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掐着他后颈拖回来:“时间不早了,把小明也叫起来洗脸刷牙一起吃早饭。”
“哦。”岳洋左手把换下的内裤攒成一团,右手从岳母手里接过已经洗好晾干的衣服回卧室。路子明正坐在床沿醒神。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他一时有点难以自拔。
岳洋左手一松,抬脚把扔在地上的内裤踢到床底下:“吃饭了。”
“哦。”路子明站起来伸个懒腰揉了揉脸,三两下脱光只剩内裤,套上衣服往床上一扑,“真他妈不想起。”
“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你不是馋油条么。”面对半裸的路子明,岳洋眼睛又不知道该往哪放,迅速换好衣服踢他的腿。
“昨天晚上已经刷了。”
“……”顶多早晨不洗脸的岳洋面对连牙都不刷的路子明,感到自己还是挺讲究的。
“你那什么眼神?”路子明一抬头正撞上岳洋的目光,拽过长裤往腿上套,“信不信我收拾你?”
“没什么。”岳洋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看向他赤裸下身的冲动,转开目光。
路子明最终还是洗漱了一番,并不是岳洋嫌弃的眼神起了作用,而是他擅长也乐于给不熟悉的人留下好印象,还催促着一般不叠被子的岳洋把床收拾好,惹得岳母在饭桌上直夸“小明来了就是不一样”,拐弯抹角说岳洋懒惰。
天知道路子明本身就是懒神转世。
岳洋满头大汗地骑着载重近三百斤的自行车,跨坐在后座的路子明还不消停,倒骑毛驴两条腿在马路上划拉,忍不住抱怨:“你老实点!”
“腿长!有什么办法。”路子明两条腿往马路上一放直接站住,转身一挥胳膊撒丫子跑起来,“GO!GO!GO!”
岳洋感到车子一轻,本来在车后座的路子明噌地跑到前面去,顿时懵了,差点因为一块小石子翻倒在地,慌忙稳住平衡狠蹬几下赶上已经窜出百米远的路子明:“你吃饱撑着了!”
“撑死我算了!”吃了油条能量全满的路子明嚎一嗓子,长腿一跨从校门口的减速带飞过去了。
岳洋不敢违规骑车,在看门大爷炯炯的目光下乖乖下车推着进门,乐得跟神经病似的路子明划清界限。
等他停好车上楼,路子明宿舍六个人正站成一溜在墙根罚站——路子明倒霉,宿舍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他夜不归宿的时候查。夜不归宿可是个影响恶劣的大问题,班主任一早就把给他打掩护的五个人排在教室外等他来,路子明窜到门口,一眼就知道出事了,自觉自愿地站进队伍里。
岳洋回到座位把书包放下,也加入罚站大军。
班主任挨个指责到排尾冷不丁多出个人来,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啊?”岳洋自认犯了窝藏罪理应被罚,被班主任这么一问特茫然,下意识地看向路子明,后者正以一种赤裸裸的看二逼的眼神看他。
路子明远离江湖多年,但还是秉承着自己惹出的乱子自己担这样的江湖规矩,不想连累岳洋就谎称翻出校门去网吧通宵。同宿舍的兄弟们都有经验,一问三不知任他发挥编造情节,没想到跟岳洋一点默契都没有,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跟他一块儿通宵去了?”班主任脸色一沉。
“啊?哦。”岳洋看看手表,搔搔后脑勺,“我还以为是抓迟到的罚站呢,您继续,继续。”凭借多年当学生的经验,他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弄清楚状况。去同学家留宿和跑去通宵孰轻孰重明摆着,但既然路子明要逞英雄,不领他人情反而会得罪他。岳洋一边干笑一边退向教室门口,转身一溜烟跑进去。
班主任莫名其妙,转而打量恢复面无表情的路子明:“你们五个,一人五百字,明天早晨给我。路子明,你,两千,给我写深刻点,什么时候了还上网!还想不想考好学校了!以后再犯就让你们家长领回去,学也不用上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几个人参差不齐地答应。
“大声点!”
