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欢且尽万行 上+番外——芳菲

作者:芳菲  录入:10-08

“其实这样最好……”

阮四时又要骂。

赵雁声笑。

“阮师兄性情爽朗,却不是什么热心人,何必一定要管这件闲事?若被掌门知道了,恐怕多有干戈。”

阮四时还是硬撑。

“我有尚方宝剑!”

他耐着性子又道。

“你真以为我是闲着没事一定要管你?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可知道,西风决第七重,念随意动,引发心魔,几代来死在这一重上的不计其数。排行二十一的那位自从三年前到了这一重,真气激荡,时常呕血不止,你以为是谁的缘故?”

赵雁声看他。

“心魔由己而出,自然是他自己的缘故。”

阮四时气的站起来。

“赵雁声!”

赵雁声淡淡看他。

“我前日也想,我们本就是露水姻缘,左右相处不过七日,能生出什么惊天泣地的情缘,如今阮师兄这样说倒明白了,……原来还是行功的缘故。”

阮四时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你竟是这样的人……”

赵雁声道。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阮师兄不知道,谢琅官五年前便知道了……”

阮四时终于一掌拍出。

“哗!”

赵雁声右侧的书架倒了一半,架上的器物书籍具散落在一地木屑之中。

阮四时怒极而去。

08.

赵雁声把书从木屑里一本本拣出来。

苏同生到的时候,天已全黑,屋里却没有点灯。

苏同生道。

“怎么不点灯?”

他知道赵雁声坐在书案边的椅子上,却没有答他。

他又道。

“你说了什么话把你阮师兄气成那样?冲到我院子里把树都打翻了。”

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声音。

他知道赵雁声在笑。

他也笑。

他道。

“我不像他那么笨,我只问你一句话。”

他说。

“他们家二十一,你是不是喜欢他?”

黑暗里,赵雁声笑出声。

他说。

“是啊……”

屋外传来花盆被踏翻的声音,苏同生却似并不惊异,点点头寻了张椅子坐下来。

“当年你说他太小,只是错将淫事当作情事,如今他十九了,你仍旧不信他?你到底在怕什么?”

风吹着门前的叶子哗啦啦的响。

“我要的不是一朝风月,我要的是一生一世。”

赵雁声握起一拳木屑。

“师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以后的事?”

他说的“那”通常只指那个时候。

苏同生摇头。

“难道不是师尊救了你,带你回西风楼?”

“是。”

赵雁声很是轻松。

“但那之前,师尊带我去了勾魂滩。”

“哦。”

赵雁声道。

“那是下游的第一处险滩,江上渔者落水,总有一副残骨漂向那里。渔者的家眷见不到回来的人,便去那里等待,多少等来些东西,带回家收殓。”

他说,“我没有等到他。”

他笑了,苏同生也笑了。

“原来你是疑他没有死?”

赵雁声摇头。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苏同生不说话,赵雁声又接着说。

“他性格霸道无耻,但凡有一丝生的希望,总会拖我在身边。只有注定死了,才会一个人逃出去。”

他抬头。

“师兄,他为何不死在我身边?”

苏同生恩了一声,“怕你伤心?”

赵雁声微微笑。

“临死都要告诉我实情的人,不怕我伤心。”

他道。

“他是怕我不伤心。”

“什么?”

阮四时以为听错了。这对师兄弟唧唧歪歪的让他出火!

赵雁声声音放低。

“他怕我不伤心,忘了他……”

声音如石下的细沙。

冬夜幽静。阮四时站在门口,见他右手仍搭在几上,手中的木屑却已磨的很细,轻飘飘烟一样由指缝里漏出来。

阮四时张口结舌。哪有人会这样对自己的爱人!胡说八道!

苏同生却只道。

“你是几时起这样想的?”

赵雁声想了想。

“就在快忘了他的时候。”

阮四时又没忍住。

“什么!!”

