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要防备北方蛮族来抢粮,修筑堤坝什么的要很长时间,还有春闱,官员考核,春猎,祭天和太后寿诞还有好多事情一件一件的接着来,不早做打算不行。而且最近又有些前朝余孽的动向,也不得不防。”
“前朝,余孽?”
“书儿不用怕,你只是一个江湖中人,前朝本朝都与你无关。对吧?”
“离,我们不要管什么朝廷的事了,你是飞凤台主人,我们去飞凤台,不要理会这些世俗之事了,好不好?”
“书儿在怕什么?”
“哪有怕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事太麻烦了,我不想你参与进去。我听说你虽然长年不在京师,可是朝野之中似乎一直以你为尊,自古功高盖主者结果都不太好,我怕你一心一意为了皇帝好,他却看不到,反而以为你有什么企图。我实在是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我最重要的人。”
“书儿太杞人忧天了。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我们年龄相差不多,他到底还是念着我这个叔叔的。”
既然说不通,我也就不再跟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想到他之前说的几个问题,我倒是有些想法,这是对老百姓有利的好事,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立场没有冲突。
“这书房炭火少,书儿还是回房去歇着吧。”
“怎么,怕我探了你的机密去?”
“怎么会,这些都是琐事,我怕谁探了去?况且是书儿你,我怎么能连你也信不过。”
“你既信了我,听我几句可好?”
“为夫洗耳恭听。”他笑嘻嘻的对着我作揖道,俨然一副书生郎的样子,弄得我又好气又好笑。
“我了解过黄河长江这些河流的情况,春汛的话主要是防黄河北方这儿一段儿。春天黄河源冰雪融化流量增大,而我们这一段还是冰雪封冻,河道阻塞就会造成河水泛滥。即使堤坝修得再高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书儿知道得很清楚,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做?”
“组织百姓在春汛来临之前掘冰开道,并且挖掘一些小河道延伸到农田,用于灌溉。这样也就不怕春旱这些自然灾害了。”
“倒是一举两得的妙计。只是,组织百姓掘冰开道,怕是不好办。我知道黄河两岸的素来敬畏河神,如果冒然掘冰开道,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倒也是,这是个问题。一时半刻要消除百姓的迷信思想还真是不可能的事。那要怎么办?”
“好了好了,书儿不要烦恼这些了,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书儿只要快快乐乐的待在我身边就好。”
“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我也想帮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书儿不要生气。这事儿急不得,要从长计议才是。”
“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对不对!”我怒得揪住了他的衣领道。
“哪里哪里,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啊。离春汛不是还早吗?我们不说春汛的事了,来说说蛮族的事吧,这眼下蛮族肯定是要来抢粮的,我们当务之急是蛮族啊。”
“蛮族,啊,啊,阿嚏!”
“看看,看看,你身体不好还跟我这儿闹腾。”
“谁闹腾了!阿嚏!”
“好好,我闹腾我闹腾还不行吗?回房回房,这再风寒了可不好。”
“木言离你就是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哪有啊!快回房去,别再冻着了,一会儿再闹行不行?”
“我没有闹!”我怒了!
“咕咕咕!”
公鸡打鸣,天亮了。
睡了一个回笼觉,木言离起身的时候我也跟着醒了。
“醒了?那起来陪我一起用些早膳吧。”
“好冷,我才不要起来。”
“难道你准备整天都赖在床上不起来了?哪有这么懒的。”木言离披散着青丝,满眼的宠溺。
我喜欢他这样看着我,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的心里有我。
“王爷,王爷!”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木言离不满来人打扰,问话的声音也冷冷的渗人。
门外的人大概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将军府,韩老将军派人来报,说是韩家二公子,韩小将军突然病重,御医们也束手无策。老将军说韩小将军觍颜与您算是好友,希望您过去看看。韩二公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什么!”木言离大惊,蹭的一步跨到门口拉开房门问道。
通报的小厮吓得颤颤巍巍的,摄于木言离突如其来的威严,开口都变得困难起来。
听到韩靖铭如此,我心中大大的堵了一把,可又后悔不得。暗自压下心中百转千回的情绪,我披了狐裘踱步来到门前,将手附在木言离的手背上,道:“你吓着他了。现在我们应该赶紧去看看靖铭,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确认消息这件事上。”
“你说得对,你收拾一下,陪我同去。”
“我?不和王妃一起去?”