“听!见!了!”
班主任手一挥:“回去吧!”
路子明摇摇晃晃走到岳洋旁边,侧身插进他跟桌子之间的缝隙往里蹭,不忘在他背部顶两下胯例行表达同桌情谊。岳洋早已不再对这种流行于男生之间的猥琐举动热血沸腾,倒是感觉今天力道不足也没有呻吟相伴颇不适应:“怎么个状况?”
“写检查,还能揭了我的皮?”作为一根老油条,路子明根本不会为了挨训罚站写检查而动容,翻出政治书里夹着的时事政治报摊开看案例分析。
但凡文科早自习,莘莘学子无不堵耳号啕背诵以振奋精神加深印象,路子明往往又是嚎得最响的那个。岳洋堵着耳朵背了几段,感到周围有点异于往常的静,松开手指果然没听见路子明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不由得转头看他一眼。只见路子明眉头紧锁,手里的记号笔象征性地点在报纸上,静静地垂着睫毛,几分忧郁从他难得不生动的脸上透露出来。
岳洋一愣,揉揉眼睛定神再看,的确是忧郁,又是一怔,压低上身埋伏在书堆后推他:“哎,谢谢你把我摘出来。”
“说话就说话,别把你那张脸探过来,”路子明斜着眼睛目眦尽裂地看他,嘴唇不动,“班主任蹲门口盯梢呢,你有点技术含量行不行。”他一开口说话,什么美感什么气质什么忧郁全都一扫而空。岳洋想想也是,忧郁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法跟路子明这个人挂钩。
路子明清了清喉咙:“你说咱班哪个女生最漂亮?”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岳洋懵了半晌:“胡玉吧。”
“胸、建设和谐社会的基本内容包括……”路子明余光看见班主任马上就要溜达过来,立刻不打顿地转背政治,等班主任掉头走远又不打顿地继续刚才的话题,“胸太平,换一个。”
“刘晓宁。”
“鼻子长得奇怪。”
“孙蕊。”
“她上嘴唇有胡子。”
“任乐欣。”
“我靠,我最不待见X型腿走路的。”
“邹丰雨。”
“脸太长了,你这都什么审美观。”
岳洋听路子明一一挑剔班里的女孩,挺不厚道地暗爽,煞有介事地把手里的书翻来翻去打掩护:“曲菁菁。”
“她跟七班梁慨有一腿。”
岳洋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挑不出毛病来就直说,这是评谁长得漂亮,关她和梁慨有一腿什么事。”
“肤浅,幼稚。”路子明嗤之以鼻,“我是在考虑追哪个合适。”
他的这句话掷地有声,岳洋脑子里顿时“咣”的一声巨响,接着就好像有人在旁边拿着铁锅往水泥地上狂敲,脸皱成一团憋出句“再没漂亮的了”算是这场讨论的结束语,度时如年地盼望着赶紧下课找地方宣泄情绪。
跟路子明同桌之后,他曾经设想过两种不同的高三生活,一种是跟路子明保持最纯洁的同桌关系,放任自流顺其自然,不做任何自主自动的亲近行为,第二种是利用同桌之便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的爱慕之心,暗中占路子明便宜。经过好几天的论证,岳洋最终选择了前者,说服自己仅仅被动地满足于路子明的粗野行为。岳洋觉得路子明相当于饿狼嘴边的一块肉,只要忍不住舔一下,就会食髓知味得寸进尺把整块都吞了。
冲动是魔鬼。他不想连同桌都做不成。
他现在鼻子发酸,自责一时把持不住偷吻路子明,不然也不会因为他想追女孩就垂头丧气到这种地步,还像个傻子似的跟他讨论美女名单。正沮丧着,又记起路子明不是处男的事,更是悲从中来,预感自己要一辈子找不到人谈恋爱孤独终老。
这一次的消沉长达半个多月,岳洋明显瘦了。路子明一开始权当他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后来天天被他的低气压所笼罩连吃饭都压抑,思来想去认定是学习过度导致大脑与肌肉萎缩,按照平时解压的惯用伎俩约他放学后到学校小树林里“锯树”——几个埋伏好的兄弟一哄而上把岳洋按倒在地,仰面抬着劈开腿卡在树干上转圈磨裆。岳洋被他们折腾得嗷嗷叫,又被摔了好几个屁股墩,爬起来的时候连追上去算账的劲都没了:“杀人啊你们……”
留下善后的路子明乐了:“我们这是治疗面瘫。”