赵雁声道。

“我回去岭南,那些佃户当作他回来了,见我年纪不对,便认我做少主人。园子里很多落花,我竟能住在他的房子里,听他的佃农罗嗦农事。”

他说。

“我本以为我绝不会回去。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园子里有他栽的花,一砖一石都是他踩过。书房里全是他从各地搜来的奇书,那些秘籍,还有已经失传的诗文集子。上面总有他画下的记号。还有他的卧房,和他后来布置在楚江的一模一样。”

他喃喃自语。

“我怎么会回去那个地方,我怎么忍心看那些东西?看他还欢快的时候,或被人算计的时候,后来苦熬逼毒,密室里干掉的血,还干净的滴在地上。”

他说。

“可是我去了,想看看也好,然后看见那些东西,竟也觉得很好。”

他看向苏同生。

苏同生摇头。

“你并没有忘记他。”

赵雁声道。

“可是我已不再记得他。”

他悠然道。

“那种痛,我忘了好久了。”

阮四时已跨进门内,赵雁声正抬起头,目光穿过屋中的暗影落在枝稍上。梧桐的枝杈曲折屈张,在风中凛然不动。

“等我再想起来,竟是再见到谢琅官。”

他很疑惑。

“只是几年的时间,我走过去触到他,竟觉得是鲜活的。我本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每日看看书,回家收些田租,打扫庭院,将陈家的踪迹再藏的好一点。可一触到他温热的身体,心中竟痛起来。好象什么伤口裂开了。”

他思索着。

“我本以为他离开便好,可只要再见到,这种感触便更深。我想带他走,他吃我做的饭,穿我选的衣,整日与我一起,天一黑即欢爱,他在我身下流泪,辗转呻吟。每日每日,我醒来再不会宛如一梦,他必在我怀中。他的心,他的身,只能记住我一个人的名字,他无论何时,都只能叫赵雁声。

“可这是什么?

“他也是堂堂男子,凭什么必要被我囚禁,为我左右?他凭什么必要受我辖制,由着我日夜在他身旁,强他一个一生一世?”

苏同生叹气。

“你这难道不是喜欢他?”

“师兄,这才是最寒心的事。”

赵雁声笑。

“他竟早料到了。他早知道我会忘记他,他早知道所谓情爱不过幻影,记忆终将破灭。他早知道思念抵不过还活着的人,我却真的抵不过,把他忘了。”

苏同生眉头皱紧。

“雁声,你想的太多……我就从来不想,你阮师兄当年对我一见即衷情,是不是为了谢玲官。”

“同生!”

苏同生道。

“你的私事,我不能再管,只是你这一走,这段情缘便会断绝。你想清楚,多年前你已错过一个人,如今自己再要抛下一人,再不是上天的过失。”

09.

周平也在听。人走后,他进去书房,赵雁声还是坐在坏掉的木架旁,一手撑着头。

周平说,“你明明是喜欢他。”

赵雁声说,“那又怎么样,终于有一天会忘记,那时候谁又是谁?”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赵雁声嘴角弯了弯。

“周平,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平身躯摇了摇。

“原来你早知道……”

赵雁声摇头。

“我不知道。”

周平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抱住他。

“我这样抱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赵雁声被他枯瘦的手臂搂住,只像两支木柴靠在肩上。风从当中流过,安宁的像从前坐在桃树下,一边的柳叶拂在肩头。

周平道。

“如果是谢琅官抱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赵雁声想了一下。那个人看自己的眼里只有怨恨,自己看他只有悲哀。

“雁声,对自己好一点,他是真正爱恋你,你为什么不可以相信他?”

赵雁声固执。

“等他过了第七重,就会如梦初醒。”

周平抵在他肩头。

两个人在黑暗里相拥,如很久以前的雨夜,或是不久以前的那一天。

“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他?”

赵雁声还是问。

“这些并不全是旧伤,静日宫除了他还有谁能伤了他的近侍?”

周平沉默一会儿。

“你难道以为他对你也会像伤我时那样,只是一时之激?”

他说。

“芳菲尽,是使人知道自己心意的毒。”

他说了这一句,却像难以忍耐一样,还是将剩下的话咽进喉咙里。

终于放开他。赵雁声盯着他的眼睛看,周平的眼珠是有些浅的茶色,这两日浓重的痛苦使它们浑浊,此刻却像重逢时那样。

“那你的心意呢?”

赵雁声问。

周平答,“我已经死了。”

赵雁声又笑了。

只有他懂得这句话。

只有周平在那么多年后与他重遇,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与他灵犀相通。

“你都喜欢我什么地方?”

赵雁声忽然轻松起来。他开着玩笑,摸自己的脸。

周平却叹。

“你现在要我说,我可说不出来了。”

赵雁声的身形已和往日完全不同,只有眼睛的形状还像当年。

他记忆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寂寞的气息,已经变了另一种样子。他所经历的已经远远超越他们共同拥有的回忆。

但是即使这样,两个人只要挨着,竟马上又像回到从前。

“雁声,我可不可以亲亲你?”

