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雨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天,手上的节奏随着他的变化不断调整。很快,他如痴如醉的动人表情让梁泊雨彻底迷失。
「夏天……夏天……」梁泊雨喑哑着嗓子轻轻呼唤了几声,夏天感觉到体内的器官又坚挺了几分,睁开眼睛迎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最大限度摇摆起了身体……
梁泊雨的脸上撒满月光,夏天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在眉头微蹙了几下之后涣散了眼神。半张的薄唇里传出的低沉声响跟自己的声音彼此缠绕后消失在清冷的空气里,夏天颤抖着身体紧紧抱住梁泊雨完全释放了自己……
两人的身体分开之后,夏天骑在梁泊雨的身上没有下去。
「怎么样?在上面的感觉好吗?」
「你个骗子。」
「是你自己愿意被骗的。」
「不过……看着你被我弄到控制不住自己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梁泊雨笑着起身,抬手捏住夏天的下巴让四片嘴唇再次贴到一起,「你早晚练成个妖精。」然后,吻到窒息。
第七十章
「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药味儿。」夏天拿着梁泊雨刚才从里面抠出用来充当润滑剂的东西的一个小铁盒打开来不停地闻。
「面脂,秋冬用来防脸和嘴唇干裂的。小石头说不知道这仗会打到什么时候,所以就带出来了。」
「你还……真是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啊?」夏天把盒子扣好还给他。
「那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就是我的人生准则。」
回到营地,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梁泊雨和夏天分别进了自己的帐篷。
余信眼睛瞪得溜圆在等梁泊雨回来。唐小三几乎一天一宿没睡,累得靠在床边睡着了。
夏天自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香得不行,再闻见别人发臭就更受不了了,一进帐篷差点儿没被熏出去。他捏着鼻子走到唐小三身边想叫,可看他睡得那么香就没忍心。夏天把唐小三的腿拉平,让他躺好,又给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就转身出去了。
梁泊雨的帐篷里已经熄了灯,夏天走到门口听了听,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想来是都睡了。夏天抬头看看天上,月亮已经偏西。可能是有些云彩,星星不多,但是一颗颗都干净明亮,好像近得伸手可以摘下来,不似北京城的夜空永远都雾蒙蒙地氤氲着一层。
夜有些凉,时不时地有风在吹,不远的树林里有一阵阵的鸮声传来。身边静的出奇,站岗的守卫都没有生命一般地一动不动。忽然觉得有些落寞,夏天很想掀开帐帘走进去躺到梁泊雨的身边,可是余信在,夏天没那么大方。又站了一会儿,他就转身离开了。
游魂似地在一个个军帐之间晃荡了几圈,越发地感到凄凉。夏天坐到了一堆还有些余烬的篝火旁边,捡起一根拨火用的树枝在垂死挣扎的暗红色草木灰里拨弄了两下,闪亮的火星又蹦出几颗,夏天捡起旁边遗漏下的干草和柴禾扔了进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点着,夏天慢慢地用树枝推着干草朝忽明忽暗的灰烬里戳进去。
仔细算算,押梁泊雨上庭就在不到半年前。可夏天现在想来,却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跳出来看看,过去的生活除了被哥哥搅起点儿涟漪,其余一概波澜不惊,当刑警的那几年也没碰上什么大案要案。对比一下,将近三十几年的人生竟还没有这短短的几个月来得跌宕起伏。
