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的时候他问我感觉怎么样,我会说喜欢,脸上没有表情。
有一次他气喘吁吁倒在我身上有些伤心地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面部神经坏死,无论怎样你都不会表达出喜怒哀乐。”
我不是,因为我已经能感觉到对晓风的思恋,那是我们分别半年后,我心里的坚壁打开一道裂缝,尔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漫溢出来,然后我去问我的心理医生,他告诉我那是爱。
原来爱是痛。
我想,是的,爱是痛,是咒骂,是得不到满足的怨恨。
母亲因为爱着父亲而怨恨而咒骂。
而对我呢,对身为儿子却不闻不问的我,又是什么感情呢?
是恨吧。
我想,是恨。
儿子出生的同一天丈夫在监狱里自杀,爱伴随新生婴儿湮灭,留下来的只是磨难。
史蒂夫对我很好,受过正统高等教育,即使性向不正常,他也会保持上流社会和知识分子的派头,不会对我发脾气大吼大叫。
但是渐渐的我发现他的不安,我要准备第二年的大学入学申请,面试和笔试,很忙,需要学习到深夜。
史蒂夫常常坐在书房陪我到深夜,尔后强有力的拥抱我。
我的心里知觉恢复的同时,也还是对这种不正常行为产生排斥,有时会非常厌恶他的进入,尽管表现出极大耐性,史蒂夫也无法忍受我的排斥,于是他禁止我去见心理医生,将皮肤手术安排在寒假。
对他的安排我基本都不会反对,心理医生方面已经不再需要,我已经能进行自我治疗,这是史蒂夫所不知道的。
皮肤手术的两个月里史蒂夫没有来看我,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要戒掉我,不然他会发疯的。
我对电话说那好吧,希望你会成功。
史蒂夫当然没有成功,在我拆线恢复肌肤出院的那天他开车来到医院门口。
这个强壮的西方男人,有钱有势高智商的男人在我面前难看的捂住脸痛哭失声。
然后我伸手抱他,安慰的拍拍他的背,说:“你是我的爸爸,是我去世的母亲的丈夫,是我法律上的监护人,是我的物质支柱,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不应该离开你,但是我想回中国,那里才有我的希望,对不起,史蒂夫先生。”
史蒂夫搂着我不肯放手。
回到家的第二天史蒂夫封锁了别墅大门和各个方向的出口,我被囚禁在了他的豪宅中。
我没有反抗,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意志获得这场持久战的胜利,因为先爱上的人已经全盘皆输。
我的吉他陪我渡过这段空虚寂寞的时光,我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睡觉的时候也放在床头,史蒂夫好几次想要把它换掉,都被我发现,发了疯一样抓住他索要,史蒂夫被我吓倒了,不再打我的吉他的主意,我们又能和平相处了。
我已经很注意心理调解不让潜伏的自闭症爆发,但显然在寂静无人没有一个同伴的空旷大屋子里关上个一年半载,即使生性乐观的人也会渐渐灰心丧气。
我有过一连三个月未曾开口说一句话的记录,不知道说什么,面对史蒂夫更加感到言语的苍白,除了音乐,我把所有的一切寄托在音乐中。
欲望变得像白开水一样索然寡味但是又必不可少,我快把史蒂夫逼疯了。
一年后史蒂夫拿着护照站在床边对我说:“你自由了,灲。”
我胜利了!
