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想趁机把车开走的时候,他们竟然开始砸……」
说到激动处,小威不禁全身绷紧,忿忿地握拳,此举扯动了伤口,他脸部表情一皱,哀叫了几声。
尽责的医护人员见状便道,「先生,不好意思,请先让他接受治疗好吗?」
「啊,好、好,」徐诣航退了一步,并对小威说,「小威你先接受治疗,不要担心,接下来的事我们
会处理。」
痛到快说不出话的小威点头后,便躺回病床上,医护人员也将他推进X光室。
徐诣航回头看着段律师,他也铁着一张脸。
「我想先报警。」
「报警的话,记者也会来的……」段律师迟疑几秒再道,「不过……不报也不行。我先去报警,你在
这里等手术结果。」
「嗯。」
段律师离开后,徐诣航便走到手术室门外坐下,等待结果。
门上的红灯非常刺目,他将脸埋进双手里,各种结果与可能性在脑海中不断打转。他越想越悲观,他
越想越不断自我谴责。
不应该让小威送旺叔回去的……
不应该让他们开他的车……
不应该放过那些人……
「诣航!」几十分钟后,徐母也匆匆赶到。
「妈!」
她拉着儿子直问道,「你旺叔呢?发生什么事了?」
徐诣航把已知的情况向她说明,徐母神情凝重地听完,忧心忡忡地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段律师先去报警了,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现在……也只能等手术结束了,我还没通知你爸跟其它亲戚……」
旺叔膝下无子,多年前丧偶后,虽有过几个红粉知己,但都是逢场作戏,未曾再娶,身边最亲近的亲
戚是二哥与二嫂,即是徐诣航的父母。
徐母深深唉了口气,「依你旺叔的个性绝对不可能白白被打,真是……他都不年轻了还胡来……以前
,我跟你爸也常常到医院接他,他那时的脾气比现在还坏、还冲动,常打架闹事。你可能没什么印象
吧……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对了,你出生了以后他就变了,他最疼你了啊……」
徐诣航很难过,正因为知道自己是旺叔最疼爱的侄子,他更加痛苦……
「不过,你旺叔总是以寡敌众,就算被打得鼻血直流,也还是能打赢架……可是,他真的年纪大了…
…这次……不知道还……」徐母忽然捂着嘴,再也说不下去。
徐诣航跟她有一样的坏预感。
但他还是安慰着母亲说,「妈,旺叔会没事的……」
******
段律师致电给警局后,得知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已经报警,员警也前往现场搜证。
他便驱车前往案发现场,表明自己的身份后,也迳自开始搜证。
据现场某个目击证人指出,那群摩托车似乎一直跟在TOYOTAALTIS后面,跟到前方路口,车子因红灯
停下后,他们就下车拿着棍棒大锁等东西开始砸车。砸完后,他们本来好像要闪人,可是车子上面有
人下来,双方讲了几句话,突然就打了起来。大概过了十分钟,摩托车快闪,有人在叫救命。
另一个目击证人则说,那群骑摩托车的人很可能是附近的青少年。
警方勘验完现场后,便以附近飙车族与不良少年为目标追查。
段律师则打了几通电话,联络熟人,请他们帮忙。就现有的资讯初步判断,并非帮派所为,有可能是
警方正在追查的青少年。
然而,真正的主事者是谁,他心里早有个底。
接近清晨时,段律师跟一名员警回到医院准备替小威做笔录,一进大门就看到在医院大厅补办手续的
徐诣航。
「诣航。」段律师出声唤道。
转过头的徐诣航脸色惨白,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手术结束了……情况不乐观。」
「……」
「医生说,他有严重的颅内出血合并脑水肿,虽然手术紧急清除血块,但他还是陷入昏迷状态,昏迷
指数只有四……」
徐诣航拖着步伐走向前,伸手紧紧抓着段律师的西装衣摆,将头靠在他肩旁。
段律师以为他哭了,但他没有。
不是悲伤,而是另一种情绪。
他紧咬着下唇,然后,慢慢靠到段律师耳边,嘴巴一开一阖。
「我想报仇。」
「他们说的没错,本来那群人砸完车后就要走了,我也想趁机开车离开,可是原本躺在后座的旺叔却
突然打开车门。」
作笔录的员警问道,「你刚刚不是说他醉了吗?」
小威用右手抓抓鬓角,「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扶他上车的时候,他真的喝到不省人事,可是那时
旺叔打开车门后还能直直地走向对方耶……我也搞不清楚,只能赶快跟着下车,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他
们的脸。」
「他们看起来大概几岁?」
「他们大概……十六、七岁吧,虽然有的故意染发什么的,不过看起来就是还没满二十。」
「头上没有戴安全帽吗?」
「有几个有,不过脸都看得很清楚,他们化成灰我都认得!」
员警点点头,确认警方基本侦办方向无误后,续问道,「后来呢?」
「旺叔看到车被砸好像很生气,看到是年轻人他更生气,劈头就把他们骂了一顿,连我想拦着他都来
