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债 上——飘然而过

作者:飘然而过  录入:07-10

文案:

人生在世也短短不过数十年,或是在朝为官忠字当头,或是快意江湖一壶酒相交相别。如今时运不济困在山头已为一大憾事,摊上一道长亲哥那是逃避不得的现实,只是……

好端端怎地天下会掉下个活东西,还不偏不斜正巧落在自己怀里?这毛团鬼模鬼样的看不出是怎个东西,脾气还臭得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完全不客气,若非道长亲哥交代了要好好照料它,这等麻烦事我才不想管呢!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直 ┃ 配角:毛团,曲蘅,梧桦 ┃ 其它:肥遗,鸾鸟

第一章

“要我说吧你好歹算是我养着的,给点面子行不行?”曲直面上还挂着笑,上下两排牙床却早已“咯咯”咬得死紧。

手中提着的鸡还一滴一滴往外淌着血。这可是刚从山下集市里买来的,正巧赶上熟识的大伯在叫卖自家养的小公鸡,曲直咽了咽口水,心里作了番斗争最后才掏出怀里所有的钱换了这么一只鸡。

鸡是什么?鸡是好东西啊!山上没啥吃的,道观里的东西吃来吃去那几样,尽管曲直已然绞尽脑汁努力几天就翻个花样出来,却还是抵不住每顿饭后道兄弟们时不时瞥来的哀怨眼神。虽说后院里也养鸡,曲直每天一早准点揣着篮子去那边候着,只为等老母鸡们“咯咯”出蛋那刻捧在手心里还热乎乎的,心头也会跟着一同暖暖地。这几只鸡可是全道观人心中的宝贝。若是哪天被黄鼠狼拖去一只,包管众人心疼半天,在那其中每日固定时间蹲点的曲直必然是最伤心的那个。

在曲直看来,鸡已经是顶高的食材了,谁知眼前这毛团竟还没反应。说没反应那是婉转的,事实是当自己拎着血淋淋的小公鸡靠近时,毛团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扭过身子背身对着自己,像是忍受不了腥味似的,它竟哼哼唧唧了几声了后把脑袋埋得更深。

曲直也有些火了,心道老子都快把这小东西当菩萨供着了,管它爱吃不吃,老子还舍不得把鸡丢给一只畜生吃呢,还不如回厨房炖上一大锅晚上给各位道兄道弟补补身子算了。全真派弟子规定不能吃荤。几个年纪小的道士挨不过,端着碗时常往曲直这里跑,个个脖子伸着老长只为闻着些油水味。

曲直受不了这规矩因而只做了个正一派的半吊子,见那些小道士委实可怜得很,他挠挠脑袋于是跑去和曲蘅说了说。曲蘅身为在云真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大弟子,真人不在观里的期间算是个总管事的,挥挥手爽快地应了。因此,日后但凡曲直提着食材从山下回来,那晚灶台附近必然欢声一片,香味四溢。

这般一想曲直便不再犹豫,捏着鸡脖子就起身往回走,一转身见曲道长正站自己身后几尺远的大殿走廊上,怀里抱着几本书像是恰巧路经此地的样子。

长发拢于头顶挽成一个髻,用丝带束在脑后,未能完全梳进发髻内的两缕碎发随意地搭在肩头。隔了些距离望去,只见其面庞较好,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一双眼更是生得春波流转。若不是如今他身上披着件深蓝色道袍,头上戴着顶莲花冠,一看便知是位道家中人,或许还真会让些不正经的人涎着脸上前说些不入耳的话。若单论之相貌,曲直敢拍着胸脯保证山脚下那家最大的花楼里最漂亮的花魁姑娘都比不上曲蘅好看,仙风道骨的风度普通人更是学也学不来的。

当然这番话曲直可不敢当着本人面说,曲蘅最恼别人议论他外表,每每都冷冷不作声转身走远。自个儿与他是兄弟,眉目间却无一丝相像之处,虽说是从两个娘胎出来,可老爹不还只有一个么?怎么会生得完全不同,就连脾性癖好都毫无共同点。早些时候时常有人拿此开玩笑,自己听得不舒坦也跑去问过,曲蘅只是放下手中书,书皮向上按在桌上:

“你小时候并不似现在这般淘气,自五岁那年随全家迁移南方时路途中不慎与家人失散,后听说落入河里被人救起后,就性情大变。我那时本还不信,等人把你送回后才不得不承认这事。进观后你忙前忙后事是做了很多,也亏你能耐下性子来几年如一日地为照料道兄弟们生活起居而操劳……刚进观时我同你说的话全忘记了?你总不能一直在观里作个打杂的吧,跟着我或道兄弟们多读读书,作作功课。唉,我还真盼着你能变回原来那文静的性子,空闲时少往山下跑,多来大堂跟着大伙儿一起修炼,否则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飞升作神仙么?”