“靖铭和你熟识,难道你不像去看他。”
“知道了。朝中知道你另外一重身份的怕是没有几人的。”
“这是自然,你快些准备,我让人去备车。”
“不必,骑马快些。这个可一刻耽搁不得。我去换衣裳。”
天上还是雪花飘飘,不过我们骑马疾驰,一刻钟不到就进了韩家大门,身上只有少许雪花,给暖气一熏,几乎都化了水。解下狐裘进到充满药味的屋子里,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韩靖铭。
木言离一进屋子脸就绿了,怒气四溢的吼道:“你们这些庸医!还不给我开窗透气,你们想闷死他不成!”
一屋子的御医一见是丹阳王李慕言都被震得一愣,等他这一吼才回过神来,才纷纷四散开来,赶紧去把窗户全都打开了。屋子里顿时灌进一股寒气,驱散了闷热的室内空气和浓重的药味,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王爷,小儿他……”
“你们都出去。”
韩靖铭的他爹似是愤恨的看了我一眼,最后一扭头跟着御医们出了房门。
等所有的人都出去,把门关上以后,我才担心的问道:“靖铭,他不会有事吧?”
木言离没有答话,一脸严肃的坐到床边,执起靖铭的左手把起脉来。把完脉,他放下靖铭的手,替他盖好被子,又掀开靖铭的眼皮仔细查看,撬开他的嘴观察舌苔。鼓捣了好一阵,才紧皱着眉头站起来,只是一直沉默着,不理人。
“离,靖铭他……”
“有点儿麻烦。”
“他真是不好了?”
“看似病入膏肓,其实他根本就没病。以你的阅历来看,他这样是为什么?”
“我,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木言离的脸色有些变,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手紧握成拳,却还是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是中毒了。也不知道是下毒之人不通药理或者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靖铭被下毒之时肯定饮过茶水。茶水趣解药性,正好散了他体内的一部分毒素。”
“那他到底是有事还是?”
“必须要找到下毒之人。”
“难道你不能解?”
“我只知道解法。靖铭此番中的毒很霸道,名叫逝水沉香,是江湖上毒杀常用又不易被察觉的一种毒药,所以御医几乎不可能发现。本身毒性不是最霸道的,可是它有名就有名在,此毒要想解必须要用施毒者用自身精血豢养的蛊虫来吸取他体内的毒血。儿蛊虫豢养的时间也是很长的,就怕中毒者撑不到蛊虫长成的那一天。我现在给他扎针,防止毒气攻心。接下来就要查查这几天谁跟靖铭接触过,最有嫌疑在他的饮食里下毒。”
“离,昨天,我和靖铭喝过茶。”我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我知道,不会是你对不对?”
“为什么不会是我?”
“你只是个江湖人,就算是所谓魔宫之人,也没有理由害靖铭。”
“我是江湖人,与朝野无关。”
“我给靖铭开些药,一会儿你去帮他抓药,千万别让人知道是我开的。这几日,我们都一起来,对外就说你在医治他。我们得尽快让他醒过来,不然就算没中毒,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那解毒的事。”
“我会找到那个人的。”
“离。”
“没关系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靖铭没事。况且还有浊世帮我,很快就会找到的。”
柳浊世吗?
“离,我觉得柳浊世有些奇怪,你小心一些。”
“浊世怎么了?”
“只是我的一种感觉,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是我,也不能全然相信。”
“书儿,你这是……”
“我只是有些怕。”
“有我在,什么也不需要怕。”他拥我入怀,轻声细语的说道。
“嗯。”让我安心的在他怀里最后待一会儿吧。
第三十一章
“怎么是你?”我大感意外的看着一身红装,一脸傲慢不屑的李陵站在我面前。
“本郡主才不愿与你同行呢!只是姐姐昨晚突然病了,咳嗽的厉害。今早御医才来诊治过,说姐姐今日不宜出门。可姐姐非说今日要是不去就大大的不吉利了,所以本郡主只好代替姐姐勉为其难的同你去一趟皇极寺了。”
不知为什么,虽然她说得这么不客气,我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看来看去,其实李陵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罢了。
“真是难为郡主了。”
“你笑什么?”
“不笑,难道还哭不成?郡主若是想跟秦某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恐怕到天黑也去不了皇极寺。”
“你!”
