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墨揪住他前襟怒道:“有老子的心痛吗?你这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正言将他的手从衣襟上扯下来,甚至笑了笑,然后道:“子墨,你这性子可跟你爹一点也不像,你太容易冲动,太好
骗,我才能得手;不过,你爹虽看着温和,其实果断狠绝,在桐城这么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苏家到今天这一步,也
非是我一人之力;但是也亏得有你,到最后巴巴的把个苏家输给了我;你如今问我喜欢不喜欢你,你说呢?苏大诺大家
业都从你手里得来,我怎么能不喜欢你?今后你若是乖乖听话,收起你那些少爷脾气,兴许我还会继续宠着你。”
苏子墨只觉得眼前这人突然陌生无比,往日那一点一滴印刻在心头的温柔和缠绵,此时都化作涛天巨浪,被狂风卷得迎
头向他劈来,只将他的人与心都拍作了粉碎,拾也拾不起来,他想起一事,又问道:“那官家采办一事,也是你设的圈
套?玉器行呢?”
秦正言竖起手指晃了两晃:“子墨,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事儿是你自己答应的;前些日子你忙着照顾你爹,我替你照看
绣坊时顺便帮了个小忙,可是不好意思,我记错了些东西,却害到你,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至于玉器店,明明是你们
请的那个掌柜做事不够仔细,怎么能扯上我呢?”
苏子墨看着他,良久,才勉力镇定下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便是在利用我
?山贼窝里,永济,白柳镇,都是假的?你难道就没有一分的真心吗?那么,你明白的告诉我,你在这桐城里明明也是
个人物,你手中的银楼与古董店玉器店,哪一样不出色?你为何还要这般算计于我?”
秦正言想了想,正色道:“事到如今,其实我也可以告诉你,我需要得到苏家这份家业,也容不得你苏家坐大,有你苏
家一日,我便占不得鳌头!只是若苏家还在你爹手上,我决不会选这个法子,偏这时他病了,苏家落在你手里……我自
然有了机会,”他顿了顿,低声道:“其实我本没想过要占你的身子,从永济回来时我本有意避开你,毕竟是共过患难
,我到底有些不忍心;可你却又自己送上门来,你说这不是天意么?”
苏子墨又道:“那你为何偏偏选了这个时候?”
秦正言低声道:“若不是得罪官家,只怕还有人会帮你;况且,如果不挑这个时候一举成功,难道我还要等你缓过来与
我作对么?”
苏子墨惨笑道:“你果然把一切都算进去了!我还真是好骗!我杀了你!!”他突然冲上去就要掐秦正言脖子,秦正言
一拳将他打翻在地上,冷声道:“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像白日里一样,任你动手么?”
苏子墨本来缓下来的腹痛这时又厉害起来,咬着牙并不回答秦正言的话。
秦正言又道:“子墨,你当真喜欢我么?其实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倒是真的很开心,我说过,若你以后乖一些,我是可
以让你像以前那般逍遥度日……”
苏子墨厉声道:“我瞎了眼才喜欢你!!”
他话刚说完,就听得两声“少爷!!”,苏伯与夏雪已经跑了回来,夏雪忙着去扶苏子墨,苏伯则挡在两人身前。
秦正言诧异道:“方才倒没看清,你们还留在苏家?”
苏伯沉声道:“这是苏家的事,不用你管!你若再敢动少爷一根手指头,老头子就是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
秦正言正要说话,他身后行来一人,柔和的声音,极是熟悉:“相公,你还不回去歇息么?”
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高髻堆云,缠珠绕翠,朦胧灯光下那着了上好胭脂的脸,赦然是映梅。
第 22 章
映梅走到秦正言身边停下,看着被夏雪扶起来的苏子墨,道:“苏少爷。”声音冰冷。
苏子墨道:“映梅?你为何会在此?”
映梅道:“你真的想知道么?”
苏伯喝道:“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映梅笑起来:“苏伯,您是老人家,别这么容易生气,别像苏老爷那样生生的气病了。”
“你!!”苏伯怒不可遏,苏子墨拉住他,愣愣地看着映梅那一身鲜红刺眼的嫁衣,却不是凤冠霞帔,问道:“难道今
日嫁给秦正言的侧室是你?你们如何会认识?”
映梅道:“没错!是我;两月前你让我去作坊时相公他找上我,允诺风光娶我,让我帮他,我自然愿意!”
苏子墨道:“我一向将你看作我的姐姐,爹爹待你更是不薄,你若喜欢谁,我必定备下最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
嫁,你又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映梅冷笑了两声道:“作践,你也会说这两个字?你可知你那次试图轻薄于我,之后却又没有提出娶我,苏家的下人都
是如何议论我的吗?”
苏子墨低声道:“我确实对不起你,可是你说了原谅我的啊!而我爹……我爹一直像对自己女儿一样的待你,你……你
也不能这般背叛苏家啊!”