干草被烤到了极限,忽地着起了火苗,夏天又把柴禾推进去。
梁泊雨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现在火里,夏天仔细回忆跟他的种种。对他的了解依然有限,可怎么就好像认识了很久?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吗?在这里他们是唯一的同类,可以彼此倾诉,彼此慰籍。可是如果回去呢?夏天苦苦思索,却无法找到非得在一起的理由。胸口一阵憋闷:那样的话,不如永远不要回去……
火完全着起来了,一些生命将到尽头的秋虫开始在上方盘旋。嗞啦——一只肥硕的飞蛾不慎一头栽进火里,没等掉到地上就变成一团炽烈的火焰消失不见,很耀眼,也很短暂。
而自己跟梁泊雨就像这只飞蛾,明知道要硝烟四起,明知道到要风云变色,明知道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却还是不知不觉地被明亮的火光吸引过来,想要投身其中,看个究竟……
夏天想得入神,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双脚出现在视线之中,他吓了一跳。
赵溪拉过一把交椅坐到夏天身边,「夏大人好兴致,这个时候了不睡却一个人在这玩儿火。」
「小三儿白天没洗干净,帐篷里被他弄得臭气熏天的。赵公子怎么也……」
「别提了。乌力吉的鼾声跟他的块头儿一样大,我是生生被他震醒的。」
夏天笑笑,「嗯,看他的样子,就是个能打呼噜的。」
赵溪从自己手边捡了几根柴禾丢进火里。
「夏大人……」「赵公子……」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还是大人先说吧。」
「嗯……」夏天想了一下,「你跟梁大人相识很久了吗?」
赵溪看着火光的表情有些凝重,「我们是从小一起在大宁长大的朋友。梁家有权,赵家有钱。两家算不上世交,可在我们出生之前父辈之间就已经交往甚密。后来他去了京城,我家为了生意上的一些事举家搬迁到了北平。再后来他又到北平进了都司。」
「原来是这样。那他怎么还会把你关起来?」
「这个大人在真定不是已经问过了吗?我说了现在还不能告诉您。」赵溪把眼睛从火堆上挪开,转头去看夏天。
「那……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话问完了夏天才发觉自己是有些恍惚了。他想知道的是梁泊雨的事,可赵溪能回答的却只能是有关于梁峥的。不过问都问了,夏天也只好等着他的回答。
赵溪又转回头去眯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好像从那里面看见了他跟梁峥如何从同骑竹马到反目成仇。
「他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好胜的人,从上山比赛捉虫子到在学堂里背书,他样样都要争第一,却也次次都能拿头名。同样的道理,什么东西只要是他想得到的,无论怎样地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他最后都要把它弄到手。」
「不择手段吗?」
「嗯,也许这人生来肠子就比别人多拐了几道弯,他确实总能想出很多别人想不到的办法,然后不显山不漏水地就把事情做了,等人家反应过来,他已经得了手站在旁边冷笑。最奇怪的是从来也看不见他怎样用心,好像所有的事都是他天生所常。」
夏天皱起眉头:怎么好像梁泊雨也是这样呢?
赵溪没注意夏天,自顾自地继续说:「另外,他最可怕的也是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人心。他要是想对谁好,那绝对是无微不至,小到嘘寒问暖,大到舍房子给地,会让你觉得他肯为你上刀山下油锅,让你也恨不能立刻去为他上刀山下油锅。可一旦翻脸,那可是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虽然很清楚赵溪说的是梁峥,可夏天还是禁不住想起梁泊雨对自己从体贴入微到冒死相救的各种好来,那些怎么会不是发自内心的?