后半段的话听着总让人不怎么舒服。曲直心道自己从没想过作神仙的事,作神仙还不如行侠仗义来得痛快!要不是曲蘅你当初强拉着我上山,说不定如今这世上少了个小道士曲直,却多了一个大英雄曲大侠。杀富济贫,仗剑江湖,多么潇洒的生活!

时隔多年,当年的憧憬早已缩成一小团埋进身体深处,站在这里的曲直只是一个帮忙处理观里杂事的普通小道士。空闲时他躺在后山的草地上,以臂为枕,望着徐徐飘动的白云发呆时,或许还能隐隐约约记起些侠义故事的片段来。

当时见曲蘅提这事时脸色也不怎么不好,曲直也就忍着没回嘴顶撞。事后他回头想想自己确也应好好谢谢曲蘅,当年要不是曲蘅托人花钱将流落在外的自己寻回,讲不定自己早就死在路边逃荒的人群中没人得知了。曲直这人真性情,对比自己大上两岁的兄弟总存着一份感情,一时心底话留不住就找了个机会同曲蘅说了。曲蘅当时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倒是一旁坐着看兄弟俩说贴己话的外人“扑哧”一声不给情面。

说外人倒也不算外人,至少与这哥俩都认识,和这位哥哥更是多年的好友。依曲直的话来说就一闲来无事串门的家伙,也不是面目可憎之辈,只是眉间的那颗红痣添了些女相,瞧着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总是摆出副笑眯眯的样子过来蹭白食,想不让人讨厌也不行。”

曲直喃喃自语一不小心说得大声了些,引来身后人微微偏头问道:“怎么了?”

原来说话间曲蘅早已走过站着发愣的曲直身边,他蹲下身子探掌轻轻抚了抚毛团的头,又仔细地替它挑去了些混在长毛间的柳絮,顺便曲指搔了搔突起的背脊骨。本是蜷缩着的毛团额头带状白毛猛地一颤,接着全身舒展身形变长了不少,就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垂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身下的竹垫。

曲直瞪大了眼,见这毛团越发变本加厉起来,直起身子凑近曲蘅脸颊蹭了蹭,又俯下睁着湿漉漉的眼盯着人瞧。估计是被搔得舒服了,它眼睛眯成一条缝打了个哈欠,扭过头伸出舌头舔了舔曲蘅的手背。

等等,这也太气人了吧!明明刚才我唤它时它还装着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回头就跟曲蘅这么亲热……也不看看是谁把它从后山那里抱回来的,这么重一团从天而降可真要人命,若那时我再往前多走一步岂不是直接落我头上,然后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死相极其难看不说,运气简直背到家了。

曲直一咂嘴,又大步折回他哥身边。曲蘅最后瞥了一眼毛团后抽回手,站起身扫了两眼曲直手中的鸡:“特意去集市买的?”

曲直“啊”了一声把鸡拿开了些距离:“你不是让我好好照顾这毛团么?后院那些母鸡可是宝贝动不得,因而我只得去山下王老伯那儿买了只小公鸡,谁知它还挑三拣四地,我一气之下就……我知道,你不吃,元辉师兄、元桢师兄、元啶师兄……不过,喝上碗热汤总不碍事吧。”

道教分为全真、正一两个派系。全真派弟子不得娶亲,素食,规定不得有杀生行为。曲直身为正一派弟子则不受此些约束,但他知道曲蘅虽面上不说,心底还是一直想让他进全真派,毕竟从道学渊源来讲,全真戒严的条律更适合“修仙”之人,而自曲直被带进道观的第一天他就被告知说希望他们哥俩能好好努力,一同脱俗出世羽化成仙。

