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番外——冰泉冷涩

我去农场的时候，刘军已经在那等我了。因为有他的引荐，所以我作为一个非生物专业的技术人员，安排进最基层当一个农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我不用去直接接触那些个技术人员，只要和一堆农民接触，跟着做些小事儿就行。这也是我期望的效果，简单是真。

说实话，在这儿的感觉比在办公楼就是不一样。空气好的感觉吸一口气整个人都飞了。而且，我现在的同事。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劳动伙伴，加我一行五人。都是当地淳朴的农民，而且他们都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所以交流起来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困难。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这种亲近了人类本质的工作，最适合我这样已经迷失自我的人。

中午是在田间的一个小草棚吃的饭，都很清淡。我们围坐在一个圆桌上，边吃边聊。不过，或许我是新来的人，所以他们说话都显得比较保守。我当然不能允许别人一直把我当外人，所以逮着一个大哥说的关于城里人的笑话也发挥了一个。这下，整个桌上都沸腾了，大家都笑得人仰马翻。那个大哥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抽着气对我说：“我说兄弟啊，你和其他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和我们都能打成一片！我叫罗成，你呢？”我擦了擦眼角因为笑而涌出的泪水，回他说：“我叫李东哲，很高兴能在这儿和大家一起工作！”“好勒！”罗成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其他的几个人说：“记住喽，这是杜鹏哥；这是张月姐；这是侯中华，你俩应该差不多大，叫他猴子就行！”“哈哈，对，叫他猴子！”除了候中华红着脸微笑之外，其他人都开口大笑。

“诶，对了，东哲，我看你好像不是农村人啊，而且还认识那个叫刘军的经理。为什么要在这儿工作而不直接去公司上班啊？”候中华吃饱了放下碗筷，擦擦嘴问我。“呃…”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我不可能直接告诉他们我是Gay然后再说我的故事。他们虽说有文化，可以顺利的适应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顺利的接受我是个Gay的事实。王月姐看我面带难色，就敲了一下候中华的头，假装责骂他说：“看你这连猴子都不如的智商，没看见人家有难言之隐不愿意说吗？问什么问！”我感激的朝她笑笑，也放下了碗筷。

“那东哲啊，你住哪儿啊？我们这个组已经没有空位可以住了啊！”杜鹏哥也放下碗筷，关切的问我。“哦，没事的，我自己有住处。”我笑着回答。“那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把空位腾出来给你，我自己回家去住！”杜鹏哥真的是一个很懂得关心的人。我感激的对他笑笑，解释说：“方便的很，不用麻烦你啦！”

收拾完毕，我们想着出去看看我们负责的区域。可是正午的阳光实在是过于毒辣，哪怕是初夏都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折磨我们这群善良的农民。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说法，他们觉得我只是个来度假的城里人来着。我们看这天气着实不适合工作，就又退回了草棚。实在是闲来无事，就又继续聊天。我对他们为什么没有去外地打工充满了好奇，于是就问罗成哥：“罗成哥，为什么你们都没出去打工呢？难道在这里比外出更好？”罗成哥还来不及回答，猴子就抢着说：“当然啦！因为他们公司占的是我们的地，虽然他们是买过去的，但是他们老板还是觉得对我们不公。你觉不觉得这个老板很好，很人性化…唉呦！”猴子在不自觉跑题之后被罗成哥狠狠的揍了一巴掌。“臭小子，你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来！三句话就跑题！”“哈哈！”我们其他人笑成了一堆。

罗成哥一把推开猴子，抱歉地望着我继续说：“他们老板还是有歉意，而且想着我们的地我们管更好，所以就请我们这些当地的农民来管。我们的报酬，可不比他们出去打工的少！”“哈哈！”其他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我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心里涌出了一阵酸楚。

我们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面对的都是生活，可是他们却可以活的如此开心，而我却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我自认我其实要的不多，我虽爱财，但并不是我一定要有钱才快乐。我心里只是在希望另一种东西来填补空缺，那就是爱情。同志之间的爱情并不容易，能在人海中找到一个和自己相同性别的爱人根本就是靠运气才能做到。我本以为，我遇见了张刑，就意味着我找到了我这一生最终的信仰。可是，我的一厢情愿只说明了我的幼稚。没有人能过早的画下自己人生的蓝图。我讨厌自己的贪心；我讨厌我和他们的距离；我也讨厌我没有了快乐的人生。

晚上刘军开车悄悄的接走了我。我可不想他们看见我还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有专车接送，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等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爬回家，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了门缝里有一张明信片。我抽出来，上面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压抑在心里的那种感觉又开始沸腾了。我拿着明信片，像是握着自己另一颗失魂落魄的心脏。

第五十一节

我尽量的说服自己不要去细看明信片上的话，可是心里的那种感觉却又不停的蛊惑着我本来就不够坚定的意志。我痛苦的揉揉我的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在真正需要抉择的时候往往会落入看不清出路的境地。我苦笑，还是拿起了明信片。其实上面只有一句话：“你想明白了吗？我想明白了。”

