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川 上——三颗心

“你这小子，我带你去吧，省的你吓着人家军马监。”

“那可说不准，外一我想干，人家就是不让我干呢，我有什么法子。”

“好的坏的都算你头上”，路铮笑道：“王爷说的。”

“那凭什么。”

“就凭他是你爹”，路铮拉着戈浩的胳膊，“快走吧，再晚，你就没饭吃了，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那我就去跟马睡，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两人到了马房，路铮把军马监郑义叫到一边，低声说道：“他是小王爷，差不多让他干点活儿就得了，给马治伤的事情，他不能做，最好别让他见到血，其他的……他和你们一锅吃饭，一起睡觉，这孩子很倔，要是犯了脾气，你不用理他，有委屈就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是，属下明白了。”郑义偷眼望着这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少年，心中打起了鼓，“这个连军营都敢闯的小王爷，看来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路铮看出郑义的心思，他走到戈浩身边，皱了皱眉，小声道：“起来，你这成什么样子，要不要我把王爷叫来。”

戈浩“蹭”的站起来，赔笑道：“不用了，路叔叔，浩儿下次不会了。”

马房边上的头一夜，戈浩几乎没睡，身边响个不停的呼噜声，磨牙声还有满屋的脚臭和马粪的味道，饶是他小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可自从记事起，也不曾住过这么恶劣的环境，天刚蒙蒙亮，他就坐起来，大吼一声，“起床啦。”

军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不知道他是小王爷，只道是个刚来的新人，都嚷嚷着，“有病啊你，鸡还没叫呢，你先叫。”随着喝骂声，还有几个枕头和布鞋从四面飞来，戈浩用手打开这些‘暗器’，跳起来，气得想要抽人。

“哎，哎，哎，”，陈阿水前来拉他，“算了，算了，你刚来，睡不好，我们那会儿都一样，过两天你就适应了，白天一累啊，到晚上你就不会这么有精神了。”他是马房里的老人了，郑义嘱咐了他要照顾戈浩，他也就多安慰了他几句。

白天的日子更是无聊，郑义不敢让他干活，他就穿着军马房的衣服，坐在阴凉地方伸懒腰，实在百无聊赖了，就躺在马厩里睡觉，如此过了几天，他虽说仍是烦闷，但好歹能见着那么多人，还能躲在一边看看军兵走队操练，时不时得也能瞧见爹爹的身影，再怎么说也比锁在王府要自在多了。

白天越来越长，天气也越来越热了，日头下面，戈浩悠悠然的躺在马厩里，嘴里还衔着一根稻草，马房里其他的军士都忙着给马填料，那些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没有人敢打扰他，十几条腿在他周遭晃悠，搅得他头晕，戈浩不耐烦道：“你们快点行吗？困死我了，晚上就睡不好，白天还不让人睡……哎呦”，他腿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一脚，踢得他滚了一个滚。

“滚起来。”

听到戈剑锋的历喝，戈浩飞快的爬了起来，筛糠般的站在一边，吓得口舌打战，“爹……爹爹。”

“小畜牲”，戈剑锋一掌把戈浩打倒在地，喝道：“老子是让你上这儿来享福的么？”

“不是，不是”，戈浩战直了道：“是……”他看了一眼郑义，“浩儿不知道该做什么。”

“是，是”，郑义看出他眼神中的求助，连忙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让小王爷干活儿，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他不让你干活儿，我让你干”，戈剑锋指着前面一排的马厩，命道：“从今天起，这排军马的吃喝拉撒，看病洗澡就都归他了，谁也不许帮他的忙，让他自己干。”

“王爷”，郑义道：“这……活儿太多了吧，他一个人干不过来啊。”

“不多，省得他晚上睡不着觉。”

“是，属下遵命。”郑义无奈，只好应了下来。

“他要是干得不好，你就来找我”，戈剑锋瞪着戈浩，：“老子要是再看见你躺在地上睡觉，我就把你扒光了扔校军场里抽，到时候，你可别怕没脸。”

“是，是，浩儿不敢了。”

整个下午，其他的人都站在那儿看着戈浩一个人忙活，他象个陀螺一样在马厩四周转来转去，累得一身是汗，太阳下山的时候，他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喝了半锅汤，进了军帐，倒头便睡，呼噜打得震天响，鸡叫三遍，他还没起床，一堆人围着他看，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小王爷，起来吧”，一个胆大一些的军士张口叫他。

戈浩忽的睁眼，看见面前围着这么多人，坐起来道：“你们干什么？”

“天都亮了。”那军士用手指着帐外。

“那你们干嘛不早点叫我”，戈浩穿好衣服，提上鞋子，跑出去干活了。

连着十几天，戈浩累得都快散架了，还咬着牙硬挺，郑义也是看不过去，找了路铮，“路将军，您去跟王爷说说，小王爷挺卖力气的，人也踏实多了，可那确实不是一个人的活儿啊，总不能为了让他干活儿，让别人都闲着吧。”

