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 上——濯炎

作者:濯炎  录入:09-24

南竹得了自由,动了动手脚,冲着那陆云勾了勾唇角。他没在意的用手揉着膝盖,错过了陆云脸上那顿生可疑的暗红。

“我……我待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晚上再来看你。”陆云咬了咬牙,匆忙说完就想离开。

南竹一愣,想到什么立马拉住对方的手。而没想到南竹会拉住自己的陆云,突然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般,反应极大的转身瞪着南竹。

南竹松开手,对陆云困难的比划着。

陆云皱眉,看不懂他这是在做什么。

俩人对视几秒,南竹突然觉得很无力。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开不了口,是件很麻烦的事。

无声的叹气,再努力比划了一次。

“你意思让我不用管你?”陆云怪异的提了嗓子问。

其实南竹想表达的是:不用麻烦他再过来看他,他自己休息就好。而且他还有工作要做,待会不能在这里闲着。只是显然,这些对陆云来说委实太难了点儿。可能自己表达的也不够清楚。罢了罢了,既然大同小异,那就当陆云说的那番吧。

于是,南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陆云的说法。

这一下子,陆云却是不乐意了。冷哼一声,眯眼打量了南竹一番,最后搁下话:“别以为你替我挡了件事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谁用你来管我了。我爱怎么就怎么。”

说完,也不管南竹的反应,甩了门就离开。

南竹错楞的表情直到人离去,才缓缓敛下。现在的人呐……怎么都这等模样。

咦?现在的人?自己的想法……好奇怪。

头有些微微刺痛,南竹知道,那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确实,今天他的确碰到太多事,动了太多的脑子,这就是后遗症吧。

慢慢躺下放平身子,南竹决定让自己休息下。闭上双眼,想着放空脑袋,却又渐渐跌入另一重如假似真的幻境。

寒江烟雨楼,湖畔倚泛舟。

湖心凉亭,一袭青衣配着腰间一抹流苏,背影高挑的男子倚栏而立。湖波荡漾,转瞬间,身边多了一道人影。男子侧目,笑容乍然跃上唇角。

是谁?那青衣男子是谁?那模糊的另一道身影又是谁?

南竹想要看清楚,却觉得俩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身子突然间冰凉,额头的渗出滴滴汗水。南竹想摆脱这无形的束缚,却感觉力不从心。

眼前的景色已经再也无法辨清,耳边传来隐约的喘息声。南竹猛地睁开了眼,不顾身体的伤倏地从床榻上坐起。下一刻,一道强劲的气力堵上自己的鼻口,

“若敢出声,我便杀了你。”

血腥的气息此刻在空气中蔓延散播,南竹胸口一窒,呼吸无法通畅之下勉强看向手的主人。

脑中映出的第一印象便是那对冰冷犹如寒霜的眼底之色。南竹不由不合时宜的揣测起男人的过去:该是怎样的环境下,才会让一个人能拥有这样的眼神。孤寂的、阴冷的、带着嘲讽却又无尽晦暗的情绪。

然而,南竹的思绪并没有维持太久,在这样呼吸困难自身又本就负伤的情况下。身体本能的提醒着他自己的负荷正无法抵抗——若对方再不松手,很可能就会让自己一命呜呼。

努力抬了抬手,敛下自己的双眼,这是南竹考虑后做出的反应。而这样乖顺的反应,也在男人的意料之中。本来么,一个妓院里的小杂役,就该是刚才那副惊恐模样,现在想来,该是自己的恐吓起了作用。

男人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本可以一掌了解眼前的这丑八怪,只是眼下这脸上带疤的小杂役还有可用之处。

“现在我松手,然后你必须回答我所有的问题,懂吗?”

南竹连忙点点头。心道:你若不松手,我怕离死不远;而我若不回答你问题,一样也活不了。这哪里还有任人拒绝的余地。

男人略松开手,见南竹大口呼吸的狼狈模样,微微眯眼,带着浓浓的鄙夷目光扫过南竹全身上下。

“喘好了就给我说,齐澜在哪里?”