这张连称呼和落款都没有的明信片像是一个惊雷，打醒了我沉睡的意识。我终于明白了庞叔的那句：“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的意思了。想到这里，我笑了，随即又抽了自己一嘴巴。我这么久都是干了些什么事儿啊我！我除了伤害这个真心爱我的男人我还干了些什么啊我！对了，我还气走了王高，这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兄弟。我果真是个烂人，我一事无成，还落得个众叛亲离。不过，这倒是应了我不懂事时的理论：“我允许世上的一切都背叛我，可是即便如此，我的钱永远都不会。”第二天我是自己开车去的农场，反正庞叔没真的让我从公司滚蛋，那我就仍然拥有使用公司给我配的车的福利。要说这个公司找对了就是好啊，想不当蛀虫都难！我开进场坝的时候，那几个早就开始工作的人都张大口合不拢嘴。他们用盯着外星人的目光看着我走下车，然后面色严肃的对我行注目礼。

“嘿，傻愣着看啥呢！”我走到离我最近的杜鹏哥面前一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你的车哪来的？你是新来的领导微服观察我们的工作的？”杜鹏哥没开口张月姐倒提前问我了。我呵呵一笑，简单一句：“说来话长。”他们彼此对望了一下，都心照不宣的点点了头。所以此时的候中华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直着腰板很是正义的指着我说：“老实交代，车哪偷的！”我们四个人沉默的看着他，整齐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过，明显的，他们对我为何会有这么一辆车还是充满了兴趣。我们在田里拔草的时候聊天用不了两句就一定会被除了候中华之外的三个人扯到车上去。我受不了这些单纯的人不停的追问，就在一个休息的当口对他们说：“想听故事的话，跟我过去休息，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其实人的戏剧细胞是天生的，我把除了张刑之外的故事全都添油加醋的给他们说了一遍，整个过程已经完全失去了说故事的本意，变成了我在给一群无知群众说书。他们听完之后，候子更是毫不掩饰他对我生活的向往，双目含泪的握着我的手说：“东哲你不愿意去上班我替你去，我不用你给我劳务费，只要工资都归我就成！”他话音刚落，罗成哥就一脚踹飞了他屁股下的凳子，无不嫌弃的说：“我活了快四十年头一次碰见像你这么直接不要脸的人！人家那位子你坐得上吗你！你也不怕坐了得痔疮！”我们一伙人笑得异常整齐，我拍拍罗成哥的肩膀，掐着大腿说：“你也是我活了快三十年见过的最直接而坦诚的损人利己的人！”或许是知道了我的底细，他们对我似乎更加热情，完全没有了戒心和防备。我开心这样的情形，这就表示我们之间少了很多距离，可以上升到朋友的级别。我心里甚至有些报复意味的想，就算是失去了王高这一个朋友，我还是换来了这四个新朋友，我一点也不亏。可是，我也无奈的明白，我不亏的是数量。而感情上仍然是处于亏空状态。今天因为事儿太多，所以收工晚了点。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我累的只想赶快瘫在床上不要动弹。我万分疲惫的磨到家门口，发现门缝中有第二张明信片。有了第一次看的感受，所以第二次看的时候就格外驾轻就熟。仍然很短的一句话：“以后每天给你一张，直到你想明白的那天。”其实我心里一直明白，从我从南城回来我就明白。张刑已经爱我到骨子里了，所以我敢去对他做那些残忍的伤害他的事。我就像他骨头里的毒，他疼，可他没勇气再疼一次的刮掉我，然后再用大把的时光来自我疗伤。就算他疼死了，那也还带着我，我也在他的身上，不会离去。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或许张刑会喜欢我的原因很简单。我记得有篇小说里面有这么一段话：“她突然就笑了，问我：‘为什么你会喜欢男人？’‘因为第一个喜欢我的，是个男人。’”话我记的不是很真切，但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从张刑的过去我知道，只有他真正的喜欢过一个女人，而并没有人真正的喜欢过他。所以我就成了那第一个，让他甘心承受伤害的第一个。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给王高发了条短信：“对不起，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们做的事。我会努力改变的。”话虽写的像诀别，但是我却没有更好的写法了。发了短信，我关了手机就转身睡去。我要在梦里，好好想想。

我要努力记起我应有的爱情。

第五十二节

事实上，我接到王高的电话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在这期间，除了每天收到张刑的明信片和去农场工作之外，我都不能感觉到自己和身边世界是不是同步存在。所以我接到王高电话时，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认为这是幻觉。