赵雁声“吓”的一声。

周平不好意思。

“我以前就想亲亲你……”

“……来吧!”

好大方啊……

周平迟疑的亲在他肩上。

赵雁声笑,又有点想哭。

“你亲那种地方干嘛?你以前就想亲这种地方?”

周平不好意思。

赵雁声遮住泪光。

周平慢慢亲在脖子上。

这样的姿态,丝毫看不出他受过多少创伤,曾经有过多少矛盾着徘徊在生与死的岁月中。他好像初次做这些事,显得犹疑又凝重。

赵雁声怀抱住他,与他亲吻。

周平的身体都在发抖。

他竭力与他吻着,沉重的令赵雁声难以回应。

周平也感觉到了,他脸上不知是羞惭还是情欲,热热的熨在赵雁声脸上。

“对不起,雁声……”

赵雁声骂。

“你究竟还做不做?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把周平又搂紧一点,周平不好意思的呵呵笑,把头埋在他胸前。

“雁声……”

周平只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多少年了,他每夜睡在他身边的时候,想做的事,在和别人做的时候,想着他……,现在终于可以做,却都回不去了。

“雁声……”

“好了……”

番外:良宵

之一,

天山静日宫,琼华殿。

“萍生,你看。”

谢琅官向一旁一个苍白消瘦的男子扬了扬手上的白绢。

“十月初七,他已经回南宫了。”

谢琅官漆黑的双目笑的有些张扬,绮丽的眉扬起来,生动异常。

“才十天,除却路上的时间,他只在那宅子里呆了十天呢。”

谢琅官支着面颊微微笑。

“都给我料中了吧,这个人。”

周平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不用说话,这个二十一师叔让他坐在这里,只是要说给一个人听。

“萍生……”

谢琅官撒娇的走过去抱住他。

“你知道为什么我问师兄要了你吗?”

他抱着他轻轻的摇晃。

“就是因为你不说话……”

他挑开周平的衣衫,吻在那些狰狞交错的红痕和青印上。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很安静。”

他笑。

“就是要这个样子……”

他拿指甲轻轻划着那玉石一样麻木的皮肤。

“我知道顾除夏都是跟师兄怎么编排我的……”

他拥住周平,压在他耳边学那位药堂总管的语气。

“二十一师叔天纵奇才,三年已窥至西风决第七重门径,然心魔丛生,真气躁动,若再一意孤行不加收敛,终将成为伤在这一神功下的又一人……”

谢琅官轻笑。

“什么心魔丛生……他当我不知道……”

周平感到他指下加力,闷哼一声。

“他无非是想说,我被赵雁声迷昏头了。”

谢琅官亲他的眉头。

“萍生你是知道的是不是?我只是想看着他怎么死……”

他喃喃道。

“我只不过要看他怎么把自己困死在自己设下的牢狱之中……”

他磨蹭着周平的鬓边。

“……父子逆伦,真是什么痴情种子?不过是再无可信之人罢了。”

谢琅官微微笑。

“他只是在绝望。”

他说。

“愚蠢的人。”

之二,

“十七,朱蠛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是圆月,谢琅官召了周平相陪。

他曾经多次问过,那个死在芳菲尽之下的崇清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师侄都只是沉默。

但这次他却答。

“是可怜人……”

琅官笑。

“听说他折磨的你生不如死?你的妻子也因此身亡……你仍觉得他可怜?”

身下的眼珠依然波澜不惊。

琅官想念起他刚来的时候,文雅清秀,恐惧绝望。

他失望的看着现在这双茶色的眼珠依旧剔透脆弱,却已无动于衷。

他说,“他只是困于自己的幻境中,和弟子一样。”

琅官趣味的看着他,他叫他的名字,“萍生。”

他问,“是怎样的幻境呢?”

周平微笑。

“和师叔也一样……”

琅官大笑。

他捏断了他的臂骨,周平疼痛的落下汗珠。

琅官一一舔去,又吻到他突出的断骨上。

“萍生今天和别时有些不同……是喜欢这样的天气么……”

他将他的躯体翻折过来。

“那就好好尽兴……莫要负了这圆月良宵……”

之三,

谢琅官只是去看一个梦境。

那夜夜入到他梦里,折磨他无法入睡,使他久久无法突破第七重的梦魇,杀了他就好了。

推书 20234-10-08 :宠儿宠儿(FZ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