“曲直,如今你身边能依靠的就只剩我了,放心,我会把你带上天庭的。”推开道观沉重铁门的那刻,少年曲蘅嘴边那抹淡淡的笑至今让曲直心里记着。

那种满怀自信的笑容,简直耀眼得就如麦田金黄麦穗折射出的阳光,直射进人心中,暖暖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依托。

曲直忽然起了一阵感慨,他打量曲蘅周身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扯住曲蘅的道袍掂了掂:“当初还说让我跟着你……唉,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个头和你持平,身板比你厚。你看你,整天吃那些东西怎么长肉?袍子空荡荡的大了一圈。”

“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个?”袖管从曲直手中滑出,曲蘅也跟着低头拉了拉衣角,无奈地笑了笑,“能穿不就行了?又不是出远门需仔细打扮一番以免丢了面子……更何况观里如今也没什么钱,这等开销省下不可好?嗯,大是大了些……不说那些了,我还有些事要去炼丹房一次。你手头那只鸡血流了一地,还是快拿去灶台那里蒸上吧。对了,别忘了一会儿把这儿清理干净,血腥气太浓会破坏全观风水的。”

走出几步,他想起还有没交代的事:“如果它不吃荤的话你喂它些草试试,再不行你带它上后山,让它自己去寻食物。这总比你一人瞎忙活来得有用。”

瞎忙活……听见这句话,曲直瞬间拉长了脸。毛团见曲蘅走远了便再度回到原先懒洋洋的姿势,或许是嫌曲直投来的视线过于炙热了些,它屁股扭扭撑起身子不快不慢地往院子深处走去,深红色的尾巴大幅度地甩来甩去看着像是心情不怎么好。

它是该心情不好,后腿上虽然裹了一层灰色布条,但隐隐地印出些许深色来,像是伤口又裂了的样子,因而走起路来身子有些晃。

曲直还在气头上,手心里的鸡脖子“咔咔”几声像是快被拧断。毛团一瘸一拐地走,忽驻足回头盯着曲直看,停留了数秒,又再度往前一点点挪步子。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腿上那布条也是曲直从旧衣服上撕了一小块替它包的,怎样都狠不下心来撒手不管。曲直叹了口气,快步追上毛团,单手将其揽起塞入怀里,另一只手提着鸡脖子。

毛团初时还不怎么安分,在曲直臂膀里扭了数下,直至被人捏住后颈才不满地“呜”了一声,动作倒是停了。

曲直索性将小公鸡往毛团身上一扔,两臂稳稳捧着往后院深处方向走:“等我把今晚的饭菜准备好,就带你回房再重新换一条包扎……别缩鼻子了,我知道你嫌腥……唉,稍后会打水替你洗干净的,先忍忍。”

第二章

大概是因为平日里常去后山的缘故,那里的飞禽走兽同曲直混熟了也不再一见人就逃,又或许是因为养鸡的关系,曲直在鸡圈蹲的时间一长身上就会沾上股鸡骚味。他自己是闻不出来,山里那些胆大的动物们却不一样,常常趁他睡熟后悄悄走上前嗅来嗅去,却不知被假寐的曲直看在眼里还暗喜自己竟如此受欢迎。

虽说如此,在身边圈养一只毛团这等事曲直却从没想过。

养毛团多麻烦啊,又不像鸡鸭那样,能给人带去些实质性好处的。再说,修真道士岂可玩物丧志?呵,也只有这时候总是瞅准机会溜号的曲直才会把道义挂嘴边。

可偏偏老天就爱作弄人。要是让曲直提前知道他那日清晨会碰上毛团及一众神仙,说不准他就宁愿乖乖站大堂里听云真人讲课了……

用过早膳后,一众人走去大堂开始一天的功课,本就挨在末尾的曲直趁人不备偷偷溜出队伍,踩着布鞋晃叽晃叽绕去后山补觉。

本来嘛,自己也不像曲蘅那么热衷于修仙的事,每次让他跟着一同摇头晃脑地念书他就开始犯头痛。更何况昨晚临睡前水喝多了些,起夜频频受了凉,一晚上鼻子塞着翻来覆去没睡好。今早本应轮到他煮粥,看他蔫头耷脑的样子,邻屋的元桢兄只得接手过来……总之,与其坐在大堂里垂着脑袋打盹倒不如舒舒服服去后山躺着睡一会儿,事后被揪住训总比被抓个现行要来得更容易脱身。