“我这叫严肃,面瘫个屁。”岳洋把书包甩到背上,低头往停车区的方向走。他不想跟路子明单独相处。
“装什么酷啊,草。”路子明利落地在他脚下一勾,抬起胳膊杠在他脖子上往后一抡放倒在地,“有啥话别闷着跟哥说说,一天天跟吃屎似的阴着个脸给谁看,净给老子添堵。”
岳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又摔在地上,坐起来就觉得屁股一阵阵的疼,干脆找个树干靠着坐,忧郁状望天。
“跟你说话呢。”路子明抬脚踏在他支起来的膝盖上,“到底怎么了?思春啊?”
被他说中心事,岳洋一阵尴尬:“我思春关你什么事?”
“原来如此。”路子明深沉地点点头,跟他肩并肩坐下,“看上哪个了?没准我能帮你一把。”
就是你啊!岳洋哭笑不得,他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得了吧你。半个月前就说要追人,马上就十一月份了也没见你有动静。”
“咱班没美女我有什么办法。”路子明一瞪眼,“少岔开话题,看上谁了。”
“谁•;都•;没•;看•;上。”岳洋拖腔拉调,真假参半地坦白道,“我就是觉得吧,都高三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挺亏的,再不早恋就没机会了。”迎上路子明嗤笑的目光,他坦然回看,“你鄙视吧,老子不光是处男,连初吻都在。”
路子明的眼神立刻从嘲笑变成了悲悯:“我的亲娘啊,这么悲剧。”
“我哪能跟你比啊,”岳洋又想起非处男的事,连讽带刺地咧嘴笑,看在路子明眼里那就是羡慕嫉妒恨。“哎,你应该会吧,不是单纯亲嘴唇的那种老外的亲法。”
“废话!”被质疑吻技,路子明顿时觉得人格受辱。
“那帮兄弟个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壮胆,岳洋也被自己的出格举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闭嘴就说出了句覆水难收的话,“我不想带着初吻上大学。”
“好说好说。”路子明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岳洋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但闪念之间他就扑了上来,力道之大撞得两人的门牙都隐隐作痛。下一秒路子明就卡住他的脸颊,从牙关间把舌头送进他的口腔。
岳洋当真没有一点经验,全身立即石化,怔怔看着路子明在夜里不知道反射着什么地方的光亮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丝毫没有任何得逞的快感。
“你木头啊?”路子明一点回应都没得到,松开嘴感慨朽木不可雕。
“你碰着我牙了。”岳洋擦着嘴从地上爬起来,只想拔足狂奔出他的视线缓口气。
“废话,我亲一男的那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路子明确实是心一横就上了战场,难免把握不好力度。
岳洋摆摆手:“靠啊,算了算了,我谢谢你了。”
“算什么算。”路子明犯起驴脾气,一把攥住他衣领找准角度再次吻住。岳洋猝不及防,腿一软赶紧靠住树干,立刻比他矮了半头。路子明反射性地捞他一把,一心不忘完成任务勾着他的舌头转,完全没把两人怪异的姿势放在眼里。
岳洋的心脏几乎要炸裂开来,呼吸不可抑制地变得急促,没有着落的一双手定格在身侧不敢动弹。初秋的夜风吹过他汗涔涔的额头,勉强带来一丝清醒,抓住环在腰间的胳膊就要拉开,路子明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反而顺势把他压得更紧。僵持半天,岳洋终于意识到他是一定要教会自己怎么舌吻才肯罢休,这才犹犹豫豫地反吻回去。
还没等他进入状态,路子明撤了。
“草,再亲下去就硬了。”路子明费了一堆口水,口干舌燥地舔嘴唇,“行了,在谁嘴里搅和都是搅,基本要领你已经学会了。”
“你可真……够义气。”岳洋勉强笑笑。
路子明显然对这个评价十分满意:“过奖过奖,兄弟有难我自然插你两刀。这下好了,初吻没了,高兴了吧?”