不及……可是,他们看到旺叔跟我,脸色反而变得很奇怪,我还听到有人小声说,『怎么是个老头子
?砸错车了吗?』,旺叔好像也有听到,也猜到他们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是我。」
站在一旁的徐诣航冷静地对员警解释,段律师则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表情。
对此事与旺叔的遭遇,段律师当然也很愤怒,只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意气用事,便忍着把怒气压抑下
来。
但是徐诣航跟他不一样,他跟旺叔有血缘关系,情绪自然无法控制。
明明方才在他耳边激动地说要报仇,后来还是段律师劝他,『现在还不清楚事情梗概,他也想报仇,
只是,报仇也得找对的对象』,徐诣航听完才逐渐冷静下来。
但是现在,好像又冷静过了头,更令人担心。
他沉着地听着小威描述事情经过,段律师无法从他的眼神读到任何感情。
「徐立委,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是针对你,」员警对徐诣航私自下的定论提出反驳,「还得等抓到凶
手后……」
受害者也对员警的言论提出反驳,「不,委员说得没错。因为后来旺叔大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砸
徐立委的车的?』,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少年就说,『原来没砸错车啊……那个叫什么徐的在
哪?躲在里面吗?』,旺叔听了很不爽,就冲上前去,两人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因为旁边的人架着
我……然后……」
「你们就打了起来?」
小威轻轻地点头,随即又道,「当时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旺叔倒在
前方,他们也不知道逃到哪去了……对不起,委员,都是我没护着旺叔、没拉着他……」
小威也知道旺叔目前情况危急,对于当时没保护到旺叔感到非常后悔。
徐诣航再次走向前安慰他,但这次是义务性地,不带着笑容。
「不是你的错……你也受伤了,早早休息吧。」
众人退出病房后,换员警向徐诣航问话。他与段律师很有默契地没透露出太多消息,徐诣航只轻描淡
写地说,「走闯政坛不可能不得罪人。」
员警当然也知道他们政治人物略有顾虑,但为了办案需要,他还是得尽责地想办法多问出点资讯。
当他还想再问得详细一点时,徐诣航却已被另一批人马包围。
「徐立委,您的座车被砸、总干事被打是否与黑道有所关连?」
「徐立委,您觉得此事会不会对选情有所影响?」
「徐立委,请发表意见——!」
闻风赶到的记者们把徐诣航团团围住,镁光灯闪个不停,严重影响医院大厅秩序,而一向对媒体和善
、知无不言的徐诣航此时紧闭双唇,不愿开口说话。
记者们看到『不一样』的徐立委更为高兴,他的表情与动作都提示记者,这是条大新闻。
被包围的徐诣航低头沉默了约莫三分钟,交班迟到的警卫这才急忙赶来,员警也一起帮忙把这群不速
之客赶出门,徐诣航与段律师则趁机躲到医院后门。
「我妈站在加护病房外守了一整晚,我待会想先带她回家休息,之后我会马上赶回来。你可以帮我先
顾着旺叔吗?」
虽然旺叔目前人在加护病房昏迷中,但徐诣航仍希望有人能在他身边陪他。
见徐诣航的表情稍稍放软,段律师也松了口气道,「嗯。今天的事我也会尽量排开。」
两人话说到一半,身后走来一名女子,对着徐诣航轻唤道,「徐立委。」
记者神通广大,再怎么防范,总会有漏网之鱼,来者正是E台的许沛纹。虽然她三年前报导出徐诣航
的私事,间接导致他跟女朋友分手,但政治人物仍需媒体力量,徐诣航倒也没跟对方闹僵,之后互利
互惠的关系尚称良好。
「许小姐……」
「发生这种事,你们一定都不好过,旺叔我也见过几次面,一个五、六十岁老人家看起来却很硬朗,
一定撑得过去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先心领了。」
一向讨厌记者的段律师则对许沛纹先献殷勤有所顾虑,一个箭步站向前,挡在两人之间。
「我们目前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嘿,挡什么啊!我都还没问咧!」露出狐狸尾巴的许沛纹倒也坦然地道,「徐立委,把这个独家给
我吧,保证之后你宣传的事都不用担心!」
「委员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许沛纹无视段律师的冷言警告,死命缠着徐诣航不放,「徐立委,考虑一下吧,你不用透露太多……
」
徐诣航原本转身想快步离开,却心念一转地回过头,用许沛纹从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表情开口。
「无可奉告。」
旺叔昏迷了二天,情况时好时坏。
他虽然没有老婆与孩子,但是好友、死党众多,光是这二天来探望他的人就逼近上百。其中也不乏以