曲直哼着小曲儿一屁股坐下,底下的青草柔柔的还带着露水,微凉。

山丘高处空气很是清新,树荫下阳光被挡去大半。靠着树干曲直闭上眼小寐,两手交叉环胸抱着,只觉得惬意非凡,他不由得想起昨晚那个未完的梦。

梦中的自己提衣角抬脚跨过门槛,一眼望去便可知这屋子并不是道观中的任意一间,这座清云观因修造年代的缘故,无论再怎样收拾,总免不了一进屋就扑面而来的陈旧感。而这间屋子的修缮虽说不上奢华,四壁挂着的几幅飞禽嬉戏图却令人惊叹不已。或振翅欲飞,或垂首觅食,每只飞禽都绘制得活灵活现。或许怕是会应了古时“画龙点睛”的典故,画师也未完成最后的点睛之笔,而画像的生动感却仿佛丝毫未被破坏。

曲直能肯定这屋子绝不属于自己,但又莫名地觉得熟悉,似乎曾多次光临过此处,与屋子的主人交谈甚欢,甚至在窗边的那张床榻上还搂着人……

不管自己再怎么没修仙的底子,也算一进观多年的道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曲直拍拍脑袋,哈哈干笑几声,只见眼前忽然一晃,屋子还是那间屋子,自己却坐在屋正中的四方木桌旁,台面上摆了一小盘菜以及两双筷子。角落的香炉正徐徐向上冒着薄烟,传来一阵淡淡栀子花味。

闻着闻着他突然饿了,也不客气抓起一双筷子正欲大快朵颐。忽见对面递来一杯酒,明晃晃映着橘黄色的烛光,握在杯沿的手指修长白净。

“明日一别后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回这儿,这顿践行宴可不能浪费了。”

梦里人面庞模糊认不清,只晓得是位身着华服的男子,衣襟绣着耀目金线。如瀑的黑发垂至胸前,随着他起身前俯的动作而微微荡着,带出一道弧线。

“……”男子又说了些什么,曲直听不清楚,只能从其不断开闭的嘴唇中揣摩词句。曲直虽未能明白男子的话,也不知这男子的身份,但只是看着那抹身影心里就会隐隐泛痛,尤其一想到刚才其提到的“分别”两字,像是一刀劈在酒罐上,再也无法抑制住奔涌出的情感。他搁下筷子,猛地一把捏住眼前人的手。

颠簸中酒杯里的酒大量撒了出来,有些甚至溅上曲直的衣袖,他却顾不上去抹,只是定定瞧着对面的人,笑容里藏着苦味,“我……!”

突然的剧烈摇晃感让曲直从梦中惊醒,他两手撑地站起身来,发现其原本靠着睡觉的大树正蔌蔌地往下落叶子。他诧异极了,心想若是像这般掉叶法,必然是有人在拼命摇树干,可偏偏四周并无他人。他踩着落叶走出几步,正待回身再度查看,只听一阵凌厉的风声过耳,肩上忽砸上一重物,带着他一同摔在草地上。

这招泰山压顶害曲直伤得不轻,后背重重撞上草地他痛得叫了一声,自觉浑身筋骨寸断,再也起不了身。恐慌还未过,他又觉得呼吸困难,胸口闷闷的像是压了块石头。莫非快死了?他想到之前在簿册插画里见过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行者,头皮一麻,心道自己只不过逃了几次早课,不用受这么严重的罪吧?要不然以后自己一定老老实实听曲蘅的话,潜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若没有人准备饭菜,那清云观的道士们岂不是得顿顿吃小葱拌豆腐之类的冷食?也不是自己夸口,整个道观里就算把住在门边负责访客的老道士一并算上也再也寻不出一个比曲直更会做菜的人了。虽说清淡少食也是修行的一种……这日子未免也过得太苦了些!

罢了罢了,骨头都断了还考虑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慢慢等死吧。唉,只求阎王爷看在自己生前还算本份的面上,下世给个好胎投投。

推书 20234-08-30 :时年不迟+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