“行，我知道了，你给他减点活儿，我去和王爷说，这也罚的差不多了。”

“那就拜托您了。”

戈浩总算能喘了口气，也不敢闲呆着了，和其他人一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他性情直率，人又豪爽，很快便和军帐里的人熟络起来，戈浩越来越喜欢军营里的日子，觉得喂马真要比呆在家里舒坦多了。

皇上视察军务的日子到了，士兵们整齐的呐喊和脚步声响彻军营的上空，戈浩好奇得心痒，但他不敢到前面去看，前天晚上，他已经请路铮求过爹爹了，一句“不行”就把他憋在了马厩边上，马房里其他的军士都获准到前边去了，只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理由很简单，皇上经过的地方红旗招展的，就算他病好了，也还是怕他有个闪失会惊了圣驾。一上午的喊声和兵刃相接的声音震得他耳朵都酸了，他心中不快，但也不敢懈怠，一趟趟地用笸箩给马喂着草料。

“喂”，身后有人喊他。

戈浩回过头，就见一个一身戎装的青年男子端坐在马上，手拿马鞭，年纪比他大上几岁，浓眉大眼，一脸的贵气，戈浩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喂马。

“喂”，那人又喊，声音里有些急躁，见戈浩仍然不理他，大声喊了句，“喂，你聋了么？”

“你才聋了呢？”，戈浩气道：“谁叫喂啊，这营里没人叫喂，你要找喂，上外边找去。”说完了，又再喂马。

“呦呵”那人也气道：“你是谁啊，敢这么跟本王说话，不想要命了你。”

戈浩就当没有听见，拿着空笸箩往料房走。

“好小子”，那人显然气坏了，催马走上前去，拦在了戈浩的前路。戈浩抬了一下眼皮，又低头看往别处，他不想看他，是怕自己压不住火气，可那人以为戈浩怕了自己，居高临下的把他打量了一番，阳光下的少年清瘦俊秀，很是耐看，他用马鞭挑起戈浩的下巴，嘻嘻笑道：“小马倌，长得挺漂亮的啊？”

戈浩暴怒，他打开那马鞭，瞪了他片刻，忽然抬脚踹向马的前腿，那马嘶叫一声，立时倒在了地上，马上的人毫无预料，也跟着摔了一个仰面朝天，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身上的盔甲很重，爬了几次才爬起来，他吃惊的望着戈浩冷笑的俊脸，大声喊道：“你敢摔我，你知道本王是谁，我是皇上他侄子的二大爷，我是……

“他话没说完，戈浩一脚把他踹了出去，怒道：“小爷管你是谁，别说你是皇上他侄子的二大爷，就算你是皇上他二大爷，小爷今天揍得也就是你了。”他走过去，挥起拳头就要打。

“别打，别打，小王爷，打不得。”，郑义从一旁跑过来，拉开了戈浩，小声说着，“小王爷，他是皇上的亲弟弟，荣王赵成野，你可不能打他，那可是欺君之罪啊，你打了他，王爷也是要受牵连的。”

戈浩一听，向后退了一步，白了赵成野一眼，转身想要走开。

“你别走”，赵成野脱了身上的盔甲，“本王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不长眼的小马倌不可。”

“好啊”，戈浩叉着胳膊道：“来吧，我这一身的功夫，正愁没人练手呢，小爷我这儿什么都不缺，还就缺一沙袋。”

“荣王爷”，郑义又道：“这位小爷不是我马房的马夫，他是瑞靖王爷的公子。”

“哦？”赵成野一愣，“你是戈浩？”

“是又怎样？”

“你不是有疯病么？”

“你才有疯病呢？”戈浩道：“你敢拿马鞭调戏小爷，你就已经疯得快死了，如果你不是皇上他侄子的二大爷，我今天就让你管我叫大爷，知道怎么当大爷么，不服气就过来，让我好好教教你。”

“你……”赵成野气得说不出话，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弟弟，在皇宫里，他的地位比太子还高，却被戈浩这样数落，真想一刀砍了他，他年岁比戈浩大不了多少，自然也是少年心性，他把脱下的盔甲踢到一边，“本王还就不服气了，你不也是小王爷吗，我打你也不算欺负人，来啊，过来。”

两人一摆架势，在马厩旁边打了起来，赵成野的花拳绣腿哪里是戈浩的对手，几招下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戈浩见好想收，几次要走，都被他拦腰抱腿的脱不开身，气得把他按在地上，边揍边道：“喊啊，喊声大爷，喊大爷我就放了你。”