“呃,对,高兴着呢。”岳阳重新拎起书包,“我今天晚上做春梦就是你害的。”
“那多爽啊,”路子明挤眉弄眼,“走了啊,明天别再让我看见你没精打采的屎样。”
五、有春梦的青春才完整
路子明赖了五分钟的床,睁开眼已经人去楼空,估计叠好被子刮完胡子餐厅里能下咽的东西已经蝗虫过境片甲不留,干脆从床底下偷了上铺一个苹果。他晃晃悠悠地把苹果往T恤上擦了一路,走进教室看见岳洋死尸似的脸朝下趴在桌上,撅着的屁股把进出的必经之路堵得严严实实。
路子明难得体贴,往后一跳坐在别人课桌上继续擦苹果,直到要把T恤磨出个洞来岳洋还没半点动静。他耐性有限,亮出牙齿一口咬下半个,猛地一脚踏在桌沿大幅度抖腿:“起来!老子要进去!”
岳洋浑身一震,缓缓转过黑红的脸看他一眼,搬起凳子连着屁股往前挪了挪,继续死尸样趴在桌上。
“嘿!”路子明驴脾气上来,不回座位反而卡在他身后往背上一趴,右胳膊夹住脑门左胳膊锁住一气呵成地往后掰。岳洋本来没精神搭理他,冷不丁听见脖子咯嘣一声,怕再让他玩下去就得戴着石膏度日,赶忙顺着他往后仰。路子明颠倒的脸在他眼前一晃,头上的力道突然松了,屁股和后脑勺紧接着传来阵阵钝痛。
岳洋不仅摔了个屁股墩,还一头撞上了路子明板砖一样的膝盖。
路子明阴笑三声,一个潇洒转身大叉开两腿跨坐在凳子上让爱卿平身:“怎么了?一宿没睡?”
“别闹,让我睡会儿。”岳洋反驳不能,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摆正后座的桌子。昨天那个舌吻之后三分钟,他的小兄弟坚挺如山,绷紧的蛋抵在车座狭窄的前端磨蹭了一路,膨胀到极致逼得他走路都得岔着腿,冲进家门就反锁在自己房里打开窗户一通猛撸,书也不温宵夜也不吃,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他要趁着这股热乎劲好好做一场春梦。
但他没得逞。
每一场梦境都有一大段毫无意义的前奏,高潮就是热吻,紧接着就在热吻中涨醒。这么醒醒睡睡好几轮,好不容易进展到了脱衣服,居然梦见被自己老妈抓了个现行。这也难怪,岳母当时正在砸门叫他起床。
这漫长的一夜,岳洋除了一对黑眼圈,啥都捞着。
路子明这次破天荒地听话没闹,上课铃响了没吱声,班长喊“起立”的时候没吱声,数学老师点名岳洋上黑板做题的时候也没吱声。倒是岳洋后边的仁兄正偷摸着搞小动作,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踹岳洋的凳子腿。
不料力道没拿捏好,凳子被他直接踹翻,岳洋的屁股跟硬邦邦的水泥地又亲密接触了一次。
全班哄堂大笑,路子明笑得尤其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