酒吧还是那个酒吧，音乐还是那些音乐，只是人已经来来回回的交替了好多次。如果酒吧本身有记忆，我想它一定是最幸福的，因为它一点不落的记录了在它这里或寻欢作乐或借酒浇愁的各色人等最真实最细腻的情感。其实我觉得我也应该感谢这个地方，因为它让我仍然珍惜在心里的那份感情记忆在这里能够历久弥新，不论是怎样的风吹雨打都仍然坚固依旧。

王高坐在我对面，还是细细的打量我。我觉得好笑，于是问他：“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像参观出土文物一样的盯着我？”他一笑：“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气色好多了，而且好像变黑了。”“哈哈，”我忍不住笑得大声：“你天天在太阳下面干活试试，不黑就奇怪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边往嘴里塞西瓜边问我：“你在太阳下面干活？你哪来的这个闲情逸致？”我笑着摇头：“你只是不知道而已。我现在被放了长假，所以就在郊区的一个农场找份小工。反正也没别的什么要求，我能胜任！”他听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李东哲干农活，不可思议！”我听了忍不住臭他：“连王高都结婚了我为啥不能干农活？”说完我俩都忍不住笑了。

可是，我俩笑完就都沉默了。真是没想到我和王高之间会有这样的沉默，而且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沉默还会如此尴尬。我们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几分钟后，还是他先开口了：“其实东哲你挺混蛋的。”我点点头：“我知道。”“其实和你做朋友的确是一种享受，你热情，大方，对人直接，从不拐弯抹角，和你一起没负担。可是，我不得不说，就算是那样一个你，对待爱情的态度却让我这个外人都觉得很累。”我继续点头：“这我也知道。”王高满脸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你只是想对朋友义气对爱人混蛋？”

“不是你这个意思，”我喝了口酒：“就像你当初一直在不停的周旋于各个女人中间是一样的道理。当然啦，我这么所没别的意思，你不要介意。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明白，没有人是天生的花心人士，一定是有某些因素造就了这个结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可我的确是被伤害过。”我顿了顿，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王高，调整了坐姿继续：“你或许不明白那种被伤害的感觉。你或许也不懂那种明明刚刚还属于你可是下一个刹那就从你手中流走的绝望感。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就像蛇一样，妖媚的缠住你的脖子，慢慢的收紧，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是满眼的黑暗。我害怕，所以我逃避。”

王高眉头一皱：“那张刑呢？他就该成为你逃避的牺牲品？”“不，”我摇摇头：“一开始我想，他毕竟和我不一样，他不是天生的gay，他对我的感情或许只是长久孤单之后的依赖。没有我以后他可能会回头，会找到一个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的女人，结婚生子，然后忘记和我的荒唐感情。而我当初怕的也就是如此，万一他回头了，那我所倾注的全部的感情就毁于一旦了。我在感情这方面已经没有了力气继续追寻，我只想着能够尘埃落定，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所以，面对张刑，我一直都只能像个可怜的女人一样憧憬着逃避。”

王高没有说话，他看着我渐渐落寞的眉眼，心事重重。我知道他肯定在心里衡量着，到底是任我继续放逐自己的感情，还是劝我照顾张刑的感情，和他好好的过日子。

我没有继续说话，安静的喝着杯中已经所剩无几的红酒。因为我知道，王高作为我们俩共同的朋友，他必须同时考虑我们两个人的感受，他只愿我们俩都能有一个完美的归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还在挣扎着彼此的感情。我打从心底感谢王高，感谢他能够一直帮助我们，度过那些看不见尽头的感情波折。

终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还是试着开口了：“那现在呢？你能明白张刑的感情么？”我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笑着回答他说：“我早就明白了！”“那你怎么还？”王高吃惊的望着我。“其实这已经不是重点了，”我笑着摆摆手：“我现在明白了太多东西，所以我知道真正爱情的来之不易。我现在，就等着张刑来接我回家了。”

接你回家？他不是和你住一起么？”王高继续吃惊的望着我。我对着王高展示了我招牌的轻蔑笑容，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我们小区买了一套房子，还就在我那栋后面！”王高明显被噎住了，像吃了苍蝇一样扭曲的看着我：“你果然还是如此的精明！”我轻轻一笑，拿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拿着，记得给他。”

王高满脸不乐意的接过去，无不嫌弃的说：“干啥不自己给，还像个小女人似的让人传情。”我无视他的不满，看着舞池里纵情扭动的男男女女轻声说：“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王高看着我，抿嘴一笑：“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吧！”

the  last  special  piece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李东哲转身走出房间的背影。

我都不知道我是被怎样的魔障蒙蔽了心神而敢做出那样的决定来欺骗李东哲。我了解他，他不允许他的人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我也自认是一个理智的人，很多事情冷静下来周密安排也是可以达到我所预期的结果。可是，还是李东哲，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击溃我的冷静，让我像一个盲人一样手忙脚乱的绝望。不，或许我还不如一个盲人，他们至少还可以凭听觉和触觉来感知周围的世界，而我却像被剥离了五感，完全迷失了感知，无法冷静的于周围的世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