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倾旭阳 下+番外——渊石

阿凌心中，警钟骤然敲响，他低喝一声：“不好！”

然而已经迟了，眼睛的透视功能已开启，就看到茶座之外，鲜红的象征着热源的色彩汇成一片潮水，涌向茶座。

他竟然带着这么多人！然而现状已经让阿凌顾不得仔细思考，骤然暴起，一阵恶风刮向熊黑，熊黑咧嘴一笑，三名黑衣保镖竟然是舍身忘死般上来扑救。

阿凌虽然厉害，但这三人也不是好相与的，竟然拖上了四五秒！

四五秒的时间，已经足够熊黑冲出房间，他大声喊道：“给我搜，见到少年摸样的人，能抓则抓，不能抓则杀，其他人全部格杀！”最后一个杀字，眼神狠辣，杀机毕露。

“留下十来个人，给我撬开这门，要是一有打开的迹象，就给我开枪，狠狠地打！”

这对碧落茶座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几百号黑衣人持枪涌入，就像无数的铁骑浩浩荡荡践踏而来。

“怎么办？”宋石看向阿凌，秦天也询问地看过来。

阿凌面无表情：“你们照顾好自己，我出去。”

宋石一把拽住他，低吼道：“你疯了，你还想再死一次吗？外面那么多人！更何况小一不是刀枪不入吗？”

阿凌撇开他的手：“我也是……而且……”他蹙起眉，想起当时小一受伤的脚面，突然觉得不安。

刀枪不入？秦天看了阿凌一眼，想到军区里某个特殊兵种，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狂跳几下。

“喂喂！”宋石伸着手想要阻止阿凌开门的鲁莽行径。

阿凌毫不手软地将秦天和宋石按到墙壁之后，自己打开门，那一刹那，铺天盖地的子弹像海啸一般呼啸而来。

砰砰砰——砸在肉体上的声音，让宋石牙齿发酸，眼眶都发红了：“哥……”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阿凌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害怕，我们还会见面的。”他说完，以悍然地姿态冲进了枪林弹雨中。

秦天道：“我从来不知道嘲风原来也是个爱哭鬼。”

宋石呸了一声：“你懂个毛线！”

秦天：“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哥这种人，就算去了真正的战场，都鲜少有损伤的。”

宋石压抑地咆哮：“你也知道是鲜少，而不是完全不会受伤了！”

秦天撇嘴：“反正只要不危急生命。”

宋石不理会，目光灼灼：“不行，我要跟着他！”

秦天：“你这才是真的疯了，门一开就是死局，你以为你是金钟罩铁布衫吗！”

宋石眼珠转了一下：“我走上面……你爱跟不跟，在这里等着别人冲进来把你射成筛子我也没有异议。”

秦天一噎，无力扶额，他怎么好像一下子变笨了？

小一支着下巴，晃着二郎腿：“怎么办？要是在阿凌来之前被拎出去了……”

唐旭摸摸他的头发：“我会保护你的。”

小一啐了一声，哼道：“肉体凡胎，能帮我挡几枪？还不如我帮你当枪。”

唐旭：“你帮我挡枪，不如想想看你的戒指里有没有翅膀，我们好飞出去。”

小一：“……拿来！”他心惊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看到那枚黑色指环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时属于自己的意识，反而认为它理所当然就应该戴在唐旭手上。

外面的搜寻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在轰然撞门。

小一看了眼唐旭，想到这家伙挨不起一颗子弹，就忍不住心慌，手忙脚乱，甚至将指环失手掉到了地上。

“靠！唐旭你躲好先！”他一边嘱咐，一边去捡起指环。

“轰”一声巨响，门被破开一个大洞，外面瞬间探进三根枪膛。

小一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回头，冲三个黑衣人微微一笑……

“咻——”伴随着银光闪出的刹那，一声刺耳的尖锐呼啸，一道火光悍然轰出，外面三人瞬间燃烧，惨呼起来。

小一头一次用这个真正去烧人，自己都吓得吐舌，他扬头，抛出银色枪支：“唐旭，接着！”

唐旭接过来，冲他眨眨眼：“所以，现在是我们的天下了？”

小一自负而笑，肩上扛着一根银色炮膛：“这是当然！”

两人背靠着背，悍然杀了出去，一通恐怖的扫荡，茶座里混乱得几乎能把整个建筑都掀出去。

阿凌看到了，他舒了一口气，暗道自己神经，关心则乱，便去清理那些杂鱼，顺便去抓大鱼……

这个人形兵器一边将面前的人捶翻，一边啧了一声，心道，好像把顺序弄反了。

“你说这两人在干吗？”宋石扯了扯秦天。

秦天咬牙切齿道：“在跟我们这两个手无寸铁的贫农炫富！”

