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果——纸醉金迷焰剑

作者:纸醉金迷焰剑  录入:09-25

「那好吧,等你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聊吧。」

「接下来可能一直都会很忙,新人表现的机会就只有三个月而已,我想我应该暂时没有那个馀裕和李Sir聊天吧?」

「没关系,我等你。」

不管李宜轩最后给的句点听起来有多百感交集,他都打算假装没听见了。

决定放手的人如今有什么资格说挽留?

人一辈子只要傻一次就够了,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那就叫做蠢了,他不会永远都停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答案。

当初是他先向现实做出了妥协而自动放弃他的,是他对他们的爱情失去了信任与坚定,他才会变得再也无法相信人的,所以像他这种事过境迁之后又回头想来求和的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要说他狠心吗?和李宜轩相比他的冷酷根本就不算什么。

程澄尽可能表现得泰然自若,他深知在李宜轩面前他绝不能示弱,他必须让他知道这些年他其实过得很不错,他同样也可以做到和他站在同一条起跑点上扞卫自己的梦想,他才不像他那么软弱。

他毅然迈开脚步,殊不知背后的目光却在他拉开好长一段距离之后,依然眷恋不去。

「程澄……」轻喃在嘴里的名字彷佛带着盛夏潮湿的雨气,一点一滴腐蚀着他苦不堪言的心。

为了长远的未来他选择了一条最疼痛的路,原以为即将雨过天晴,没想到乌云又不断聚拢过来,将他好不容易才看见的一丝曙光,又给完全遮掩了去。

「你今天要喝什么?咖啡还是红茶?如果要喝咖啡的话,咖啡豆刚好喝完了,只剩下即溶的可以泡——」

在踏进这道门之后,他和学生的对话向来都是从民生问题开始往下延伸,十七岁的少年没有意想中的叛逆不逊,谦恭有礼的他总是不忘在他教学讲解之前先奉上一杯茶水,细腻文气的举止,不难察觉出少年本身受过非常良好的家教。

「即溶的也没关系,有得喝就好了。是说——来了这么多次却一次也没碰过你爸妈,你家里通常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嗯,爸妈是挺忙的,他们自己开公司,不忙到三更半夜是不会回家的,有时候去海外出差一去就是两三个礼拜,就连我都得碰运气了,你见不到他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会啊,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好寂寞的?」懂事之前他都和保姆在一起,懂事之后各个学习期的家教老师就成了他的玩伴。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并不在乎他旁边这个原本是属于他父母亲的位置会由谁来填补。

反正不管后来居上的人是谁,永远都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的人生驻足,他唯一面对的,就只是接二连三的过客,以及过客罢了。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眼尾馀光却忍不住去瞥书桌前,貌似若有所思的少年。

浓密黑长的睫毛轻轻垂落在下眼睑那片稍微泛着黑眼圈的白皙肌肤下,即使他们才相处六堂课,前前后后还不到十二个小时,他却从那番沉默里,接收到少年的超乎同年龄同侪的包容与理解,还有那颗意外坚韧的心。

「程澄,你在学校有要好的朋友吗?」他拉近椅子双肘靠在桌面,就怕遗漏丝毫细微的反应,却见少年白了他一眼,忍俊不住道:

「当然有啊,你把我当成自闭儿了吗?别看我老是一个人,我可是身心健全的少年,在校内参加的社团活动也不少呢!」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见他煞有其事模仿健美先生炫耀起根本就不存在的肌肉,一点都不适合他的搞笑风格也让他不禁嘴角轻扬。

「我爸妈都无所谓了,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场面话你也信?随便聊聊而已嘛,毕竟我不念高中很久了,不晓得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什么。」他一笑置之只当少年是在埋怨自己多管闲事,的确,以他一个救火队的立场而言,他似乎过问太多了。

「有这么久吗?你今年不是才大二?说我是小孩子的话你又是什么。」少年扁了扁嘴显然对他的评价很有意见。

「说的也是,我好像也没大你多少。」

「所以我们算是平辈罗。」

「尽管如此你还是得叫我一声老师啊,你为什么都不叫?」

「我就不想叫怎样!」少年护着头躲开他的攻击,闪躲之际也不忘还以颜色,非得教对方也尝尝同样的苦头。

结果战场从书桌前面转移到床边,一个不小心被床脚绊倒的某人被少年扑倒在床上,冷不防贴近的距离让时间停止流动了几秒钟,只见少年若无其事从他身上爬起来,回到桌前整理仪容。

「不玩了吗?」他纳闷地从床上坐起,却见少年始终背对。

「不玩了,要念书赶进度了。」

少年露出发梢的耳根有些泛红,他想可能是方才打闹得太激烈所造成的,他不以为意拉过椅子,称职地扮演起家教的角色。

******

「程澄,今天下午三点的业务联系会你和我一起去开。」

「我吗?」

「不然还有谁?傻小子……」

果然只有第一个月是蜜月期,第二个月才过了一半,程澄手边的事已经逐渐多了起来,他的直属老板周瑞原似乎是个相当急性子的人,常常一件事情才刚交代完毕,第二桩任务便又马不停蹄地快递到他手上,由于业务是个和时间赛跑,却又得和客户比耐性的工作,即便内容不若以前当特助时的五花八门,但老实说也挺消耗精神力的,尤其是在跑完一整天堪称密集几乎零休息的行程之后。