映梅道:“刚开始,我确实感激他,甚至想过一辈子像侍奉亲爹一样侍奉他,可是那一次之后我因为受不了下人背地里
的指点和议论去求他,他却告诉我,不会让我嫁入苏家!他养我让我识字,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就因为我是孤女,没有
地方可以去,所以只能死心塌地待在苏家!你们当我是什么?所以,我受了这么些年的委曲……自然要你苏家还来!我
告诉你,那些帐册我都给了相公,再过几日相公便能从……”
“住口!!”不知为何,秦正言看着苏子墨那双黑得让人心悸的眸子,突然不想苏子墨知道太多他干的那些事,便喝止
她:“你嫁入了秦家便断了从前的念头,休要再提起!”
映梅犹觉得委曲:“相公。”
苏子墨看着他俩,失了说话的力气,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一时万念皆无,唯愿这一辈子从没认识过这两人
,以后也再不要见到!他让夏雪和苏伯扶着,急急地往回走。
秦正言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心里有一处似乎空了,却不知要如何填满;原来,想要得到的苏家的一切,竟也包括苏子墨
!
只是苏墨如今只怕恨得深了,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才好;他转身看着映梅,眼神凌厉:“我答应今日娶你,并与正
夫人一同进门,只不过是为了气那老太婆,让你作侧室已是抬举了你,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今后安安份份做好你的
侧室本份,别犯在我手里!”
“秦正言!你!”映梅大怒,秦正言抬手便是一耳光:“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这一巴掌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说
罢头也不回,径直往回走。
映梅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狠狠绞着手只丝帕,跟了上去。
秦正言一路上黑着脸,有巡夜的家仆看见他忙恭敬地站在一旁,他径直进了书房,方才坐下,映梅也跟了进来:“相公
,天色已晚,先歇了吧。”
秦正言道:“出去!秦家有秦家的规矩,没我允许,你不得擅自进我书房,也别四处走动,待在房里就好。”
映梅眉头一拧:“你!!你难道真不怕我把你和苏子墨的事闹得全城都知道?你真想让人都知道你怎么得到的苏家,苏
子墨又是如何的愚笨被你骗了身子骗了家产?”
秦正言冷笑道:“你以为进了秦家还能由着你吗?你大可以试试,我自有办法让你生死不能!”
他眼神凌厉狠绝,映梅生生打了个颤,带着满怀的不甘恨恨的转身便走。
周围终于静下来,秦正言将头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现在有些后悔方才把一切都告诉苏子墨了,他想过苏子墨迟早会知道
,可却没想到苏子墨会在今天找上门来,这脾气实在是要不得,杀杀苏子墨的锐气倒也是必须的;这几日想必还有商户
会去苏家退货要款,倒也不必帮他,只让人看着就是;这桐城里如今也没人敢帮苏子墨,走投无路时,苏子墨自然再来
求他……
秦正言闭上眼,脑中浮现出苏子墨的样子,呆愣的,笑着的,生气的,被欲望掌控而失神魅惑的,还有刚刚那满是怨恨
的……禁不住勾了勾唇,把他留在身边的话……倒真的不错,只是……得先把那老太婆摆平了,不然她迟早整死苏子墨
。
不过这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先让苏子墨去城效那宅子里住着也不错;不过看他今日的神情,怕是恨得深了,秦
正言摇了摇头,苏子墨这人实在好懂,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一看便能明白,与他相处倒也着实轻松,以后……多花时
间好好哄着他吧,时间长了,待他想得通了,明白这生意场上便如同战场,再是父子兄弟也迟早反目,输赢端看各人本
事,他苏子墨既然输了,有本事便东山再起,没那本事也是各人造化;若苏子墨到时真还有心从商,自己再帮帮他也不
是不能……
秦正言在心里将所有事情都梳理了一遍,脑中却始终挥不去苏子墨今日离开时那悲凉怨恨到极点的模样,在锦塌上躺下
,却只能睁着眼,一夜无眠。
再说苏子墨回到苏家时已是步履蹒跚,腹部痛楚愈甚,可他却执意要去跪灵。
“今天是爹的头七,我得等着,爹一定会回来看我,他舍不得我。”苏子墨固执道。
苏伯拗不过他,只得大声喊苏婶把灯燃起来。
苏婶将厅中廊下的白烛都燃上,忙过来帮着扶苏子墨。
夏雪关了门跟在身后,却发现苏子墨身后雪白的孝衣上,浸着血迹,惊叫一声,苏伯回头道:“夏雪,怎么了?”
夏雪指着苏子墨道:“血!!少爷,血!!”