齐澜?那是谁?南竹开始怀疑,这名闯入自己破屋的男子是不是有些神经错乱,他这破烂的屋子,哪里藏得住人?而他这下人的身份,又哪里会知道什么齐澜。

不过心底虽然这么想,南竹可不会贸然回应。他早就看出男人眼底的杀意,怎会不知自己此刻的处境。只怕一句不知,自己再没利用价值,就真要去阎王殿做客了。

仔细的留意着男人的动作,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南竹慌乱的抬手冲男人比划着手势,随后眼底流露焦急的看向男人腹部。

男人的脸上没有掩藏那份讶异,随即沉声问:“你是哑巴?”

南竹那双原本焦急的眼突然染上自卑,虽然如此,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男人,指了指他的腹部。

那就是血腥之气的来源,男人腹部的伤势定然不轻。

嗯?为何自己能凭借刚才的血腥及刚才匆忙几瞥就如此定论呢?

罢了,自己失忆前的事根本记忆不起,还不如不去多想。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自己是南竹,是个但求简简单单生活下去的人,仅此而已。

男人蹙眉,身上的戾气瞬发。南竹一阵哆嗦退后,却执着的看着男人的腹部。

这是一场赌注,南竹心底明白,也紧张的等着结果的出炉。

“你懂医?”

南竹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他心底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暂时逃过一劫。他知道,男人在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同时,自己算是赢了。

“你到底懂是不懂?”男人的口气带着不耐烦,他危险的看着南竹。若是这杂役敢有一点小动作,他立马可以要了对方的命。

南竹仓惶,却又口不能言。无奈下一横心,抓过男人的手,在对方另一手掌风未击下前,已专注的开始在对方手心里写起字来。

你需要治疗。你受伤了。

写到这儿,南竹停了下,又补充上一句:先不要说其他好吗。

男人本可以轻松的杀了他,却在南竹写下第一个字的同时,为他脸上的表情所怔愣。

从没有一个人关心自己,自从师父死后……

这个脸上带疤,又瘦弱的低贱奴仆,却在刚才差点被自己杀了的情况下,此刻还对自己露出这样认真的关怀表情。

不管是否演戏,男人可以肯定这奴仆没有半分武功,而且身体虚弱的可以,根本不足畏惧。

自己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便稍稍放松了心情。只是这么一来,腹部的伤口传来强烈的剧痛,瞬间让男人眼前一黑。

南竹猛地长大嘴,却是有苦说不出的任由那高大的身影将整个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无奈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南竹哭笑不得。前一刻还气势十足的男人,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

奋力的将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将他在自己简陋的床上安置好。随后又悄然出去,打来热水,拿出些自己仅有的干净衣物,撕开男人腹部的衣物。

眼睛倏地瞪大,随后又恢复冷静。

那是一道极深的刀伤,皮开肉绽甚为恐怖。看着伤口周围略微泛黑紫的硬物,很可能是时间过久拖沓导致,但也有可能……是中毒。

试着搭上男人的腕脉,前一刻还不是很确定的南竹此刻万分肯定——自己确实懂医。

按着脑子自然浮现的指示一步步处理着伤口,庆幸男人没有中毒,只是伤口时间太久又没有治疗,能撑到现在不感染,还真是一个奇迹。

再来,南竹身边没有药材,自己平日省吃俭用也没多大开销,倒是存下了些小钱。拿出那些铜板,南竹随意裹了件衣服乘着楼子刚开门做生意,大伙忙碌之际匆忙的出了门。

一炷香后,南竹气喘吁吁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却在进门前被人突然唤了住。

“南竹!你这是去哪儿了?”