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就知道他这个部门很缺人,可也从未想过连试用期都还没到的他,居然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直接在一堆资深的理字辈面前登台亮相。

「老周,你们家新人啊?」

「什么新人?是接班人。」

周瑞原抬着下巴答得很理所当然,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程澄心虚不得了,只好频频点头示意陪笑。

见老板一马当先拉椅子入席,他连忙选定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就怕自己要是稍微慢个半拍,将会影响到整场会议的节奏。

当高挂在前台正中央的时钟走到三点整,偌大的会议室已经冠盖云集,趁周瑞原还和其他同僚应酬之际,程澄打开笔电先调出这个月的出货计划以预备稍后的质询,怎知一个手滑,他手上的原子笔滚到了地板上。

他小小懊恼了一声,正想弯腰下去捡的时候,隔壁的好心同事已经帮他捡起来了。

「下次小心点。」

「不好意思。」

「没事。」

温润而低沉的嗓音让程澄回过头去,不看还好,一清楚自己隔壁坐的人,他恨不得当场夺门而出。

「看来周Sir很看重你,这种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的。」

「那我应该说承蒙错爱吗?」

「不,你应该说『感谢抬爱』才对。」

程澄白了他一眼,反光的镜片反而勾起对方的兴趣。「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是什么时候近视的?」

「嗯?」

李宜轩一手托着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起初还没会意过来,经他再次提醒之后忽然窘迫地把眼镜往鼻梁上推。

「我记得你的视力一向很好,是出社会之后才变差的吗?面试那一天你不是也没戴眼镜?」

「这是我的私事,而且应该和今天的议题没关系吧?」程澄一心想把注意力拉回到电脑萤幕上,但李宜轩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却执着得让他无处可躲。

「反正会议又还没开始,纯粹当成同事之间的闲聊也不行吗?」

「我和李Sir没什么好聊的。」刻意在键盘上游走的指尖每一个键都敲得铿锵有力,就像他的声音所企图表达的,简短而有力的拒绝。

「怎会没什么好聊的?」就在李宜轩再起攻防战之前,已经有人代他发难了。

「周Sir——」见周瑞原回座,程澄基于礼貌想站起来,却让搭在肩膀上的手给重新按了回去。

「程澄,宜轩是我带进公司的,算起来也是你的学长……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熟没关系,混久了自然就会熟了,你们年轻人没事就相约去吃饭打球唱歌什么的,不是很快活吗?用不着因为他是经理就把他当长官,他其实大你没几岁,还算好相处啦,至少是个有真才实料的人,你可以多向他学习。」

「是啊,诚如老师所言,为官之道在于拍对马屁,我不就是这么升上来的。」

「去去去,少在学弟面前胡说八道,别把好好的一张白纸给我染黑了。」要不是中间还隔着一个无辜的程澄,周瑞原实在很想赏他一颗爆栗。

但眼见会议即将开始,他也只是随口训斥他几句便双手抱胸,让心情尾随会议室逐渐暗下的灯一同得到沉淀。

「既然老师都开金口了,我们今后就好好相处吧?」在黑暗的掩护之下,李宜轩挨近他身边轻声道,但程澄却置若罔闻,还故意侧过身子假装在看投影到前方布幕上的简报。

和周瑞原出差一次,程澄也被迫听到不少李宜轩的八卦,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所谓的「红尘不染人,人自染红尘」这句话真正的涵义。

「这么说来,李Sir真的是周Sir的学生吗?」他绝对不是在关心李宜轩,只是既然老板都开启了话题,他也不能毫无反应。

「他刚出道的时候就是跟着我的,宜轩这个孩子很不错,很上进很敢冲,市场嗅觉也算灵敏,我和他师徒联手前前后后帮公司标到不少大案子……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因为竞争对手在背后恶意攻讦差点失去一个大客户,大伙正在检讨该如何向客户解释之际,宜轩却有别的看法,他认为与其汲汲营营在辟谣上,还不如搜集对手历年来的不良纪录和业界风评交给客户去判断。他啊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不是那种说了才开始做的人,而是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已经准备好所有辅助资料在会议上提出来,我们当场都看了,也一致赞成。从那一次之后高层们对他危机处理的能力便极为赞赏,后来几次升迁都有他的份,要不然你以为他能这么快就当上经理?」

「看来李Sir是真人不露相。」说是场面话也好恭维话也罢,反正他从学生时代就很优秀,能在职场上有如此出色的表现,也不教人意外。

「傻小子,你应该说幸亏他有遇到我这个贵人给他这个舞台,他才能有今日的风光——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没事就去向李宜轩请教拍马屁的功夫对你绝对只有好没有坏?说点正经的,你也算是他面试进来的,我觉得他应该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因为他老是来找我关切过你的状况,不过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不准挖我的墙角。」

周瑞原的快人快语让程澄脸上堆满了苦笑,看来老板还不清楚他和李宜轩之间的渊源,他要是知道了,还会这么热心拉拢他们两个吗?