“哎呦，哎呦……”，赵成野躲闪不开，疼得叫起来。

两人打架的时候，郑义就跑去找了戈剑锋，他当然脱不开身，路铮听了原委，赶紧跑来拉劝，他把干净的外衣脱下来，去擦赵成野脸上的血，“荣王爷，对不住了，我家小王爷病刚好，这才出的门，王爷让他在这儿喂马，他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好……”，赵成野推开路铮，手指着戈浩抖了几抖，上马走了。

“浩儿……小王爷”路铮急道：“你闯大祸了，你知道吗？”

“他……”，戈浩气道：“他拿着鞭子挑我下巴，我不宰了他就便宜他了。”

“你……哎呀，你这小子。”路铮无语，只好去追赵成野。

赵成野怒气冲冲的走进议事厅，一见屋内只有戈剑锋和皇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皇上看他一身是土，脸上有血，问道：“成野，怎么回事？”

“王爷”，路铮走到戈剑锋跟前，想要说话，被戈剑锋摆手拦了回去。

赵成野道：“我被这里的马摔了。”

“你，怎么可能？”，皇上不信，他这个弟弟从小最喜欢骑马，驯马的技术很是高超，还从来没被马摔得这么狠过。

“他这营里的马太野，以后怎么上战场，我要留在这儿，教他们驯马。”

“你，要留在这儿？‘皇上道：“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赵成野道：“您不同意，我就不起来。”

“不行就是不行，给朕起来”，皇上有些生气。

“戈剑锋”，赵成野喊了一声。

戈剑锋心中暗笑，他读懂赵成野眼中的含义，“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说实话了。”　他走过来，拉起赵成野，“皇上，荣王爷可能是在宫里住烦了，想在臣这儿玩儿两天散散心，皇上放心，臣一定会照顾好荣王爷的，也让臣有机会向荣王爷请教一下驯马之道，过两天，等荣王爷想家了，臣再亲自把荣王爷送回宫里，皇上……您看呢？”

“皇兄，我真不能走，我帮他们也是为了咱家的江山啊。”

“闭嘴”，皇上叹口气，“好吧，那就让他在你这儿住些日子吧。”

一听皇上首肯，赵成野展颜笑道：“多谢皇兄。”

送走了皇上一行人等，戈剑锋笑问赵成野，“荣王爷，臣的军帐让您住吧。”

“我不跟你住。”

“那您要住在哪儿？”

“随便给我找一间军帐就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戈浩得来陪我一起住。”

“浩儿？”戈剑锋一笑，“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住？”

“我跟他说得来。”赵成野又道：“说实话吧，我和他是不打不相识，要想驯马，我得先把他给驯了。”

“可以”，戈剑锋道：“那就有劳荣王爷了。”

“你答应了？”赵成野没想到戈剑锋会答应得这样痛快。

“答应了，路铮，去安排吧，叫浩儿好好伺候荣王爷。”

“是。”

路铮给两人安排了住处，回到议事厅，见戈剑锋还没有回去休息，说了句，“王爷，他们俩打架就是因为赵成野调戏小王爷，小王爷虽然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还什么都不懂，那赵成野可跟小王爷不一样，您让他们住在一起，不怕他……欺负了小王爷么？”

“他？你怕他会欺负浩儿？”戈剑锋笑了一声，“浩儿不欺负他就不错了。”赵成野的要求他不能不答应，而他也不会太担心戈浩，他很清楚，以戈浩的性情和机灵，再加上他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被赵成野欺负，而有些事情，戈浩知道了也没什么，他毕竟也大了，不可能一辈子什么都不懂，男孩子，怕什么，说不定过两年，他就该娶妻生子了。

第六章：玩伴（3）

戈剑锋卧帐里的灯光不亮，他坐在床边，看着戈浩梗着脖子站在那里。

“怎么还不睡觉。”

“跟马睡我也不跟猪睡。”戈浩一脸的愤懑。

“谁是猪？”

“还有谁，那荣王爷，我觉得他比猪还恶心。”

“他就是恶心上你了，谁让你动手打他的？”

“他该打。”

“给我跪下”

看到父亲面色不善，戈浩心里气结，跪下说道：“爹，这事不能怨浩儿，别说他是王爷，就算他是皇上，也不能凭白的侮辱人，您没看他当时那个德行，我没打残他就算他运气好的了，这王八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掌，戈剑锋揍他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戈浩身子一歪，趴在地上，“爹”，他抬头看着父亲，眼睛里泛出水光。

“起来”，戈剑锋轻轻踢了他一脚，走回床边坐下。这个举动告诉戈浩，他不会为了这个事情挨打了，他心里没了恐惧，却升起了委屈，“爹”，戈浩站起来，走到戈剑锋面前，跪了下来，他把头放在戈剑锋的膝上，抱着他的腿，撒娇道：“爹爹，您别让浩儿去陪那该死的荣王爷了，我想待在您身边当侍卫。”