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上班会执行打卡制,所以,我们还是说实话吧——」
新任助理李依洁则看着叶婉瑕道,「是我麻烦小瑕姐教我审预算的事,所以我们才这么早到……」
「依洁,你是在跟委员说话,还是在跟我说话啊?」叶婉瑕看着害羞的新人笑道。
徐诣航也指着自己的脸道,「对啊,依洁,我的脸长得很可怕吗?」
只见李依洁试着抬起头看徐诣航,但随即又像个被吓着的小动物,连忙瑟缩回洞里,用微微发颤的声
音道,「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徐诣航见状也只得道,「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噢,小瑕,可以帮我泡杯咖啡吗?我先进办公室了
。」
「好,马上就来!」
徐诣航到办公室后,走到窗边打开百叶窗,望着远方思考。
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新来的助理还是会怕人,特别是男人,连正常说话都没办法。
徐诣航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以妇人之仁做了错误的决策。
当初招募新人时,筛选到最后剩一男一女。面试后,他跟段律师都觉得男生的应对进退、沟通能力比
较好,女生也有自己的优点,但助理有时候也要跑地方与选民交流,需要能言善道的人。
也是面试官之一的汪语超却投女生一票,徐诣航知道他的私人顾虑,不过他也很为难,因为那位女生
是个容易害羞、紧张的人,
真的不太适合在这场所工作。
百般思考后,徐诣航仍在段律师的叹息下,做了这个决定,录用李依洁。
本以为她也许会在开始工作后慢慢学习、改变,未料,他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太乐观了。
他曾在一本管理学书上看过这么一段,『过度乐观的决策者使得风险考量错误,并在发现错误后仍加
码投资,让公司一步步迈向破产……』
身后的开门声让他思绪抽离,徐诣航以为是叶婉瑕,便道,「谢谢,咖啡放桌上就……和鸣?」
徐诣航转头才看见走进门的是段律师,手上还端着两杯咖啡。
「我不知道……现在你还兼差当泡咖啡小弟啊。」他打趣地道。
可惜对方不太领情,认真地解释,「本来要请新来的助理端进来,结果她打翻了咖啡,小瑕便赶快泡
了杯新的请我拿进来。」
「唔……原来如此啊,」徐诣航走到段律师身边,用食指轻敲桌面,「对了,愿赌服输,我欠你一顿
。」
对方还是不太领情,轻咳了一声后道,「那可不一定。」
「咦?可是李依洁她……」徐诣航小声地道,「她还是没办法适应的样子……」
徐诣航悬崖勒马,不想做那位不认错加码投资的决策者。
「我说的不是她,是上次另一个应征者。」
「他怎么了吗?」
段律师从公事包内抽出一份资料,「他是王泓那边的人。」
徐诣航吃惊地翻看资料,「你竟然还特别去调查?」
他推了推眼镜,败不馁地道,「我喜欢赢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输』也一样,我不愿输得不明不
白。」
「那,换你欠我一顿了,吃什么好呢……」他故做考虑地看着天花板,其实内心早有了答案。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就等你这句话!那就吃日本料理吧,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去吃呢。」
段律师听见『日本料理』时,叹了口无声的气,愿赌服输,还是得点头答应。
「不过,王先生还真的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呢,之前也是常常针对我,还好他现在已经不是党主席了
……」
「『权力使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会使人绝对的腐化。』,在三年前我就觉得他已经开始腐败,后来以
东泓案为首,兵败如山倒,沦落至今。」
「我猜他大概因此觉得我是一切的乱源吧。」徐诣航苦笑。
「还是得小心,诣航,我认为他会脱党参选立委。」
徐诣航抚着下巴道,「脱党参选是孤注一掷,他会这么做吗?」
「从他派人来探听敌情一事看来,机率十之八九。」
「你一向说得都准,看来我们这次会有个大敌了。」
段律师冷冷一笑,「虽是孤注一掷,但也是不智之举。我不觉得他会产生什么威胁,只是要小心他们
小手段。」
「嗯。」
与徐诣航谈完公事后段律师还有别的事要办,收拾好资料正准备离开时,徐诣航还不忘笑着提醒他。
「别忘了日本料理喔!」
「我知道。」
看着阖上的门扉,对方前脚才刚走,徐诣航随即就感到一股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明明知道自己这种『知情不报』的行为已经算是在利用对方对自己的情感,但他却还是能继续假装下
去,假装不知情。
徐诣航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变得这么残忍。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慢慢疏远他,只是,于公于私,他都办不到。