我第一次对他微笑,亲吻他的嘴唇。
史蒂夫想送我很多东西,都被我拒绝了,上飞机前我对他说:“你是我的亲人,不管怎样,我会永远记得在美国有一个亲人在等我,无论以后我是否会回来,你永远铭刻在我心中,因为你对我好,你是除了那个希望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史蒂夫。”
第四章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秦耀起身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凌晨两点了,叹口气,索性起身靠在墙上点燃烟,扭头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风……”
那天等沈允灲吐完,把他扶上副驾驶座时被他搂住脖子不肯放,在耳边一个劲的叫,如同失了半颗心一般迷惘疼痛。
秦耀当然不会愚蠢到以为这个风是大自然的风,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心里还是放不下,真正奇怪,秦耀是什么样的人,十五六岁离家鬼混长到二十七八岁还从来没把什么事什么人放在心里过。
烦躁揉了一把头发掀开被子起身到客厅去倒水。
说是喝水也只是给自己掩耳盗铃的借口,秦耀捧着水杯走到落地窗边,那里茂密的爬山虎藤中有一闪一闪的火光,那个人就站在黑暗与寂静之中。
发现沈允灲几乎彻夜不眠是半个月前,也是晚上睡不着起床喝水。
就这样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天天晚上都要爬起来看一看窗外的人。
秦耀低头喝水,再次烦躁蹙紧眉头,不对,真的不对,怎么会对这个沉默寡言的阴沉家伙这么在意。
不想再跟自己耗下去,秦耀转身回屋,没想到踢到晚饭后放在门口地板上的衣架,一时间只听哗啦啦连声脆响,倒了一大片。
秦耀在心里哀叹一声,该死的!
听见玻璃窗拉开的声音,心虚回头,看见黑暗中高大的身影注视着自己,连忙哈哈笑掩饰说:“起来喝水不小心把这东西踢到了,呵呵,不好意思啊,对了这么晚了你不睡站在这里干什么?”
沈允灲弹了两下烟头,低头深吸两口,淡淡说:“睡不着出来站站。”
“哦——”秦耀了然点点头,“行,那你别站太晚了,早点睡吧。那个还有,外面挺冷的,多穿件衣服。我回房睡了。”
说完逃也似地往房间跑,背上哧溜哧溜冒烟,真他妈晦气!
沈允灲站在原地抽了一会儿烟,或许是太困了,脑子不太灵活,有些迟钝的转身再次走到阳台上去抽烟。
秦耀没办法再次闭眼,睁着眼睛迷瞪瞪睡到天亮,模模糊糊听到沈允灲回房的关门声,一看表,是凌晨三四点,尔后终于放心似的闭上眼翻身睡了过去。
早上头昏脑涨爬起来洗完澡换上衣服走到厨房,看见沈允灲竟然已经布置好早餐,不得不赞叹一声:“你都不用睡觉的吗,昨晚三四点才睡,早上七八点钟又爬起来煮饭。”
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黝黑的脸唰的一下胀得通红,讪讪低头多此一举的跑到水槽边洗了一把脸。
沈允灲似乎没有听到他话里透露的东西,把早餐递给他说:“昨晚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今天早上醒来比较早,就顺便做了,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秦耀不好意思坐下来,别扭看着盘子里漂亮的煎蛋培根,拿起刀叉,抬头看沈允灲:“我说,你不用忙活,早饭的话到楼下随便买点东西吃了就行了,还有,我讨厌文绉绉的西餐!”
说完嘭的一声放下刀叉起身离开。
沈允灲怔了一下,连忙回头:“对不起,我没想到。”
秦耀在门口回头:“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要想融入一个群体,最好把你过去的习惯都改了,在这里没人会迁就你。”
听到关门声后沈允灲放下餐具,苦笑,果然,总是闲得格格不入。
这一整天秦耀心情都糟糕透顶,早上沈允灲受伤的表情像影碟机不停在脑子里倒带反复重放。
中午吃饭时沈允灲向秦耀要了郝冬,说是要出门收账。
前两天要了过去坏账死账的账本,了解了那些公司的财务状况,秦耀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打算阻止,当初当着公司那么多人立下的军令状当然要实行,不然秦耀没办法在众人面前下台。
晚上加班到深夜把货物装车发车后秦耀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桌上有钟点工留下饭菜,已经凉了,秦耀随便扒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干脆起身走到沈允灲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门,感觉奇怪,门缝里明明有灯光,怎么没人回答,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越发感觉蹊跷,想了想,扭开门把直接推门进去,迎面撞上沈允灲的目光,看见他头戴耳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秦耀松了口气,示意他把耳机摘下来,说:“附近有家烧烤店不错,要不要下去试试?”