话说回来,这阵子他所听到的清一色都是李宜轩在工作上杰出的表现,那他的私人生活呢?想必也是同样多采多姿吧?

相对于初识时的青涩耿直,如今温文儒雅的形象比起当年确实又多了几分沉稳可靠的男性魅力,即使是他这个已经分手的恋人,也不太敢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

他不想自欺欺人说什么他对李宜轩早已毫无感觉,毕竟即使爱不在了,恨还是让伤口不时感到疼痛。因此在他习惯这股痛楚之前,他不会再轻易Surrender了,比起爱人,他决定更爱自己一点。

******

因应期末考的到来家教又临时追加了两节,不过刚好碰到周末时间还算好调配,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要不要去买咖啡?去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间咖啡店——」周六下午三点半,他的学生题目做到一半突然推开书本说道。

他和他对看了一眼,直觉点头说好。

那一天下着雨,今天却是晴空万里,空气清爽得像是将所有的烦恼都给洗净了一般,他从柜台领走两杯咖啡,和少年坐在玻璃窗前的吧台看着人来人往。

「不好意思假日还请你来上课,我其实跟我妈说过不需要,但没想到她还是打给你了……」

「没关系,反正又没事。」其实补不补课是其次,主要是程澄的母亲来电表示回国的日期因故延后了,为了不想让小孩子失望才会想到要拜托他。

老实说他接到电话的刹那只觉得家长似乎多虑了,毕竟「不在家」对少年而言已是常态,他应该早就对父母亲的失信习以为常。不过结束通话后他又不免神经质地想,难道是少年最近的成绩退步了,所以家长故意透过这种方式来暗示他吗?没想到家教的责任还真是意外重大……

「你不用去和女朋友约会吗?」

「什么?」当他还在忙着列出问题清单时,一旁的少年两只手肘搁在桌缘狐疑地盯着他瞧。

「我说,大学生不是很闲吗?我还以为你假日都忙着约会……」

「又没对象要和谁约?」

「少来了,谁会相信你没对象?」

「真的啊,上课以外的时间就是接你的家教,其实也没什么自己的休闲时间。」

「那是最近的事吧?在这之前你又没做家教……」少年对他的回答颇不以为然,总觉得他不够老实。连他其貌不扬的同学都有女朋友了,怎可能一表人才的他却乏人问津?

「没做家教之前我也有其他打工啊,在速食店、加油站、大卖场之类的,不过不太稳定就是了……要不是我同学前几天打电话跟我说他确定没办法回来交接了,我也不敢贸然把打工辞掉。」

「是喔,那家教的薪水有比较好吗?」提问者像是没发现话题默默变更了行进方向,或许比起家教老师的人际关系,他更对他的人生经验感兴趣吧?

「有啊,上一次家教可以抵六个小时的时薪,比起补货结帐什么的自然轻松了不少。」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兼差?当专职的学生不好吗?」

「怎会不好?要是有少爷可当,谁想干粗活?」

见少年眉毛上扬,以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在挖苦你啦,纯粹就事论事而已。其实考上大学之后我就没让家里替我付生活费了,因为自己赚的钱,花起来也比较自在嘛。」

他弯着眼笑了笑,豁达地看待他所背负的不圆满,一旁的少年托着腮听他娓娓道来,几度试图进入他所描绘的世界,但由于他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着实也难以想像那种生活究竟有多辛苦。

「还好你同学不做了。」一番沉默之后他突然下了这个结论。

「嗯?」少年的喃喃自语让他发出了疑问。

「唔、因为一直换家教也挺烦的,我也不是每个人的教法都能适应……总之在我考上大学为止,就请你鞠躬尽瘁吧?」在那双视线投射过来的同时,他局促地抓过饮品喝将起来。老实说他也不清楚他爸妈每个月花在家教上的预算,不过在他能力许可范围之内,能帮得上忙的他都想尽量帮。

「哦?」

「哦什么哦啊?你该不会是已经找到更好的工作,所以不想做了吧?」

「没有啊,我觉得现在这个工作还不错。」

「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给我临阵脱逃!」

来得莫名其妙的火气让他举起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回头见少年正用吸管粗鲁地搅拌着星冰乐上头的奶油,略带稚气的侧脸,让他不由得撇了下嘴角。

有些人天生就是这么有趣,不管生气或是开心,都只会用同一种情绪来表达。

他适时递上纸巾让他擦手,操着半开玩笑的口吻道:「逃是不至于啦,不过我都教你一个月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喊我一声老师?」

「我以为你只是来代课的,过不了几天就走了。」

「我说这位同学,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连基本礼貌都省略了吧?我好歹也虚长你几岁,至少也尊重我一下吧?」

「就这么想听我叫你一声老师吗?」

「想啊,你不知道我很虚荣吗?」

「老师。」

「呃?」冷不防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教他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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