹂躏得蔫头耷脑的。在旁边看著崔爸整崔仁明,不但没有当一回说客,反而还在一旁幸灾乐祸。靠,怎麽著崔仁明也是董事长啊,他厉剑只是个校长而已,怎麽也不拍老板的马屁?
崔人渣送走了老爹,又去公司转了转,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晚饭,直奔爱人吧。
话说此时詹远帆已经跟小徐搞上了。不过崔仁明最近半年都忙,几乎也没有见著詹远帆几次,时间过得久了,再搞詹远帆也没有意思了。再说心情压抑得很,干什麽都没劲。
无聊无趣地这麽过著日子。生活太安定,反而没有味道。你看詹远帆天天挣扎著挣钱买米养活那些穷亲戚,小徐这个店子做不下去了又换个地方开店。九娘呢,来的都是客,人一走茶就凉,可是毕竟生活飘摇著,也颇有些刺激。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gay们,欢快的,忧郁的,无聊的,冷淡的,贱不拉几的,有的哭有的笑,有的玩有的闹。他崔仁明坐在吧台这麽环视一下,居然对什麽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来。就连新来的帅哥,他看著,也就是那麽一回事了。
“也许是因为对什麽都不认真吧?”九娘这麽笑著问他。“太容易成功,结果反而没有成就感了,是不是?”
崔仁明巨萎靡地摇头:“成功?嗨,我们家,没有一个人这麽想。我的哪个实业不是做得风生水起?可是做得好,是他们投资,是他们帮衬。做得不好,那就是我无能到了极点。没意思啊没意思。”
九娘笑得不成样子:“其实也可以不要他们帮忙啊。换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白手起家。咱们这里的客人,白手起家的可真不少。那时候拼了老命挣房租水电柴米油盐,你也就没有这样无聊的叹息了。”
崔仁明歪著头仔细想了想,有道理。再想一想,我靠,要是没了自己的大房子,大房子里的大床和精致的地毯,没有家政一周三次打扫卫生,不能去高档的低档的饭店吃饭,不能到gay吧喝好酒泡帅哥,那生活……崔仁明打了个寒战,哆嗦著说:“二世祖怎麽啦?多少人想当都当不上呢。”
九娘调了杯酒,一口饮尽。多少的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崔仁明这样想,还不算太人渣,虽然没有骨气了一点。放下酒杯又笑,自嘲地笑。自己又何尝有骨气呢?若是稍微有那麽一点脊梁,就离开这地,去他乡。挣钱糊口是没有问题的。落到自己现在这地步,也是活该吧。
酒吧那头有人在划拳拼酒,吵了一点。过来的那一桌,两女人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亲亲密密地低声说笑。再过来的几桌,认识的不认识的gay们打情骂俏,你掐我一把,我搂你一下……小舞台上,一个男孩拿著吉他自弹自唱,台下听的人没有几个,不过那男孩似乎也不大注意。
过了好一会儿,九娘跟崔仁明说:“有件事情……嗯,不知道你怎麽看。”
崔仁明懒洋洋地抬头看他。
“是这样,头两天有人到了我们这儿,我们正在营业的时候……也是一同类吧……说长沙市疾控要到我们这边来,还有什麽湘雅的公卫系的某个教授,说想要来看看。”
“看什麽?”崔仁明坐直了,皱了皱眉头:“看西洋把戏?”
“不是。”九娘摇了摇手指头:“说是上海有个教授要过来,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们过来开会吧,想要看看长沙的gay吧。要做些调查什麽的。当时我没有答应。我们这儿来的都是熟人或是熟人介绍的,比较隐秘。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做什麽的,他怎麽知道我们这个吧。不过我们的客人有这麽多,传过来传过去的,外人知道一点都不奇怪。你说,有没有什麽问题?”
崔仁明眼珠子转了转,也拿不定主意。什麽破学校的自然不用去管,疾控的,好歹也是国家的事业单位。这个酒吧在工商登记了的,经过了消防税务七里八里无数个地方的批准,也拿了卫生的证,疾控和卫生原来是一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密切。若是斩钉截铁地不让他们来,得罪了这家,也就得罪了那家。当然他可以找人去摆平,不过又得利用崔家的人脉……那些异性恋者真是无聊。我们gay都这麽低调了,还来打搅我们做什麽呢?
“怎麽样?他们还等著我们的回信呢。”
“随便吧。”崔仁明有些垂头丧气。这个酒吧,是他姑姑帮忙弄起来的。怕他在外头没人管闯祸,专门弄个酒吧给他玩。这儿就像他崔仁明的後花园,他从来没有出面,一切由著九娘打理。钱是赚了些,没好多。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崔仁明安全猎豔的基地。知道的人越多,来的人也就越多,酒吧就会越难管理,会越乱。乱他倒不怕,除了崔家人,其他的,他还真没有什麽好怕的。但是一旦乱了,崔家的各个祖宗们又得罗嗦……可是没有办法呢,谁让自己是二世祖?
崔仁明愤愤地干了几杯酒,见九娘又回到吧里,说那个上海的教授已经回去了,这一次他们就不过来。不过下半年他们还有什麽会,那个时候他们将正儿八经地来这里做个调查,另外想在这边开个什麽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