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入骨——北羁

躲在暗处的李承烨被这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本能地看了自己的枪一眼：操！还真是名剑世家出品！

“闭嘴！”李承烨还没来得怒，叶清羽就先火了，冲着叶微教训道，“是谁教你在人背后嚼舌根子搬弄是非的？这些年的家规都白背是不是？就是人家有错，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来插嘴。再说……再说他只是年纪轻不懂事罢了，以后自然会有知道的时候，你在这里嚼什么舌头？”

不光李承烨没想到，就是连叶微也没想到叶清羽会发这么大的火。他咬咬唇，点头道：“公子教训的是。可我还不是怕公子你吃亏么？你心心念念地想着要让他，他可不一定会想着让你，你这样子，早晚要吃亏！”

叶微也是护主心切，两人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却亲如兄弟。叶清羽口气一软：“我要是吃亏，这些年早就吃够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哪里有吃什么亏……”

叶清羽不说还好，一说叶微的眼皮就红了，却又不敢让吓清羽听见，只能喃喃道：“哪里有好好的……”出门六年都没学会照顾自己，看得见的伤看不见的伤一大堆，都是护理不当落下的病根。

叶清羽叹一口气，举起杯子准备抿一口，突然心念一动：“这样好的月色，小将军听了这么久，为什么不一起来喝一杯？”

李承烨的心又是“突”地一跳，老脸一红，但一想是叶清羽他们在自己背后说坏话，他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啊？于是李承烨拉下脸，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叶微瞪着李承烨脸色发白。

李承烨看着叶微心里好笑，再看看叶清羽始终从容的脸色，心里恨起来，忍不住开口讥讽：“我们李家满门都是靠给皇帝老儿舔痔疮升官发财的，哪里有资格跟叶公子你喝一杯啊？”

叶清羽斜了叶微一眼，脸也沉下来，却依然淡然道：“阿微他不懂事。小将军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一个下人一般计较。”

“哎，像我这种没教养又不懂事的绔纨子弟，就是喜欢跟下人一般计较。”李承烨用下巴看叶清羽。

叶清羽一怔，垂下眼抿一口酒，无话可说。这种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得罪人。

李承烨本以为叶清羽就是不慌乱也会小惊恐一下，谁知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一眼月色叹一口气，竟毫无悔意。这种无视激怒了李承烨，他忍不住一把将叶清羽手里的酒杯拍在地上：“你什么意思？！”

“操？！你疯了？！”叶微忙上前站在叶清羽身后，只要自己主子一声令下，他就是拼了这身肉也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叶清羽却没有说话，他是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平和口气冲叶微道：“阿微，夜深了，我们回房，明天还要赶路。”

李承烨听了这话，气得连嘴里都要冒出火来。跟人吵架的时候最无力最失败的什么？是你打对方一拳然后对方回了你更狠更快更准的一拳么？不，是你明明蓄了好久的力，终于打了对方一拳，本以为他会重伤，哪里知道你这一拳却轮空了……

“你他娘的算是什么东西？！你早知道我在偷听吧？！别以为你为我说话我就会转变对你的看法！你就是个两面三刀混身铜臭虚伪透顶的下等人！你站住！你……你……你……我操！”无论李承烨怎么辱骂，叶清羽的背影却还是越走越远，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缓一下。气得快炸开的李承烨只好用一句“我操”给这个事件画上了一个不甘心的句号。

7、和解（一）

李承烨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样无视过。憋了一肚子的火，李承烨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桌子给踹了。混蛋！名剑世家出来的了不起啊？！他回去就叫大哥把军中的兵器铸造商给换了，失了这么大一个买家，他到要看看名剑世家的那群败家子还嚣张不嚣张得起来。

除了一夜无眠的李承烨，这场夜间的“邂逅”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任何的不愉快。

第二天上路时谁都没有说话，李承烨依旧拉长着脸，叶清羽也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死人样，还是该说笑时说笑，该吃饭时吃饭，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这也就算了，最让李承烨伤心的是，花千妍光知道像只小蜜蜂一样围着叶清羽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心情不好！

李承烨咬着牙酸酸地瞪了叶清羽一眼，也不知道是这一眼的怨念太深，还是叶清羽的第六感太强，叶清羽竟回过头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李承烨被竟被他看得一阵心慌意乱。好在叶清羽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身上的压力感一去，李承烨就暗暗地捶了自己身下的坐垫一拳：该死！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托了李承烨忐忐忑忑心情的福，几人竟一路相安无事地到了长安。李顾他们早自己一步走，现在想必已经在长安安顿好了，自己只要带着花千妍与他们汇合就可以继续安逸地把人追到手……李承烨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看了叶清羽一眼，总算不用再跟这个讨厌的家伙待一起了。