宋石趴在夹板中间，顿时泪流满面，老板吃肉，可是我连汤都么有的喝！

他们简单的交流完毕，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于是偏头望去，只见夹板中的另一条岔道上，熊黑血红色的眼睛灼灼发亮，昏暗中，他邪肆得逞的笑容，伴随着枪身上划过的厉光一闪而过。

宋石、秦天：“……”

电光火石间，宋石的第一反应就是退到掩体后，隐蔽住一切漏洞，然而秦天做出了比他更加精确的判断。

“砰砰——”连续几声枪响。

小一有些茫然地偏过头，手指依旧按在按钮上，金红色绚烂到极致的火焰像野兽一样不断从笼中冲出，带来巨大的杀伤力。

“操……真是……倒霉……”秦天挡在了小一身边，他捂着胸口，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这得是多倒霉，跳下来挡个子弹而已，竟然都能正好命中心脏……

“咳——”他不自觉地卡出一口血来，突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涩，然后，他倒了下去。

宋石屏息憋屈在拐角处，开了几枪后，小心谨慎地探头看了一下，熊黑已经不见了。

“别回头！”下面，小一冲唐旭低吼一声，自己又取出两个支架和另一根枪膛，架在那里拼命轰炸。

“喂！”这是小一觉得手足无措。

秦天勉强睁开眼睛。

小一很快冷静下来，他看了一下秦天的伤势，觉得哭笑不得，眼眶却泛红：“这也太坑爹了吧！谁要你救啊！”

秦天苦笑了一下：“谁让你是他的家人呢……”我甚至不敢有一丝错误，生怕招来他的讨厌。

小一喃喃道：“他现在还没回来……你……”

秦天缓缓摇了摇头：“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张有了些岁月，却保存良好的照片来，“……可以告诉他，我爱……算了……”

小一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他低道：“谢谢……你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完成的话……”

秦天缓缓摇头，算了吧，都算了吧，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无论是给他带去困扰，还是无法撼动他的情绪半分，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只可惜……到最后还是没有成为护影组的组长，甚至没有再见到他一面……如果他知道就在他的附近，有这么一个人，很爱很爱他，他会有怎么样的心情呢？

但事实……

“真是可悲……”秦天觉得他这一生全都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记着上一个总是欺负他的人，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只相处了一个月的人，最后还莫名其妙地为他的家人死了……

每一个都让他十分难受，难受得心脏都麻木。然而，要说后悔的话，那是整个世界都崩塌的空茫和痛苦。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了。

秦天双目含泪，用尽了他此生最后的力气，与虔诚，亲吻了那张唯一的照片，然而不甘地阖上了眼。

小一半跪在地上，定定地看着那张脸，他翻开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背影，少年安静地靠着椅子，专注地看书。

小一怔然，这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秦天死了……”小一喃喃道。

唐旭腾出一只手，活动了一下，安慰道：“这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为你死的话，必然前仆后继——当然，我肯定是先锋军——妈的，哪里来这么多人，我手都酸了！”

小一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复杂地看了眼唐旭宽厚的背影：“要是我死了……”

“闭嘴！”唐旭声音猛然拔高，怒斥道。

小一噤声。

这一场清扫足足进行了两个半小时，熊黑似乎早有打算，所以带得人非常多，到最后整个茶座里倒满了哭爹喊娘的人和无数晶莹的冰雕，还有阿凌干掉的尸体。

阿凌：“你们谁看到熊黑了吗？”

小一、唐旭、宋石纷纷摇头，宋石道：“方才在夹板里见过一次，不过他溜得太快。”

阿凌无语：“你退步了……我再去找找，你们两个守好小Y少。”

你怎么不说是你太进步了啊！宋石悲怆的无声嘶吼，他瞥眼，便看到那俩货既炫富之后，又来晒幸福。

宋石无语半晌，去给秦天收尸。

小一惊道：“你受伤了！”他撕开唐旭渗出血的袖子。

唐旭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人那么多，不受伤就见鬼了……不不不，你温柔一点……这是我的身体啊！”

小一冷眼旁观：“不是手臂，你叫什么叫，哪里受伤了？”

唐旭：“……”他尴尬一笑，脸色发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要是伤到重要的地方，我早就崩了……”

小一抿唇：“我去找找看，这里有没有药。”

唐旭捂着侧腰处的伤口，靠在墙上：“你的戒指里没有？”

小一：“有药，但是药效都很奇怪。”