曾有一句话说,「两个相爱的人,却也是最擅长伤害对方的人。」
他想,在伤害他的同时,他可能也……
这些天来,自责不已的徐诣航也想尽快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莫可无奈何,他还更多其它事情得烦恼
、处理,连约好的日本料理也得延期。
自从加入民主党后,徐诣航随即就被推派为民主党T市第三选区的候选人,工作跟应酬也跟着变多,
忙碌的生活让他的痛觉麻痹,得已继续与段律师保持这种尴尬的关系与距离。
然而,除了必要公事外,还有一件事也在台面下慢慢蕴酿。
权力与势力统帅的政治圈里没有永远的朋友。
徐诣航觉得自己在政治圈里的朋友也变少了,或者,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过。
这天,徐诣航与助理边走边谈论下午开会的事项,也不知道是他们占据走道的关系,或是对方存心故
意,后方疾走向前的男子,
在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撞上徐诣航肩膀。
「唔!」
一时重心不稳的徐诣航往前跌了几步,还好右脚及时踏出,才没扑倒在地。
「委员!你没事吧?」叶婉瑕连忙扶着徐诣航,担心地道。
「谢谢……我没事。」
「撞了人不用说对不起吗!?」叶婉瑕气愤地往前一望,可是对方早已消失在转角。
「小瑕,没关系啦,我没事。」
「怎么可以没关系!道个歉有这么难吗!」
伸张正义的叶婉瑕说着就要跑向前去抓凶手,徐诣航连忙叫住她,「小瑕,别这样!」
「委员……」
「叫你不要追的原因是……我知道他是谁。」徐诣航沉声道。
「咦?是谁?」
徐诣航挤出一丝苦笑,「这个香水味,据我所知,整幢建筑物里只有一个人会喷。我们的老战友,刘
先生。」
「……是他啊。」叶婉瑕理解大于惊讶,愤愤不平地替自家老板抱屈,「真幼稚,又不是小学生了…
…还玩这种花招。」
东泓案之后,得到知名度与支持率的刘世豪后来与徐诣航回到『竞争对手』的关系。虽然表面上说是
『好敌手』、『公平竞争』,但他私底下却常对人说徐诣航的不是。
在他要加入民主党时,更是在党内上会议大力反对,而民主党众人没理会他,为争取多一席次,当然
张开双臂欢迎徐诣航入党,
并随即推派他为民主党T市第三选区的候选人,新仇加上旧恨,原为同一选区的刘世豪当然气不过,
最近对徐诣航的敌意越来越深,动作也越来越明目张胆。
「小瑕,别这么说他……说不定他只是赶路,刚好没看到我罢了。」不想挑起纷争的徐诣航一贯和善
地道。
叶婉瑕听了反而双手插腰对徐诣航说,「委员,我觉得你真的太善良了!总是这样『被人吃够够』(
被人吃得死死的),上次他趁立法院打群架的时候偷打你好几拳我都有看到喔!」
「咦?原来我身上的黑青(瘀血)是他打的啊--这下总算真相大白了!」徐诣航抚颊傻笑。
「委——员——!」
惹得助理大叫的徐诣航也只好举双手投降,认真地回说,「其实我也是会生气、会想报仇的人。不过
仔细想想,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事啊,这些『亲切』的对待我还承受得了。而且,段律师说,『小不忍
则乱大谋』啊!」
徐诣航也不是没跟段律师讨论过刘世豪的行为,不过,得到党内推举后,刘世豪八成会积极争取T市
第二区的参选资格,对徐诣航的影响不大。再加上徐诣航才刚入党,不想大动作被说闲话,因此决定
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
「厚,每次都拿段律师出来压人,」叶婉瑕撇过头,胆大包天地顶嘴道,「他说的又不一定都是对的
。」
徐诣航耸耸肩愉快地回道,「至少统计学上的结果都显示他是对的。」
******
随着选举日接近,原本徐立委服务处也挂上新的竞选看板,成为竞选总部,并开始进行宣传活动。
首日活动结束后,竞选总部仍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仍是那个人站在中央主持大局。
「让徐诣航连任立委,你们说厚呣厚(好不好)——?」旺叔站在桌上举旗高呼。
「厚(好)——!」
站在桌旁的徐诣航跟段律师都微皱着眉,一个是尴尬,一个是无奈。
由于上次旺叔说,『我们也老了,不应该插手你们年轻一辈的事』,因此徐诣航以为他不会想插手这
次的竞选,但他原则上还是得向旺叔报备一声。
未料,跟旺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说,他早就做好要连任的一切准备了,让徐诣航真的
哭笑不得。
徐诣航瞥看段律师的脸色,「选举嘛……就该热热闹闹的。」
「……我没有反对。」
他偷笑道,「你的表情在反对。」
「……」
也许是气氛正热闹,久久不散去的支持者跟旺叔竟还说要去『续摊』,徐诣航当然也得同行,而因为
徐诣航要去,段律师也没缺席。
也是徐立委支持者的海产店老板阿隆还特别在大门口贴上『本日公休』的字条,只招待这群客人,让
好菜一道道上桌,美酒一瓶瓶端出。
段律师默默地吃着不加葱的鲑鱼炒饭,冷眼看着彷佛是在庆祝当选的热闹场面。
虽然对事情太过有自信不是件好事,但各方资料都显示徐诣航这次会以极大的票差胜选,可是……
为什么他心底仍有股不安的预感?