第五回

南竹心头一跳,猛地转身。只见离自己几步开外,正是先前将自己送到屋里的陆云。心底后怕,若非自己及时赶回,这陆云怕是要闯入自己屋中寻自己?那还得了?南竹可没忘记,此刻自己的屋中还藏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

不过奇怪,此刻正值醉梦乡里最繁忙之时,怎地陆云有空往这边来呢?但南竹却不知,那陆云走后,百般思量,硬是觉得放心不下,这才折回此处,想看看南竹是否安好。

要知道,醉梦乡开楼之时,南竹这样的低等奴仆可得涉足前堂半步的。这楼子也是要面子的,不说那些赔笑女子小倌,即便是跑堂的下人,也得有个相貌才可。

而通常,跑堂的活儿都是大家争着干的,毕竟这差事不累人,还能捞得不少好处油水。指不定哪个爷心情一好,就给了赏银呢。

不过,这么好的时机,平日里如鱼得水的陆云今儿个就是中了邪似的不踏实。非要来此看上一看,才能放下心来。

他几步走近南竹,见他手中提着纸包,蹙起眉问:“这是什么?”

南竹不想引起陆云的疑心,更想让陆云快快离开。于是打开纸包,将自己猜的那些草药透露出来。

想来陆云也不会知道这些是什么药,而自己今日的确有受伤,买来药无可厚非。

南竹指了指自己,然后抬起手对陆云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又祈求的看着陆云。

陆云将南竹的动作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一紧,道:“这些药,你要好好用。我……我会再来看你。”他不能在这里久留,万一引来了其他人,让他们发现南竹的作为,会替彼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想着,陆云掏出怀中的银两,塞入南竹手中。好人做到底,更何况他说过以后都要照顾南竹。“这些银两收着,明日我正好休得半日,陪你去镇上再看次大夫。”

南竹摇头,不想无故拿下这些钱财,虽然他的确很需要。

陆云见此,眼睛一瞪,压着嗓子沉声道:“拿着!别拖拖拉拉。”

南竹为难的看看陆云,再看看摊在自己身前的手,犹豫再三。怎料陆云不给他磨蹭的时间,直接一把塞进他的手里,随即道:“快回去休息。瞧你这模样。”

南竹咬了下唇,终是感激的冲陆云点了点头,转身疾步走回自己房里。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喘息着靠着门板,不安的视线透过侧窗,直到陆云的身影渐渐走远。

差一点,自己可没想象中的那么镇定。还好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没有维系太久,不然自己定然是装不下去的。

沉淀心绪,南竹这才将怀中紧捧的药搁置在桌上。来到床边看了看依然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男人,南竹伸出手轻轻搭上对方的腕脉。

按着脑子浮现的条理一一动作,很快,南竹就替男人包扎好了伤口。外伤处理完,内伤可就要看他自己了。自己这没半分内力的人,对那些可莫可奈何。

忙碌完,南竹拖着沉重的步伐做到一旁的草堆上。房里根本没有椅子,唯一能坐能躺的简易床铺也被男子占去,自己只能窝到草堆歇息。

然而不停不觉得,这一停下才顿然感到一阵翻天覆地的晕眩。想强撑着意识,却抵不住眼皮的沉重。

这下可糟糕了,自己若倒下,那之后的局势可就难把握了。南竹不知道男人醒来会怎么对自己,更不知道陆云何时就会折回。所以……他不能倒下去!