这时地上捡到的十几根柴禾烧得差不多了,篝火开始渐渐熄灭,本来就是在灰堆上着起来的回光返照,所以火苗消失地也格外迅速。
赵溪也捡起根一头烧黑了的树枝在还在残喘着发挥最后余热的柴禾上拨楞了两下,做了最后总结,「反正认识他这么多年,到现在我还是摸不透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跟这种人在一起,夏大人还是小心为上,三思而行。」
赵溪的话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先后把树枝扔到地上拍了拍手。火彻底灭了,灰烬里只剩下一个个还在微微闪烁着红光的小点。夏天的前面还有少许余热,背后却早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
看看月亮已经沉至西山,东方的天空出现了灰白的颜色。夏天想起赵溪好像也有什么要问,「赵公子不是也有话要说嘛?」
「我想问的跟大人一样呢?」
「你要问未平跟我相识多久了?」
「嗯。」
「我们……」
「夏大人?赵公子?」余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天和赵溪一起回头,余信走过来确认了是他们两个,「二位这是……」
「你怎么起这么早?」赵溪站了起来。
「昨天人多,没机会跟公子打招呼。这一年多没见,您还好吧?」
赵溪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小石头啊小石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乖滑,跟你主子越来越像了啊。我在哪儿你会不知道吗?还问我好不好?」
「呃……」余信被赵溪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移了话题,「我是尿急憋醒了,想出来方便一下。不想一出来就看见像是夏大人和公子,所以就过来看看。二位怎么,是一直没睡吗?」
赵溪看看天色,也觉得实在是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说:「这样吧。我知道小石头常常随梁未平行军在外,跟乌力吉同帐同屋也是常有的事,你一定扛得住他的鼾声,一会儿方便完了你去他的帐篷吧。我不怕熏得慌,我去夏大人的帐篷跟唐小哥儿睡。」
余信说行,赵溪看了夏天一眼就跟他一起走了。夏天当然明白赵溪的意思是这样自己就可以去梁泊雨那儿了。可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坐在原地看着赵溪和余信分别进了帐篷,他才站起来朝梁泊雨的那一顶走过去。
梁泊雨睡得很熟,完全没有发现余信出去和夏天进来。
夏天坐在余信的床上看了梁泊雨一会儿,然后他把外袍和中衣脱掉,走到梁泊雨的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这才发现梁泊雨是光着上身在睡。
「嗯……夏天?」梁泊雨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被窝里被梁泊雨睡得热气腾腾的,看清了确实是夏天之后他伸开胳膊把身边的人紧紧搂进了怀里。夏天的额头抵在梁泊雨的下巴上,鼻尖触到梁泊雨的胸前。一阵温暖干燥而又熟悉的味道随着夏天的呼吸进入他的鼻子,流到肺部,继而灌满整个胸腔,夏天觉得脑袋一松,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瞬间占据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梁泊雨虽然正睡得神志不清,可还是很自然地把手伸进夏天的内衣在他的脊背上抚摸了两下,「怎么这么……凉……」
不等夏天回答,梁泊雨的手慢慢停住不动,人又睡了过去。夏天把身体紧紧贴到梁泊雨的身上,止不住的困意席卷而来,意识也逐渐模糊——就是这种感觉:快要冷透了的时候,有个温暖的怀抱。充满疑惑的时候,有能令人安心的抚摸。算了吧,何必想得那么多?粉身碎骨也比一直在万丈深渊前徘徊来得痛快。就当是一场梦吧,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梦,一场最好永远也不会醒的梦。
也许真的,只是梦而已……
第七十一章
夏天喘不上气,一使劲儿,睁开了眼睛,果然是梁泊雨在捏着他的鼻子。扬手打过去,梁泊雨却早有准备,灵巧地躲开了。
「我早晚得他妈让你害死!」夏天撑着上身半仰着,被扰了清梦,十分不满。
「我有分寸。」
「有你个头!」夏天又躺了回去。
「快起来吧。」梁泊雨揭开被子,「你看都什么时辰了?听说你昨晚没睡好,才一直没叫你。我们早饭都吃完了,燕王等着要见你呢。你也别太大牌了啊。」