——究竟是哪里漏算了呢?
「喝个茶吧。」
一桌桌敬完酒的徐诣航回坐到段律师身边,替他斟了一杯冰乌龙茶。
「谢谢。」
「和鸣,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还是……你要先回去?」
他淡淡地回道,「你喝了酒,我等你。」
「我觉得我酒量越来越好了,搞不好逃得过酒测机呢——」徐诣航故意道。
段律师横着眉,比警察还严格地说,「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
看对方这么坚持,徐诣航也只得搭他的车回家,不过,他忽然想起以前他曾不小心喝了酒还开车,且
车上还载着他的事……
他当时说了一句梦话,他以合情合理的想法解读它;可是到了现在,那句话又有了全新的解释。
『我想亲你……』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还是更早呢?
「委员——委员——!」
前方的呼喊声打断了徐诣航的回忆,他起身上前问道,「什么事?」
「旺叔喝醉了啦!」助选员指着睡死在地板上的旺叔道。
「哎……那我跟段律师先送他回家好了。」徐诣航心想,刚好有个可以提早离开的理由。
「不用啦,委员,你回家不顺路,我没喝酒,我送旺叔回去好了。」助选员提了另一个建议。
看着年轻的助选员,徐诣航狐疑地道,「小威你有驾照吗?」
助选员拍拍胸膛道,「厚,我当然有啊,我平常都开拖拉库(卡车)的咧。」
同是上次的工作人员也早已成年开始工作,徐诣航心想也对,都过了三年多呢。
突然想起还得留下来买单的徐诣航只得将旺叔托付给他,「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呃……委员,还有件事……」
「什么事?」
「我找到旺叔的车钥匙,但不知道他的车放哪……」
******
见徐诣航踌躇了一阵子才回到座位,段律师便开口问道。
「怎么了?」
「小威说要送旺叔回家,可是好像没有人知道旺叔车停哪,我就让他们开我的车回去了。」
「开你的车?」
「反正旺叔明天也要过来,而且你会顺路载我回去,不是吗?」
看着对方的表情,段律师莫名地也想拿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
--醉倒的话,就没有知觉了吧……
所幸,一向冷静自持的段律师没让两人都变成醉汉,得坐计程车回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见人群也散得差不多,段律师先去开车,徐诣航则跟海产店老板结帐。一叠钞
票在两人间游移,最后老板愿意收下的原因是,徐诣航答应,如果连任的话一定让他请。
看见熟悉的黑色奥迪,徐诣航迈开大步要上车时,西装口袋里手机响了。他反射性地打开接听。
几秒后,原本因喝酒而红润的脸色顿时刷白,他着急地打开车门。
「旺叔出事了,人在医院!」
段律师驱车载着徐诣航火速赶往义信医院。
徐诣航焦急地询问柜台人员后,得知旺叔正在进行紧急手术,目前状况尚未明朗。
两人便急忙又赶往手术室,途中看见,助选员小威全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医护人员正要将病床推往
X光室。
「小威!」
徐诣航跑到病床边,看见他全身上下处处挂彩、血迹斑斑,担心地问一旁的医护人员。
「他的伤势很严重吗?」
「这位先生多处挫伤,左手臂跟右小腿骨折,目前无大碍,待会要照X光看骨折状况。」
「那跟他一起送过来的另一位老先生呢?他的情况如何?」
「唔……委员!」
原本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小威听见徐诣航的声音,不顾疼痛地要撑起身子,还好医护人员和徐诣航及时
扶住才没让他翻下床,造成二次伤害。
「小威,你躺着就好、躺着就好。」
「唔嗯……委员……航哥……对不起……对不起……」
小威甫开口就连声道歉,脸上的眼泪混杂着泥土和血迹流下,徐诣航便拿出手帕帮他擦拭,用温和的
语气道,「小威,别急着道歉,电话里你只说『旺叔出事送到医院』,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应该,不是车祸吧……」
倘若是车祸,小威应该会直接说他们出了车祸才对。而且,不知为何,徐诣航看到这种情况,内心竟
有股既视感,彷佛以前也发生过,似曾相识。
「……我们是被打的。」
「被打的?被谁打的?」
小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停红灯的时候,后面几台摩托车突然冲过来包围住我们,叫我们出来
。他们至少有十几个人,我跟旺叔才二个人,而且我记得旺叔说竞选期间不要惹是生非,我就不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