苏伯往苏子墨身后一看,也是大惊,忙让苏婶与夏雪扶苏子墨回房,他自己则急慌慌地出门请医。
第 23 章
同大夫在桐城也是名医,医术精湛,亦是苏府常客;只是苏明寒突然病重那段时日他恰好去了南边探亲,待他回来才知
苏明寒已然去了,第二日也曾上门悼唁。
此时,同大夫一脸惊疑的愣愣地看着苏子墨,苏伯苏婶及夏雪都以为苏子墨病得严重,面色焦急。苏伯忙问:“同大夫
,少爷怎么了?你快说啊!”
同大夫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这……这是双……双脉!
苏伯与苏婶瞪大老眼,齐道:“你说什么?同大夫,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再诊诊,再诊诊。”
同大夫又替苏子墨把了脉墨,这次很肯定地说:“真的是双脉。”
夏雪与苏子墨不明白,苏子墨奇道:“什么是双脉?我这病很难治么?”他心里想,若不能治便算了,正好去寻他爹去
。
苏伯还来不及说话,同大夫就道:“就是喜脉。”
“什么?”苏子墨呆立当场,好一会才道:“我是个男人!”
夏雪在一旁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来!
那大夫看他的眼神已有些奇怪,却还是道:“脉相虽弱,却甚是分明,我绝不会诊错;况且……”他停了停,继续道:
“你今日想是跌倒过,这胎……呃……胎气似有些不稳,得再吃药补上一补。”
苏子墨笑了起来:“苏伯,送同大夫回去,你看你,这大半夜的把人拉来,脑子都是糊涂的,走吧走吧。”他躺下去,
拉起锦被把自己蒙起来。
同大夫一把掀起锦被道:“慌什么?先给你扎几针,把血止住了;老苏,按着他!!”
苏子墨被苏伯按着,不住扭动挣扎,身下本已经止了的血又开始流了出来,同大夫眼疾手快一针扎在麻穴上,苏子墨全
身顿时软下来,一时动弹不得。
同大夫摇了摇头,仔细为他施了一遍针,待针全部起出时满头大汗,见苏子墨无恙,才长吁口气,放下心来,对苏伯道
:“好了。”
苏伯必竟年长,一时想起了什么,忙拉着大夫出去,并低声嘱咐夏雪和苏婶先为苏子墨清理并看好他,免得他做出傻事
来。
苏子墨拉过被子,按着腹部慢慢蜷在被中,思绪混乱不堪,双脉?喜脉?自己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东西?可是身
下的血迹,这些日子的不适,无一不在提醒他,大夫并没有说谎!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苏子墨咬紧了牙,明明是炎夏的夜晚,他却觉得很冷,全身都在发抖,可是又不知道要如何才能
暖和起来,找不到任何支撑,他终于在被中哭了起来。
低沉,压抑的哭声隔着被子传出,夏雪捂住脸,告着苏婶的肩也流下泪来;苏婶强忍着眼里的泪,吩咐夏雪去烧些热水
,自己心里也极苦;苏子墨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自小没了娘,因着苏婶对他极好,所以小时候总爱黏着她,渐渐的
长大了,虽有一段时日让苏明寒操碎了心,可到底还是个好孩子,为什么一夕之间要让他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被子下的人在颤抖,苏婶走到床前,将手放在隆起的被子上,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她不是苏子墨的娘亲,此时却
也只能用这种无言的,最温柔的方式来安慰他。
苏伯将大夫拉到院中,塞一包银子过去,低声道:“同大夫,今日之事请不要与任何人说。”
同大夫也不接银子,只是叹息道:“我与你认识了二十来年,与苏老爷也算是小有交情,苏少爷打小的那些小病小痛也
是我看的,我又怎会将这事说出去,你也太看低了我;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伯有些愧意,收回银子,摇摇头:“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我记得少爷十岁时有一回病得险些死去,足足昏睡
了三月有余,老爷遍寻名医奇药,后来是与商队出海,寻到一味奇药,少爷才渐渐好起来,那以后便甚少生病,想来你
也知道,难道是那一回的药有什么问题?”
同大夫想了想:“我当时也见过那药,因行医数年,对奇草奇药也有些研究,可却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药草,所以记得
十分清楚,那是一株深紫色根茎朱红色细叶的草,上面还有玉琉璃一样的朱实,我仔细试过没毒苏老爷才拿给苏少爷服
用。后来苏少爷便好了。”
苏伯忙道:“若是如此,对少爷是否会有影响?最近发生太多事,我怕他一时想不开。”
同大夫道:“若真是这株草的缘故,我怕是无能为力;我是个大夫,见了奇药自然心动,当时曾问过苏老爷此药从何处
得来,他却不肯告诉我,我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后自己也四处寻过,却再没有见到;如今毫无头绪,我也不知这
结果会如何;方才为他施的针法也是误打误
撞,你们今晚将他看好了,若有问题立时来找我;现在也只能先用几副上好的补药养着,其余的慢慢再说……”
“把它弄下来!!”苏子墨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撞翻了刚要进门的夏雪手中的水盆,苏婶也从屋里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