「燕王要见我?」夏天坐了起来。
「是啊。」
「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忘了。」梁泊雨把夏天扔在余信床上的衣服拿过来,「但是想想也该知道他会要见你吧?」
夏天站到地上穿衣服,「以后叫你梁有理吧,什么时候你都有理。」
「那是因为理在我这儿。」梁泊雨摸着下巴笑笑,「不过昨儿晚上你们这乾坤大挪移移得好啊,本大人喜欢。」
夏天白他一眼,懒得跟他再说什么。
匆匆洗了把脸,夏天跟着梁泊雨来到燕王大帐。
其他的人看见他们,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夏天要跪,燕王说:「行军在外,不用拘泥小节。别跪了,子矜坐吧。」夏天长揖行了个礼,然后顺着燕王指的方向走过去坐了。梁泊雨跟上去也要坐。
「未平,本王有话要单独问问夏大人。」燕王收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梁泊雨。
「哦。」梁泊雨有点儿不情愿,低头看了夏天一眼,「那……微臣告退。」
梁泊雨出去了,夏天本来就有些忐忑的心现在更是快提到了嗓子。只是在刚到大明的北平那天跟燕王有过一面之缘,其它所有的事情都是听梁泊雨说的。想当年在网上查到朱棣的时候,觉得他除了对忤逆自己的人惩罚手段有些残暴,看他取得的一些历史成就和功绩还是很钦佩燕王的。可那时如果有人告诉夏天:有一天他会跟朱棣面对面的说话。他恐怕会觉得恐龙没有灭绝更可信些。
「听未平说子矜是为了查案才离开京城的?」
「哦……是。」夏天缥缈了的眼神及时对焦。
「大人好手段啊,查案查到我燕军大营里来了?」
「啊?」夏天正告诉自己放松,被燕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噎住,「殿下……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文敬不过是念着跟梁大人往日的交情想帮他一次罢了。」
「为了往日的交情帮反军主将?」燕王笑笑,「这倒不像那个跟本王下棋,却不肯谦让半分的夏文敬会做出来的事。」
「时过境迁,身不由己。」容不得多想,夏天胡乱搪塞。
燕王笑得暧昧,「看来还是未平驭人有术啊。」
夏天一愣:妈的!看来我这脸是想要也要不了了。看看燕王,干脆叹了口气,算是认了。本以为这样蒙混过去,燕王也就不会再刁难自己了,不想他话锋一转,「令尊在金陵可还安好?被刀枪入库的滋味不好受吧?」
虽然夏纪不是自己的父亲,可被人这样一说,夏天还是有些挂不住了,「刀枪入库正好落得消遥自在。家父一切都好,不劳殿下挂心。」
话被不软不硬地顶回来,燕王没恼,反倒更乐了,「这一说到跟未平无关的事,子矜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犀利呢。」
夏天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站起来收敛了语气,「文敬无意冲撞殿下,只是……」
「我没说要怪你。太祖当年重用令尊时,本王与他也有些接触,虽说不多但也看得出他是个可当重任之才。只是我那皇侄如今连我这皇叔都不肯放过,就更别说昔日功臣了。不过本王与皇上不同,我从不会埋没真正的美玉。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该弃暗投明的时候还是应该早做决断。」
夏天慢慢坐下:原来,这才是想要见我的真正目的。
梁泊雨出了大帐之后很不放心,但又不好就那么在帐外徘徊,于是拉住要回自己帐篷的道衍问起燕王得知耿炳文即将离开之后的打算。道衍说燕王让张玉、朱能等人这几天继续带兵假装攻城,但要尽量避免冲突,减少损失,以待新帅入城,人心未稳时一举拿下真定。
接着两人又聊了一阵梁泊雨不在时军中的情况。梁泊雨知道了那个曾经让梁峥为了使他死心塌地、特意去请罪挨过板子的唐戎,在得知梁泊雨被抓之后为了想要尽早冲入城内救出「梁峥」,在试图夜袭敌营的时候受了重伤。
梁峥当年那苦情戏还真没白演!梁泊雨在心里感慨:这跟我原来拜把子找兄弟没什么区别嘛,进去了得有人能豁出命去想办法捞你。在这儿上了战场还真得也有几个肯为自己卖命的才行。
「咦?夏大人出来了,殿下跟他谈完了。」
梁泊雨想得出神,道衍突然看着他的身后说。梁泊雨回过头,果然看见满脸愁容的夏天正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了?殿下跟你说什么了?」梁泊雨走到夏天的身边。
「没什么。」夏天摇摇头,冲着跟上来的道衍拱了下手,「文敬见过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