“千妍，李顾他们已经在千灯客栈安顿好了，快跟叶公子告辞，我们现在就去跟他们汇合吧。”李承烨左等右等，见花千妍与叶清羽说个没完，心里也着急，围着马车转了两圈，实在忍不住了，跑到花千妍边上催促道。

而花千妍的反应却大出李承烨的预料。她小小地向叶清羽那边退了一步——虽然不明显，但李承烨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干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走了？我……我要和叶公子在一起。”

李承烨十九，花千妍十七，她比李承烨还小几岁，心里一急，话说得有些硬梆梆。李承烨的脸色当时就难看到了极点，下意识地用眼去看叶清羽。约花千妍的人是自己，一路上照顾花千妍的人也是自己，看她不高兴，耐着性子搜肠刮肚地逗她开心的人还是自己……他叶清羽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句话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用心了这么久的人给带走了？

叶微对李承烨早有不满，这时心里乐得直打跌，幸灾乐祸地用手肘支了叶清羽一下，示意自家少爷不要错过这出好戏。叶清羽不明所以地一回头，好巧不巧，正好和李承烨的目光撞在一起，看到那双清澈眸子的瞬间，叶清羽顿时怔住了。与之前孩子气的怨恨不同，李承烨此刻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失望与委屈。

“哦。”李承烨的喉头僵了一下，看着叶清羽慢慢地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那你和叶公子一起走吧，我得去找李顾他们，是我带他们出来的，到头来光陪着你了，把他们扔一边也不好，希望你和叶公子玩得开心。”

李承烨不等花千妍回答，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他以为自己这样喜欢花千妍，要是有一天失去她，自己一定会生不如死，却不想，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竟轻松了不少。他也想明白了，花千妍的心不在他身上，竟然如此，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他认输。

“等等。”叶清羽迟疑了一下，不理会叶微责怪的目光还是开口，“大家同是为救灾而来，何必分什么你我？将军府负责天都镇的治安，我们在这一带行动，少不得要与将军府的人打交道，不如小将军就留下来吧，有小将军在，我们的行动也自由不少。”

花千妍到底是女孩子家，心比人细些，这时也发觉自己刚刚说的有些不妥。见叶清羽出声，她也附和道：“是啊，承烨不要走，就让叶公子和我们一起嘛，他们不是官府中人，行事不方便，人多力量大嘛。”她终于记得李承烨才是约她的人了。

李承烨的脚步慢慢地慢下来，他看看叶清羽，又看看花千妍。心里的不甘又蠢蠢欲动起来。他轻轻地点了下头。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发现，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重要的决定。

到了千灯客栈，李顾给李承烨报告了一下这几天的情况。这一了解才知道，天都镇的瘟疫比他们料想的要严重许多。这几天将军府的人已经把人群转移了，剩下的病人集中封在天都镇中心，虽也是日日施药，但这几天还是有不少人接连死亡，而且粮食也不够了。不过现在有叶清羽与花千妍在，这两个问题也就不算问题了。

叶家财大气粗，这小小的粮食问题自然由叶清羽包了，而花千妍这几年没干别的，这医术就是放在神医谷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几人当下就做了分工，明日就由叶清羽施粥，花千妍施药，一举将这恼人的灾情清退干净。

商议完毕，各自回房。

夜半叶清羽起来解手，路过客栈小院，见模模糊糊地有个人影歪在小院的石桌上。他心下奇怪，走近一看，竟是李承烨。

原来看着窗外夜色渐浓，李承烨到底难解白日那事的闷气，见客栈里还有些酒，就一个人抱了两坛子独自跑去小院里喝。一杯两杯三四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乱七八糟就喝趴了。

肋下的伤又隐隐痛起来。叶清羽扶着桌子坐下，仔细端详自己眼前的脸。少年独有的锐气在这沉睡里被抹杀得一干二净，褪去了全身的刺，这样沉静的李承烨倒也非常可爱。

在心里藏六年的伤口又被这张脸狠狠地翻了出来，叶清羽失了神，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一碰那张少年的脸。

“啪”地一声，还没碰到李承烨，手就被狠狠地拍开。

“你做什么？！”惊醒过来的李承烨不善地盯住叶清羽。

叶清羽的指尖僵住，全身翻涌的气血在刹那凝固，像一朵开到极盛处被碾碎的花。

“对不起。”回过神来的叶清羽轻咳着地道，手背上是被打得鲜红的一个印子。

“神经病！”李承烨毫无羞愧地看着叶清羽手上的红印，顿觉得十分解恨。

李承烨以为他会生气，但出乎他的预料，叶清羽竟没有恼，反而用很家常的口气跟他说起了他最秘密的事：“你喜欢花千妍？”

李承烨被嘴里的酒一呛，梗着脖子道：“是又怎么样？！我喜欢她，她却喜欢着你。总之一句话，我认栽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承烨自以为大气地说完这些话，抱起酒坛子就准备走。