强提起些精神,想要站起来,却在半途就跌滑在地上。

“呼……呼……”大口的喘息,额头像要爆裂般又烫又涨。南竹困难的在地上爬动,靠近桌沿。桌上还有些省药,是南竹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所买。本以为自己能挺过这次,却没想到这药算是买的及时。

只是药需煎服,如今眼下的自己怕是无法做到。唯有含吞下肚,看自己这破身子能吸收多少了。

南竹心底明白:死是死不了,可这番是少不了折腾了。

再想到之前烟荷姑娘那一番话,心情沉到了谷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果真世事无常,这天下之大,想容身不易啊。

自嘲一笑。南竹就着桌边翻了个身,将背抵靠在桌腿上,闭目歇息。罢了罢了,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让自己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明日若高烧不退,那可就完了。

只是南竹未曾发现,自己的双眼刚闭上,床上便传来另一道思索探究的眼神。

并非自己多心,而是这些年来的生活,让他深深明白,若想活命,就必须堤防身边每一个人。因为,哪怕是亲兄弟,也很可能在下一刻要了你的命。

然而,今天自己所遇见的此等种种,又算作何?

男人悄然从床铺上坐起,腹部的伤口还在刺痛,但已经止住了血,也没有刚才那般锥心的难熬。看来,那小哑巴的确有点本事,并非全然不懂医术。只是,在这样的青楼楚馆中,为何会有一名懂医的杂役?小哑巴的来历,不禁让男人起了疑心。

他想刚才小哑巴眼底流露出的焦虑,那样的神情并不像是假的,不过却也耐人寻味。

此刻,看见那斜倒在冰凉地板上的身影,男人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来。从床上起身,走到南竹身前,男人停顿了下,随后蹲下身子。

伸出手探了探南竹的额头,眉心蹙得更紧。

若是这样放着小哑巴不管,那指不定明日躺在地上的就是具冰凉的尸体了。罢了,想要探听的消息还未曾到手,这人对自己还有些用处。

男人这么想着,便一把将南竹抱起。虽然身上负伤,却依然轻松的就将人抱到了床上。男人放下南竹的时候双唇情不自禁的抿了抿:这人,怎地就瘦弱至此?即便是个低贱的杂役,可这醉梦乡不是此处最红火的青楼么?难道还亏待了下人不成?

转瞬间,又突觉自己犯了什么错,看着南竹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本已收回的手又伸向南竹,成爪的手空扣着南竹的脖颈,哪怕近几分,就能彻底与之重合。

“踏踏踏”

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脚步声停在南竹屋子前。接着,屋子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影悄悄的潜了进来。

不该来的,可自己就是忍不住,特别在听见烟荷姑娘无意间的那番话后!

陆云看着床铺上熟睡的人,心里一阵翻腾。他很想拉起南竹,让他快些离开这里,他更想告诉南竹,烟荷那女人恶毒的想法。然而,或许南竹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曾跟自己抱怨,也不曾流露分毫情绪。

早该想到的,那兰花之事,岂能如此轻而易举便解决了?烟荷那女人,别人看不出,自己心底可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用她最爱的兰花来为难南竹了,那个女人可是标准的毒妇。表面柔情似水,内心可比谁都狠。

陆云来到南竹床边,俯下身子,侧坐在床铺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南竹,刚才心底的愤然便神迹般的褪去不少。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陆云像是说给南竹听,又像是喃喃自语:“不是不明白你的性子,只是你总那么淡然,在这龙蛇混杂之处,格格不入到刺目。”

是了,就是那样的情绪,才让陆云百般刁难着南竹。因为若不这样,他甚至不能从南竹的眼底真正看见自己。

“哎……”心底无奈,到底眼前的人有何引人之处?又哑又丑,莫不是自己心智错乱了不成?

然而,忆及方才送南竹回来时,对方那不经意的笑容,此刻的陆云不由全身一僵。

“……”床上的南竹似是做了什么不安的梦,张开口,无声的大口喘息着。

陆云看向南竹,才这发出他的脸正异于常人的泛红。心里一震,探出手去。不禁被南竹额头滚烫的热度惊的缩了回来。

糟糕!竟然发了高烧,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已是深夜,即便自己带着南竹外出,也寻不到肯开门就诊的大夫啊!

“……”

南竹无意识的蹙起双眉,而这难受的模样让陆云不再犹豫,立马起身走了出去。

推书 20234-11-06 :也可以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