沈允灲看看电脑,说:“等一下,我把这部分账目输完,你进来坐吧,很快就完了。”
“哦——”
秦耀关上门走到沙发上坐下,不甚拘束的环视四周,虽然两人门对门,但是还是第一次踏进沈允灲的房间,很干净,很整洁,整个房间透出一种宁静的气氛,但是相较于秦耀自己的房间,这里给人冷清的感觉,像是摆设给人看的样板房。
沈允灲回头把耳机递给他,说:“可能要等一会儿,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听听歌。”
秦耀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耳机的线似乎不够长,那么就要坐到他旁边的床上,秦耀匆匆扫了一眼,起身接了耳机一屁股坐下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
秦耀心烦意乱闭上眼,耳机里传出的是轻摇滚,曲风清新有些感伤,英文歌曲,听不懂,但是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心情随着音乐沉淀下来,秦耀睁开眼,愣愣盯着沈允灲工作的侧影,很漂亮,颧骨,鼻梁,眉眼嘴唇无一不透露出精致高雅,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像艺术品,尤其是正在敲击键盘的双手,十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圆润,如同象牙精雕而成,真真不可思议!!
与其说是嫉妒羡慕秦耀更多的是表现出惊讶好奇,这样的人应该是身穿燕尾服出现在王宫舞会上的王子吧,怎么会在自己面前出现呢,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淡定自若,没有优越感没有自甘堕落的戾气没有抱怨不满,有的只是淡淡的忧伤。
第五章
秦耀感觉自己着了魔,盯着沈允灲不放。
“好了。”
等回过神来,沈允灲已经关了电脑起身看他,问:“到哪里去吃?”
秦耀怔了一下,说:“就在楼下。”
沈允灲转身走到他面前弯腰伸手把他头上的耳机摘下来,“那走吧。”
“呃——”
秦耀面红耳刺看着他动作自然流畅把耳机放在手提电脑上,心跳得好快,简直要蹦出来,怎么会这样,同样是男人,不过简单的身体接触靠近就让自己心潮澎湃了。
不对,一定不对!
肯定是最近太忙,没和女朋友见面。
秦耀脸色难看站起来,目光犀利瞪着沈允灲穿外套的背影。
沈允灲转身看他:“走吧。”
秦耀沉默低下头。
坐下来点完菜后,秦耀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说:“来一打啤酒,先上一盘花生吧,对了,不要放辣椒。”
平时一直在一起吃饭,多少也注意到沈允灲几乎从不碰有辣椒的东西,他是北方人,自然不会很习惯这边的饮食。
沈允灲抬头淡淡看了一眼秦耀,低头喝茶。
菜很快拿上来,大部分是肉食,秦耀把东西放上去,开了酒瓶,一人一瓶对着酒瓶吹。
“你到这个城市这么久,感觉这里的人和北方人有什么不同?”
秦耀随便找了个话题聊起来。
沈允灲咂了一口啤酒放下,沉吟片刻,说:“哪个地方人都一样吧,没什么特别的。”
想不到他会这么回答,秦耀愣了一下,随即附和道:“也是,不过就是好人坏人男人女人两种人。那你对我这个人怎么看,不好意思啊,我读的书不多,平时说话也很粗鲁,不过心地不坏,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告诉我,大家是同事,总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才行。啊呵呵~~~~”
沈允灲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放下酒瓶说:“你是个好人。”
就只是这样吗?
世界上好人那么多,我算什么?