“你不知道感情是要两情相悦才能成的么？”叶清羽看着石桌上被遗落下的酒杯，幽幽地道。

李承烨一愣。是啊，他只知道花千妍喜欢叶清羽，却不知道叶清羽喜欢不喜欢花千妍。如果花千妍追不到叶清羽，那他……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你是说……”李承烨回过头，眼睛里有莫名的光在闪动。

叶清羽冲他一笑：“你一直针对我，不过是因为花千妍的原因。所以我们和解吧。我只负责断了千妍对我念想，至于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这一句话差点就没让李承烨兴奋得跳起来。但他一想，又沉下脸来：“千妍她是个女孩子，你说话不要直接，我怕她会受不了。要是你让她伤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叶清羽的脸一僵，有些意外地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挺会疼人儿的。”

李承烨尾巴一翘，得意道：“那当然，我大哥都说我比他会疼人。”

叶清羽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沉淀下来。

“你怎么了？”觉察到叶清羽的异样，李承烨有些好奇。竟然对方对自己已经不成威胁，李承烨不介意小小地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敌。

叶清羽摇摇头，又笑起来：“没什么。”

“你……”李承烨张张嘴，第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叶清羽打断了。

“你慢慢喝，我先回房了。”叶清羽起身，似乎不想再多谈。

“哎！”李承烨想叫住他，但对方似乎并不想停留。

李承烨抱着酒坛子想了一想，摇摇头，管他呢，反正不跟自己抢千妍好了。

8、和解（二）

冰天雪地的，寒气疯了一般地往骨髓里钻。

“小叶子……我喜欢你……”粗糙的手放肆地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沿着腰线大力地向上揉。

肋下好痛，冷空气从喉咙里灌进来，连声带也被冻住一般，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尽管这样趁人之危的行为让他愤怒，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的叶清羽只能徒劳地瞪着自己眼前的那张模糊的脸孔。

“我会……我会对你好的。”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插入肋下的毒箭被粗鲁地拔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苦涩的呻吟便被折为两断。叶清羽闭上眼，厌恶地侧过头想要躲开那双手。下一刻，头被狠狠地固定住，一条柔软的舌头强硬地撬开他的唇抵了进来。

“唔……”好恶心！叶清羽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被这个吻激起来。他奋力想推开对方，但对方沉重的身体压得他动弹不得。而更不巧的是，箭上的毒素让叶清羽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在他身上抚摸的手越来越热，但就是在这样模糊的状态下，他都能听到自己耳边沉重的喘息声。

衣服被人解开，灼热的躯体覆盖上来，这样亲密的距离让叶清羽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感，男人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如同不知名的魔咒：“也许你现在觉得恶心，但不久，你就会喜欢上我的……一定会的……一定……”

“！”叶清羽惊醒过来，满身大汗，清晨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一些，原来只是个梦。

真的只是个梦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真实的梦？甚至脖子上还有密密的触感在爬，叶清羽抱紧薄被，重重地抓在自己的脖颈上，直抓得那片皮肤发红发烫，仿佛要将那些残留在自己皮肤上的欢爱痕迹彻底抹去——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

梦里的一切都让人恶心。

“喂！败家子起床了！”怔忡间，李承烨朝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怎么结实的房门被拍得摇摇晃晃。

“搞什么？喂！”李承烨正准备再多拍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承烨看着衣衫不整憔悴不堪的叶清羽莫名一愣，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又上来了。娘的，这个家伙长得真好看。

“什么事？”与昨晚上的温和的不同，现在的叶清羽身上充满了一种疏离感。

李承烨盯着他漂亮的锁骨咽了口唾沫：“千妍让你去吃饭。”

“知道了。”

叶清羽声音里前所未有的冷淡让李承烨心里凉凉的，一下让他的火气去了不少。李承烨一低头，正看到叶清羽抓得皮开肉绽的脖子。他没多想，好奇地伸出手去想触那受伤的地方：“这里是怎么了？”

叶清羽的反应的激烈出乎了李承烨的预料。他飞快地把伸过来的手一拍，警告道：“别碰我！”

“不……不碰就不不碰嘛！那么大嗓门做什么？！”李承烨碰了一鼻子的灰，色厉内荏地吼了两声，“快点穿好衣服，千妍还在等着呢！还有……昨天答应我的事别忘了！”看着叶清羽半露在外面的锁骨，李承烨身上的血脉竟又莫名地贲张起来。这个人的身体似乎有种让人冲动的魔力。

“哦。”叶清羽冷淡地应一声。关门。

李承烨本想走的，但看看那紧闭的房门，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就等等这个讨厌的家伙吧。又想想昨天晚上两人融洽的气氛，李承烨摇摇头，也许他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叶清羽出门，看到等在门外的李承烨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很平常地笑笑，两人一同向大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