唐旭：“……”那你带着那些东西是想要干嘛？

现场一片混乱，阿凌根本找不到熊黑的踪影，他开着眼，不放心地朝小Y那里扫了一遍……

心跳骤停，手脚发冷。

小一进了一个房间，翻找了一通。

唐旭跟进去：“诶诶！你真去找啊！等等我，你得照顾伤……”

他轻松的声音在小一打开柜子门之后，戛然而止，一股森然地凉气从脚底冲到头皮，阵阵泛冷发麻，他以此生未有速度拔枪，扣动……

“嘭”“嘭”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我不好过你们都……”熊黑话意未尽，他脸上还透着一股阴狠的笑容，太阳穴上被开了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抵着小一心脏处的枪，也因为失去依托，而啪地坠地。

小一捂着胸口，无奈地看了唐旭一眼，故作轻松道：“今天是爆头……呃不，应该是爆心日么？”

小一拧着眉，眼前一片模糊的水雾，他冲唐旭伸出了手：“你都是老男人了，就不要飙泪来吓小孩子了啦……”

他顿了顿，低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没原谅你的。”

阿凌拖着长长的残影出现在了门口。

唐旭听到了啪一声清晰的脆响，紧跟着是天塌地陷的隆隆声。

末日来临的时候，他竟然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Ch.54

别墅里，充斥着呯嗙轰隆的声音，让人有种山崩地裂、毁天灭地的错觉。

唐旭此刻就是一只发疯的狼！他满目赤红，几乎能滴出血来，血气咆哮着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冲垮他的理智，冲窥他的思维，他的世界满是腾腾的杀机与毁灭欲望。暴突的青筋从额角一直蔓延到脖颈，他仿佛走火入魔一样，手臂、腿脚，全都是为了将眼前所见的东西全都全都销毁而挥动。

将所有的一切都毁灭！这毫无意义的狗屎世界！

徐子华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看着他踹翻茶几，踹烂柜子，扫落摆饰，撕毁布匹，他的手上都因为强击、碰撞而鲜血淋漓！

徐子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言语苍白无力，他真正觉得手足无措。

当年，唐旭出现在徐子华面前的时候，性格已经几近成型了，虚伪的温柔面具，奸猾狠辣隐忍的内心。这还是他头一次看着唐旭这么完全无法自控地，歇斯底里地发这么大火，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冰冷阴暗的气息，就好像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流浪汉，他的心灵找不到归属，抗拒着所有人的接近。

徐子华想叹气，但是叹不出来，他看着唐旭发狂地将房间的东西砸得稀烂，面红耳赤、眼底血红的样子都几近毫无理智的癫狂了，却还下意识般地避开小一曾经使用过的东西。

徐子华突然觉得后悔，他到底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让他少爷变成这个样子的，但他清晰地明白，若是当初小一没有留下来，此刻事情不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他同样清晰地明白，这件事情不是说几句话，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就可以解决的，就连时间这味良药，结果也是很难说的。

许久，唐旭终于精疲力竭，他安静下来，声音嘶哑：“出去。”

徐子华张了张口，道：“小一的……”

他想说小一的遗体呢？但他话音未落——

“嘭——”唐旭出手如闪电，凶狠地扫落了幸存的烟灰缸，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出去。”唐旭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地好像从九霄之外飘过来的，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徐子华无奈，只得躬身退下。

唐旭仰面躺下，他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光着屁股的丘比特们，他突然觉得时光交叠，似乎很久之前，他也曾经见过这样的情景。

只不过当时他尚且不了解，并且抗拒了解什么叫做相思，什么叫做牵肠挂肚，什么叫做心心念念，什么叫做……爱。

更何况，当时的房间，分明整洁而干净，此刻却一团混乱，一片废墟。

一如他的内心世界，即使先前昏暗晦涩，见不到光亮，但依旧在他的掌控中，一切都井然有序。然而，现在也是一团废墟——在见到了阳光，感受到了温暖的不久之后，他的整个生命都变得一团混乱。

从往来的深处，是无尽凛冽的风呼啸而来，吹得人浑身发冷，就像空荡荡飘浮在迷雾高空中的旅者，他找不到方向，找不到依靠。

他迷路了，并且永远回不到名为家的地方。

但实际上，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家门口，等着迎接那个离家出走的小东西回家来的，那么，为什么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唐旭心肺一痛，他拼命掩住嘴唇，在那个瞬间，呼吸如锋利的刀在鼻腔、气管、肺腑里肆意冲撞，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那样绝望的错觉差点让他抑制不住地哭出来。

这是一个彩色的甜美的梦，然而一个可怕残酷的寻人游戏打碎了这镜花水月，他不知道小一往哪个方向去了，他将他给弄丢了，所以恨也好，痛也罢，纵然不心甘情愿，也只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