前与他对立的敌手、仇家。尽管有些人撑着拐杖、坐着轮椅,他们也都坚持一定要亲自来探望他。
「徐火旺,快给我醒来啊!你坏事做得比我多,怎么可以比我早死!给我醒来啊!我还要再跟你好好
打一架,分出高下才甘心啊!」
一名老人猛力拍打着加护病房的玻璃窗,虽然嘴上说着赌气的话,但大家都知道他希望旺叔能清醒过
来的心意。
「徐火旺——!」
老人身旁的男子急忙阻止再拍打,「爸,别这样,你会把玻璃打破的。」
老人听了才默默地垂下双手,手掌又肿又红。
他怅然若失地道,「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前只微微颔首致意,从头到尾都没跟家属讲过话。
待他们离开后,徐母才缓缓开口,「他们是辜家的人,跟我们徐家可以说是世仇……」
「原来……」
徐诣航话没说完,抬头再看向加护病房里的旺叔,倚靠着各种仪器管线维持生命的他,看起来非常孱
弱,似乎死神只要再多用一点力他就会被拉了过去。
这一整件事,旺叔固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旺叔也是人,也有缺点,也会做坏事,可是他直来直往、
仗义执言的个性受到大家喜爱,连曾与他交恶的敌人都敬佩他……现在,徐诣航只想恳求老天爷让他
醒过来。
弟弟徐诣樵折着一只只纸鹤为旺叔祈福,徐父从国外赶回来后就坐镇在病房外,没停过念佛祈福的动
作,徐母虽忙着接待访客,
但徐诣航偶尔会看到她躲在窗边擦拭眼泪。
昨天,徐父已签下放弃急救同意书,为的是不想让他旺叔老人家再受苦。
但是,大家仍不肯放弃一丝机会,仍在病房外守着他。
此时,传来另一个消息。徐诣航口袋的手机震动,走到逃生口接听电话。
『诣航,警方已经逮捕到几名涉案的青少年,你……』
不待对方说完,徐诣航即直接奔往警局。
******
在赶往警局的途中,天气突然转恶,伴随着雷声下起大雨。计程车司机正想说有伞可以借他时,徐诣
航已淋着雨跑到警局前了。
在警局里的段律师看见他后,也快步走出,在大门口拦着他。
「诣航。」
「确定是他们做的吗?他们在哪?」
徐诣航激动地说着就想走进警局,段律师抓着他的手臂,要他冷静。
「诣航,他们已经承认犯案,但是我们都知道,主谋者绝对不是他们。」
徐诣航表情痛苦地把头撇向一边,咽下怒火后,才又开口。
「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还算是个公众人物……可以让我跟他们说话吗?」
段律师早在打电话时就有心理准备,点头后就带着徐诣航进警局。段律师跟貌似局长的人说了几句话
后,他便指挥员警将他们带到询问室,随即也将那几名青少年带入房内。
如同目击证人所言,他们看起来都未满二十,甚至未满十八,眼神桀骜不驯,态度极为恶劣,也不听
从员警的指挥乖乖坐好,几个人或站、或坐、或走到徐诣航与段律师面前。
「你就是徐立委啊?」走近徐诣航的青少年打量着他,咧嘴笑道,「你还真走运耶!」
徐诣航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看着他。
员警看样子也不是办法,便大声斥道,「你给我坐好!」
那名青少年的表情虽不以为然,但还是退到属于自己的那一边。
徐诣航这才缓缓开口,「是你们砸我的车吗?」
带头的青少年嘻笑似地道,「是啊,我们不只砸车,还打人咧!」
与段律师事先说的情况相同,青少年坦承犯案,也坦承打人。
「你们知道他被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吗!」
他们耸耸肩,「好像有听说吧,不过是那老阿伯自己先冲着我们过来的喔!我们本来只是想砸车而已
啊,对吧?」
几个同伙都点头称是,徐诣航再问道,「是谁指使你们砸我的车?」
「没有啊,没人叫啊,徐立委,树大招风,我们早看你不爽了!」青少年辩道。
徐诣航心想,现在青少年有些连新闻都不看了,怎么还会关心起政治来?他们的谎言太容易被拆穿。
段律师说得对,
主事者不是他们,而现在他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其实,他只是想亲眼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子。
徐诣航站起身,向员警表示已经问完,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后的青少年突然大声叫嚣。
「是那老家伙自己不对!他先打人的!死了也活该!」
徐诣航倏地转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领。
「干!拎杯老家是冲啥的你不知道吗?亏你还出来混的!早点回家喝奶吧!不然,就算你关出来,我
赌上徐家的名号也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徐诣航恶狠狠地操着一口流利的台语撂狠话,留下一室错愕的青少年,转身率性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