对这种说法秦耀感觉不舒服,但又不好表现出来,递酒瓶给他两人碰了一下,接着沈允灲又加了一句:“我很喜欢你的个性。”
刚才一瞬间的阴郁一扫而光,秦耀傻呵呵笑起来仰头喝下大半瓶。
随后,沈允灲话不多,秦耀自个儿说了大半天见他只是嗯嗯应付或者简单插两句便觉没意思就不再开口,刚开始有点不自在,但看沈允灲一边喝酒一边烤肉乐在其中,秦耀便也释然了。
随着夜深,烧烤店的生意渐渐红火起来,店里十几张桌子都挤满了人,一天工作完了,下班回家吃了饭出门逛完街十一二点的样子也是结束夜生活的时间这个时候吃点宵夜再回家再惬意不过了。
秦耀两人边喝边吃没多久一打啤酒就见底了,肉加了两次肚子填得饱饱的,秦耀起身要结账,被沈允灲抓住:“耀哥,今天我来。”
秦耀豪爽一笑,挥手说:“怎么,怕耀哥没钱?几十块钱的事儿,不用放在心上。”
沈允灲没说话,强硬抓住他的手扯到柜台前,大声说:“老板娘,结账!”
说完掏出钱包啪的一声扔在柜台上,“结账,多少钱?”
秦耀惊讶看着沈允灲,原本以为他是在客气,没想到……
这么一来不禁想起刚来第二天的欢迎午餐,那天拉他回车上也是这么不依不饶的,看来,沈允灲的酒量好像不是很……
秦耀暗自笑起来,还真没看出来,他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人真没法估量。
没敢和醉的人争,秦耀由得他拉着结完账出门。
走出店门被冷风一吹,沈允灲打了个饱嗝在秦耀面前嘭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吓得秦耀差点跳起来,连忙蹲下拉了拉他,没动,呼吸倒也均匀。
门口的服务员看见沈允灲这个样子都笑起来友好说:“有的人喝完酒就是这个样子,风一吹就倒,你还是快点扶他回去吧,不然会感冒的。”说着帮助秦耀把沈允灲拉起来扛到他肩上。
秦耀欲哭无泪,真是自讨苦吃,喝了半天酒,虽然说不上醉,脚步还是有些虚的,这样扛着一个人爬上三楼真够考验人的。
路上沈允灲倒还乖,不动也不闹,谁知刚打开底楼铁门,他突然抓住秦耀的头发拉扯起来:“香香,香香,好香哦。”
“哇呀,你放手!”是旁边盛开的四季桂惹的祸,秦耀差点人仰马翻,抓住铁门稳住身形正要往里奔,没想到沈允灲也抓住门死也不放手,“香香,我要闻香香。”
“完了!”秦耀哀叹一声,要是像那天醉得他全身无力还好办一些,这个样子他力气又大,秦耀给弄得进退不得,只好妥协:“好好,咱们不走了,闻香香,闻香香,你先把我的头发放开,疼疼,疼死我了,沈允灲,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别以为喝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无可奈何,秦耀背着沈允灲走到桂花树下,左右看了看,没人,便垫脚吃力去摘那里的花,“香香,我们闻香香,来,给你,拿好了。”
扯了一大枝递给背上的人,谁知又没接,偏头看原来是睡了。
叹口气,秦耀认命把他背上去。
知道醉酒的人麻烦,但是碰到这么麻烦的秦耀还是头一遭,进屋刚把沈允灲放在沙发上,他又闹腾起来,抓着秦耀不放,“香香,闻香香。”
秦耀不耐烦把桂花枝塞给他:“来,香香,你的香香。”
沈允灲一把打开他的手,扑进他怀里不停撒娇,“香香……”小狗一样用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秦耀脸色难看抬起衣袖闻了闻,“没味道啊,哪来的香气?”
一整天没洗澡,没汗臭味就不错了。
再次叹口气:“算了,不跟喝醉的人计较。”
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这才在灯光下看清楚,醉酒的沈允灲虽然醉眼迷蒙,但是面若桃花,艳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两瓣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等待被采摘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