李陵啊李陵,虽然你是个小姑娘,可我看着你真的是不欺负都不行。
本来是为李情准备的马车,现在坐着我和李陵两个人。虽然我一直试图用笑容缓解车内压抑的气氛,不过李陵显然是不领情的。这样干坐着实在不好受,离皇极寺的路程实在有些远,来回要一天时间,我也实在没精力和李陵这样剑拔弩张的共处一室一整天,于是钻出马车牵了一个侍卫的马来骑,那侍卫只好和车夫挤在了一起驾车。
骑上马走了一会儿,冷是冷了点儿,不过整个人都觉得意气风发,神清气爽了起来。
出城三十里,渐渐的雪约积越厚,已经没有士兵清扫积雪。马车在这样的情况下行动越发的缓慢,甚至已经有两次陷进了积雪里,粗壮的木棍按在石头上撬着车轮,推了推半天才推出来。
“郡主,我们还是骑马走吧,这车实在没办法前行。”
“本郡主是金枝玉叶,这么冷的天你叫本郡主骑马!”
“原来所谓金枝玉叶,只是吃不得苦的小丫头罢了。”
“你!”李陵气急,刷的掀开帘子,与此同时,我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划破空气的强劲的撕裂之声危险的擦过我的耳翼,鲜红的液体就这么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显得这样触目惊心。马儿纷乱的嘶叫声此起彼伏,仔细再看,那并不是我的血,侍卫已被射杀数人,场面一片混乱。
“别出来!”我大吼一声,一把将尚处在震惊之中的李陵推进车内。
“你们是谁?”
只剩下两个侍卫还活着,一个还受了箭伤。车夫已经被吓得躲到了马车底下,我骑在马上,神情傲然的看着刚刚还隐蔽在四处,现在已经褪去了伪装团团将我们围住的刺客。为什么我能如此肯定是刺客,普通的山贼盗匪会用如此精良的羽箭,如此准确的射杀近王府侍卫?我有些害怕,以前我武功还在的时候,对付这些人还有把握,可如今我武功具废,对方人手又如此之多,而且我们还带了个当今最受宠的红玦郡主。
看似为首的那个蒙面男子站出了队伍,眼神犀利的看着我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你乖乖的束手就擒,我们可以网开一面。”
我心里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当务之急是怎么逃走,即使我走不了,也要把李陵送走。
“你们知道拦的是谁的车驾,杀的又是谁的侍卫?”
“不知。我们只知此时此地杀此人!”
我故作镇定的笑道:“文采不错,只可惜这文采怕是出不了世了!”
“袖羽剑!”那人大惊,身形都晃动了一下。
江湖人士?认得我手中的袖羽剑的人。
袖羽剑,顾名思义藏于袖中,但却不是羽箭,而是晶莹透亮泛着月光软剑。以前听归云说起这剑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江湖兵器排名第五,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我对兵器没什么研究,但是汉霄喜欢,归云为着他潜心研究,对剑的造诣也达到了很深的程度。袖羽剑,是我这一世的恩师顾常中,送给我的出师之礼。今天早上出门时就觉得心神不宁,本觉得可能用不上,但拿着安心就一并带来了。没想到,居然用上了。算不算是天意?
我下得马来,站定,寒玉般绝美的名剑自袖中滑出,执剑而立,风雪将温度冰冻,只剩下冷冽的肃杀之气。
“你们两个,带着郡主骑上马赶紧往回走!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回头!”
“公子!”
“秦书!你,你这算什么!”
我温柔的笑着,安抚着惊恐异常的李陵:“你知道江湖吗?你问问他们,袖羽剑是谁?”
“你,你为什么……”
“虽然你刁蛮任性又刻薄,不过你是他的小姨子,是他的妹妹是他的亲人,也像我的妹妹。不过,我的妹妹可没有你这样不讲理。回去以后记得改改,别以后嫁不出去守着爹娘哭鼻子。”
“秦书……”
“你这妖人,看不出来还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妖人就是妖人,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就以为自己真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少在那里情话绵绵的恶心我们!”
“我也没看出来,你们这群蒙面的无胆鼠辈武功不怎么样,泼妇骂街倒是学得十成十!”
“妖人,受死!”
混乱,一片的混乱。
“公子!”
“秦书!”
“上马,走!”
内功已废,即使身法还在,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的攻击。他们惧怕我只是一时,一旦时间过长,发现我其实已经是纸老虎一只,那么我们这里谁也走不了!
“你……”
“走!”
袖羽剑长于内力之上,我已经没有内力,现在看着如此强劲的剑势,只是靠我手上力道和挥剑的角度制造出来的假象。
挡,砍,刺,一招一式奋力至极。
长剑划破衣衫,割破皮肉,鲜血盈满视线。
“大家不要怕,他已经没有功力了!”
听到这么喊,我居然感到了一阵轻松。刺客们蜂拥而上,神情是止不住的兴奋。这些人,真的以为杀了我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傻子们。
视线里最后的记忆,是血色的雪地,还有,渐渐开始放晴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